第八章

沉睡中的赫穆雷被急促的呼喚聲驚醒，他迅速地披上外衣跨出門外，不安的心緒浮了上來。

他攔下一名侍從，疾言厲色地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大王，是公主……」侍從還來不及將事情稟明，赫穆雷已經奔向靜寧宮。

床上的纖雪毫無反應，緊閉著眼像是強忍著某種痛苦。

赫穆雷見狀，怒不可遏地怒斥著一旁早已如熱鍋上的螞蟻的御醫，「不是說已經穩定了嗎？你們到底在做什麼？！」

「稟大王，昨日經過仔細把脈，公主除了身體尚虛之外，確實已經沒有大礙。」

「那現在又是怎麼一回事？！」望著纖雪毫無反應的小臉，赫穆雷氣惱自己為何要回官去睡什麼覺！

「這個……臣也百思不得其解。」老御醫也想不通怎麼會這樣。

「你趕快想辦法，不然小心人頭不保！」赫穆雷面色陰沉地下令。

連續幾天，纖雪依然陷入昏迷。而隨著時間的消逝，她的生命力也一點一點的流失。

赫穆雷除了每日早朝處理國事外，幾乎都陪在纖雪身邊。如今他清楚的明白，他的心、他的靈魂都已經被纖雪的一顰一笑所佔據。想起她在獄中所說的話，他明白了自己長久以來不肯承認的感情，更怨恨自己這麼冷血寡情，竟然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

半個月過去，纖雪依然沒有清醒的跡象。

「都過了半個月，為什麼還是沒有起色？」赫穆雷怒視著御醫。

「大王詩息怒。臣以為公主的病情並不簡單！」御醫決定將自己的假設說出。

「怎麼個不簡單？快說！」

「稟大王，臣多方面檢查后，發現公主禮內血液顏色偏黑且稀簿，因此臣大膽假設，公主是被人下毒了。」

「下毒？！」赫穆雷想起他才回寢官休息一天一夜，雪兒的病情就急轉直下……是有這種可能。

「來人！立刻叫姚尚來見我！」赫穆雷決定先不要打草驚蛇。憑他的直兒，纖雪中毒必定與神珠失竊有著相當的關聯。

※※※

「大王，如果照太醫所說，是您回去休息后公主才中毒的，那此人必定是害怕事迹敗露，才會下此毒手！」姚尚聽完赫穆雷的描述，如實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的判斷正如我所想。但是雪兒會和誰結下這麼深的仇怨呢？」

「我想可能是因為大王最近對公主的態度，招人眼紅吧！」姚尚根據自己長期觀察所得，提出如此猜測。

「招人眼紅？你的意思是，這是後宮的妃子所做？」赫穆雷有些不敢置信。他一向嚴厲要求妃子們不得互相爭鬥，怎麼會有妃子敢漠視他的規律，還犯下如此重罪？！

「大王，王后之位一直空懸，加上大王對公主的態度丕變，難免招來揣測之詞。甚至傳聞大王有意立公主為後，所以才遲遲沒有策封她。」

「就算本王要立雪兒為後又怎麼樣？難道本王還要問過這些妃子嗎？」赫穆雷十分不以為然。

「話是沒錯，但是後宮的妃子都希望有一日能成為一國之母，加上纖雪公主是我敵對國、家的公主，又是第一美女，她們覺得受到嚴重威脅，當然會籍著公主的身分大作文章，趁機剷除。」姚尚冷靜的分析。

「姚尚，我現在思緒很亂……如今所有證據都指向雪兒，你教教我，該怎麼做？」赫穆雷向來對任何事都能冷靜處理，這是他唯一一次不如該如何是好。

姚尚明白赫穆雷是關心則亂，沉穩地道：「大王，您先冷靜下來。我們就從事情發生的那日開始想起……」

※※※

第二天一早，玉妃與春玉在赫穆雷的傳令下來到了大廳。兩人神色自若，彷彿什麼事也沒做。

「玉妃，聽說半個多月前，你曾經去看過纖雪公主？」赫穆雷面無表情的問。

「臣妾確實曾經探視過纖雪妹妹。發生了什麼事？」玉妃佯裝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她才不會像那個蠢公主一樣，不打自招。

「你一向與纖雪少有往來，為何突然這麼關心她？」赫穆雷看著玉妃，直覺整件事都跟她有關係。

「大王，臣妾一向對後宮眾姊妹皆十分關心，並未特意關心公主一人。況且臣妾是見到大王為她如此煩憂，希望為大王盡一點力，所以才去看看是否能幫上忙。」玉妃伶俐的回應。

姚尚接著開口，「娘娘身邊的春玉曾請膳房燉了一碗人蔘湯給公主喝是吧？」

「是啊，當天我命春玉拿了一株百年人蔘讓纖雪妹補補身子。要不是因為纖雪妹妹身分尊貴。我還真不捨得送出去呢！」玉妃說著，一臉的捨不得。

「據宮女所言，公主曾經醒來與娘娘說話，但娘娘走後沒多久，公主便再度昏迷！」姚尚語氣轉為嚴厲。

「唉呀！難不成大王懷疑公主昏迷與臣妾有關？真是冤枉啊！」玉妃聽聞，立刻硬逼出幾滴眼淚。

「大王明察！娘娘當日命春玉將人蔘交給膳房時，許多人都親眼看到那株人蔘，廚子還直誇那人蔘的珍貴……大王可以傳他們來作證！」春玉雙膝一跪，聲淚俱下的解釋。

赫穆雷與姚尚相視一眼，心裡明白這麼下去是不可能探出什麼的。

他正想命人將玉妃送回百媚宮，侍衛察報烏日、水齊兩國君主造訪，而且還帶著灃玥國的竇大人。

姚尚不經意的瞥見玉妃離去時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冷笑，更加確定她和整件事有極大的關聯。

赫穆雷正要叫侍衛帶竇文一行人進殿，兩名容貌不輸纖雪的女子已面帶怒氣沖了進來。

「你就是那個混球赫穆雷？」

「快將姊姊還給我們！」

赫穆雷聽著兩位俏麗佳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完全摸不著頭緒。

「逸風、桓玄，這兩位是……」赫穆雷只得問向跟在她們身後的好友。

「穆雷兄，真不好意思，我妻子的個性是直了點。讓我為你介紹，她就是灃玥國的永樂公主。」關逸風寵溺地將心愛的妻子摟進懷裡。

「那這位一定是離憂公主啰！」赫穆雷沒想兩位好友竟然都敗在灃玥國的公主手下。不過回頭想想，他自己也是深陷其中啊……

竇文站了出來，「竇文見過大王！」

「你還敢來？！難不成你以為我兩位兄弟會為你做靠山？告訴你，今日就算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赫穆雷怒斥道。

「大王，竇文並無推諉之意，只是想這其中必有誤會，想儘快歸還原物，剛巧遇上兩位大王，才一同前來。這是貴國之寶水靈神珠，竇文現在親手奉還，並懇請大王明察這其中的來龍去脈。」竇文小心謹慎地雙手奉上神珠。

「也好．大家都在這兒，就把話攤開來說清楚。」其實赫穆雷自從見到纖雪寧願一死以表清白后，就不再懷疑她了。但神珠確實是在竇文身上，他倒是很想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老臣本以為這神珠是公主冒著危險帶出宮的，所以才寫了書信通知公主。臣帶著神珠想儘快離開赫炎國，沒想到半途上遇見這名宮女！」竇文移開身體，原來他身後就是下落不明的翠紅。

竇文接著說：「相信大王知道翠紅就是公主身邊的婢女，之後的事，就由翠紅來說吧！」

翠紅點點頭，把當日纖雪在牢里託付她的事說了個清楚仔細。

永樂公主聽了，不斷瞪著身邊的夫君，氣他竟為了赫穆雷隱瞞整件事的經過，還騙她織雪姊姊只是得了重病；離憂公主則是傷心地哭倒在夫君的懷裡。

「如果是這樣，為何當日我詢問她時，她卻默認了？」赫穆雷猶是不解。

「公主是因為擔心如果真的是竇大人所做，她想一人承擔這個罪名……大王！公主真的沒有偷神珠！」翠紅說到這已是泣不成聲。

「那你又是如何得到這顆神珠？」赫穆雷目光直射向竇文。

「半個多月前的一個晚上，突然有一個年輕的小夥子來找我。說有一位姑娘要他將這樣東西親自交給我，還給了他十兩銀子。我打開盒子，發現是赫炎國的水靈神珠，以為是公主交給我的，就趕緊請人傳了一封信給公主。怕萬一此事被發現公主會有不測，我只得儘快離開赫炎國，起碼到時還能以此珠來換回公主。萬萬沒想到……」竇文老淚縱橫，悔不當初。

「這是你們的一面之詞，要我如何相信？」赫穆雷很想相信他兩人所說的一切，但這樣並不公平。

「翠紅，你說說，公主在神珠失蹤的前幾日都在做什麼？」姚尚想起公主那幾天都很神秘的躲在寢宮中，不知在忙什麼。

「那幾日公主為了要在大王生辰那日，獻上一件親手縫製的長袍，連日趕工。袍子就放在床邊的大櫃內，可以證明公主的清白。」翠紅被姚尚一提醒，才想起這件事。

「來人！跟著翠紅取那件袍服過來！」赫穆雷立即下令。

見翠紅出了門，一旁的永樂公主終於忍不住大罵起來。

「這就是你的好朋友？！現在我姊姊這樣被冤枉，你說該怎麼辦？！」

關逸風也覺得赫穆雷的確是有點過分。雖然不曾見過這位傳聞中的纖雪公主，不過他的永樂如此單純善良，他相信她的姊姊也是一樣。他望了一眼旁邊的齊桓玄，兩人有著相同的想法。

「穆雷兄，雖然我並不了解整件事的前因後果，但是我願用王位擔保，纖雪公主應該不會這麼做！」關逸風說著，握緊了妻子的小手。

永樂聽到夫君如此支持她，心裡充滿了感動。之前在烏日國所受的委屈都值得了。

「穆雷兄，我也以自己的王位保證！」齊恆玄也附和道。瞧見離憂的眼淚，他的心都跟著絞痛了起來。

「你們……」赫穆雷被兩人堵得無話可說。沒想到兩位好友竟然會為了女人願賭上王位。

此時，翠紅走樂進來。

「大王．這就是公主親手為您縫製的外袍。公主在獄中還交代，要我找一位工精巧的綉匠將它完成。」翠紅說到這兒，眼眶又紅了。

赫穆雷握著這件綉工精緻的龍吟虎嘯長袍，圖案的細巧可以看出綉者的用心……望著長袍，他心疼著纖雪那份無怨無悔的真愛，即使一次次被推拒在外，她從不抱怨，亦不求回報。

「大王，臣以為既然公主沒有嫌疑，而神珠又已經歸還，此事應暫且打住，並舉行祈福大典，藉此清除神珠失竊的傳言。」姚尚認為這是目前最重要的。

「那我姊姊受的苦就這麼算了嗎？」永樂公主十分的不以為然。

「公主別擔心，姚尚的意思不是不查，而是現在就查的話，恐怕栽贓之人已有防備，不如先還公主一個清白，自然就會有人想做下一個動作。」姚尚解釋道。

赫穆雷沉思了片刻，也認同姚尚的看法。他目前為了纖雪仍舊昏迷不醒方寸大亂，確實不宜衝動行事。

「下個動作？那姊姊不是很危險？我不要姊姊又發生不幸！嗚……」離憂的眼淚好像從沒停過。

「不用怕！我們可以把姊姊接回灃明國，還可以順便探望父王和母后！」永樂提出解決之道。

「啊！還是永樂聰明。」離憂總算破涕為笑。

「不行！雪兒已經是我的人，誰也別想帶走她！」赫穆雷聽到她們想要帶走纖雪，心裡一陣害怕，不禁衝口而出。

姚尚也出言阻止，「纖雪公主尚在昏迷之中，身體虛弱，實在不適合舟車勞頓。」

「什麼？怎麼會這麼嚴重？！你們赫炎國的人個個都頭腦不清，根本治不好我姊姊……不行，我們非要將姊姊帶回去！」永樂堅決不肯退讓，而向來膽怯的離憂也一改往常的挺身而出。

「唉……穆雷兄，不是我們重色輕友，而是連我們都看不過去了……既然你不打算給她一個名分，又何必強留她在赫炎國呢？」齊桓玄不禁也對這位未曾謀面的纖雪公主感到委屈。

竇文突地雙膝跪地，顫抖哽咽地哭求，「大王，求您讓纖雪公主回灃玥國吧！竇文願意以性命換取公主！」

「竇大人……」

永樂和離憂拉著竇文，三人哭成一團。

「穆雷兄，既然你對公主沒有感情，以後也不會幸福的。更何況纖雪公主昏逖不醒，也許來日無多，就放她回去，讓父母見最後一面吧！」關逸風了解赫穆雷的個性是吃軟不吃硬。不過看樣子這位鐵漢男兒早已動心，只是遲遲不肯承認罷了！

聽到織雪時日無多，赫穆雷的心絞痛了起來。他明白這是事實，只是一直抗拒接受這個答案。也許他真的不配擁有纖雪這麼好的女子……

「你們帶她走吧！」說完，赫穆雷絕望地走出了大廳。

※※※

半年後

自從織雪公主被接回灃玥國，赫穆雷變得愈來愈暴躁。他不再進入任何妃子的寢宮，甚至因為纖雪被栽贓又被下毒之事一直毫無頭緒，他開始有了廢了後宮的念頭。

「大王，蕭合墉大人飛鴿傳書。」姚尚稟報道。他是看大王不斷折磨自己，加上屢次打聽纖雪公主消息未果，只好私下拜託擔任外使的蕭合墉大人想辦法。

「我不想看！」赫穆雷喝著酒，譏諷著自己原來跟父親一樣混蛋，只不過父親是長年在外不顧妻子，他是人在身邊卻不懂得珍惜。

姚尚見大王仍然苛責著自己，他嘆了口氣，打開信箋。

信上簡單的幾句，帶給他莫大的歡喜——

纖雪公主回到灃玥國后，適逢神醫正於灃玥國作客，經對症下藥后，目前一切安好。

「大王！大王！纖雪公主沒死！」姚尚高興的叫著。

「你別再安慰我了。」他的心早在纖雪離開的那一刻，就跟著一起失去了。

姚尚急忙將信箋交給赫穆雷，「大王您看？這是蕭大人傳回來的消息。」

赫穆雷仔細的讀了一遍又一遍，欣喜不已。難道是上天知道他的悔意，給了他重生的希望？

「我要帶她回來！」他決定再也不逃避自己的感情。也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擋他！

「但是大王……」姚尚雖然也替大王與公主高興，但是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接回公主並不妥當。更何況灃玥國刻意將纖雪公主痊癒的消息封鎖，就可見白楚羿是鐵了心，不想與赫炎國再有牽連。

「你又有什麼話要說？」赫穆雷思念心切，恨不得馬上飛到灃玥國。

「大王，栽贓與下毒之事，樣樣都擺明了要置公主於死地。如今真兇未明，若莽撞將公主接回，萬一……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姚尚提醒大王別被喜悅沖昏了頭。

赫穆雷稍做思索，心裡立刻有了法子。「既然如此，我們更應該快快將纖雪接回，逼真兇揉取行動，我們再來個人贓並獲，讓人無從抵賴！」

「但萬一為了引出真兇而讓公主有所損傷，那……」姚尚知道這是最好的辦法，但是要公主冒這麼大的險……

「放心吧！織雪這次回來，我會將她留於我的寢宮，並下令見她者須經過我的同意。同時我也已經決定，等此事了結后，我要立她為後。」

「但是灃玥國絕不會如此輕易的讓大王將公主帶回！」纖雪公主在赫炎國出了這麼大的事，可以想像愛女心切的白楚羿會有多憤怒。

「你放心，本王自有妙計。況且本王也不會這麼笨的去跟他硬碰硬，畢竟是我們有錯在先。」赫穆雷心裡已經有了打算。

第二天天一亮，赫穆雷就將國事交代大臣們，自己整裝出發，一路快馬加鞭的奔向灃玥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