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妳真的要走？」

人來人往的機場大廳，喬祈不舍的望著唐珂兒，實在不懂明明相愛的兩人，為何會搞到這步田地？

「嗯！要走，我心意已決，你不用再勸我，」唐珂兒點頭，聲調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她漠然的望著前方，疲累得已經不想多解釋什麼。

「怎麼能不勸？你們這回相遇，我可是從頭看到尾，使壞我也有份，就連風哥都被牽連調到國外分公司去，我們的介入也算深了，可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更要勸妳，妳都對這份感情投下了那麼多心力，難道要在幸福到臨前逃避？妳可沒有那麼多五年的青春來供妳揮霍呀！」

喬祈勸得苦口婆心，但唐珂兒還是一如以往，一句都不放在心底。

「如果再不走，我一定會被安力亞給搞瘋，我對他的愛，已經對自己造成了負擔，就是因為喜歡他，我才會變得這麼不開心。既然他現在認定了我的錯，我也無力再去辯解什麼，反正錯已經錯了，他不肯原諒，我又能怎樣呢？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讓自己開心，我唐珂兒沒那麼脆弱，也不喜歡那麼脆弱，既然留著只會讓我難受，那我只好遠走他鄉，也許……對彼此都是幸福。」

她嘆息，即使心底仍會微微的泛起酸楚，但這樣的情況已經比之前來得好多了，因為，她刻意讓自己封閉了對安力亞的所有感情，和所有回憶──

不想，就不會難過。

不想，就不會心痛。

不想，就可以走得無牽無掛……

就算心底會不定時的泛起酸疼，她也只好把它當成一種病，一種病名無解，且無葯可醫的怪病。

絕對不是因為安力亞，絕對不是因為他。

「妳和他之間的糾葛，根本已經分不清誰對誰錯，只是，難免男人的自尊會受傷；難免會對妳的古靈精怪感到不放心，畢竟妳得承認，妳真的和一般女孩的思考邏輯不同……」

喬祈越說聲音越小，尤其在唐珂兒一眼兇狠瞪來的同時，他噤了聲，把所有未竟的話全吞進肚子里。

她本來就是怪女孩，哪有人會在這時候選擇落跑離開？尤其，這整件事看來，絕大部分都是她理虧，而她那口子又是那麼愛她……

難怪安總裁老是怨懟這小妮子沒良心。

「我哪裡思考邏輯不同？我只是比較堅強，比較不需要依靠男人而已，反正，這二十幾年來我不也都靠自己過了那麼多日子，有他沒他，日子哪會有什麼不同……」

她別過臉，狀似無意的別過臉，偷偷抹去眼眶裡滾出的淚珠，不懂自己怎麼會無緣無故掉淚？她沒說錯呀，本來就是……有他、沒他都……一樣。

心底不自主的抽痛了一下，像是在抗議什麼，唐珂兒故意忽略自己內心深處所發出的訊息，但──事實上是，她也在乎不起。

「現在不是我狠心，狠心的是他，就算我說要離開，他仍然不理不睬，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麼值得我眷戀，還有哪一點值得我傷心？」

沒有，根本沒有！

只是，還是忍不住會冒出個「只是」，只是為什麼她明明清楚答案，卻仍是無法遏止的思念著他，想念著這些日子的一切。

不管是青澀的五年前，抑或人事全非的五年後，即使他們都已成長，即使他們的心都受過了傷害，他們仍是只為彼此動心。

這樣的結果讓她心酸，而除了心酸，她更是可悲得無力再有其他多餘的情緒。

「所以，我只好離開，我也只能離開。」苦澀的落了結論，唐珂兒看見喬祈不以為然的表情，雖然她自己也不以為然，但這就是事實，事實無法改變，只能接受。

「妳根本就是在逃避，逃避責任，逃避約束，逃避去承認錯誤，逃避去面對那個比妳更了解自己的男人。」

這樣的女人心他寫過不少，卻從未像此刻感受得如此複雜和真實。

「我承認我是在逃避，但又如何？」她大方的承認，「離開，這是我現在唯一可以走的路。不要想鼓動你那三寸不爛之舌來說服我，我心意已決，除非那混帳男人現在出現在我面前，要不然什麼都不用再說。」

她也不想走，但套上一句安力亞最近經常掛在嘴邊的台詞。

如果不說清楚，這段感情哪裡還有未來；沒有未來，又哪裡有幸福？

她記得他的義正辭嚴，也打算從現在起將之奉為圭臬，所以明知安力亞不會出現，她仍是提上了這麼一句，不知是為了告訴喬祈，還是為了告訴自己。

「如果安力亞真的出現，一切還會有轉圜餘地嗎？」

聞言，唐珂兒無奈的翻了眼。

「他怎麼可能出現？他氣都氣死我了，怎麼可能會來找我？更何況，他這禮拜原本預定要到日本出差的，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這也是她為什麼選擇在這天離開的原因，她不想走得拖泥帶水，他不在這裡，她也可以走得乾乾脆脆。

「凡事總會有些意外，尤其是如果有人真的很在乎妳，他也會做出一些連自己都料想不到的事情。」喬祈說得話中有話，但笨唐珂兒因為心事重重，根本沒注意到。

她煩躁的擺起手，嚷著，「怎麼可能……」但在看見喬祈身後突然冒出的身影時，她一時間噤若寒蟬，愣愣的，怔怔的落下了淚，好半晌，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他、他怎麼會在這裡？」

那男人，不是應該在日本嗎？

怎麼會突然捧著花，像電影里演的橋段似的出現在她面前？

「因為，為了讓風哥轉調回台灣；為了說服安總裁加入即將開拍的偶像劇；為了一個真的愛妳的男人；為了唐小珂的幸福──我只好出賣了妳。順道請劇組先來偷拍最後一幕，因為我即將把你們的故事真實搬上螢幕……」

閑雜人等的碎碎念，可以直接跳過、掠過，角落攝影機直接把鏡頭對向四目相望的男女主角，然後緩緩的將鏡頭拉近、拉近──

「你怎麼會在這裡？」根本沒聽見喬祈說了什麼，唐珂兒在看見安力亞的同時，大腦就自動放棄了思考和接收的能力。

「要不然我應該在哪裡？」安力亞笑了，神情雖然疲累，卻也帶了抹放鬆和滿足。

之前的憤怒和掙扎似乎全都不存在，他瞧見了剛剛唐珂兒眼中迸射出的驚喜和感動，那份真情流露已經化解了他心中所有的不滿和怨言。

她眸中的感情，讓他難忘。

這是安力亞第一次這麼真實的感受到唐珂兒的心意，她那份開心也感染了他的情緒，讓他禁不住漾起微笑，因為他在她的眼中看見了一抹比喜歡深沉的眷戀和情感。

「你不是該去日本開會？」唐珂兒愣著，腦子還不能消化現實。

「我心愛的女人要離開了，妳覺得我還能有多餘的心思去開會嗎？」他笑，這幾天他已經想得透徹了。

即使他氣她，即使他怨她，但他還是離開不了她，既然無法放棄，那他只好想辦法替他們的幸福找出路。

他佯裝冷漠的讓唐珂兒搬離他家，他在賭，賭他們之間的感情，賭他們之間的幸福，賭她對感情的覺醒，賭她的一份真心。

雖然冒險，但他很高興的發現，他即將成為這場賭注的最大贏家，他贏回了他一輩子的幸福。

「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心愛的女人？你不是氣我氣得不得了，恨我恨得不得了？」唐珂兒搖頭，頭暈腦脹得無法理解安力亞的笑，為什麼能突然又笑得如此溫柔和輕鬆？

她是不是錯過了什麼？她是不是被隱瞞了什麼？

「傻女孩，妳一直是我心愛的女人，即使我生妳氣，即使我也想放棄一切，但我就是無法放棄妳。」

那天，她說要離開。

他的心底馬上湧出一陣又一陣無法言喻的空洞和痛楚，只要想到從今後不能再見她，不能再寵她，不能再親她、抱她，他的心就像被刨了一個深深的傷口，除了不停的疼痛流血之外，其餘的，就是陷入了麻木的空虛之中。

哀莫大於心死，直到此刻，安力亞才真正體會到了這句話背後的深痛。

「我只是想讓我們彼此留一些思考的空間，我從來沒想過讓妳真的離開。」他上前，想牽住她的手。

唐珂兒像突然驚醒似的，慌張的退了一步又一步，直到安力亞抓住了她的手臂，她無法動彈了，才怯生生的對上了他的眸。

「我不懂，這一切是報復我，所衍生的謊言嗎？先把我高高的捧上了雲端，然後再讓我狠狠摔下，摔得遍體鱗傷？」

她不敢置信的望著安力亞，他唇邊那抹溫柔的笑花彷佛是上輩子的事，她真的有福氣能再擁有一切嗎？她不懂，不管怎麼想都無法理解他心中突然的轉變。

「不，讓我換個方式問妳好了，經過這連日來的一切，妳是不是覺得我罪大惡極，根本不想再見我，也不想再聽到我？」

這是問題一，從基本題開始。

「是的。」唐珂兒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好想恨他。

但，也只是「想」。

「而事實上呢？」他又挑眉問。

看唐珂兒半晌答不出話，安力亞知道她懵懂的心開始學著思考。

於是，替她順著話尾接下。

「事實上，根本什麼恨也恨不了，越想離開，腳步就越走不開；越想恨，腦子裡卻浮現越多的甜蜜記憶。它們煩得妳不知道該怎麼辦，壓得妳不知道該如何喘氣，追得妳無處可逃，反正就是非得逼得妳承認，是的，我就是愛他。」他一頓，話聲轉為溫柔，「是不是這樣？是不是就和我的心情一模一樣呢？」

他深信，是的。

「我……」唐珂兒喉頭一哽，什麼都說不出來，但臉上釋然的神情卻早一步表明了一切，「所以，你為了讓我體會這些感情，不得不對我耍了些小手段？」

她不自禁的漾起甜笑，她終於懂了男人的心，也終於懂了自己的心。

「既然不能放棄妳，我只好想辦法協助妳。」他也有苦衷。

「所以你的辦法就是把我當猴子一樣的耍，又拍手又跳舞的讓你們看了哈哈大笑，讓我在我朋友面前，被耍弄得像個白痴一樣，而且還決定讓這出猴戲直接收錄在電視劇里……安先生，你的所作所為，也沒比我好多少呀！」

她雖然板著臉，但聲音卻已經忍不住透出了笑意。

想起他們從相遇至今所發生的種種，唐珂兒終於忍不住落下淚，忍不住落下迎接幸福的眼淚。

她望著他，無語，一切盡在不言中。

安力亞握著她的手，忍不住笑了。

「一人一次，我們互不相欠，從今天起，展開的全是屬於我們之間嶄新的另一頁。」

那些多餘的計較全都隨風而逝，能夠再度擁有彼此才是最重要的。

安力亞說得動容，但唐珂兒卻不這麼想。

「不要，我不要互不相欠，你騙了我，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歡我，我怎麼知道你的喜歡是發自心底，還是只是用頭腦來愛我……」

小妮子很明顯的不想簡單放過他，即使他真的很想結束這一切紛爭，直接擁她入懷。

而他的確這麼做了，而且乾脆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很高興，我們再次擁有了彼此。」

多麼感性的結論，唐珂兒的眸中帶淚，即使心有戚戚焉，仍是笑著、鬧著。

「很高興，你終於也讓我捉住了把柄，不再只是我虧欠你，你也同樣虧欠我。」

「那就讓我用一輩子來還吧！」他回答得豪氣。

「一輩子哪夠還？我流了那麼多眼淚，傷了那麼多心。」她顯得不是很滿意，嫌這樣的承諾仍是太過便宜，「至少得還個七輩子，罰你得和我糾纏個幾生幾世，還得來個跨越輪迴的痴戀。」

她已經可以想見那樣的故事有多美。

「我怕我還不起。」

「那也沒辦法，誰教你得罪了我？這輩子，只好先拿你的身體和錢來償還了……」

話尾以無聲作結，因為男人已經深深的吻上了女人紅灧的雙唇。

故事結束了嗎？不，還沒，就在暗處的攝影機準備收工時，女孩喘著氣、紅著臉，對著男人攤開了白凈的掌心。

「基本價是親一次八千，但因為今天心情實在太感動了，大優待打八折，不接受刷卡和支票，現金當日結清。」

她笑得好甜，讓男人不自禁也沉溺在這甜甜的笑容里。

「唉，妳……」他嘆息。

嘆息得既無奈又甜蜜。

這，就是他的小魔女──

不僅搶錢，也奪情。

「小錢嫂，我把所有財產都給妳，這樣夠不夠？」

「夠。」她點頭，小臉蛋因為白花花的鈔票而越加閃亮。

「那親一次八千，總共可以親多久呢？」男人笑著撫上她紅潤的雙頰，幸福滿心房。

「一輩子啰……」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