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想到那樣「穩贏」的賭她會輸。
羅焰一定會樂歪了，一切如他所願，自己果然還是得硬著頭皮去見他。
慕羽童在公共電話前徘徊許多，仍然掙扎著要不要打電話給「冷血閻羅」。
這幾天她想了很多，也許她應該要接下那廣告，雖然那意味著她必須在許多人面前搔首弄姿，而且自己也不見得能夠勝任那份工作，可是她真的需要那筆錢。
毅然地，她拿起話筒打了從查號台得知的長宇集團的電話，等了一會兒總算由總機轉入總裁室。
「喂，總裁室，請問哪裡找？」
「我……」一聽到冰冷而有禮的聲音，慕羽童怔了數秒。「我……我叫慕羽童，可以和羅焰先生談談嗎？」
「有預約嗎？」
「預約？」慕羽童在心中嘀咕，又不是飯店，幹啥要預約？真是的！大公司的頭頭真龜毛。「沒有，可是我有事找他，麻煩你幫我傳達一下，若他不聽……那就算了。」
「請稍候。」
聽著等待時所播放的音樂，她愈聽愈心急。他會接她的電話嗎？如果不接那該怎麼辦？
「久等了，慕小姐。」
羅焰毫無預警地接了電話，慕羽童被那突來的聲音嚇得差些心臟停止。
「你……我……」驚嚇過度，她忽然患了口吃。
「怎麼，你今天的伶牙俐齒不見了，說話結結巴巴的。說吧！找我做什麼？」不知為什麼，一聽到慕羽童的聲音他就忍不住逗她。
「我想拍廣告了！如果可能，你現在可以出來嗎？」她並不是挺了解怎麼拍廣告，所以，她需要和他談談。
「終於想通了嗎？」羅焰頓了一下，「再二十分鐘就下班了，如果你真想拍長宇的廣告可能需要簽一些文件，那麼我們六點半在長宇附近的那家希爾頓見面。」
「我……我會準時到的。」
「很好，待會兒見。」
掛上電話，慕羽童吁了口氣。要見那個討厭鬼，照理來說她該是很不悅才是，可是為什麼方才他主動約她見面時，她竟有些快樂，甚至有股前去赴情人約的興奮？
她敲敲頭，趕去腦中的胡思亂想，此時最重要的是——賺錢。
約莫一個半小時，慕羽童在羅焰預訂的包廂里見到了他，他仍是一身西裝筆挺，帥氣軒昂，令人移不開視線。
看著他正式的穿著，再比對一下自己身上已舊得略呈淡黃色的襯衫和洗得泛白的牛仔褲，以及一雙微微開口笑的布鞋……怪不得方才服務生領著她往裡頭走時，沿途所經的客人都對她抱以怪異眼光。
「咱們又見面了。」羅焰以此作為開場白。
「這不是你意料中的嗎。」為了掩飾緊張，她裝作不在意，「看來咱們的打賭是你贏了。」
「我的確是有贏的勝算，只是我沒想到你會那麼早來我我。」
「這回是你瞎貓碰到死耗子。」她扁了扁嘴，「要不是我急著用錢，才不會拍這廣告。」
「是嗎？」他淺嘗了一口餐前酒。「為什麼需要錢？」隨即他一笑，像是自己說了蠢話一般。「我倒忘了，女人對錢是沒有免疫力的。」
「喂！我和你身邊的那些女人不同。」她連忙撇清。
「哦？不同嗎？」他眼睛不客氣的往她身上打量，「哪兒不同？」
「我……」一股熱氣住她身上沖，一張俏臉漲得通紅。「反……反正就是不同嘛。」
看她緊張的樣子，羅焰笑了出來，在燭光掩映下，他不自覺地想起「美人如玉」這個形容。「羽童——」他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你了解我多少？抑或……你了解我身邊的女人多少？」
「我……」慕羽童心跳加速的看著他。顛倒眾生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她完全不明白，也無法觸及的心。「我對你根本不了解，至於你的女人……大概都很美吧，我不認為醜八怪你看得上。」
羅焰失笑。「你可真誠實……」他從公事包中拿出一張紙，轉回正題，「咱們話好像扯遠了，這是合約書，裡頭有公司規定的條例，你先看一下，然後再簽名即可，如果你有什麼不滿意也可以提出來。」
當慕羽童看到長宇要付她六十萬廣告費時，她不禁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六十萬？」
「太少了嗎？」
「不!太多了，比我一年的薪水還多!」她從來沒想過拍廣告這麼好賺，這下有了這筆錢，紫庭就可以不必下海了。
等慕羽童在合約上簽字之後，羅焰說：「廣告大概最近會開拍，屆時我的秘書會聯絡你，至於廣告事宜，負責該事的部門會詳細告訴你。」
「喔。」她喝了口開水，抬起頭正要說話時，赫然發現羅焰正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我……臉上有髒東西嗎？」她往臉上反射性動作地擦了擦。
「沒事。」他頓了一下說：「餓了吧？叫服務生來點餐。」
「今天晚餐，我吃得很高興，謝謝你。」慕羽童肚子一填飽，心情也跟著放輕鬆。
「廣告的事還得拜託你呢！」
「拜託我別搞砸嗎？」她伸了下懶腰，「那可不一定，畢竟我又沒拍過廣告。」
「就算信不過你，我還是挺相信我屬下的辦事能力。」他提起西裝外套，「走吧！我送你回去。」
兩人並肩下樓，到達大廳時很巧的碰到張虹薇，在濃妝艷抹下，慕羽童根本沒認出她，不過，她一看到羅焰立即走了過來。
「焰，好久不見。」張虹薇黏了上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昵地圈住羅焰的頸項，「人家好想你呢。」
羅焰技巧地擺脫了她的雙臂，他退一步看她，輕鬆自若的坐懷不亂本事叫慕羽童嘖嘖稱奇。不過，對於方才張虹薇的親昵舉動，她是看在眼裡，不舒服在心底。
「我正好有事找你。」
一聽到羅焰有事找她，張虹薇立即示威似地沖著慕羽童一冷笑，「我就知道你也想我！」
「別誤會了，我找你主要是告訴你，別在報章雜誌上高談陳年往事了，對於你單方面的宣言我已經受夠了。」
「你……怎麼可以說出那麼無情的話?你難道不知道……」她不禁掩面哭泣。
站在一旁的慕羽童看到這種情況，不自覺地同情張虹薇，她掏出手帕，「別哭了。」
張虹薇抬起眼看到慕羽童，忽然發狠的一巴掌摑在她臉上，「你少貓哭耗子假慈悲，一定是因為你這個狐狸精，羅焰才會離開我，一定是你。」張虹薇摑了她一巴掌后，對她又捶又打。
「不是……我……」
「夠了!」羅焰把任人捶打，卻不知反擊的慕羽童拉到身後，然後捉住張虹薇的手。「這件事到此為止，你不要太過分，」
「你竟然維護這女人，有著一張娃娃臉的醜八怪?!」
「醜八怪比瘋婆子好多了，起碼她正常!」他冷冷的說：「你給我聽清楚，她是我羅某人的女人，以後你再敢這樣打她，我會讓你吃不完兜著走!」
「她……真的是你的新歡？」她實在不敢相信。
羅焰淡一笑，「我方才說的不夠清楚嗎？」
「羅焰，你夠狠，我不會放過你們的!」張虹薇撂下狠話，哭著跑出飯店。
「羅先生。請您放手。」慕羽童的手仍被羅焰握著，她被摑的臉頰漲紅。
「方才的事真抱歉，你受池魚之殃了。」他向服務生要了冰塊讓她敷臉，和她並肩走出及店。
「為什麼要騙她？我並不是你的女朋友啊！」她頭垂得低低的，坐到車子里，任他將車子駛離飯店。「方才她那樣子好可憐。」
「是嗎？」
「你果然如傳聞，是個很絕情的人。」她偷偷地瞄了他一眼，他仍是一臉無關痛癢的寒著臉。「女人果然是不該沾上你的。」
羅焰一挑眉，「你最好牢牢地記住你說的這句話。」
「怕我會愛上你？那是不可能的。今天親眼看見你對待前任女友的寡情模樣，我才不會傻到自掘墳墓。」
「是嗎?」他失笑道：「幸好世界上還有不少傻女人，要不我這輩子可能與女人無緣了。」他把車子停下來，轉頭看她。「不過，天才和白痴僅一線之隔，一些自認聰明的女人也許是最愚蠢的。」
「你……」她發覺自己在他的凝視下心跳加速。「我……我才不會去喜歡上一個花花公子呢！」
「那可真可惜。」他將身子靠向她，「我覺得你挺有趣的呢！」
「你別……」幕羽童害怕由他身上傳來的熱力，那股熱力彷彿能掀起她心底的波濤洶湧一般，她試著推開他。
在她推他的同時，羅焰把唇壓在她的唇上，靈巧邪惑的舌啟開她緊閉的唇，深入她口中。
剛開始她手足無措地僵著身子回應他的吻，在他耐心帶領的雙手撫慰下，她漸漸地放鬆身子。
「你現在還認為自己是聰明的嗎？」
羅焰撤身坐回椅座，嘴角的勝利笑容令慕羽童羞憤莫名。
「你……你這混蛋！」她臉上激動的紅暈仍未褪去，急促的呼吸顯示出方才她認真的參與。「我方才是因為……因為……」
為什麼她會回應他的吻，以她的個性對於她不願意的事，一向暴力解決。剛才，她竟讓羅焰吻她，甚至……回應了他?!
「因為你不討厭我，甚至喜歡我，是不？」
「才沒有。」
羅焰看著她漲得通紅的小臉，不由得笑了出來。「希望真的沒有。」他凝視著她，「對於男女遊戲，我只想情逢敵手，不想當啟蒙老師。你太嫩了，不合我的胃口。」
慕羽童對於他的話又氣又窘，急忙推開車門往外走。「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她用力地甩上車門。
「那隻怕不容易。」他按下車窗。「祝你有個好夢！」
目送著藍色的林寶堅尼揚塵而去，慕羽童怔在原地許久。
為什麼當他挑明著說，她不會是他喜歡的對象時，她會覺得痛苦呢？
余大姊說的沒錯，羅焰真的是一個很可怕的人！愛情對他而言一文不值，女人對他而言更是沒有任何地位。她最討厭這種沙文男人，可是為什麼她的視線總跟著他？
難道……她喜歡上他？
這……就是廣告現場嗎？一室的玫瑰花和柔和的燈光。
現場是很浪漫沒錯，然這麼浪漫的氣氛是為了營造在浴室……
看著大得離譜的浴缸，慕羽童眼珠差點沒掉出來……呵，不會吧?!這廣告拍的不是洗髮精嗎？怎麼她有種拍沐浴乳的感覺？
「導演……」她看著正指揮工作人員擺設物品的杜世雄。「那個大浴缸不會是拍攝廣告的道具之一吧？」
「怎麼，昨天小羅沒跟你說嗎？」導演一臉不信。「這廣告是從你躺在浴缸裡頭回憶和男友分手開始，然後圍著浴巾步出浴缸洗髮，第三幕則是你站在鏡子前面用口紅寫字……這些小羅沒跟你溝通過嗎？」
慕羽童一想到要圍著浴巾步出浴缸……天啊！多可怕的畫面呀！平時她連穿短褲都賺露太多哩，今天卻要拍只遮住重要部位的廣告！而且這廣告還要上電視……
哦！她簡直不敢再想下去。
「小羅只告訴我要拍和男主角分手的場面，沒有提到……」她紅著臉說：「沒有提到這種恐怖鏡頭。」指著浴缸，「那種……不太好吧！」
「恐怖?!」導演聽到由一流的廣告公司廣告組所構恩出來的Idea被這門外漢給說成恐怖，差些沒吐血。「什麼叫不好？你這門外漢只要乖乖地扮演好你的角色，其他的就不要管了。」
「怎麼可以不管，要裸露的可是我耶！」
忽然，一陣爽朗的笑聲在現場響起——
「杜導的『限制級』鏡頭想必會再創演藝界話題吧?!!」郭瑋臉上仍有挖苦的笑容。
「郭先生。呃……張大美人怎麼也來了。」杜世雄知道長宇一定會派人到廣告現場看拍攝情形，原以為羅總會到場，因為聽說這廣告模特兒是他御筆欽點的，沒想到來的是他的左右手——郭瑋。意外的是演藝界的超級大牌張虹薇也出現了。「兩位真是稀客啊！」
郭瑋對張虹薇微微一笑。「張大美人，咱們不是上星期才見過面？」
她不理會他的寒暄，高傲地揚高下巴，「我和郭經理不是一塊來的，我聽說這家飯店的總統套房在拍攝廣告，所以過來看看。」
她看著慕羽童，「聽說這位慕羽童小姐是羅焰指名的模特兒，我想知道她有什麼能力勝任這個角色，還是只是因為和羅先生的『特殊關係』而獲任這支廣告的主角。」她雙手交疊在胸前，一臉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特殊關係？」郭瑋一怔。怎麼，羅焰又換女人了嗎？回去得好好拷問他。「羅一向用人惟才，絕不因私忘公，否則……這廣告初定案時，這角色就該落在你身上了，不是嗎?」
他注意到現場來了不少記者，這八成又是張虹薇叫來炒緋聞的吧，公司的新產品廣告，可不能尚未起步就弄得問題連連。「結果張小姐並未獲得這角色，那表示羅焰玩歸玩，還沒到被女人玩弄於股掌上，是不？」他對著張虹薇一笑。
「你——」這可惡的男人，張虹薇咬著牙，「既然如此，那麼就讓我看看這女主角的本事吧!另外……」她邪惡地一笑，「我帶來了拍廣告必備的用具，我將拍一支和慕小姐一模一樣的廣告作為收藏用。順便請在場諸位及記者先生評評，看哪個廣告吸引人。」
「張小姐，你這樣做太過分了吧！」郭瑋皺了皺眉。「你一個藝界前輩不該和完全沒廣告經驗的新人玩這種遊戲。」
「我只是給她個機會澄清她不是因為羅先生的關係才獲得角色的。」她勾起一抹輕視的笑，「我這是幫她呢！難道，你要她承認她只是床上功夫了得而獲得此角色？」
「夠了！」慕羽童因她粗魯的話而臉紅，更因此而怒火中燒。「我會當上這廣告主角連我自己都驚訝，但是，絕對不是如你所說的那麼不堪。如果……如果只有和你來一場比賽才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麼這挑戰，我接受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答應這根本沒勝算的挑戰，只是血液一奔騰上來，她就不顧一切地接受了！
「喂！你……」杜世雄聽了她的話差點沒口吐白沫。「你瘋了！你連廣告內容都不能接受，怎麼和人家比？」
「放心吧！我既然已經決定接受挑戰，我就不會和廣告內容過不去。」這女人竟敢說她和羅焰有染，她絕不接受這種的侮辱。
杜世雄把她拉到一旁，「你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你知道張小姐是何許人吧？和她挑戰你會輸得很慘！」
「我也許是只菜鳥，可是……我真的想試一試。」她的神情頗為堅定。
「試一試？把長宇推出的產品廣告拿來資助嗎？現場來了很多記者，如果你挑戰失敗，不僅你的演藝生命就此完蛋，長宇形象也會受到負面影響。」
「我不會讓結果變得那麼糟。」她豁出去了。「我給自己機會，請你也給我機會吧！」
杜世雄熬不過她，嘆了口氣，「真拿你沒辦法。好吧！你愛冒險就讓你試試。」
「謝謝你！」慕羽童笑得很開心，「我立即去準備！」
真是小孩子不懂事！杜世雄無奈。
初見她時，他曾為羅焰發覺了一塊璞玉驚喜不已，看來這塊璞玉尚未被琢磨成美玉之前就要被毀了。
可惜啊！
在氤氳的水霧中，一名女子躺在浴缸中，一轉身拿起一朵紅玫瑰，剝著一片片花瓣輕輕地說：「我的愛就如同這朵紅玫瑰……」
她想著和男友分手的情景，最後男友絕然離去。女子望著玫瑰花蕊，凄然地一笑，「縱使花瓣都落盡，但我心仍在……」
畫面最後是女子站在鏡子前用口紅寫下——放棄從前，給我全新的心情……而後鏡頭帶至產品的特寫。
「如何？這廣告拍得很棒吧？」郭瑋笑咪咪的說。「慕羽童真是天生吃這行飯的，這完美的演出把張虹薇比到太平洋去了，連記者都對這廣告讚譽有加哩！她的演出連杜導都嚇一跳，他原以為演藝界就要隕落一顆前途看好的新星了，沒想到……」
「她的成功和廣告內容有關吧？」羅焰看了那廣告並不是開心。
「張虹薇也拍同樣的內容啊！」頓了一下，郭瑋說：「拍廣告的當天你正好出差，若當時你在場就好了。你知道嗎？廣告內容原本沒有拿玫瑰花那一段，是慕羽童提出的，結果那段獨白卻是這廣告中最令人心動的一段！」
羅焰沉默了下來。
「喂，你為什麼看起來不是挺高興的樣子？這支廣告一定會受歡迎的。」
他冷冷道：「產品受歡迎最重要，廣告沒受歡迎的必要。」
「這兩者是相輔相成的。我打算把這廣告安排在各台電視的黃金時段中播出，你覺得如何？」
「再開會決定吧！我有些累了……」他才剛下飛機就被熱心過度的郭瑋拉到這裡看這支廣告，在從機場到公司近一個小時的車程中，郭瑋簡直把慕羽童捧成女神一般。
莫非……郭瑋喜歡上慕羽童?!
「抱歉，我倒忘了你剛下飛機。」郭瑋一笑。「喂，不過有件事挺重要的，不問不快！慕小姐真如張虹薇所說，是你的……新歡嗎？」
羅焰依舊冷淡地回答，「我的私事不必別人多事。」
「我對慕小姐很有興趣，如果你只是把她視為以前跟你交往的那些女子……那麼，就請你把她交給我。」
羅焰的眸子透著冷笑迎向郭瑋，而後垂頭，「我累了，先送我回去吧！」
又被轉移話題了，看著羅焰拿起西裝走出放映室，郭瑋真有股追上去問個明白的衝動。
他真的很喜歡慕羽童，所以他急於知道她和羅焰的關係，然羅焰卻不願給他明確的答案，為什麼呢？
看著羅焰走遠的背影，郭瑋心中有太多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