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幹嘛在這麼多人面前罵我……」

他真是不識好人心。鳳翎嘴裡不斷念著。

「格格，將軍沒那麼快回營，我們先幫您準備一些吃的，好嗎？」

從回到兵營后，鳳翎就不曾吃過一點東西、喝過一口水，士兵們都替她擔心。

「你叫什麼名字？」鳳翎需要找個人聊聊天，發泄一下委屈。

「小的叫李大牛。」

「大牛，你跟著將軍多久了？」

「小的從十二歲就進了將軍的兵營，如今也有八年了。」大牛數著指頭。

「那麼將軍的事，你應該知道不少吧！」她只不過想要打發時間，沒其他意思。

「知道是知道一點，不過格格要是想問將軍的私人問題，小的可是無能為力。」大牛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正應了此地無銀三百兩。

「私人問題？將軍身邊是否曾有過其他女子？」鳳翎逮到了大牛的語病，怎麼也不會放過問個明白的機會。

「這……小的不清楚。」大牛才不敢亂說話呢！

「怎麼會不清楚？說出來，本格格保證不會讓將軍知道。」看樣子肯定有過別的女人！鳳翎打破砂鍋問到底。

「小的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大牛守口如瓶。

「要是你不說，我就告訴皇阿瑪，因為你刻意隱瞞，導致本格格身心受創，皇阿瑪肯定會誅你九族。」鳳翎並不打算真的這麼做，只是想嚇唬大牛而已。

嚇唬果然還是很受用，大牛馬上兩腿一跪，「格格，請您千萬別讓將軍知道是我說的。」

「我答應你就不會說。」鳳翎再次承諾。

「其實這也是我從其他人那兒聽來的傳言，聽說將軍自小就有位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子，彼此互相深愛著對方，可惜這位未過門的妻子染上了不治之症，撒手歸西，將軍從此抱定終身不娶。」

大牛簡短的描述，再加上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讓鳳翎完全相信這不是空穴來風。

「大牛，我想要回京，不知道你可否協助？」

鳳翎總算明白了，這些日子雖然過得很快樂，但她總是得不到他明確的表白。

不想再讓柳元衛為難，她心裡有了決定。

「格格，您千萬別受到傳言的影響，這種事不知是真是假，您還是等將軍回來再說吧！」這兵營雖大，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格格與將軍之間不尋常的關係，自然也明白事情的輕重，大牛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時口快。

「這跟傳言沒關係，只是我在這裡太久了，恐怕皇阿瑪也會擔心，況且也不知將軍此行會需要多久時間。我相信你一樣能護送我回京，到時必定重重有賞。」鳳翎這次鐵了心。

「這……這……」大牛當然相信格格必定會重賞，但又怕到時會惹怒了將軍。

「好了，就這麼決定，明天一早就起程。」鳳翎替大牛拿定了主意。

「那小的就先下去準備，並向副將領通報一聲。」

「去忙吧！」鳳翎也想一個人靜一靜。

面前的豐盛菜肴依舊沒動過，她不斷想著與柳元衛錯綜複雜的關係。

也許勉強真的不會有好結局，放手雖然痛苦，但一個人痛總比兩個人痛來得好。她相信柳元衛對自己不是全無感覺，只不過這個大木頭要突破良心上的不安，恐怕比登天還難！

「柳元衛……」她低聲呼喚著這個一生都不會忘記的名字。

副將領在鳳翎的命令下，迫不得已留下了書信稟報柳元衛，然後在最快的時間內安排好回京的行程。

一行士兵順利將鳳翎安全護送回宮，皇上龍顏大悅，自然也忘了追究事情的原委，對立功士兵個個重賞。

「格格，您自從回宮后，就成日鬱鬱寡歡，到底這趟遠行出了什麼事？」

貼身宮女霞兒在鳳翎的求情下，總算脫離了大牢的災難，不過看著主子回宮一個多月，每天都皺著眉頭，她寧可自己繼續受苦，讓主子快樂。

「霞兒，這些日子讓妳受苦了，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任性而為。」鳳翎知道這次的離宮，不但讓自己遍體鱗傷，還連累了原本勸阻的霞兒無辜受累。

「只要格格能夠恢復笑容，霞兒把苦當作糖吃。」霞兒不用問也知道，肯定跟柳將軍脫離不了關係。

「有些事發生了就不可能再改變，給我些時間吧！」鳳翎苦笑著。

「格格，聽說這幾天柳將軍就要回京了。」霞兒知道不該說出這個消息，可是她真不願看到鳳翎一片真心付諸流水。

「是嗎？」鳳翎雖然不斷告訴自己該死心了，但是聽到他的消息，心仍然隱隱刺痛著。

「您就別再折磨自己了，去跟柳將軍說個清楚。」霞兒認為只要是誤會，就一定可以圓滿解決。

「我跟他沒什麼好說。」

「可是您已經是柳將軍的人了，相信柳將軍會負起責任。」

沒錯，他的確有可能跟皇阿瑪提及婚事，可是強摘的瓜不甜，鳳翎不希望用這種強迫的方式來得到對方。

「霞兒，我出去一下。」

「您要到哪？」

「我想見皇阿瑪。」

鳳翎已經想好該怎麼推辭柳元衛的「好意」。

御書房裡，皇上兩眼直盯著這個任性的寶貝女兒，他實在恨自己太過寵溺，才導致今日女兒的任意妄為。

「皇阿瑪，您就好心幫幫忙嘛！」鳳翎自知心虛。

「天天都想換個對象，這傳出去，不是讓百姓看笑話嗎？」

「百姓又不會知道。」

「別說了，朕不會答應的。」皇上不容許她如此任性。

「可是──」

皇上終究火大了，索性打斷了她的話，「夠了！當初要讓妳嫁給福康，偏偏妳就不聽話，非要私下跑去見柳元衛，現在知道自己無望，又想回過頭挽回福康這檔婚事，妳讓原來代替妳出嫁的韻兒該怎麼辦？」

「我自己會跟韻兒解釋清楚，您就幫我一次，以後我絕對會乖乖聽話的。」鳳翎根本沒打算真的嫁入福王府，只不過想藉此跟柳元衛徹底了斷。

「妳平時要怎麼胡來都沒關係，這一次朕絕對不準！」皇上鐵了心。

「要是韻兒跟福康都同意呢？」鳳翎認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說服他們。

「要是他們會答應妳這種荒謬的事情，那朕也認了！」皇上就不信他們兩人會包容鳳翎任性到這種離譜的地步。

「好，我立刻就去問。」

望著寶貝女兒的身影，皇上沒有攔阻，只能搖頭嘆氣。

鳳翎離開御書房后，隨即來到了福王府，她的運氣好到沒話說，福康和韻兒兩人正巧在花園裡甜蜜地賞花，鳳翎毫不啰唆地直接挑明了來意，開口要求兩人的同意。

「鳳翎，妳這樣太胡鬧了！」

「王爺，別這麼凶。」

福康睜大了雙眼，對鳳翎匪夷所思的要求頗有微辭，反觀一旁的韻兒卻感同身受地給予無限支持。

「韻兒都沒生氣，你幹嘛氣成這樣？」鳳翎覺得自己又沒太過分。

「我氣是因為妳任性跑出宮，現在惹出了禍，又要找我去收拾！」福康對她疼愛歸疼愛，但不願意縱容。

「這怎麼能算是惹禍呢？要不是我跑出宮，你跟韻兒到現在都還當不了夫妻。」她可是很會利用「有恩必報」的高手。

「妳……妳這叫強詞奪理。」福康被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爺，我們今日的幸福全都靠格格的成全，更何況格格對愛的執著真的很偉大，你就幫幫她吧！」韻兒很明白鳳翎的感受。

「沒錯，我們能夠如此幸福，全是靠鳳翎的成全，不過正因為如此，我更不能眼睜睜看著鳳翎吃虧又落空的下場。」福康很了解唯有讓兩人順利完婚，才是對鳳翎最好的回報。

「吃虧是我自找的，落空是我心甘情願，你只要說一句話，幫還是不幫？」鳳翎也生氣了。

「不幫！」福康才不受威脅。

「格格別生氣，讓我來跟王爺說說吧！」眼看兩人僵持不下，韻兒將福康拉到一旁勸說。

「王爺，其實以格格的條件，相信柳將軍不可能不動心，所以我們應該要勸合不勸離才是。」韻兒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分析。

「既然妳也這麼認為，那我拒絕就沒錯了啊！」福康在妻子的認同下，更堅定自己的決定。

「可是目前兩人一定尚未打開心結，所以格格不願意勉強柳將軍，格格的愛其實很令人感動。」

「話雖如此，但鳳翎都已經是柳元衛的人了，就算不想勉強他，但也得要考慮到自己的終身幸福啊！」

「所以我們必須要從旁幫忙格格，先配合她的計畫，之後再想法子解開兩人的心結，要是柳將軍對格格也是一片真心，也不會抱憾終生了。」雖然只是略有耳聞，但韻兒相信柳元衛應該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

「要是他無意呢？」福康認為這樣太冒險了。

「柳將軍要是真對格格無意，格格就算嫁過去也不會幸福，這肯定不是王爺所樂見的事，萬一真遇上這種情況，王爺就迎娶格格入門，我會很高興多了位好姊妹。」韻兒出自內心說出真話。

「我娶她？別開玩笑了！我不會委屈自己，更不會傷害妳。」福康否決了妻子的自作主張。

「格格如同王爺的妹妹，如今格格已成為柳將軍的人，要是您不接受她，難道要看著她一輩子抬不起頭來做人嗎？況且格格從沒吃過苦，我們也不能讓她受到貶為庶人的罪。」韻兒仔細分析著事情的嚴重性。

福康冷靜思考著。

「鳳翎雖然不是我的親妹妹，但情同手足，要是柳元衛真負了她，我絕不會放過這種負心漢！」他知道這是唯一的辦法。

「王爺能這麼想，才是對格格最好的報答，而且我相信自己一定能和格格相處得很愉快。」

韻兒很明白女人對感情的刻骨銘心，格格這一生恐怕不會再接受第二個男人的愛了，唯有留在福王府，才能安靜快樂地度過未來的日子。

「好吧！那接下來該怎麼做？」福康同意了妻子的建議。

「先答應格格，其餘的事等到她離開后再談。」韻兒希望用另一種方式逼出柳將軍的真心。

接著兩人回到了鳳翎的身邊。

「鳳翎，既然妳希望我這麼做，而韻兒也同意了，我明早就去向皇上稟明。」

「真的？謝謝韻兒。」鳳翎知道這都是韻兒的功勞。

「不用謝我，格格該謝的是王爺。」韻兒看得出福康的尷尬，笑著說。

「福康，我答應你，就算我嫁給你，也不會真的住進福王府，只要給我一處安靜的地方就行了。」鳳翎承諾著。

「毋需如此，只要妳成為福王府的人，我就會好好照顧妳。」

果然還是韻兒的心思細密，福康慶幸自己有了位善解人意的妻子，否則差點就會毀了鳳翎的一生。

「不管怎樣，福康永遠都是我的好大哥，韻兒永遠是我的好嫂子。」

鳳翎總算放下了心頭的大石，但是真的放得下柳元衛嗎？答案只有鳳翎自己最清楚。

柳元衛回到京里，就立刻聽說鳳翎格格將要成婚的消息，這讓他驚愕萬分。

「皇上，福王爺不是娶了韻格格嗎？」

柳元衛進宮為的不是求取封官賞賜，而是要證明自己沒有聽錯。

「沒錯，福康的確娶了韻兒，不過鳳翎希望能夠嫁入福王府，朕也只能成全她。」

「可是同樣是格格，怎麼能讓其中一位受到偏室的委屈呢？皇上請三思。」他婉轉地希望皇上改變心意。

「韻兒和鳳翎都同意了，朕身為她們的皇阿瑪又怎能破壞她們的幸福？」

「但……」柳元衛不知該不該將自己與鳳翎之間的事坦白說出。

「你們之間的事情，鳳翎都告訴朕了，既然兩人彼此個性不合，朕當然也不會責怪任何一方。」

皇上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當然沒想過要柳元衛負責。

「下官希望能夠見鳳翎格格一面。」他聽出鳳翎並沒誠實告知皇上，決定先當面與她說清楚比較好。

「應該沒必要了吧！鳳翎這幾天都忙著準備嫁妝，況且她獨自回來，就表示不想與你有所牽連，所以你還是死心好了。」皇上不想讓鳳翎又受到影響。

「皇上……」

「你剛回京，想必一定很累，這段時間就好好休息，等忙完鳳翎的婚事，朕再論功行賞。」

「謝皇上。」

柳元衛終於明白鳳翎的決心有多強，強到就連見一面都變得如此困難，他也只能先退下，另想辦法。

「柳將軍？真是稀客。」

福康早就料到柳元衛會找上門，但表面上仍然表現出頗為驚訝的模樣。

「福王爺，如此唐突，實在抱歉。」柳元衛一刻也等待不下去，前腳一離開皇宮，後腳就趕到了福王府。

「今天登門，是否有事？」福康裝出不知情的樣子。

「福王爺，請恕下官不多客套了，此次前來拜訪是為了鳳翎格格一事。」

「鳳翎沒多久就要成為我福康的妻子了，難道柳將軍有意見？」

「下官當然不敢有任何意見，只不過福王爺已有韻格格這位正室，鳳翎格格再嫁入福王府……似乎不太合宜。」柳元衛尚不能確定這樁婚事是否出於鳳翎的意願，所以說話也格外小心。

「這件事就毋需柳將軍擔憂了，韻兒與鳳翎的感情比親姊妹還要好，彼此都互相禮讓包容，因此在本王府之內，並無大小之分。」福康暗中觀察著他的表情。

「下官相信福王爺必定都能顧全，但是下官與鳳翎格格之間所發生的一些事，不知福王爺知曉否？」

「關於這點，鳳翎已經如實告訴我，既然柳將軍不願意珍惜鳳翎的一片真心，也毋需再關切鳳翎的終身大事了。」福康起身打算送客。

柳元衛沒想到福康的態度如此冷漠，似乎在這裡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協助，只好起身準備離去。

「這位就是柳將軍？」

一名容貌清麗，如畫中仙子走出的女子從門外走進。

「這位是我的妻子韻兒。」福康介紹著。

「下官柳元衛見過韻福晉。」柳元衛行禮問好。

韻兒與福康暗中互使眼色。

「柳將軍果然一表人才，難怪鳳翎會無視危險、不計後果地私離皇宮。」韻兒說話一向溫柔婉約，但是一想到此人薄情寡意地對待鳳翎，她就忍不住嘲諷著。

「一切都因下官而起，下官願意承當所有罪名。」他雖無唆使之由，但亦無推託之理。

「王爺，可否讓妾身與柳將軍私下說幾句？」

「當然可以，不過可不能太久喔！」

試心計畫是兩人早就想好的，所以福康也很配合地離開。

「柳將軍請坐，這裡只剩我們兩人，我的個性比較直接，等會兒有任何得罪之處，請多包涵。」韻兒先禮後兵。

「韻福晉請說。」

「鳳翎就像我的親妹妹一樣，當初我是希望她能夠得到幸福，所以才代上花轎嫁入福王府，如今柳將軍卻傷透她的心，甚至還壞了她的清譽，相信鳳翎已經絕望死心了，所以請你別再打擾她。」韻兒直接表明自己早已全盤了解，不容許他有任何狡辯的機會。

「既然韻福晉明白下官與鳳翎格格的關係，就請您勸福王爺拒絕此婚事吧！」柳元衛也坦白直言。

「王爺不可能拒絕這件婚事，也不可以。」

「下官不明白。」

「鳳翎已非清白之身，要是這個秘密傳了出去，首要面對的就是文武百官、天下百姓的恥笑，二是要接受被趕出皇宮、貶為庶人的悲慘命運，試問柳將軍，除了王爺之外，還有誰能夠阻止鳳翎遭受這些苦難？」韻兒質詢。

「下官此次趕回京城，就是為了負責。」柳元衛說道。

「負責是你身為男人應做的事，但鳳翎不希望因為自己，而強迫柳將軍勉強接受，畢竟夫君不疼愛，妻妾就無幸福可言，你說對吧？」

「我沒說過不疼愛她啊！」柳元衛這下才知道問題在哪。

「你有說過一輩子疼愛她之類的承諾嗎？」韻兒追根究柢。

柳元衛努力回想著，自己似乎真的忽略了。

「沒有……但是這種事不需說出口，也能感覺得出來吧！」

「請問柳將軍是木頭，還是有血有肉的人？」韻兒難得會有脾氣地損人。

「甜言蜜語並非下官之長處，下官認為發自內心的關切，才是實際的表現。」柳元衛為自己辯駁。

「看來你與鳳翎之間的確有誤解產生。」

韻兒相信自己的判斷無誤，柳元衛果然也深愛著鳳翎，這樣一來，自己的計畫應該可以順利進行。

「誤解？鳳翎格格對下官有所誤解？」

「沒錯。看來解鈴仍需系鈴人，我會請求王爺安排你與鳳翎當面解釋清楚，現在先請柳將軍回去靜待音訊。」差不多了，韻兒必須儘快安排下一步。

「有勞韻福晉幫忙了。」柳元衛非常感激地說。

「講完了嗎？」

福康適時出現，趕上了送客。

「下官告退。」

柳元衛從韻福晉眼中看出了絕對的把握，也相信韻福晉一定能夠幫自己的忙。

「怎麼樣？」福康等到柳元衛身影完全消失，才開口問道。

「看得出柳將軍的確很喜歡格格，這中間的誤會只有我們能幫忙解開了。」

「既然這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如果王爺不介意，我們就照格格之前的計畫一樣，將計就計。」

「難道……依樣畫葫蘆？」福康猜想著。

韻兒露出甜美的笑容，鑽進了親愛夫君的懷裡。

「王爺，這一次就讓我們成全他們吧！」

福康點著頭。

這真是一次大快人心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這個「還」可是「還恩」的還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