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誰知夢裡人聲處 何事勞我心煩憂

第十四回:誰知夢裡人聲處 何事勞我心煩憂

第十四回:誰知夢裡人聲處何事勞我心煩憂

馬蹄聲亂風聲急,吹落繁花在星空。

到了天明時分,我們來到一個城,只見城樓下有士兵盤查沿路行人,我和他都心裡一驚,想難道是尚香派人搜查我們?雖然我換作男裝,但是尚香畢竟知道,說不定按圖索驥,已經準備好了。我對他說:「咱們繞過這座小城,可能山路難行,時間也要多。」

他沒有反對,然而才走了一陣,我自己就已經覺得錯了,畢竟在我眼前完全是荊棘小道,可能再往前走馬都無法行走了,而且兩旁都是高山,這時我才想起當初看電視時那些情節,必須要想盡一切辦法從城裡通過,因為這是唯一的出路,路要走的人多才能成為路,而這座山,估計我是漫長歲月里次騎著馬想要經過的。

我們在路上停了下來,荒山野嶺,真正的荒山野嶺,手足無措,實在不知何去何從。

過了好久,他嘆說:「天黑了。」我心裡很煩很亂,卻又很不甘心,我想我怎麼也是兩千年以後的人了,怎麼我的智慧,甚至比不上這個時代的一個女子,這個女子在歷史上從來就沒有因為算計而見長。

他茫然的看著我,我也茫然的看著天,我想如果果真如此,那是不是我也得演一幕戲呢?我們扮成兩個女人,或許這是他們始料未及的,但是我自己都不知道,這齣戲對於他來說是否恰當,或者說,他能不能把握好。

我說:「現在我們只有進城,出城,才能到達江邊,有一個辦法,就是咱們都扮著女人,我生了病,你幫我找醫生,你是我姐姐,好嗎?」他有些驚訝的看著我,我說:「我知道這很難,但是現在也許是唯一的辦法,明天在城外雇車,我也想過藏在馬桶里,或者別的行李中,但是看搜查的嚴格,不是那麼容易通過。」他問:「現在我們就這一個方法,才能離開嗎?那好,我馬上去準備。」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我忽然覺得其實我不應該讓他一個人去,畢竟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情,而且,我在骨子裡,不是知道我自己是一個男人嗎?於是我騎著馬,跟在後面。馬蹄聲踏碎了我們心頭的思緒,使我們不得不開始說話,才能趕走內心莫名的恐慌。

他回頭看著我,忽然說:「你覺得,我們能離開這裡嗎?」我笑了一笑,說:「有時候,我根本看不到前面的路,然而我卻不得不走,因為不想停在有些地方。」他嘆說:「以前當我不想停在某個地方的時候,我就想著,要是自己能離開就好了,結果,總是一直在那裡,煎熬,痛苦,從來沒有帶著快樂,離開過一個地方。追逐的結果,或許同樣沒有快樂,但卻有種感覺,以前所沒有經歷的感覺,奇特的感覺。彷彿生命有了方向,鳥兒有了翅膀,在天空自由的飛翔。」

我仔細的聽著,我覺得他完全可以在這亂世當中闖出自己的一番天地來,我不需要問他的出路,但是我想,經過了這次逃亡,或許,當真正成功到達的時候,他的目標,已經更改,這種更改或許有時不是好事,但卻能令一個人的心情性格,和人生際遇,大大改變。其實,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進入這個美麗的軀體,我的心情,也在不斷的改變,這個夢,我沒有辦法醒來,而這段時間,我所有的思考,竟然是對付一個三國女人的心計。

不覺間來到一戶農家,我們前去借宿,問有沒有車,農家說有一輛牛車,我們花了十兩銀子買了下來,將牛車改成了馬車,等到我們弄完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我又在農家買了兩套女裝,到了路上,我們在林子里換完衣服,看著他奇怪的打扮,我不覺好笑起來。他也隨口笑了笑,但是我知道,他內心的緊張,簡直到了極點。

漸漸接近城門,我不知道會生什麼事情,我的心情異常的緊張,激動。前面的人已經進去了,下一個就是我,掀開帘子,看到他有些粗壯的身影,其又覺得很好笑,尤其是他故意弄得嬌媚的聲音,實在讓人有些忍俊不禁,我用有些塵灰的手,再次將臉弄得很花。

我聽到他在解釋,說我生了重病,要趕著進去找郎中,當然他一邊說,一邊往守城的士兵和軍官懷裡塞銀子,那幾個人掀開帘子來,對著我嚷道:「就是她嗎?怎麼這幾天生了病?」我假裝有氣無力的說:「各位軍爺行行好,我,我痛,痛得不行了。」一個士兵開著玩笑說:「怎麼不行了呢,讓軍爺瞧瞧。」說著就伸手進來亂摸,我心裡暗罵:媽的沒見過女人啊,我都弄成這麼個髒兮兮的樣子了,難不成你還真起了色心,什麼世道!

外面的他顯然有些急了,急忙說:「軍爺,再耽誤只怕就要出事了,……」一個士兵揮著手說:「去,就你那醜樣,求一天也沒有用,凡是過往的女人,都要和圖詳細對照,你,出來。」

我想倘若出來那豈不就麻煩了,這些人到底是色膽包天還是真的在嚴格搜查呢,不管怎樣都麻煩得很!

他在外面有點不知所措,裝在身上的銀子都全部拿出來了,一個軍官忽然指著他說:「一定有問題,是不是窩藏了罪犯!」說著那幾個士兵就上來拉我,硬把我往外面拉扯,我心想倘若出來,真被認出那可如何是好!正在無計可施的時候,忽然他大喊一聲,將幾個士兵推開,上了馬車,駕著馬沖了進去,其時城門人並不多,車很快來到街道上,漸漸人多了起來,馬車也不能飛快的行駛,他拉著我,我們兩個在大街小巷跑了起來,我覺得身子輕飄飄的,有一種快要昏厥的感覺,如果是在現代,以我的身體,就是五公里也沒有什麼,可是在這裡的我,別說五公里了,就是在街道上轉了幾圈,我就已經力不從心了。

我們像是無頭的蒼蠅一樣衝撞,官兵似乎越來越多,似乎是四面埋伏的樣子,我們鑽到一戶人家去。院子里是一個老太太在曬茶葉,見到我們來了,就獃獃的看著我們。我急忙說:「老人家,我們被官兵追,想在你這裡避一避。」老人木然的看著我們,說:「進去吧,到西邊廂房去,後面有一個暗房,一般他們來了,都不去那裡。」我心裡想:難道她這裡還經常有官兵來搜查?

當時也來不及想那麼多了,急急忙忙來到暗室,房間很小,我們兩個相對站著,幾乎就佔據了整個面積,如果太大那就不是暗室了,就著依稀的燈光,我看到他額頭上的汗珠,也感覺到他的心跳,我想這也許是他最無法預料的結果,同時也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我們能不能逃出去呢,這個計劃太不成熟,然而卻已經到了這一步。

外面忽然吵鬧起來,像是真的有人前來搜查,當然也的確沒有進來,過了一陣子,那老婦人進來開門,說人走了。我們出來,千恩萬謝,那老婦人說:「這官兵換了一批又一批,怎麼天天都在抓人。」我問:「這次抓的是什麼人?」老婦人搖頭說:「不知道,誰知道這些,這些人吃飽了撐的,干這些沒天理的事情!有本事,正經關心一下咱老百姓,那才是正道。」我看老人家似乎孤身一人,便問:「老人家,你的家人呢?」

老人抬頭,也是麻木的說:「都沒了,連年打仗,能活下來的,都是造化大的人,我們命薄,活了我一個,老頭子做的暗房,沒救活他自個,倒是成全了不少人,或者就是仗著這點功德,我才活到現在。你們兩個是犯了什麼事情,還是被人冤枉了。」

我說:「當然是被人冤枉,這年頭,官兵說的話有準嗎?不管怎樣今天真的謝謝老人家成全,這裡有點銀子,老人家不要介意。」老人麻木的看著,枯黃的眼睛里似乎沒有半點色彩,我們離去的時候,我不覺有些心酸起來,她是不是已經忘記了痛苦的滋味,是不是已經沒有了眼淚,這時我才深刻的體會到戰爭對於人的傷害,從內心,徹底將人的感情支離破碎,變得麻木不仁。

就象野獸之間恐怖的追殺一樣,到最後習慣了血腥,廝殺變成炫耀的資本和求生的本能,在人類眼中看似愚蠢的爭奪中,浪費了在人間的歲月。

我們走到門口的時候,老人忽然叫住了我們,嘀咕著說:「你們是第一次逃不是,就算走了,大白天的,你能去哪裡,就在這裡住下,等到晚上,再找路離開啊。一看就知道你們是正經人,什麼都不會。」我們急忙回來,老人便又不再說話,我想幫老人搓茶葉,但卻實在不會,而他已經很熟練的幹了起來,我在一旁看著,看他熟練的動作,心想或許他心裡的確是想要這樣一種平靜的生活。

我就這樣看著天邊的落日,晚霞,美麗的圖畫,江山萬里,纖塵不染。

老人做好了飯,叫我們同吃,老人的生活應該是很樸素的,弄了一點腌肉,算是盛情款待了,我一直在擔心老人以後的生活,一個人老了,身邊沒有一個親人,這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在距離那個時候近千年的現在,這個老人當然已經灰飛煙滅,不止她一個,千千萬萬的老人也都曾經灰飛煙滅,看不到她們滿臉的皺紋,也看不到她們枯黃眼睛里已經毫無生氣的眼神。老人抬頭看著我們,忽然問:「你們到底犯了什麼事情?弄得這麼狼狽?難道是逼婚?」我搖搖頭,說:「我們自己也不清楚,清明出去掃墓,就有人追我們,一直逃到這裡,實在不甚明白。對了,這幾天城裡在搜查什麼人呢?」

老人說:「據說是兩個強盜,一男一女,還說抓了可以不留活口。這兩個強盜厲害得很,飛檐走壁,無惡不作。不過我看你們雖然也是一男一女,倒也不像飛檐走壁。」他看著自己身上的女裝,一時臉竟然紅了。我一笑,說:「兵荒馬亂的年代,最沒有王法天理了。誰讓我們來到這個時代呢,象老人家這樣,活到這個歲數的,已經算是很有福氣的人了。」

老人木然的看著天,說:「福氣,我早就不相信這些了,老天從來就是不長眼睛的,看著身邊的人一個一個的死了,再也不能回來,就剩下我老婆子一個人,守著空房,只有每年清明的時候,到墳頭聚聚,算是我這幾十年唯一的活頭。」

我不想說到她的傷心之處,但是卻又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

老人默然的離開,我對他說:「多謝你剛才出手,原來你也很勇敢的。」他一笑,說:「沒有辦法,如果我不勇敢,真的被抓住了,他們會把我們當成強盜殺了的。」我說:「其實,夫人已經沒有必要對付我了,過了這麼久,我和大都督才那麼點時間的交往,怎麼比得上他們千絲萬縷的聯繫呢!劉備仁義,仁義個屁,就任由一個女人,被他身邊的女人欺負,我才不信他不知道,就討厭這個毫無作為臉皮厚的人,還有那個自以為天下大事皆在手中的諸葛亮,還有那個自詡義氣並成為典範垂世的關羽,那個號稱千古第一名將的趙子龍,難道他們看不出來,我臉上寫下的痛苦!」

他搖頭說:「說實話,你的臉上,根本沒有痛苦,我覺得你好像從天上飄落的仙人,哪怕是在最苦難的時候,也沒有一點眼淚,一點著急。有時候我覺得,是不是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

我忽然一怔,心裡想:或者我並不是身在其中,我真正的生活,喜怒哀樂,都在我的那個時代,這裡,只不過是我一個暫時的夢,夢裡有不好的事情,醒來就什麼都忘了。所以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沒法觸動我內心深處最絕望的神經,我也不會對眼前這一切真正有所感動。說到底了我畢竟是然的,因為我本來不屬於這裡。

我平靜的說:「或許是我覺得一切的掙扎都沒有用,我們都想和命運抗爭,都想著生命按照自己設想的軌跡前進,然而我們卻無可奈何,因為上天已經安排好了一切。當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我就知道上天安排好了一切,我們只是一個看戲的過客,戲已經排好了,知道結局的,永遠只有排戲的人,在我們頭上的神明,就是這樣的人。我很想窺視他們高高在上的模樣,但是我卻知道,就算我窮盡一生的智慧、精力和心血,卻無法做到。在它面前,我無法高貴,無法從容,也無法安於現狀,和世人一樣,我們都很不幸。所以我要逃,逃離這命運無邊無際的束縛,至少我曾經逃離過。」

他怔怔的看著我,似乎有些呆了,我看著他,說:「你也一樣,逃離了別人的安排,找尋自己的夢,不管它是平凡也好,偉大也好,對於你而言,那將意味著自己努力的爭取,當你得到的時候,不管是甘甜還是酸苦的味道,那都是屬於你的。而不是別人手上**的棋子,你打算過到了吳國以後的事情嗎?」

他搖頭說:「我連那個地方是什麼樣子我都不知道。我只想改變命運,但是走向何方,我還不清楚。你呢?」

我說:「我不但想改變自己的命運,甚至還想改變別人的命運,人有小九九,天有大算盤,或者我所想的一切都是徒勞,但我畢竟要讓老天知道,這一切,我所努力求索的一切,是我真心的付出。在這樣一個亂世,我們需要的就是拚命的掙扎,所以我勸你,適當的時候,可以拿起武器,用更加鋒利的工具,來改變你的命運,改變更多人的命運。我的身體決定了我只能通過我的方式來改變,而你不一樣,從現在開始,也不晚啊,你想去軍營嗎?我認識周瑜,你應該也知道周瑜的。」

他點頭說:「可我只想安靜的生活。」

我笑說:「到了吳國,這不是問題,我可以給你錢,讓你經營你的家庭,或者你的事業。」我抬頭看著天,天上一輪明月朗照,照著我的惆悵,照著我的語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

老太婆走了出來,說:「這裡有一張地圖,順著上面的標識,可以到南門,南門有一個狗洞,如果你們運氣好,可以從這裡離開。」我問:「老人家怎麼會有這個東西呢?」老太婆說:「從這裡離開的人,也不止你們一個了,……」她看著那扇門,說:「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有人從這裡進來,從這裡出去,這扇門,因為有了逃亡的人,所以從來沒有寂寞過。」

看著那扇明顯已經陳舊的門,我想著來來往往進進出出都是人的情景,也許正是這扇門趕走了老人的寂寞,也許並不是這一扇——這裡所有的門都沒有寂寞。

月色幽靜,像是寂寥的夢一樣,我們輕輕的走著,生怕踏碎了熟睡中人沉默的夢,儘管是如此可怕的逃亡,我卻覺得沒有那種從內心深處真正的恐懼,真正的擔心,或者絕望,我也覺得很奇怪,奇怪為何會這樣。

沒有煩惱或許是一件快樂的事情,但太過冷漠卻讓人覺得失去生活**的可怕。

更夫夜敲鑼,餘聲如煙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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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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