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可憐山水竟如畫 誰知斯人已動情

第十九回:可憐山水竟如畫 誰知斯人已動情

第十九回:可憐山水竟如畫誰知斯人已動情

燭火在夜色里搖曳著,像是隨時準備熄滅的樣子。我徹底的感受他內心深處的絕望,他搖頭嘆說:「沒想到一支毒箭,我居然對付不了一支毒箭。」我心裡一顫,我知道那不是因為毒箭,在疾病面前,再強悍的人也無能為力,我們都是渺小的,浩瀚的時空準備許多悲哀的事情,讓我們品嘗,在實現的同時品嘗。我很想看到命運真實的樣子,就算再猙獰,看到它也不會如同現在這麼難受!

我努力的笑著,問:「你為什麼不派人找天下最有名的大夫?」他看著我,說:「已經是很有名的大夫了,我曾經見過張神醫。」我登時一驚,問:「就是長沙太守,張仲景張神醫?」周瑜點頭說:「不錯,也是機緣巧合,不過,這不過是讓我知道我身上的傷有多重,那支毒箭太厲害了。」我問:「他人呢?他……」他轉過身,說:「留下了一個藥方,就走了,說這副葯只能讓我身體強健,但是根本無法抑止病毒的蔓延,所以,我要在倒下之前,做更多的事情。」他扶著我的肩膀,急切的想要我明白他內心的感受,而事實上,我已經大約有了一些感覺。

我抬起頭,忍住將要留下的淚水,勉力的笑說:「其實,我就是去找他,沒想到我沒有找到,他卻自己來了。難道事情就沒有一點迴旋的餘地?」周瑜點頭說:「過了一個月,我又碰到了董神醫,是張神醫去信相邀,董神醫所留下的,和張神醫一模一樣。」我心裡倒是已經有了準備,但卻心亂如麻,我感到他內心的顫抖和恐懼,沒有人能夠躲過疾病的折磨,更沒有人能夠坦然面對死亡的降臨。

我們相擁在一起,感到彼此的淚水滲透衣衫,一直來到內心深處。

過了很久,他才放開我,伸手拭去我臉上的淚水,說:「你是唯一知道我內心秘密的人。」我說:「為什麼不讓小喬姐姐知道,她應該知道才對,雖然現在是少了擔心,但是以後,難免會有遺憾。」

他搖頭嘆說:「死去本來就是遺憾,我能想象離開后的日子,不管多久的準備,那都是一輩子傷心失落,雖然我們常年不在一起,但是我覺得,我的心永遠在她那裡,她的心,也永遠跟隨著我,就算死去也一樣,不同的是,我不能在有時抽空去看看她們。一個男人最要緊的雖然是功名事業,但是家庭對他而言卻是絕無僅有,一生的牽挂。」我問:「那你為何不回到她身邊?」

他說:「正因為重要,所以才要捨棄,人生最難能的是成全別人,我要為東吳盡我最後的力量。」我點頭說:「好,成全別人,也成全了自己。我會跟著你,支持你。」他忽然笑了一笑,說:「早點休息吧。」

我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我來到山崗上,明月夜,短松崗,正是憂鬱的時刻。忽然一陣悠悠的琴聲傳來,我覺得那聲音太過憂傷,一點點似乎滴在我心上,平生第一次感到琴聲的力量,在這個只有絲竹之聲的年代,這是引起共鳴最自然的東西。

循著琴聲,我來到山崗后一棵幽靜的松樹下,夜風吹動我的亂,目光卻順著清風,看到他的背影。他停了下來,沒有轉身,只是輕聲說:「你也沒有睡?」我點點頭,他說:「從來沒有聽過你彈琴,為什麼你不彈琴,你不喜歡?」我搖頭說:「我不會,況且在周郎面前獻醜,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他笑了一笑,說:「你有一張神仙一樣的臉,理當彈出天上的仙樂,凡人看到你的容顏,已經難得,怎能有福聽到你彈的琴聲呢!」

我來到他身前蹲下,伸手拂動琴弦,說:「也許以前我知道,但是現在真的不會,自從上次從懸崖上摔下來之後,以前的我,就不是現在的我了,你明白嗎?這種奇怪的經歷,我想誰也不會相信。」我彈出的琴聲凌亂而嘈雜,劃破夜色的幽靜,十分響亮。

他笑說:「從前學琴的時候,老師要我們按照音律譜子,根本不讓亂彈,我這輩子,還真沒有胡亂彈過。」我們兩人在琴弦上胡亂的彈著,心情也隨著凌亂的曲調,漸漸散亂,像是醉酒的人,暫時忘卻了痛苦。

忽然我們都停了下來,看著對方,他嘆了口氣,說:「說實話,第一眼看到你,我認為你是上天賜給我的人,我曾經還想過將你納為妻室,除了遇見小喬的時候,我從來沒有對另外一個女人如此動心。」我起身來,嘆說:「普天之下,你是唯一一個讓我敬服的人,也是唯一一個比傳說中更完美的人,我很慶幸遇到了你。」

他也站了起來,捧著琴,說:「可是你就象一個我永遠猜不透的謎,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卻又偏偏一廂情願的認為,你我心靈是相通的。」我搖頭說:「也許從我的出現開始,始終保持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姿態,所以你會誤以為我有多麼的清高自在,其實,我是一個普通到無法和你同日而語的人,我不可能想到你所想的,我之所以看起來似乎知道很多,是因為這些本來就是我的記憶,而不是我的推測。」

他有些驚訝的看著我,抬頭看著天你來自哪裡?」我想如果我說出真相,可能他也不會相信,說點什麼好呢,我心裡想著,在這個無能為力的時刻,說什麼又有什麼用呢。我冷冷的看著天上的明月,它就這樣年復一年的看著地上的悲歡離合,如果它真的有感情,早就已經傷心憔悴了,人不同,人是有感情的,常常為了某些聽到的、看到的、想到的而有所想法。

我說:「那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能夠也只能默默的看著你,完成你想完成的事情。命運雖然很強大,但是人力也很偉大,不要相信宿命,要戰勝它,儘管這很難。就像夢魘中想要醒來的人一樣,無能為力,卻又不得不拚命的想要擺脫。」

他苦笑一聲,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有些無助的神色,他說:「以前總是認為人力是偉大的,是無所不能的,從來沒有怕過任何東西,現在當我面臨困境的時候,我才知道以前不過是我的僥倖。伯符也是中箭而亡,我也重蹈覆轍,只不過,這次中箭,中間有很長的時間讓我安排將來的事情。我現在很矛盾,這段時間,我到底該作些什麼,才能讓自己不再後悔呢!」我也在想這樣的問題,經常會看這樣的小說,到底要怎樣才能讓自己最後的人生旅程最有意義,只是我沒有想過,當命運的抉擇在他這樣一個人面前出現的時候,他也有同樣的困惑。

我問:「你以前最想做什麼事情,而一生都沒有做過的呢?」他搖頭說:「我只是覺得時間不夠,一個戎馬生涯的男人,一生所願,當然是能夠征戰沙場,開疆闢土,這些恰恰是我無法做到的。」我點頭說:「那的確是一種莫大的遺憾,如果你是想去一個地方,想見一個人,想要一件東西,或許要好辦得多,但是這些都不是你所缺少的。其實,你不必這麼悲觀,我看你現在很好的,說不定,就會有什麼奇迹出現,要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他淡然一笑,在這寂寞的山林里,一切都在寂靜中顯得深奧,我忽然覺得有一種陌生的感覺湧現出來,他不像當初那樣雄心勃勃,富有海納百川的魅力,再也不能帶著幽默而智慧的笑容,舉重若輕的化在嘴角淺而深邃的酒窩裡,時過境遷,歲月能讓英雄老去,包括英雄曾經滾燙的心。

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忽然一笑,說:「我不該在你面前說這麼沉重的話題。」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說:「你還是回家吧。」他驚了一下,問:「為什麼?」我說:「她應該知道,否則,她會一輩子遺憾。也許在你心中,你僅僅需要保護她,但是其實女人並不是這麼簡單的,尤其是偉大的女人,她需要和你共同擁有更多的生活。」他驚訝的看著我,我繼續說:「雖然你很偉大,偉大到如同璀璨的星星,但是,你一樣不懂得尊重女人,或許女人在你們心裡,永遠是需要呵護的對象,所以當你遇到我的時候,你會覺得奇怪,其實,那是因為我從來就沒有在你身邊扮演女人的角色,我是你的朋友,一個女人和你成為朋友,這本來就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然而在你看來,卻是那麼的不可思議,難能可貴。是不是?」

他繼續驚訝的看著我,我繼續說:「所以你覺得你沒有缺憾,那是因為你給自己背負了太多的負擔,你完全可以回到家中,坦然的說出這一切,你沒有缺憾,但是你的家庭,你和她之間一定有缺憾,你們有什麼地方沒有去過,你有什麼承諾曾經沒有兌現過,這所有的一切,難道不是缺憾嗎?時日無多,你居然根本就找不出你想要做的事情,難道真的沒有嗎?」

他的神色漸漸變得沉寂,他的心裡從來就沒有想過我所說的事情,他覺得這一切理所當然,女人就需要保護,但是我想他曲解了保護和忽略的區別。

他沉默了很久,好久以後才緩緩說:「也許吧,也許我真想回去。」我上前拉著他冰冷的手,說:「人生百年,很快就過了,現在扭頭看以前經歷的大風大浪,和過眼雲煙一樣,如同一個夢境,重要的,是珍惜現在,儘管我們都會為過去的事情動情,但是它們畢竟已經過去了。」他沒有再說什麼,我想這是第一次他在考慮自己的失誤,這個失誤,不止是他一個人的失誤。

第二天,他居然啟程前往金陵。一路上只有我們兩人,每到一個地方,我們一起熬藥,一起聊天,看著這萬里河山,他曾經征戰過的地方,帶著眷念與不舍,時間就這麼匆匆而過。

來到府中,我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我獨自在月下徘徊,覺得這一切恍然如同一夢,時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當度快到足夠的時候,時間就會變慢,再快,再快的時候,時間就會倒流嗎?如果時空能夠倒流,宇宙變成一個高轉換的粒子場,沒有固定的形態,隨機的更改,將會使得我們生活的地方,再次變為混沌嗎?我們總是認為自己渺小,自己的改變不會影響大局,正如我們認為浪費一滴水無關緊要一樣,或許我們無限的追求,對於現狀對於當前無法滿足的追求,正是將我們完全葬送的原因。

我為何要來到這裡,我改變什麼了嗎?如果沒有我,這個月圓之夜,他們又在幹什麼?

我討厭現實平凡的生活,可是即便到了最風起雲湧的三國,遇到風頭浪尖的人物,我的感覺難道就快樂了嗎?甚至我一點都不脫,人沒法脫,人只有在想象和回憶的時候才能脫。無法改變命運的人,總是充滿了憂鬱的難過,而事實上,活著的人,試圖改變和試圖接受命運的人,都是無法改變命運的人。

明月不關人間事,但將清輝辨黑白。

我醒來的時候,看到周瑜依然在院子里練劍,只是我走過去的時候,現他的眼角紅紅的似乎哭過,我笑了一笑,有時候人會傷心,會鬱悶,但是不管怎樣,生活還要繼續,哪怕只剩下一天,也要有一天的樣子。這讓我想到在部隊一個老連長的話,就算中午要打著背包退伍的老兵,早上還是一樣要出操,如同平時一樣。每一個人,每一個身處困難和疾病中的人,要在哪怕最後的一刻保持平靜,那是一件難能可貴的事情。

我不喜歡安樂死,因為它否定了人類戰勝疾病的權利,而將人類不一定不能戰勝的疾病,輕易的改寫成了死亡,我欣賞那些一直在生命中不斷拼搏冒險的人。

小喬緩緩走來,看著我們,她居然沒有傷心的樣子,我不得不奇怪並驚訝於她的堅強,她拿出白色的手絹,輕輕的拭去他頭上的汗珠,一切如同平常一樣。

一個考生如果在考前依然保持冷靜而平和的心態,那麼他的成績,一定是優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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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晌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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