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纏綿
路長峰無力說話,只是心裡想:倘若我就這麼活著,倒不如這樣成全別人,妖精要用很多年才可以修鍊成人形,可這個人形,卻僅僅給我帶來了無窮的痛苦。
他躺在草席上,本來平常冬練三九,再冷的天他也用沸騰的真力來維持,此時他真的感到了如墜冰窟的感覺,原來人身上那口陽氣是如此的厲害,就像魚不能離開水一樣,也是如此的重要,不可或缺。
他起身服下一粒丹藥,轉瞬間感到一股暖流襲到心田,不過也就是轉瞬之間,一剎那他就感到自己再次回到冰冷的雪地里,滿天的風雪侵蝕著骨肉最深處,連每一個思緒都涼到了極點。
忽然間一股暖流從頭頂緩緩傾入,他扭頭一看,只見法海用七彩玲瓏盒正給他輸入熱氣,他登時感覺全身一暖,說:「多謝,多謝你!」法海說:「我不救畜生,可我不能眼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離開!」
路長峰感覺渾身愜意極了,像是忽然間於冰天雪地里見到了千萬樹綻放的桃花一般,無一個毛孔不暢快淋漓,這種感覺如同大病初癒,形同忘乎所以。
他正在享受著這如沐春風的快樂,忽然一股寒氣從胸口呼嘯而出,他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聽到法海咚的一聲跌落地上,頃刻化為冰柱。他勉力翻身,自己感覺自己已經可以行走了,然而觸摸到法海冰冷的身體,他登時心亂如麻,不知所措。他將法海放在床上,拿出七彩玲瓏盒,可他如何催動真力,七彩玲瓏盒流出的熱氣也是觸到法海的身體便即冷卻,他不知道為何自己體內忽然有這麼重的寒氣。
忽然一聲冷笑傳來,「傻和尚,你中計了,七彩玲瓏盒是我的,誰也別擋著我!」路長峰一愣,只見一個黑衣女人,臉上卻極為妖嬈,雙眼放光,形同邪魅。路長峰雖然沒明白個中原委,但是對這不速之客也心裡有數,當下手上一動,飛劍脫手而出。黑衣女人冷冷一笑,大袖捲動,飛劍往斜刺里而去,插在牆壁上。路長峰急忙將盒子往懷裡揣去,然而黑衣女人的手忽然暴長丈余,一下從他手上搶過盒子,笑說:「小青蛇和小白蛇都做了我的誘餌,我要的東西,誰也別想得到!」
路長峰狠狠的說:「妖女,你就不怕有干天和?」黑衣女人哈哈大笑說:「天和?誰告訴我天是什麼?玉皇大帝不也是修鍊成仙的嗎?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一時笑聲四起,人影卻已不見。
路長峰看著在床上瑟瑟抖的法海,心中萬般難過。他上前緊緊的抱著法海,感到心裡惶恐而自責,恨不能替他受過。他忽然想到用火可以對他有所幫助,當下急忙到外面找了很多柴禾,將床放在中間,四周燃起大火,一會兒他自己就已經汗流浹背,法海的額頭上也出了汗。路長峰高興的說:「怎麼樣,你好點了嗎?」
法海身上熱得燙,心口卻是冷得厲害。他艱難的說:「冷,還冷!」路長峰本能的抱著法海,緊緊的抱著,恨不能與他合二為一,恨不能代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
法海掙扎著脫下衣衫,想要往火里撲去,口中喃喃的說著:「火,火!我要火!」路長峰急忙將他摟得更緊,大聲說:「不能,這是普通的火,會燒壞你的!」法海雖然被他阻止住了,但是他卻比法海更瘋狂的墜入對於另一種誘惑的沉迷和淪陷——他第一次這麼真實而直接的感受著一個赤身英俊的男人,他感到他汗水津津的脊背上特有的味道,感到他肌肉虯結的胸膛前澎湃的激情,感到他臉上分明寫著的無與倫比的誘惑,感到自己唇間似乎呼之欲出的比之烈火更猛烈的執著。
他莫名奇妙的吻了法海,這一吻使得他渾身如被雷擊,空前快活的享受使他幾乎忘卻了所有的一切,他感到法海似乎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將他緊緊抱住,衣衫盡數丟入烈火,熊熊燃燒的卻又豈止是滿屋的火焰。
路長峰第一次體味到這山崩地裂無法言喻的快活,他纏綿於每一寸肌膚間不勝枚舉的享受,和每一次接觸時轟轟烈烈的震撼,他貪婪而又狂熱,就像是那團火果真便點燃在心底,甚至連同天地日月也無法與之抗衡。
火漸漸熄滅,兩個緊緊相擁的人,忽然間被眼前的一片狼藉而震驚。
法海轉過身,閉上雙眼,說:「為什麼,為什麼要抱著我?」路長峰忐忑而有罪過的說:「是我錯了,我害了你!」法海忽然冷笑兩聲,說:「是我沒有壓住我自己的心魔,你來的第一天,我就知道我喜歡你。」
路長峰渾身一顫,法海說:「我出家修行,就是要擺脫這無窮無盡的困惑,我不會喜歡任何人,這些都是我的魔障。」
路長峰怔怔的看著法海,忽然衝上去摟著他說:「我們不修行了,我們好好的在這裡享受我們的生活好嗎?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法海猛然將他推到一旁,說:「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身體,天下沒有什麼東西是永生的,我修行幾十年,現在全都毀了,我要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一個人也有的地方!」
法海揚長而去,路長峰獃獃的看著床上的草席,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那一幕,他像是做了一個美夢的孩子,渴望再次擁有哪怕僅僅是夢境。
白素貞正在洞里煉毒,忽然傳來法海呵斥的怒吼:「白素貞,你給我出來!」白素貞急忙變幻人形,出洞問:「法海大師,你慈悲心了,要救人了嗎?現在已經不用了!」法海怒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群畜生整天打著那個法寶的主意!妖孽,快還我的寶貝來!」
白素貞冷笑兩聲,說:「無理取鬧,我好心相求,你居然不給,還害得路公子身受折磨,你居然來問我要法寶,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法海怒說:「是你的同夥,肯定是你的同夥!」說完瘋狂的向白素貞身上擊了幾掌,白素貞飄然而動,衣袂飄飄,風聲乍起,將法海一掃而退了數丈之遠,方才落下說:「你的法力大減,難道你也用陽氣救人?有七彩玲瓏盒你自己不用,偏要用自己的陽氣救人,實在匪夷所思。」停了一停,復又搖頭笑說:「山間都在傳聞法海大師有斷袖之癖,是不是被說中了?或這一切根本就在你的意料之中,你根本就是想要趁人之危,只不過你泄了真元,法寶被別人奪走,所以記恨我。」
法海瘋狂的咆哮起來,「你胡說!」白素貞昂頭說:「誰算計了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誤了自己,如果你早借出法寶,一切都不會生。現在你要算賬,可別怪我手下無情!你不借法寶,我的青蛇妹妹可是對你恨之入骨,現在你打不過她,萬一要是被她動了筋骨,你幾十年的修為不但沒用,甚至你還會墜入輪迴,萬劫不復!」
法海忽然瘋狂的大笑起來,指著天上,形同瘋狂的說:「白素貞,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白素貞冷笑一聲,說:「報仇?憑你也要報仇!那也得掂量自己的份量,你的修行永遠都在我後面,我不會讓你追上我!」
她來到普賢寺,路長峰在台階上孤獨的坐著。白素貞淡淡的說:「對不起,我沒想到事情會這樣,我想的是他怎麼也會用七彩玲瓏盒救你,他怎麼……」
路長峰搖頭嘆說:「是七彩玲瓏盒,不過出了點問題。」
白素貞嘆說:「已經生的事情,就算是過往的劫難吧,不管怎樣,不管我們怎麼修鍊,我們都無法回到從前,逆轉時間,與之相反的是,我們恰恰是在時間的流逝中現我們所有得到和失去的一切。路公子,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你可不能躊躇不前,誤了自己。」
路長峰起身來,看著茫茫群山,他不知道自己應該往何處去,他迷惑於那一幕瘋狂繾綣的往事,那最深刻而令她心驚膽顫的味道。
他最後依然只能往更高的山峰而去,傳說捨身崖有一個法藏大師,是眾修道之主,每年冬至,都會有許多修道之人前往問道,他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得到緣分,這是他的希望,他的幻想,雖然渺茫卻徹底佔據了他全部的希望和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