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急急忙忙的來到花廳,柴敏一進廳內立即看到萱雪寒正悠哉游哉的喝著下人方奉上的茶。
「好茶!」萱雪寒一臉天下無事的逍遙樣。
「到底怎麼回事?」看那傢伙的臉上根本沒啥事發生似的,害他這麼匆匆忙忙的趕來,「你最好別跟我說你在這麼晚還到我府上是為了喝這一杯茶。」
萱雪寒露出自在而逍遙的笑容,「我這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
「朝廷有事你還笑得出來?別忘了你可是武將中的中流砥柱哩,一有戰事身先士卒的可是你。」
「怪啦!從方才我進來到現在你都是一人『碎碎念』個沒完,我又沒告訴你要發生戰事了!放心吧,現在四海昇平、八方無事,所以我這武將大臣到目前為止是用不著的,倒是在這海清河宴之際多的是睜大眼為其子女物色對象的無聊老人,以及等著喝喜酒的閑人。唉……可憐噢!就是有人被相中了還不知情,待皇上當殿賜婚才欲哭無淚!」
對於他的話,柴敏似乎有些明白了,「是不是你上一回跟我提的那件事成真了?」該不會六王爺為了女兒真的放下身段、擱下老臉往皇上那兒「下手」了吧?
「早跟你說要防著的嘛。」看來柴敏是聽懂了他的話的。然後他說:「傍晚太后請許公公到萱王府來,說許久沒見到索情,十分想念她,於是我陪索情到慈寧宮用晚膳。晚膳后移座花園飲茶話家常之際,正好遇到皇上前來向太后問安,席間他正好提到這件事,打算打明兒個早朝時當殿賜婚。」
柴敏臉一沉,十分不悅,「我的婚事如此隨便就被訂下來了嗎?」他什麼事都可以唯聖上命是從,唯獨婚姻大事,就算最壞得抗旨,他也會力求婚事自主。
「你十分不快哦?」萱雪寒露出了事不關己的笑容。
柴敏給了他一個「你在說廢話」的眼神,然後說:「如果你今天娶的不是索情,而是遭遇到我這種『飛來橫禍』型的龍口賜婚,不知你作何感想?」
「我就是秉持著這種人溺己溺的道德,才幫你逃過那麼一劫的!」見柴敏以極為懷疑的眼神看他,萱雪寒說:「喂!我平時對任何事雖有些冷眼旁觀,可咱們倆平時的交誼匪淺,就憑著你下江南為我萱王府搜索罪證還我萱家一個清白,我就不會惡劣的坐看你的婚事任人擺布。」雖然他也曾可惡的想看柴敏變臉的樣子。
畢竟這人內斂得很,情緒鮮少表現在臉上,至少在他面前成官場上,柴敏時常予人這樣的感覺。
「皇上既答應六王爺當殿賜婚,豈有異動的道理。」君無戲言,皇上豈會隨口說說?「看來我這一回是非娶六王爺家中的郡主不可了!」柴敏嘲諷的說。
在這時候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婢女端來了熱茶,兩人暫且打住談話,待她退下之後萱雪寒才又開口——
「他是承諾六王爺會儘力促成,可是你終究是他最倚重的大臣之一。且柴老王爺生前和皇上可交情匪淺,於公於私他沒道理不多為你想一些。」
「是嗎?」
「對於六王爺請託的這件事,皇上有透過我打探此事可行與否。我說,柴王爺只怕有心儀的對象了,若因此而錯配良緣可會同時令兩人遺憾一生。」頓了一下,他又說:「其實我也不確定你有沒有心儀的姑娘。」
上一回他知道柴敏似乎對一名從威武侯府帶回的女子頗有好感,可是一個王爺立如此的女子為妃,世俗眼光容得下嗎?
當初他和索情在一塊時,因為她賤民的身分進不了萱王府,當他無法欺騙自己對她的感情時,他都已經打算好了。待他報了滅門之仇后,他就不戀眷王位,打算和索情找個風景雅緻的地方歸隱山林,後來索情陰錯陽差的受封為公主才改變了一切。
更何況……若他肯定的說柴敏有中意的姑娘,當時當聖上問起,知道柴敏喜歡上一個身分與他格格不入的女子,只怕更會努力促成他和六王府郡主的婚事。
「結果你和皇上決定如何?」自己的婚姻大事決定在別人手中的感覺真的很不好。柴敏有些心煩,他不想知道過程,只想知道結果是什麼。
「皇上作了折衷的決定,他要我過府來探口風,要是你不中意六王爺家的這門親事,明天早朝你告假不上朝,皇上便明白你的意思,不會當殿賜婚;若是你明天上朝,那就是表示你默許了這門親事。」
「你就為了這件事來的?」
「你以為我真的吃飽撐著,這深夜裡還到你南清王府閑聊話家常。」
柴敏淡淡一笑,心想,今天的事若沒有他,事情還真有些麻煩。
見柴敏釋懷,萱雪寒才說:「今天的事我算幫了你,不過下一回,我可不敢擔保我還能幫你,畢竟最近皇上對你的親事愈來愈注意了。」想攀附的人多,要皇上不注意都很難。
柴敏一笑,搖著頭說:「真麻煩!」
「早娶了就天下太平了。」像他以前不也三不五時就有人打探口風?一旦立了王妃,大伙兒不會那麼不識趣的把女兒送來給他當侍妾吧?「若非得等到報了你師父的仇才成家,只怕你又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上,往皇上那裡索婚了。再要不,皇上的小公主也十五了,再過個一、兩年也許他就把她許配給你。」
柴敏不以為意的從容一笑,「我心中有人了,今生只怕非她不娶。」
「是上一回你跟我提過的那位『貞烈如火的女子』嗎?」
「如果是呢?」他想知道當萱雪寒知道他想娶的對象竟是自己從威武侯府上帶回的「侍寢」姑娘時,他會有何反應?
「那你要承受的壓力可大著了。」說著萱雪寒一笑,「看來咱們兄弟倆眼光可都獨到得很,一個看上了賤民庄的賤民,一個竟非身分低微的侍寢女子不娶。」
「你不反對?」
「我為什麼要反對?應該說,我有什麼資格反對?當我知道自己為索情動心時,我也曾打算,若她的身分不見容於貴族中門當戶對的迂念的話,我就打算退隱山林了。」他一笑,「既然皇族大戶中找不到能令自己心動、與自己心靈契合的女子,那又何必拘限於門當戶對這迂見中?好姻緣對我而言比什麼都重要!」
柴敏激賞的一笑,「果是我輩中人!」看來自己必須對萱兄說明掬夢的身分,免得他將來怨自己,他對自己推心置腹,而自己什麼都瞞著他。「萱兄,有一件事情我必須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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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個枯荷秋風颯颯!
掬夢獨自來到楓杯中,方才綠兒同秀秀說的話令她心疼得說不出一句話,卻也流不出淚來。雖隔著一道牆她們清楚的聽到她們的交談聲。她回想著方才她們的對話——
「秀姊,我告訴你一件天大的事情哦!」十五歲的綠兒仍有濃厚的童稚之氣,「天大的事情」這句話一向是她的口頭禪。
秀秀一笑,「你又有啥天大的消息要告訴我了?」
「昨兒個萱王爺到咱們王府來呢!我還端茶出去。」
「花廳的事一向由大丫鬟做的,怎地是你端茶出去?」
「柳花姊知道我喜歡看王爺和萱王爺嘛!所以……所以……」她臉一紅,支吾了半天說不出話,然後她彷彿找到了什麼脫罪之辭似的說:「也正因為這樣我才知道了一件天大的消息啊!」
「什麼事?」
「咱們王爺要立王妃了哩!」
「立王妃?」
「是啊!我想萱王爺昨夜來訪一定是為了傳達聖上的旨意來的,對象是六王爺家的郡主呢!」
「此事當真?」秀秀偷偷地走到相通的門扉看了一下仍熟睡的掬夢,然後壓低聲音,「這件事情可不能胡說。」
聽秀秀不相信她,綠兒不知不覺中提高了音量,「我才沒有胡說呢!這是我親耳聽到的。若不是奉完茶后匆匆離去,我可以聽到更多、更完整的內容。」
秀秀低垂下眼帘沉默了下來,久久才開口,「綠兒,這件事暫且莫要說出去,尤其是讓掬夢知道,王爺若想公開這件事他自然自己會說,不勞咱們這些下人多嘴。」
「噢……」
掬夢閉上了眼睛,感受風兒輕輕拂動發梢的感覺,淚水在不知不覺中滑落。
聖女宮回不去,而南清王府似乎也沒有再待下來的理由,而今……她該何去何從?
薩滿真神,這是您對掬夢的懲罰嗎?懲罰我不能嚴守清律,對男子動了情的懲罰嗎?告訴我啊!請您告訴我。她心情激動得不能自己,淚水像是決了堤一般地宣洩。
「聖女。」密撒多在身後喚住她。難道……她已經知道了嗎?不可能吧!
掬夢忙擦乾淚水,仍久久不敢轉身,「你……怎麼在這個時候出現?」她力求聲音的平穩,可惜顯然的失敗了。
「屬下接到聖者的飛鴿傳書,他要我及時送聖女回宮。」
「他不是已經不勉強我了嗎?」約莫一個多月前密撒多才說的,怎麼現在又變卦了?「我不回去,回去黛絲會有危險。」
「聖女……」密撒多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布森今天一大清早就離開中原了。」
「他早該回去的。」她根本無意和黛絲爭聖女之位,他要她的命太沒道理了。
看來她只怕還不知道布森先回去的原因。「他回去的原因是因為赫蘭黛絲已經死了。」他沉著聲音說。
掬夢瞪大了眼睛回過身,「你……你方才說什麼?再說一遍!」
「赫蘭黛絲死了。」
掬夢倒抽了口冷空氣,「不!不會的,姊姊她……怎麼會死?」她嚮往聖女之位自己不都拱手讓她了嗎?「為什麼她……會死?」至今掬夢仍不相信。
「她非童女之身,卻要強練天水之舞而死。聖者早知道這件事,也曾告誡過她,可她仍執迷不悟。」頓了一下他說:「聖者對於赫蘭黛絲死的事情瞞得緊,他對外宣稱聖女為求更進一步境界而閉關,出關時要上聖壇為薩滿教徒祈福。聖女,在元月出關之前我必須把你送回聖女宮,若沒有你的出現,只怕會引起教徒恐慌。」
回聖女宮嗎?掬夢的心情更加沉重,她垂著淚低頭不語。
「聖女。」
「我跟你回去。」
「聖女……你……」她答應得太爽快,反而讓密撒多怔住了。
「今天晚上一更天你到這裡來等我,我和你一塊回聖女宮。」
確定掬夢是真心想和他回去,密撒多轉憂為喜,他喜形於色的說:「是!那麼屬下這就先告退。」
掬夢在密撒多額上一吻,他感覺到一滴液體落在他額上。
「聖女,請節哀!」
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地擠出笑容,「我沒事,你先離開吧!」
她的心情密撒多不會懂的,他只知道她為赫蘭黛絲的死而心傷,卻不知她在除了姊妹之情外的男女情感上也是千瘡百孔。
回聖女宮去吧!那裡的一切能夠讓她忘了在南清王府的一切。
相信她能忘的!只要……只要王爺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她真的能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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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雪寒早朝一結束就回萱王府帶著嬌妻欲往南清王府去替掬夢看病。
昨夜裡他答應柴敏要帶醫術精湛的妻子前去為可能中了邊疆奇毒的掬夢看病。
夫婦倆一馬一轎的來到南清王府,還沒差人傳達就看見侍衛打開了中門。
怪啦!柴敏要出門,抑或有啥皇族大官要前來拜訪?萱雪寒正如此想的時候,柴敏行色匆匆的提袍往外走。
發生了什麼事嗎?
「柴兄……」萱雪寒還沒說出完整的話,柴敏即搶先的說——
「萱兄,有啥事待我回來再說。」然後他看了眼萱雪寒身後的汗血寶馬,「你的雪蹤可否借我一用。」接著也不等萱雪寒回答就身手俐落地翻身上馬,一踢馬腹揚塵而去。
「王……王爺!」南清王府的總管看柴敏飛身上馬嚇出了一身冷汗。心裡直嚷著,蒼天啊!柴王爺是文官,根本不懂御馬之術,誰啊!誰來救王爺。忽地他想到身後站的不就是沙場名將萱王爺嗎?「萱王爺,求求您救救咱們家王爺吧!他是文官上不得馬的!」
萱雪寒一挑眉,心想,上不得馬?這總管眼睛老眼昏花了嗎?他難道沒看到方才他家主子上馬的姿勢可是御馬好手才敢做的不踩馬蹬翻身上馬的動作哩!「放心吧!他那人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就算自己想把柴敏追回來,也沒馬可騎。
好個曾自喻文官上不得馬的柴敏!幸好他早向自己招了習武的事,否則自己一定藉機給他「吐槽」吐到死。
瞧!這一回一有急事他還是得露出狐狸尾巴。只是有什麼事會叫一向八風吹不動的「冷麵王爺」形象幾乎不保?
「柴王爺為啥事走得這般匆忙?」萱雪寒十分好奇。
對於他的問話,總管一臉也不是很明白的表情,「也不知怎麼了,他方才走一趟『菡萏園』就這樣。」總管看了一眼立在門口的秀秀,「到底怎麼回事?」
「掬夢……留書出走了。」她在心中幽幽的一嘆,心想,不知道她是不是聽到綠兒同自己說的話了,否則她在留書中怎會提到願柴王爺和六王爺家郡主百年好合的祝語?
希望王爺能順利找回掬夢,否則萬一他追究起掬夢如何會知道他和六王爺家郡主的事,只怕綠兒有苦頭吃了。
掬夢?那不是柴敏那聖女情人的名字!唔……也怪不得他追得那麼急忙了。萱雪寒一臉瞭然的表情。
加把勁啊!希望我的雪蹤能不負所望地替你追回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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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蹤的速度的確是無與倫比的,不消半天的時間它已追了百里遠……薩滿聖地聖女宮,掬夢竟又要回那個地方?那意味著什麼?她又要回去當她的聖女了嗎?不!他不許。柴敏任由強風吹亂了束冠,幾乎散了發他仍繼續催促馬力追趕。
一連追了一日有餘,他才在偏遠的一個小城打探到一個有可能是掬夢的女子的行蹤。
客棧的老闆聽了柴敏的描述之後告訴他,「一個時辰前是有個十分貌美,約莫十七、八歲的女子打從這兒離開。不過那姑娘不是獨行,而是跟著一個模樣粗獷、臉上輪廓深刻的外邦人走在一起。」
「外邦人?」柴敏略微地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