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若比鄰旅行社
鍾勝藍昨天才帶團從美國回來。一般的導遊,尤其是女性,只要是帶長途旅程且是深夜才返回國門的,隔一天通常累得不能上班,非得在家休息一天不可,而像若比鄰這種大型旅行社,通常也能體恤其勞苦的放一天假。
可鍾勝藍似乎已經把公司當成家了,儘管今天是她的休假日,她仍習慣到公司走走、晃一晃。
過人的體力、多國語言的極佳能力、一流的處理突髮狀況能力和與客戶間交流的親和力,使得鍾勝藍打從大學畢業考取導遊執照,且進入了若比鄰這間一流旅行社后,就一直為社長所著重。
進入旅行社六年了,她已由當年的菜鳥熬成了公司中除了社長、副社長外的重量級老鳥。對於帶團的事務,她早已不受旅行社指定,而是具有選擇性的。
不過,她一向不是個仗著自己資深就會欺負菜鳥的「老人」。相反的,她常常和資淺的導遊帶團同行,一方面使得他們熟悉旅遊事務,一方面輔助對方培養處理突髮狀況的能力。
到旅行社后,她先回自己位子去處理一些事,不久,同事劉仁看到她便說——
「小藍,原來你今天有來啊!方才老慶還問我你有沒有來呢!他好像有事找你。」老慶是指社長蘇忠慶。
在若比鄰這地方,大伙兒就像一家人,彼此通常叫綽號或小名,上司的稱謂除了新進的社員外,很少被拿來掛在嘴上。
「我知道了。」她站了起來,往隔著一道門的社長室去。她——面移動步伐,一面想:老慶找她?有什麼事嗎?她想著這次帶團到美國的點滴……
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才對。
敲了門進到社長室時,蘇忠慶並不在位子上。原本她想待會再過來的,正要離開前,一份擱在桌上的客戶檔案資料引起她的注意……
鍾勝藍起初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後來由於相片中的人太似曾相識了,她索性把資料拿起來看。
濃黑如墨的飛揚濃眉、兩潭闃深如幽井的星眸、高挺的鼻樑……這人偏陰柔深刻俊美的五官是具有難以言喻的魅力的。
這、這不是……她拿著資料的手竟然微顫著,內心中揚起了驚濤駭浪!痛苦的過往回憶一古腦的回到腦海,她彷彿從沒忘記過當年的恥辱……
何……何日君?!
看著相片中俊美若王子的男子,她的心跳漏了半拍!
這個人是何日君沒錯!為了證實心中所想,她把視線拄資料中的姓名欄,八雲崇皓。
這人明明是何日君,可為什麼名字是八雲祟皓?八雲?這好像是日本人的姓。眼睛盯著相片,鍾勝藍卻陷入疑惑。正當這時候,社長室有人推門而人,來者正是蘇忠慶。
「咦?小藍,原來你在啊。」他坐到皮椅上。「你來得正好,我有事找你呢!」
在他尚未開口之前,她拿著手中的資料說:「老慶,這資料……這人是我們的新客戶嗎?生面孔,好像沒見過。」
蘇忠慶搔了下頭,快六十的頭上早已童山濯濯,他喃喃自語的說:「對喔,這號人物。」鍾勝藍不提他都快忘了,最近記憶力還真減退得厲害!「嚴格說來,他不算新客戶,算是……」他努力的找著較恰當的形容辭,「很特別的客戶。」
「怎麼特別法?怎麼從來沒聽你提過?」這個人明明是何日君,為什麼他會叫八雲祟皓,又即使他真的叫八雲崇皓,就憑他長得像何日君,也足夠引起她的注意。
「你知不知道最近同時并吞了美國凡爾集團和德國桑氏製藥的日本首屈一指大財團,伊利集團?」
「那種數千億元的大手筆的併購案震驚全球,我怎麼會不知道?只是這和那叫八雲崇皓的客人有什麼關……」等一下!鍾勝藍忽然記起了什麼,連話也沒來得及說完。
八雲?那個伊利集團的首腦不也姓八雲嗎?莫非……
「這個八雲莫非是那個八雲?」
看她吃驚的樣子,蘇忠慶笑了。「難得看你語無倫次的。沒錯,這個八雲是那個八雲,也就是八雲崇皓。」那小子真是了不起!
「真的是八雲家的人嗎?」鍾勝藍看了一眼老好人模樣的社長。「老慶,你什麼時候人面廣到日本去了?還和那種國際級的大人物址上了邊!」她知道若比鄰在國內是數一數二的旅行社,因此有很多國內重量級人物要旅行,都會找他們安排行程,甚至安排導遊。而若比鄰在日本、美國、英國等先進國家也都有據點。可,八雲家……
那是日本有名的世家哩,日本多得是一流的旅行社,他沒道理舍近取遠的找上若比鄰啊。
「小藍,你太小看我了。」蘇忠慶不以為意的笑笑。「在日本受了些年教育的我雖不成材,可我的同學中可是有一堆名人呢!八雲重則是我高中死黨。」
鍾勝藍看了他一眼,有些故意挖苦的說:「呼,和人家一比起來,你果真是不成材!」原來老慶和八雲重是同學啊?這樣而有交集就不奇怪了。「可他也真棒你的場,日本多得是旅行社,他為什麼還要舍近取遠的找你安排行程?」
「除了私交關係,重要的是名人重隱私的心態吧。」他解釋的說:「八雲家在日本一向是受媒體注目的家族,尤其是最近登上總裁位置的八雲祟皓更是媒體寵兒。多金、俊美的他,行事一向低調、極重隱私,也因此具有神秘色彩的他使得媒體更想挖掘其隱私。上一回還有三流雜誌社買通八雲家的傭人,想知道一些八雲祟皓的私生活呢!」因為信得過鍾勝藍,因此他將這件事跟她說。
「當名人還真辛苦!」
「正因為這樣,八雲家的旅遊活動才都這麼麻煩的交到我手上。之前他們也曾委託日本旅行社辦理,可那趟希臘之旅,他們卻沿途被雜誌社記者跟拍,自那之後,他們便不再相信別家旅行社了,而我也每一回都夠義氣的親自帶團。」也因為從辦手續到帶團都由他一手包辦,因此這事才沒有在旅行社引起騷動。
剛開始他總是當八雲重父子的私人導遊,陪著他們雲遊四誨,打從前年八雲重病逝后,就只剩下他和八雲崇皓同行了。
」噢。」滿足了好奇心,鍾勝藍咀跟著沉默。
原來八雲崇皓真是個日本人,而且還出身鑲金鍍銀的八雲家,那就不太可能是「那個人」了。
她還一度以為對方是何日君呢!瞧瞧方才她的復仇血液都沸騰了。
呿!差些造成了「誤殺」事件的慘劇!
之後,蘇忠慶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
「受到他們的倌賴我自然高興,可……有時不能親自帶團,要敲定代理人選也叫人頭大。」他此時正為這件事煩惱著。「下個星期我要主持一個全國性的旅遊會議,根本走不開。小張也早有敲定的行程,而且他要順道到美國幫他三個多月不見的老婆慶生。而老劉又……」他說了三、四個信得過的導遊,可每個人都有走不開的理由。「哎喲,我現在可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
「那我呢?」鍾勝藍承認自己對八雲家的人很好奇。不過她冒出這句話的原因是,她這麼優秀的導遊人選,老慶怎麼忽略了?「到目前為止,我並沒有敲定下一趟旅程,也許我幫得上忙。」
蘇忠慶打量一下她。「在不得已的情況,我真的是考慮到你了。」
這是人說的話嗎?「在『不得已的情況』?!老慶,你什麼時候學會含砒霜說話?!」很毒耶!
論能力和資歷,她可是巾幗不讓鬚眉!對於自己的導遊能力,她可是十分引以為豪的。
「唉,年輕人別急著動肝火。你可是我的愛將,我會這麼說一定是有原因的。」
「希望你的原因我可以接受!」「間接」的懷疑她的能力,她很不快喔。
這隻可怕的刺蝟!「你有沒有注意到,我從方才考慮的對象都是男導遊?」
「因為你重男輕女。」她很習慣的和老闆抬起杠來。
「若真的如此,我當初就不會『引狼入室』了。」她以為她這女權主義高漲者,是誰默許了她的囂張的?「這回去度假旅行的人只有八雲祟皓,當我告訴他,關於旅遊的事我可能不能成行,可我會推薦信得過的導遊時,他並沒有意見。惟一的堅持是……導遊一定要是男的。」
又多了一個自以為是的可惡男人!鍾勝藍原本想幫忙的念頭立刻消失無蹤。
「他是有什麼嗜好或見不得人的隱疾嗎?」為什麼導遊一定要是男的?「還是他想組成買春團去快活,又怕別人揭發他?若是的話,那導遊的確是男的比較保險!」反正大不了到時候也塞一個女人給男導遊,屆時大伙兒嘴巴一擦,約定下回相偕再「光光」!
她的話令蘇忠慶不覺莞爾。他實在弄不懂,這小妮子也不知是吃過哪個男人的虧,她可以跟阿伯級的男人和平共處,可就是對年輕的男人,尤其是帥哥產生一股……很大的敵意。
因此儘管歷來追過她的俊男不計其數,可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哪個不被她那像刺蝟般高豎的刺扎得敗下陣、落荒而逃的?
久而久之,男人們對於纖細孤傲的美人也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鍾勝藍這座「酷冰山」在旅遊界里可是相當有名的。
「那倒不是。只是八雲崇皓不希望在完全放鬆的假期中,還得忍受女人的覬覦眼光。」
覬覦?鍾勝藍冷笑。「他確定這樣的答案不是相反的?」很不自覺的又將視線飄向那份資料上的相片。多金又長得好看的男人,都那麼自負到自以為是嗎?
蘇忠慶笑了。「如果導遊是你的話,也許吧!」
鍾勝藍還不知道八雲祟皓對女人的「殺傷力」。他是那種只要往某個地方一站,人們的視線就會不自覺往他身上黏的那種人。
「有些人讚美的話就像里著糖衣的毒藥,若聽了進去就擺明往陷阱里跳。」她對著老闆一笑。「我已經滿足了對八雲崇皓的好奇心,至於導遊的事我幫不上忙,你另請高明吧!」
「你滿足了對八雲祟皓的好奇心,那也就是說,你知道了他不少事。」
來這招?!「我以人格保證,對於他的事,我一走出這社長室立即會忘得精光。」她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老慶,你知不知道你想陷害人而笑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會特別深。」
「我的魚尾紋變深了嗎?」
「像刀刻的一樣!」他還未開口,她便搶先的說:「我一向不喜歡太自以為是的男人,逼我和這樣的男人一塊出遊,我想自己不會給他好臉色的。而八雲祟皓很顯然的是個大貴客,你不希望我把生意搞砸了吧?」
「推託之辭。」
「什麼?」
「我說……你說的那些話我挺不能接受的。」他正眼看她。「從我方才進到這裡,看到你拿著八雲祟皓的資料在看時,就在猜這酷冰山八成動了凡心了。承認吧,你是不是擔心自己會被八雲崇皓吸引,在導遊期間不知不覺的老往他身上瞧,既而成為他困擾的對象,因此你才死也不肯幫我忙?」找不到適合的人選,而基於八雲家對他的信賴,他也不方便對外借才。想破了頭……他實在不得不巴上鍾勝藍。
這丫頭除了是女的一項不符合八雲崇皓的堅持外,她絕對是個信得過的導遊人選!
「我才沒有!」她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連臉都紅了。
「沒有?」蘇忠慶盯著她瞧。「那你臉幹啥紅成這樣?此地無銀三百兩喔!」他的確是該好好的考慮一下她,別的女人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她的倔性子總能讓「不可能的任務」使命必達。
「我……」才開口,她的臉紅得更透徹了。
「算了、算了!更正的理由果真是如同我所說的那樣。如果是這樣,我也不為難你了,誰叫八雲崇皓是那樣叫人無法抗拒的大帥哥呢?」他手一攤表示認了。
鍾勝藍腦門一轟,心中吶喊著:開什麼玩笑!真正的理由才不是這樣哩。八雲崇皓算什麼,我一向對俊男有絕對的免疫力!」
「有些話最好別說得太滿。打個賭,你會輸得很慘。」像他屬羊,以前就信誓旦旦的立誓絕不娶一個屬虎的,生怕如羊入虎口般的永世不得超生。結果……「愛丟卡慘死」,別懷疑,現在他家那個「煮飯的」就是只貨真價實的母「老虎」!
「你懷疑我。」
「雖然你是讓許多男人久攻不下的酷冰山,可八雲祟皓卻電是對女人戰無不克的超級女性殺手。」王見王是死棋,可有些事也許得置之死地而後生。「基本上……我比較相信後者會贏。」
鍾勝藍的好勝心點燃了戰火。「就憑你這句話……」
「怎樣?」看吧,請將不如激將!
「我去定了!」當導遊就當導遊嘛,有什麼了不起!
管他是何日君還是八雲祟皓,男人……嘿嘿,有什麼了不起!
蘇忠慶心上大石落了地。「你真的沒問題?」
「怎麼會有問題。」她很有自信的說:「有『問題』的會是那姓八雲的。」
「那就好。」他站了起來。
「喂,你就一句『那就好』就想擺平我?」不乘機揩油對不起自己。「你方才不是打賭我會輸得很慘?如果我贏了呢?」
「西歐的來回機票,外加一個星期當地的一流住宿和三餐,給你玩好的、住好的,外加吃好的。」很夠意思了!哪個老闆打賭的賭在會那麼慷慨?「那……如果很不幸的,你賭輸了呢?」
「那是不可能的!」
「別太鐵齒。」他看了她一眼。「這麼吧,如果你輸了就接受我的安排,和一個我很欣賞的年輕小輩相親,並試著交往。」要一個女權主義至上,既驕傲、條件又好的女孩去相親,那比要她命更沒得商量!可……鍾勝藍是個很不錯的女孩,他想肥水不落外人田的介紹給自家外甥。那孩子外在條件不錯,又是電子新貴,和鍾勝藍站在一塊兒一定很登對。
「相、相親?我不要!」她一口回絕。
早知道她的反應。「那你在旅程途中就別老是把一雙眼睛往八雲祟皓身上飄,免得到時候輸了賭約欲哭尤淚。」蘇忠慶把那分資料交到她手上。「八雲祟皓的資料你就好好研究吧。預定的時間、地點上頭有寫,三天後的飛機。就這樣,我還有些事得出去一下,先走了。」
「好。」鍾勝藍低著頭看資料。
「哪有人資料那麼簡單籠統的?除了姓名和相片外,幾乎空白一片!」她翻了頁看附註,上頭是他出遊的時間和地點的紀錄。
平均每半年出遊一次,出遊時間約莫三天至一個星期不等,而到的地方……呼!有錢人家真是會享受,到的地方不外是希臘、海曼島、西歐、加拿大等這些高級地點,而住的也是當地最高級的飯店。
最常去的地點是加拿大,尤其是近三年,他平均每年都要去一趟。
而最近一次的出遊預計地點也是寫著加拿大,為期一個星期。怪哉!這人對那冰天雪地的國家似乎有特別的喜好?!
視線挪到備註:導遊人選請選擇男性,女性導遊一概不在考慮範圍。
呃?鍾勝藍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上頭。
不、不會吧?
老慶明知道八雲崇皓的導遊非男性不可,方才為什麼又硬么她上陣?!雖說沒適當人選后才選她,可她、她性子是男人婆了些,畢竟是貨真價實的女人吧?難、難道……
要她女扮男裝嗎?
開什麼玩笑!她才不玩這種無聊遊戲呢!叫老慶另請高明吧。腳才要移動,她忽然想起方才的賭約。
不去的話,那就表示她認輸了,認輸的代價要去相親!相親?
不就是那種一對男女對看到沒食慾的鬼約會?她才不要!
啊……她沒事幹啥那樣逞強的當英雄啊?這下可好了。
女扮男裝耶!天吶!這是什麼時代了,哪來這種古代人才玩得出來的把戲?!
為什麼……她是個女導遊,難道也要因為打賭而學著演戲般粉墨登場嗎?
哈、哈哈……事情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