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雲香山的地形米菱雖然比血陽宮那票人還要了解,但她的武功屬三腳貓,萬一被追上就難有逃脫的機會,所以路線一定得規劃好,看是要從後山小徑逃走,還是選擇水路離開……
蹲在葯圃里的米菱,因滿腦子都在想著如何擺脫惡神糾纏一事,以至於一株株的珍貴草藥都被她摧殘得東倒西歪、慘不忍睹。
第八天了,離期限剩不到二天,她怕啊!
前些日子,她還一直奢望奇迹能夠出現,但直至今日,她已經徹底絕望了。
她必須逃,逃到天涯海角去,然後一輩子都不要再跟血陽宮的人有任何牽扯,米菱眉頭一皺,手中的草根也順勢被她使勁拉斷。
驀地,她站起身,往葯圃後方慢慢步去。
說是探路也好,真逃也罷,米菱打算佯裝成采草藥的模樣,慢慢踱離竹屋,她不曉得身後是否有人在監視她,但無論如何,她總得一試。
很快地,米菱來到一片密林,而且幸運地,她感覺血陽宮的人並沒有追上來。
哈,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米菱的心登時跳得急促,她緊張兮兮地放下手邊的竹籃,欲往後山小徑飛奔而去,就在這個時候,她眼前竟平空出現三名佩劍的白衣男子。
米菱一嚇,差點跪地求饒,但仔細一瞧,卻發覺他們的裝扮並不似血陽宮的人馬,於是她鬆了口氣,然而——
「你們想幹什麼……」下一瞬間,她的一口氣又哽在喉間,原來她察覺到這三名男子竟不由分說地提劍刺她。
難道天要亡她?好不容易她才擺脫血陽宮,卻又無端地碰上三名黑白不分的殺手。
米菱腳步一個踉蹌,當下狼狽地摔倒在地。
「凡是血陽宮之人,都該殺。」白衣人無情地拿劍揮向一臉震愕的米菱。
由於事出突然,米菱就算想解釋也苦無機會,幸好,在她搗臉準備受死的那一剎那,另一把劍適時格開白衣人致命的一劍,之後,及時趕至的左護法便與三名白衣人正面交鋒。
一波波的兵刃交擊聲令米菱費了好大的勁才敢放下手,看向正打得不可開交的四人,她……她沒死!這時候,也不知從哪來的氣力,她忙不迭地爬起身,然後往密林深處拚命地鑽去。
此時此刻,米菱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不跑她命就休矣。是以,她沒命似地拚命跑,跑到上氣不接下氣,直至——
啊,她的藕臂陡然被不知打哪冒出的纖纖五指給一把抓住,嚇得她立刻放聲尖叫。
「菱兒是我!」
熟悉且急迫的叫喚聲讓米菱的尖叫聲驟然停止,她緩緩地偏過布滿汗水的雪白小臉,瞪向那名抓住自個兒藕臂的絕色女子。
「君、君姐,是你……」
「菱兒,血陽宮的人很快就會追上,所以你得仔細聽君姐說,我可以給你解驚夢的藥方,但你必須取得葉焚銀身上的昊陽玦,記住,只要你把昊陽玦交給君姐,君姐就答應繼承養父不死神醫的封號,這樣你聽懂了嗎?」米君兒說話的同時,亦將一件東西塞入米菱手裡。
這不是……米菱打開一看,竟是解毒冊子被撕去的那幾頁,那麼說來的話,「君、君姐,難不成對血陽宮宮主下驚夢之毒的人就是……」
「記住,一拿到昊陽玦,就馬上回雲香山。」米君兒打斷她的話,在欲離開的那一剎那,又驀然回眸盯住米菱,「菱兒!你不想讓義父死不瞑目吧?」
米君兒意有所指地說完后,即在轉眼間消失。
「君——」一連串的驚嚇與錯愕,令米菱思緒在一時間全亂了,尤其在得知義姐極有可能就是施毒者后,一股強烈的不安與恐慌悄悄地湧上心頭。
不,不會的,葉焚銀明明說過施毒者叫蘇琉君,所以跟君姐自是一點關係也沒有。米菱胡亂地擦拭愈冒愈多的汗水,然後她便看到一臉兇惡的左護法,持著一名還沒斷氣的白衣人,冷冷地盯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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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菱被粗暴地扔在葯圃上,不僅壓壞不少奇草異卉,就連身上還有臉蛋都沾到不少泥沙,但她的情況還算好,因為當她瞧見一旁那遍體鱗傷且還不斷滴著鮮血的白衣人時,她的淚水差點滑落。
「米——菱。」
不過,見到這半死不活的人還不足以令她嚇破膽,真正今她毛骨悚然的是聽到這聲低如鬼魅的輕喚聲。
米菱倏地抬起眼眸,就見血陽宮宮主葉焚銀飄然地立在茶樹旁,而一張邪美俊龐更隱約泛出某種莫名惡意地低睨住她。
她欲起身的動作在他的睥睨下,窩囊地呈半跪狀,而接下來的時間,她更是努力地告誡自個兒要有骨氣,或許一再地表現懦弱只會讓自己的處境更糟,於是她決心豁出去了!
「我只是到後山采草藥,根本不知道會碰到這些人。」她儘可能地理直氣壯,好讓葉焚銀相信她的說辭。
「你想逃?」
孰料,葉焚銀輕易地戳中她的要害,令她唇瓣微微一扭。
「哪有!」米菱握緊小拳,大聲否認。
「籃內一株草藥也沒有。」盯著她漲紅心虛的臉蛋,葉焚銀緩緩扯動嘴角,深沉地微笑著。
「那……那是因為我還沒開始采,就遇見他們了。」米菱微顫的食指霍然指向還有氣力瞪人的白衣人。
「他們?」葉焚銀冷幽的眸子突然散發出噬意,掃向微微顫抖的白衣人。
「對……對啊,他們一看見我,就一劍殺過來,若不是宮主身邊姓左的護法及時趕來,宮主恐怕就見不到我了。」
「姓左的護法?」葉焚銀眸中閃過一絲笑諂,他微偏首,睨向面色乍黑的左護法,「你什麼時候改姓左了?」他低沉的聲音,帶著取笑的意味。
「屬下沒改姓過。」左護法惡瞪米菱一眼,低首回道。
現下是什麼情形?她算是逃過一劫了嗎?米菱被左護法瞪得畏縮了下,但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她沒敢搭腔。
「血陽宮的人,要殺便殺、要剮便剮,別廢話——啊!」一聲凄慘的叫聲中斷了白衣人視死如歸的一番言詞。
他突如其來的哀號更讓已悄悄起身的米菱,當下又駭得一屁股重重地吻上地。
尤其當她不經意瞧見白衣人竟滿嘴都是鮮血后,她雙手更是反射性地掩住張得老大的嘴巴。好恐怖哦!
而她這個小小的動作,自然入了葉焚銀的眼。
「唔……」這時,被打落滿嘴牙齒的白衣人似已發了狂般,就見他猛然躍起,全身浴血地沖向葉焚銀。
然白衣人跑不到三步,身形就已經晃得厲害,下一瞬間,他突然仰天,隨後直挺挺地往後倒下,就在這個時候,米菱才看清楚他眉心間竟被開了個血洞,且不斷地湧出鮮血來。
「可惜,若毒已解,絕對可以打穿的。」
米菱從未見識過這種殺人場景,尤其在聽到葉焚銀竟還能吐出這番夾雜殘虐的言詞后,任她再怎麼佯裝堅強,抑或是故作不聞,也難以掩飾住自個兒無血色的蒼白容顏。
血陽宮宮主葉焚銀,果真不是個好東西。
是以,身陷恐怖地獄的她,不知白衣人的屍體己被處理掉,更不知在場的黑衣人也走得一乾二淨,只除了……
「你還有二天的時間。」
猶如催眠般的低沉聲音,傳人米菱的耳里,她的心跳突地加快,意識也在瞬間清醒。
米菱瞪著他看似漾笑的唇瓣,而後再慢慢往上凝視他那一雙不帶絲毫溫度的黑眸,一時之間,米菱已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的下場會如同那個白衣人嗎?米菱好想問,卻凝聚不出這樣子的勇氣,好吧,她必須承認自己膽小如鼠。
「無話可說?」葉焚銀隱約帶惡的面龐緩緩地俯向她。
她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真可惜,原以為她身為一位救苦救難的濟世大夫,應該會有一副慈悲心腸才是,誰知,她除了眼睜睜地看著白衣人倒地之外,竟連最起碼的指責都沒有。
嘖!見他殺人,她就如同多數人一樣駭得面無血色、跪地不起,倘若現下有把劍直指他的心口,諒她也沒那種膽子將劍用力地刺入他這位被正道人士視為江湖一大禍首的血陽宮宮主。
唉!可惜啊可惜,他還以為她挺有意思的。
或許,用不著再等二天了,反正她也弄不出解藥來……
「我真的可以治好你!」莫名的恐懼感冷不防地席捲她全身,逼得米菱不假思索便猛然脫口而出。
而她的保證,不僅米菱自個兒都深感錯愕,就連葉焚銀眸底也漾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異樣光彩。
「是嗎?」嘖!看不出她對生命竟如此執著。
他該為她這分難得的勇氣鼓鼓掌才是。
「再給我二天,不,明兒個,我就可以把你身上的餘毒全去除乾淨。」米菱屏住氣,一口氣講完。
「你似乎很有把握?」葉焚銀微微偏首,魅人眼眸有著一絲戲謔與教人心驚膽戰的冷噬。
他好像忘了提醒她,他最討厭聽到這類不負責任的話。
「真的……倘若我不能治好你,你可以隨時殺掉我。」
葉焚銀的臉上閃過一抹興味,彷彿是被她這番話給逗樂了。
「米菱。」
「是、是……」
「我快捨不得殺你了。」這是他的真心話。
「謝、謝謝宮主不殺之恩。」話一出口,米菱的臉色登時一陣青一陣白的。
拜託,她謝他謝個什麼勁啊!
「你謝我?」葉焚銀面色乍現詭譎。
「是啊!」看吧!像他這種殺人如麻、反覆無常的人,根本不懂客氣為何物。呃,她又再胡扯什麼?
「米菱,你真是越來越有趣了。」
「呵呵!」米菱勉強扯開僵硬的唇角乾笑幾聲,但他沒看見的是她藏在裙內的雙腿早已抖得跟什麼似的。
「不逃了?」葉焚銀再次欺近她的那一剎那,他異常灼熱的氣息也同時噴拂在她的臉蛋上。
他的氣息真是燙人。驚慌之餘,她沒半點躊躇地宣言道:「不會了,我再也不敢了——嗄!」聲音赫然停止,米菱乍現驚恐。
完蛋了,她竟然不打自招!
「別怕,我不常殺人的。」因為他都交給自己的手下去解決嘛,剛才他只是在測試他目前功力恢復的情況。當然,除非她也想額頭被開個血洞,否則她的小嘴最好閉緊一點。
「宮、宮主,我可以下去配藥了嗎?」過度起伏的情緒已漸漸摧殘她的意志力,現下的她,急需要一處沒有他在的地方來平復自己的心情。
「我們是該走了。」敢情他中毒的消息並未傳開,否則怎麼可能只有諸鳳樓的人殺上來。
想來,這金陵第一名妓跟諸鳳樓是脫不了關係的。嘖!很好、非常好……
我們……米菱驀地一頓,在疑惑的同時,她也訥訥地問出口:「走去哪裡啊?」
「你說呢?」
米菱呼吸登時一窒,而一雙膛圓的烏亮大眼更是直瞪著近在咫尺的絕俊面龐,不單如此,當她感覺他彎起的冰涼指節正以緩慢的速度在她雪白的嫩頰上來回遊移時,她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可、可我的藥材全放在這……」她必須開口轉移注意力,否則她握緊的拳頭肯定會不受控制地攻擊今她深感危險的目標。
「只要你有藥方,那你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冷笑了下,葉焚銀緩緩地收回手,往竹屋步去。
當在她周遭的強大壓迫感逐漸離她遠去時,米菱緊繃許久的身子終於得以放鬆,然就在這時,她的藕臂卻被另一股莫名的蠻力給抓得疼痛。
是誰?米菱一側首,就見左護法扣住她的藕臂,欲押著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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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菱確定這座華麗的大宅絕不是血陽宮的賊窩。
一來,大宅就在離雲香山最近的城鎮內,二來,她也不認為葉焚銀會把總壇設在這麼醒目且易攻的地方,所以這裡頂多是血陽宮的某個據點罷了。
而且這兒也是她與葉焚銀初次見面的地方。
不過,葉焚銀幹嘛要來這裡?對了,她還不曉得把她歸類成血陽宮一份子的那三名白衣人是何種身份,也許,葉焚銀會移來此處療傷,就是同白衣人有關。
「在想什麼?」
「我在想那三名白衣人究竟是誰?」盯著空葯碗發獃的米菱,直覺地回道。
「哦,那你想起來了嗎?」
「廢話,我若想得起來還需要花腦筋想——啊!」一意識到同自個兒對話的人是誰后,米菱立即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但由於動作過猛,竟把桌上的瓷碗撞翻落地。
「宮主。」左護法馬上閃身而入。
葉焚銀手一揮,左護法馬上又消失。
「繼續說,我已經很久沒聽到有人同我這般說話了。」半卧在床榻上的葉焚銀,斜睨著臉蛋僵硬卻又急欲想露出一抹無辜笑容的米菱。
「宮主,我那個是、是……」
「葯我已經喝下,你不過來看看我腕上的紅點還在嗎?」葉焚銀話鋒一轉,一雙惡魔般邪肆的眼,暗藏著一抹蠱惑,直瞅著米菱。
「不、不用了,宮主才服下沒多久,藥效不會這麼快。」米菱力持平穩,而為避開他充滿詭譎的目光,她還蹲下身,作勢收拾被她弄碎的葯碗。
怪不得他說藥材不是問題,想不到義父所記戴的那些珍貴的解毒藥方,這宅子里應有盡有,而許大夫之所以無法解毒,差別就在調配上的問題。
想著、想著,米菱突然痛呼一聲,白玉般的食指瞬間被碎片割出一道血痕。
見她被碎片划傷,葉焚銀竟挑眉邪笑,「既然要收,就收干掙點。」
他居然命令她收拾乾淨點。
搞什麼!她的手都已經受傷了,他竟然還叫她……
可惡!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當真以為她膽小如鼠、懦弱怕死嗎?
沒錯!她米菱的確怕死,因為她還未完成義父的遺願,所以不甘心死得不明不白,但倘若血陽宮的人一再把她的退讓當成是理所當然,那就很遺憾了。
也許,骨氣與尊嚴不能當飯吃,不過讓葉焚銀見識一下也好,尤其她要徹底地讓他明白一件事,她的退縮與軟弱全是因為他是病人,但是這並不表示她就可以任人隨意糟蹋。
「我不收了。」米菱火大了。
她猛一起身,漲紅的臉蛋儘是叛逆的表情,其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強烈地宣告著「要殺便殺、要砍便砍」的高貴意念。
葉焚銀笑了,笑得好像狩獵到一隻罕見稀有的小動物般,既愉悅卻又殘邪至極。
米菱有些畏縮,除訝異他沒在她額頭上開個血洞之外,也震懾於他那抹令人毛骨悚然的淺淺微笑。
為什麼會這樣?難道她表達的還不夠清楚?
「你的驚夢之毒已解,換言之,我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不過看在我救你的份上,我希望你能讓我死得痛快一點。」如何,她這番話說得夠清楚了吧!
「你很想死?」葉焚銀的聲音透著一絲詭譎。
「誰會想死?但容得了我作主嗎?」
「你可以不用死。」
「你……為什麼?」她不懂,先前他不是一直很想置她於死地,但礙於她能解驚夢之毒,所以才遲遲沒動手。
「你救了我不是嗎?」葉焚銀微揚的唇瓣,不經意地凸顯出他陰惡的一面。
咦!有古怪,不過他既然都這麼說了,她何不……米菱不懂掩飾表情,在開口的同時也浮上一抹淡淡的怯意與心虛,「可你之前不是暗指我跟那個害你中毒的人有關?」
很顯然的,對葉焚銀施以驚夢之毒的人便是義姐米君兒,雖說她不曉得君姐為何要改名,甚至是下毒害他。但倘若被葉焚銀知道她與君姐之間的關係,那依血陽宮的作風,不僅君姐性命不保,連她也會被血陽宮給千刀萬剮。
所以,她才故意試探葉焚銀的。
假如他執意認定她跟君姐是同夥的,那她乾脆一肩扛下責任。她死掉無妨,但君姐絕對不能有個萬一!因為義父最大的心愿還得靠她完成呢。
不過,昊陽玦是個什麼東西?
「你不是一直否認你跟金陵第一名妓有關?」嘖!天真的丫頭。若非她有趣得緊,她不可能存活到現在。
「金陵第一名妓?你是說蘇、蘇琉君是個妓女!」她烏黑的眼珠子差點剩凸掉出來。
「沒錯,血陽宮宮主就是栽在一名妓女手上。」
葉焚銀偏首佞笑,模樣殘酷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