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你再跑、再跳啊!哈哈,今兒個本小姐若不把你打成蜂窩,我就把你供起來拜!」

樹枝上垂吊著一條鮮艷的紅絲線,絲線的末端則系著一隻雕工精巧的翡翠玉戒。而一張緋紅的粉臉布滿怒氣,正微微仰起頭,緊盯著半空中不斷搖晃的玉戒。

「平兒,我怎麼老是射不中它?」原想借用彈丸將玉戒給射得粉碎的衣扇舞,在發射數十顆彈丸后,最後因雙臂的酸麻不止而暫且休兵,但她臉上卻滿是不服氣。

沒多久,她又再度拿起彈弓,專註地瞄準那隻玉戒。

「小姐,何必這麼麻煩,只要拿鎚子將它敲爛不就行了。」平兒邊嘆氣邊撿起地上的彈丸。

「笨平兒,你懂什麼?假如我一開始就用鐵鎚敲碎它,那不就太便宜『他』了。」其實,她打從心底就不想把玉戒弄碎,因為這隻玉戒可是個證物,但為了稍稍發泄她的心頭之恨,她只好換個方法來凌虐這隻玉戒。

可惡!又沒射中,真是氣煞她了。

沒關係,就算還要再射個一百回她也絕不會罷手。

「可是小姐,您一直拿玉戒出氣也不是辦法,依奴婢看來,您何不把這件事給忘……好痛!」

衣扇舞氣不過地賞了平兒一記爆栗,「臭平兒,你居然要本小姐將這等奇恥大辱給忘掉!」

「小姐,您先聽奴婢解釋嘛!咱們那天根本沒看見是誰躲在暗處偷窺您,也就是說,即使與他面對面,小姐也不一定認得出他來,除非……」

「你還賣什麼關子,快說!」咻的一聲,衣扇舞纖指一使,飛射出去的彈丸差點打中平兒的臉。

平兒尖叫一聲,旋即掩面大喊:「除非那個人自動投案,否則小姐想找到他可是難如登天。」

「你說的全是廢話!可惡,本小姐的心情已經夠不好了,你居然還觸我霉頭,你滾!」衣扇舞氣得拿彈弓瞄準平兒,嚇得她抱頭鼠竄,不斷求饒,最後為求保命,只得趕緊溜掉。

待平兒一走,衣扇舞立即將彈弓往地上一丟,隨後,她便拿起竹竿將掛在樹枝上的紅絲線給勾下。

當冰涼的玉戒一放進她的掌中,她的手指瞬間收攏,可是由於用力過猛,她緊握的小手竟微微發抖。

平兒錯了,若是那名狂妄之徒真有膽子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絕對有把握揪出他。屆時要被綁在樹上接受她彈丸招待的就變成那名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無恥之徒了!

「小、小姐。」平兒怯怯的聲音響起。

衣扇舞螓首一甩,瞪著平兒,「你又來作啥?」

「小姐,老爺請您去牡丹亭,說有貴客來訪。」

「貴客!」衣扇舞輕哼了聲,「近來府里的訪客還真是多,我實在搞不懂爹到底在想什麼?算了、算了,去就去。」

說完,她踩著不甘願的步伐往牡丹亭的方向走去。

衣扇舞才剛踏進牡丹亭,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衣姑娘,幸會。」

她敢打包票。

這聲音、這嗓子……是他!

絕對是他!

當那張帶著一絲邪氣的薄唇輕輕低吟出「衣姑娘幸會」這五個字時,衣扇舞的心就像被重重撞擊了一下。剛開始,她幾乎覺得自己無法呼吸,直到快喘不過氣,她才用力吸了一口氣,接著她將視線慢慢地往上移。

就是他了!

不可諱言地,依眼前這男子的長相看來,確實很難將他與偷窺她沐浴的壞胚子聯想在一起。但事實就是事實,無論如何他都無法磨滅他曾經做過的下流事。

剋制不住地,衣扇舞的腦袋開始幻想著要如何將他整得哭爹喊娘,不,是如何將他千刀萬剮以泄她心中的憤恨。

思及此,藏在袖中的小手因情緒的過度起伏而不住顫抖,但她硬是忍了下來。正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在這種時候將事情攤開來說只會造成反效果,她可不是一個腦袋空空的千金大小姐,這個道理她當然懂。

她、要、報、復!

而且她也要讓他後悔踏進她衣家大門。

衣家可是京城首富,而她則是她爹的獨生愛女,不過她背後除了有數不盡的財富為她撐腰之外,她還有一項傲人的利器,那便是容貌,如果說她衣扇舞是個絕色美人,絕對不會有人否認,她有自信見過她的男人十個中有九個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過,正因為她擁有如此的好條件,反倒讓她害怕了起來。

是的,她害怕男人接近她,完全是為了得到衣家的財富,遂她開始有了離家的念頭。

可惜她爹似乎早已把她摸得一清二楚,在知道她不會輕易就範的情況下,便早一步昭告天下——衣家決定在近期內為衣家千金覓得良緣。

此消息一出,登門求親之人立刻蜂擁而至,只不過絕大多數的人根本進不了衣家門檻就率先被刷下。

而衣家老爺的先下手為強,自然引起了衣扇舞的極度不滿,可是更氣人的是她再也不能夠任意出門了,除了看守她的人變多了之外,那些新的侍從根本就不怕得罪她。

除此之外,登門求親的並不完全都是王公貴族或出身富貴的公子哥兒,泰半都帶著一些江湖氣息。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形?

衣家跟江湖應該一點也沾不上邊啊!

所以她去查、去問、去鬧,最後才終於知道問題癥結的所在。

原來,他們都是為了一塊古玉。

想來也真是諷刺,她衣扇舞能否嫁得出去竟然得靠一塊名喚離星玦的古玉?

這未免也太瞧不起她了。

可是如今眼前這名爹口中極力讚揚的俊美男子……哼,什麼美男子,他頂多是比普通人長得好看了一點,又比普通人有氣派一點罷了!更何況,她只要一想起他曾經偷窺她沐浴,她就恨不得將他那張不懷好意的臉給撕個粉碎。

當她爹介紹他便是半雪樓少樓主向雪川時,她就已經認定他的目標是——離星玦。

雖說她不是武林中人,但好歹也聽過武林的六大新勢力——一宮二樓三庄的江湖軼事,而且湊巧的是,這其中的二樓正好都處於京城之中。

所以為了爭奪地盤,這二樓斗得可凶了呢。

還有,聽說只要集結離星玦、環月玦和昊陽玦就可以開啟什麼入口以取得寶藏,所以這個男人定是為了那塊離星玦而來的。

而她衣扇舞卻反倒成了可有可無的附屬品。

哼,向雪川啊向雪川,你也想得到離星玦嗎?

沒關係,她可以暫時委屈當個附屬品,不過她這個附屬品絕對不是好惹的,他可要有心理準備!

「少樓主,您就跟舞兒好好聊一聊。」衣富貴一臉笑意地朝向雪川道,說完即領著一干奴僕離去。他似乎還挺中意向雪川的,還主動製造讓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

是以,坐落在花園一隅的牡丹亭中,此時此刻僅剩低垂螓首不語的衣扇舞,和始終噙著一抹微笑的向雪川。

笑,快笑啊!想報仇就必須先忘掉他惡劣的一面。衣扇舞不斷命令著自己要展露笑顏,千萬不能讓他發現她已經看穿了他的真面目。

「呵,被你發現了嗎?」向雪川一句突如其來的話教衣扇舞的心猛地顫了下,也毫無預警地打破了僵凝的氣氛。

冷靜,冷靜啊!衣扇舞儘可能的不讓自己微彎的粉色唇瓣顯得過於僵硬,「向公子,你曾見過舞兒嗎?」當她抬眼迎視他的一剎那,她竟被他那雙微微眯起的鳳眼給攫住了。

糟糕!他的眼睛像會吃人似的,教她難以移開眼。

「其實向某很早就想認識姑娘,只可惜一直沒機會。」向雪川笑了笑,一雙微歛的鳳眼忽然染上一層氤氳。

呵,這該如何是好?每當一見著她,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憶起她的……

向雪川眸光一閃,同一時間,衣扇舞也乘機別開了眼。

可惡!她的眼睛分明比他大了好幾倍,卻差點被他給迷了去。

「向公子別再吹捧舞兒了,你我會在此相遇,其實也是基於某種特別的原因,您說是嗎?」好,要假,大家來假呀!

「姑娘恐怕誤會了,向某並無吹捧姑娘之意。」

「呃,是舞兒心眼小,還望公子別介意。」哼,他真不愧是半雪樓的少樓主,說起話來還真是狂傲,而且他似乎忘了一件事——他想做衣家的乘龍快婿,還得要看她的臉色呢!

「向某自是不會介意。」向雪川欣然地拂拂衣袖,笑道。

哼!給他台階下,他不領情就算了,居然還一副自命不凡的樣子。衣扇舞眉頭不禁一蹙,可是在瞬間就又撫平。

想復仇,她就得忍耐。

「向公子,既然舞兒不入您的眼,那……」

「咦?衣姑娘何出此言,姑娘的美,向某早已瞭然於心。」

「敢問公子,何謂『瞭然於心』?」可惡,竟然得了便宜還賣乖,莫非他真以為她愚昧至此?衣扇舞雖然氣憤不已,但為了給向雪川一個沒齒難忘的教訓,她只好強壓下心中的憤怒。

「向某以為姑娘應當明白才是。」他含笑的薄唇隱約透出一抹邪氣。

他的確太小看她了。

在來這裡之前,他一直認定衣扇舞是個很好應付的草包千金,所以才故意留下翡翠玉戒以供她將來確認他的身分,然而就在他們正式接觸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估算錯誤,衣扇舞就算不是個絕頂聰明的女子,但也絕非是草包千金。

她竟然可以依據聲音來判定那天藏身在暗處欣賞她出浴美景的就是他!嘖,沒錯,就算她極力想掩飾,他仍舊可以強烈感受到她對他的怨恨。

呵,這下可有趣了。

「哦,我應當明白什麼?」衣扇舞依然佯裝不解。

就見向雪川慵懶一笑,似乎無意在這件事上打轉,「向某先敬姑娘一杯。」他拿過銀壺,替她及自己各斟了杯酒。

「真對不住,舞兒不喜飲酒。」她垂下眼,試圖掩蓋自己眸中的憤恨。

「那真是可惜。」

「怎麼會,酒乃穿腸毒藥,向公子可得小心。」她倏地抬眼,眼中閃過一抹惡意。

「多謝姑娘提醒。」向雪川仰首一飲后,才回給她一記和善的目光。

但遺憾的是,衣扇舞十分不樂意接受他過分友好的善意,反而認為他這樣的表現是別有用心。也許現下他心裡所想的全是恥笑她的渾話也說不定。

「對了,向某想邀姑娘出外一游,不知姑娘是否願意賞光?」衣扇舞的確是個嬌俏的可人兒,不論模樣、身段,甚至連腦袋都不差,與她交手不全然是無趣的,這點他應該感到慶幸。否則若衣扇舞只是個只會賣弄風騷或無知到近乎草包的千金小姐,那他可就痛苦多了。

哈!她當然非常樂意同他一塊兒出遊,「這……舞兒必須先問過爹的意思才行。」

「姑娘大可放心,在未見著姑娘之前,向某就已經先得到衣老爺的同意了。」

可惡!瞧他那副得意的模樣,若不是她想好好教訓他一頓,早就把鞋砸到他頭上去了,「既然爹已允許,那舞兒定會如期赴約。」她凝望著他,微彎的眼,微勾的粉唇無一不顯露她的喜悅。

是啊!她即將嘗到復仇后的甜美喜悅。

縱使向雪川的一雙鳳眼沒沾染一分邪氣,更沒有如江湖傳聞那般罩著一層嗜血無情的色彩,可她再怎麼看、怎麼瞧,依舊覺得他打從一開始便將她視為可供他娛樂的玩意兒。

撇開偷窺她沐浴不說,此時此刻,他們正在一艘美麗奢華的畫舫上享用著豐盛的酒席,而且據他所言,這艘畫舫從未招侍過女賓,她是第一位登船的嬌客。

騙誰啊!

不過,既然他如此「看重她」,她怎麼好意思空手而來呢?

「向公子,這壇酒是衣家酒窖中最上等的好酒,是舞兒在出門前,爹特別吩咐舞兒贈給公子品嘗的。」面對他,衣扇舞難得笑得開心。

莫怪她會如此開心,一壇加過料的美酒,若他飲下后,可是會……嘻!一想到他急著上茅廁的蠢樣,她就忍不住想發笑。

「什麼事讓你如此高興?」向雪川彷佛感染到她的喜悅似的,不僅眼中含笑,就連唇角也大幅度的上揚。

「就是——」衣扇舞假意的輕咳幾聲,以掩飾自己方才太過得意的嘴臉,「沒什麼,沒什麼。」

「是嗎?」

不知為何,看著向雪川那張過於和煦的笑臉,她心中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不過,在見著他不疑有他地打開酒罈,她馬上一掃先前的疑竇,而粉嫩的唇瓣更是不由自主地抿成一直線。

好戲快開鑼羅!

「向公子,若非舞兒碰不得酒,定與你共飲一杯。」快啊,快喝下去啊!眼看他將酒罈里的酒液倒入酒杯中,她不禁興奮地在心中催促著。

「你嘗過酒的滋味嗎?」向雪川忽然問道。

「我既然碰不得酒,自是沒嘗過。」衣扇舞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執杯的長指上,以致想也沒想便馬上回答他。

幹嘛這麼多廢話,還不快喝。

不過,他的手指還真是漂亮得可以,呃,她又想到哪裡去了?現下正是她報仇的好機會,她可千萬不能錯失這個機會。

「既然姑娘從未喝過酒,又怎知自己碰不得,不如嘗一口吧,反正有向某在,姑娘大可放心。」向雪川拿起酒罈,在她杏眸圓瞠的瞪視下,替她斟了滿滿的一杯。

衣扇舞頓時愣住。

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會變成這樣?

「聞這酒香,就曉得這壇酒絕對是上等好酒,可只有向某獨享未免太過孤單,所以……」

「我說過我碰不得酒的!」衣扇舞瞬間回過神,急著再次申明。

「向某也說過,不試上一次,又怎知自己碰不得?」向雪川朝她露齒一笑。

他這一笑,登時教衣扇舞的心漏跳了一拍,而他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更是讓她難以判斷他是否已看穿了她的企圖。

不!他應該還不曉得她已經認出他就是當日那個偷窺她沐浴的無恥之徒,所以他是絕對不可能發現這壇酒有問題的,因此他應該真的只是想要她陪他喝酒罷了。

可是這壇酒她實在喝不得啊!

「嘗一小口就好,也許在你喝過之後,還會向我討酒喝呢!」向雪川堆滿笑意,頻頻鼓勵她,甚至還起身移坐到她身旁。

對於他突然的靠近,衣扇舞一張俏麗的臉在瞬間掠過一絲緊張。其實她也不曉得自己到底在慌張些什麼,但就是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不過在他還算規矩的情形下,她很快就又鎮定了下來。

「向公子,不瞞你說,舞兒也曾經偷偷喝過酒,可沒想到酒一入喉就馬上起酒疹,嚇得舞兒從此以後都不敢再碰酒。」嘿,見招拆招的本事,她可是不會輸他的。

「會起酒疹,就表示你所喝的是劣酒,而衣老爺贈予向某的這壇酒,應該不至於會產生那樣的情形,你說是嗎?」

聞言,衣扇舞再度愣住了。

完蛋了,她根本不曉得起酒疹跟酒的好壞與否有關,萬一他只是在耍她,那她不就……可她若堅持不喝,不就表示她拿來的這壇酒是劣酒。

笨啊!她所挖的坑,最後竟是要讓自己跳。

「既然姑娘如此為難,那向某也不再勉強姑娘,不過既然無人陪向某一同喝,那向某也不想喝了。」向雪川說話的同時,伸手將自己的那杯酒往外一潑。

「等等……」這怎麼成?

「怎麼,姑娘願意陪我喝了嗎?」向雪川微眯的鳳眸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

「不、不是的,我只是覺得把酒倒掉很可惜。」她乾笑幾聲,冷不防地,他的俊臉忽然湊近她,她一驚,握成拳的小手差點就要擊上他的胸口,「你想幹什麼?」

此話一出,她馬上就後悔了,因為她發現他只是想拿放在她身側的那壇酒。

「姑娘是否很討厭向某?」一直是笑臉迎人的向雪川突然歛起笑,直勾勾地睇向她。

「怎、怎麼會呢?」他不帶笑意的臉,給人一種很詭異的感覺,雖然她有自信他不敢對她怎麼樣,但是他畢竟貴為半雪樓少樓主,實在不是她想對付就可以對付得了的。

她該放棄嗎?

當然不!若沒有發生先前那一件事,她或許會離他遠遠的,可現在他既然對她下了戰帖,她自然得全力以赴。就算他真的不好惹,她也絕對不會退縮,因為她可是衣家的人哪!

她有她的驕傲,而且絕對恪守有仇必報的原則。

「不是就好。」聞言,向雪川露出笑顏,而他臉上看似無害的笑,很快就轉移了衣扇舞的注意力。

「向公子千萬別懷疑,能與您一同出遊,舞兒可是求之不得呢。」此話一出,連她自己都覺得噁心,但為了報仇,這點犧牲絕對是必要的。

向雪川眸中瞬間迸出異樣的光彩,而這一剎那,竟讓衣扇舞產生一種錯覺,那便是向雪川是真心喜歡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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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主的備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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