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除了失望、焦急、擔憂之外,這幾天,他根本無暇管公事,就連一向愛乾淨的他,也開始留起鬍渣,整個人已沒有原先的光鮮亮麗了。
他不能再待在辦公室里守株待兔了,他得想個辦法找到黎苡詩才行。
「朱經理,你幫我找黎秘書的人事資料出來。」按著內線,他對著電話機向人事經理作出要求。
「好的。」
電話那頭早已掛了話筒,羅安迪卻還望著話機發獃。
「總經理,這是黎小姐的人事資料。」
黎苡詩的助理呈上了她的檔案,打斷了羅安迪的冥想。
「喔!謝謝。」
她的人事資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但翻開檔案,上頭除了她現在的聯絡地址之外,其它什麼資料都沒有。或許她已回了家,但是檔案裡頭根本沒有她家裡的資料,教他如何將她尋起呢?
也許彼德會知道她的故鄉在哪裡,他的腦筋一轉。
想到就做,也不管現在是美國時間幾點,他拿起電話筒就直撥彼德家的電話號碼。
電話鈴想了很久,才有人來接電話。
「Hello!」
「彼德,是你嗎?我是安迪呀。」他急切地說著。
「安迪!」對方的聲音頓了頓。「你知道我這兒現在是幾點嗎?」
他尷尬地笑了兩聲。「對不起,吵醒你了。但是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請教你,所以不得不現在打這通電話。」
「是不是公司有什麼問題呀?」他知道羅安迪一向是冷靜行事,既然會三更半夜打這通電話,肯定是什麼非同小可之事。
「苡詩走了,她離開公司了。」他的聲音急促。
「苡詩?怎麼會呢?什麼時候的事情?」彼德迭聲地問道。
「她只留下一封離職書就不見了,我在她的公寓等了幾晚都沒有等到人,在沒有辦法可想之下,只好找你求救。」
彼德揶揄著說:「是不是你追得太緊,把她給追跑了呀?我早告訴過你,苡詩對男人有情感恐懼症的。一定是你逼著她承認就是巴黎的薔薇,而她又不肯承認,所以就乾脆離開公司,對不對?」
他無奈地嘆口氣說道:「彼德,你就別再笑話我了。苡詩確實就是薔薇,但在她承認的第二天早上,她又一聲不響地離開我了。」
「那你要我怎麼幫你呢?我人都在美國了,你該不會要我回去台灣幫你找人吧?」
「我不會這麼殘忍的!你只要告訴我苡詩的老家在哪裡就行了。」他露出憂愁的微笑。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片刻之後,彼德說道:「苡詩的老家?這可難倒我了,我只聽她說過幾次,但是記不太住呀!你知道的,華語的地名都很難記。」
「拜託,彼德,你千萬得想起來呀!」
「別催我嘛!讓我好好想一下。」
接著電話兩端是同樣的寂靜,靜到羅安迪仿彿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好像……」等候了數十秒,彼德終於有了回應。「好像……是在台灣中部的一個山上吧!」
山上?天哪!那比海底撈針沒容易到哪裡去嘛!
羅安迪深蹙著眉頭。「哪一座山呢?」
「也不算山啦!聽苡詩說,二十年前她家鄉那裡的伐木業挺興盛的,附近鄉鎮還有『小台北』之稱,你拿這個線索去查查,或許能找到答案。」
雖然有點像是猜謎遊戲,但總歸是條線索,他只好勉強接受了。
「謝謝你,我會立刻去打聽的。但是,如果你想起來那個地名的話,請你無論如何要通知我一聲。」
彼德笑了笑說:「我會的,祝你能順利找到她!」
「你放心,我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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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公司高級主管的一聲令下,很快就查出彼德給的謎題答案了。原來,有所謂「小台北」之稱的城鎮,就是當時繁華一時的車程小鎮。因為當年車程的林木豐富、伐木者眾多,而來此經營木業的商人更是絡繹不絕,外地客熱鬧了這小小的鄉鎮,所以車程才有小台北的這個稱號。
有了地點要查黎苡詩的背景就更容易了,沒兩天的時間,徵信社就送來黎苡詩的老家資料。帶著一隻行囊、一張地圖,羅安迪便跑到人生地不熟的中台灣,展開他的「尋妻之旅」了。
離開紛擾的大都市來到台灣的中部山區,他第一次接觸到台灣純樸的一面。
「對不起!請問這個地址在哪裡?」他來到黎苡詩的家鄉了。
穿著樸素的老嫗皺著眉頭、搖著手說道:「你說啥?我聽某啦!」
別說老嫗聽不懂羅安迪的國語,就連羅安迪也聽不懂她的閩南話。這時羅安迪才憶起人事經理的忠告,到了南台灣,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多數是聽不懂國語的。
因此他對那老婦人笑了笑,說聲謝謝后,就趕緊找個年輕人來問。
年輕男孩看了看地址,比比前頭的方向說:「過了前頭的那個紅綠燈再右轉,你就可以找到這個地址了。」
「謝謝!」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地址,他開著車過去。
古老的小鎮上看不見車水馬龍的車潮,聽不見四處鳴叫的喇叭聲,有的只是一分寧靜和安逸,以及人們緩慢閑居的腳步。轉進了紅綠燈口的街道內,他的心逐漸澎湃了起來,那分期待與黎苡詩相見的情緒也開始沸騰了。
但願這一趟他並沒有白來。
不想打擾這條街道的寧靜,他將車子停靠路旁,以步行的方式尋找著捏在手中的地址。忽地,一顆皮球滾到他的腳邊,接著有個小男孩一搖一晃地朝他這邊跑了過來。
「叔叔、叔叔,麥當勞的叔叔。」那男孩邊跑邊叫著。
當小男孩的臉清楚地呈現在他面前時,他立刻想起這小男孩的身分。
「思漢!」他驚喜地叫著他的名字。
難怪在黎苡詩家裡看見她兒子的照片時,他會有一股似曾相見的感覺,原來那天在麥當勞幫他撿到皮夾子的小男孩就是黎苡詩的兒子。
黎思漢撿起了球,以純凈秀靈的眼珠子望著羅安迪問道:「叔叔,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羅安迪蹲下了身子,摸摸黎思漢的頭說道:「因為叔叔是你媽咪的朋友呀!所以叔叔當然知道你的名字。」
「叔叔是來找媽咪的嗎?」斜著頭,黎思漢看著羅安迪的臉。
羅安迪揚起了親切溫和的笑容說道:「是呀!媽咪在家嗎?」
「在呀!媽咪在……」他的頭一回。「媽咪在那裡!」
順著黎思漢指的方向,羅安迪發現了黎苡詩的身影。
黎苡詩早就發現他了,當他高大的身體從街口走來時,她就知道是他了!
除了震撼之外,她的心還多了一分莫名的驚喜。
當他們父子倆一靠近,黎苡詩就把黎思漢牽回身邊,扳起面無表情的臉孔說道:「你怎麼找到這裡的?」她從不留家裡的資料在公司的。
他以笑容來融化她臉上的冰冷。「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的!」
脫去了繁雜的西裝,今天他的身上是一套白色純凈的休閑服,刮掉了多日來的鬍渣,他又是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的模樣。或許是因見到黎苡詩的高興心情,使得他看起來更加的氣宇昂揚和俊逸非凡。
掩飾好她的慌張心情,迴避掉他的頻頻凝視,黎苡詩不想讓自己再有心軟的機會,因此以再冷淡不過的語氣說:「我並不屬於你,五年前是這樣,五年後還是這樣!」
對於她的離開、她的冶寞、她的轉變,羅安迪有著極大的迷惘與困惑,而黎苡詩冷淡的表情硬生生地拉下了他臉上的笑容。「為什麼要突然離開我?難道那晚的表白還不能夠證明我的真心嗎?」
望著他眼底里的黯然情傷,黎苡詩的心就如同千刀萬剮般的傷痛,但是一想起他的不忠與背叛,她就不允許自己對他有一點點的原諒。
「思漢回屋子裡去好嗎?媽咪和叔叔有話要說。」
「嗯!」思漢放鬆了牽著黎苡詩的小手,向羅安迪天真地揮揮手。「叔叔再見!」
既然終究要面對他,不如把話說個清楚,黎苡詩不想讓他再有借口來找她第二次。「這兒說話不方便,我們到那兒去談吧!」
黎苡詩沒有抬頭看他,說完這句話后便轉身走出了小街。
她沉默不語地來到河畔堤防,然後拾階而上,眺望著腳下的潺潺流水,眼神儘是空洞與凄惘。最後她在最常停駐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雙手環胸注視著遠方的青翠山景,等待著他的聲音。
走近她的身後,羅安迪冷不防地伸出雙手,從背後牢牢地圈住她,讓彼此的身體緊緊地貼合著。
「放開我!」黎苡詩先是嚇一跳,而後是奮力地掙扎。
羅安迪既有意鉗住她,又怎會輕易讓她逃脫呢?她愈是掙扎,他就愈加重了力道。「除非你告訴我,我們之間出了什麼問題。」
在他孔武有力的鋼臂下,她根本動彈不得。
「我和你沒有什麼問題!」
「沒有問題?」他譏刺地輕笑兩聲。「那為什麼會在不說明原由的情況下,一聲不響地離開我?」
「我有必要向你報告行蹤嗎?如果是因為公事的話,我已經遞上辭呈了,難道羅總經理你沒看見嗎?」黎苡詩刻意公私分明。
他鬆了手,將她扳回頭面對著自己。「為什麼不需要?那你將我們那一夜的情愛纏綿擺到哪裡去了?難道你認為那只是一場遊戲嗎?」
迎接著他熊熊烈火的注視,黎苡詩輕蔑地說:「沒錯!那只是一場成人遊戲。我們倆都是夠成熟的成年人了,一夜的激情算得了什麼呢?在現在事事急促的時代,這種速食愛情多得數不清,你、我又何必太認真呢?就像五年前一樣,我們只是在異鄉邂逅的過客,當激情的火花在一夜燃燒之後,我們就又回到各自的原點,過著各自的生活,不是嗎?」
她的話使他眼露駭人血光,激動地反駁著,「不是,我們之間不是這樣子的!我愛你,當五年前的那場邂逅之後,我就無法自拔地愛上你,你說這樣還算是成人遊戲嗎?你以為我到台灣來接掌分公司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那夜我彷彿聽見你用華語跟我說再見,所以我就認定你是台灣人,想來這裡尋找你的芳蹤呀!」
他的話是那樣的刻骨銘心,一字一句地嵌入黎苡詩的心扉,教她感動莫名,但是她還是狠下心來拒絕他的柔情蜜意,只因她不想得到一個不忠的愛情。
「我想你是自作多情了!這輩子我只愛過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已經死了,所以請你不必在我身上白費心機了。」她強迫自己說著傷害彼此的話語。
怒火開始在他的眸中燃燒,他的額頭上也浮現了青筋。「你是說,你從來都沒有愛過我?」
她的嘴唇在顫抖,身子也跟著驚栗了起來。
「回答我,苡詩!」他生氣地吼出聲。
抿了抿雙唇,她努力地剋制自己發顫的情緒。「是的!」
這個承認讓羅安迪真正爆發出怒火,他一把推開了她的身子,朝著天空發出如野獸般的痛苦嘶吼聲。
一陣發泄之後,他抱著頭蹲在堤防上,聲音喑啞地說:「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思漢而拒絕我,沒想到,原來是我在你心中完全沒有地位,你根本沒有愛過我!」
黎苡詩多想上前去安撫他那顫動的肩膀,多想靠在他的背上告訴他,她說的一切都是謊言--但是她做不到,也不能這麼做,她不能再掉進這種痛苦的深淵中。
吸足了氧氣,她一鼓作氣地說出來。「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事實,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好嗎?」
如果他會這麼輕易就鬆手的話,那他就不叫羅安迪了。
雖然黎苡詩給的答案令他痛苦難堪,但他的鬥志並沒有被她的冷言冷語所澆滅,反倒熊熊地燃燒著。
「如果那天早上的那個男人都可以等你這麼多年,那我豈能輸給他呢?我不會放棄的!而且,我相信你剛才說的話並不是你心裡的真心話,或許是因為你從來都沒認真想過對我的感覺,所以才會那樣說吧!」
「你……」他的毅力教黎苡詩驚訝。
「我會等你點頭的,苡詩。」
羅安迪雙眸中的怒火消失了,當他拾起頭搜尋著黎苡詩的眼光時,那一對深邃眸子有著前所未有的堅信與不悔。
她討厭他的真摯目光,因為那會教她迷了心志而忘了想要離開他的原因。
「沒有用的,我不可能對你動情的!」
羅安迪帶著感性的眸子來到她的身邊。「我不在乎再等五年!」
為什麼他還要來招惹她?為什麼他不離她遠一點呢?
以羅安迪的條件而言,他根本不可能只擁有她一個女人的。這一點,黎苡詩非常的明白也非常的清楚,因此除了遠離這個愛情的是非圈之外,她別無後路可退;也只有這樣,她才能不會再次被愛情傷害得體無完膚。
「你還是走吧!我和你不會有結果的。」她幽幽地嘆了口氣。
「我會走的,你放心!不過,我一定會帶著你一起離開的。」
她不能再留在這兒望著他深情的眼神,那會融化自己好不容易才築起來的冰牆。「我不會再見你了!」丟下這句話,黎苡詩帶著淚眼轉頭離開。
不想--她真的不想再見到他了!她害怕自己的心防會被他的柔情所攻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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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羅安迪第七天捧著鮮花上門來拜訪黎家,當然,他還是照舊沒有見到黎苡詩的人影。
「對不起,苡詩剛出去了。」黎母眼一瞥從後門走掉的人影,滿懷歉意地請眼前這個陌生男人一坐。
羅安迪果真沒有離開這裡,他在附近的小旅館租了間套房住下來,打算和黎苡詩做長期的奮戰。雖然黎苡詩老是故意躲著羅安迪,只要他一出現在黎家的街口,她就會偷偷地從後門溜走了,但是黎家二老卻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有著莫名的好感。
知道黎苡詩沒有這麼容易就見他,因此羅安迪總是笑笑地對黎母說:「沒關係!我在這兒等她一會兒好了。」
看也看得出來,這個年輕人正在追求她那脾氣倔強的女兒,黎母雖然不知道黎苡詩和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關係,但是她倒挺欣賞他的耐心及毅力。
「叔叔,叔叔!」黎思漢一聽到是羅安迪的聲音,就蹦蹦跳跳地從房裡面奔了出來,一古腦跳進他的懷裡,撒嬌地笑著。
黎思漢對羅安迪因早先就有一面之緣,再加上羅安迪又三天兩頭地買禮物賄賂他,所以沒兩天他的心就教羅安迪給收買去了。這幾天羅安迪雖然碰不到黎苡詩的面,倒是和思漢培養出不少的感情來。
他又拿出一份禮物擱在思漢的懷裡。「你瞧!這是什麼?」
「哇!是金剛戰士耶!謝謝叔叔。」思漢接過禮物,興奮地在羅安迪臉上猛親。
「羅先生,怎麼好意思每天都讓你破費呢?」
思漢與這個男人的感情融洽,教黎母看了實在高興,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是真心疼思漢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女兒會拒絕這樣一個好男人於千里之外。
都五年了,自從那件事之後,第一次有個喜歡黎苡詩的男人追到家裡來,因此黎母便百般地想要撮合他們。
「一點小意思而已,伯母不必放在心上。」
早在羅安迪第一天上門時,黎家二老就將他給打量光了,不僅頻頻問著人家的身分來歷,還把人家的祖宗三代都給查了清楚。當然,羅安迪給的答案是令他們非常滿意的。試想,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將來有個好婆家呢?若能有個深愛她的丈夫,還有個完美的家世背景,黎家二老當然樂見黎苡詩和他有結果。
幾天下來,黎母對羅安迪的感覺是丈母娘看女婿愈看愈有趣。
「羅先生幾天沒回台北,不怕公司沒人管嗎?」
聽得出黎母的關心,羅安迪滿臉笑意地說:「不要緊的,公司還有其他的主管在,他們可以作主處理事情的;而且我每天都和他們保持聯絡,公司如果有什麼狀況,他們會隨時通知我的。」
「羅先生真不容易,年紀輕輕就掌管這麼大一家公司。」
如果黎母知道羅氏集團的總值,在全世界的排行榜裡面是排進前五十名的話,她的驚訝語氣恐怕就不只這樣了。
羅安迪揚起嘴角笑了笑說:「伯母,您如果不介意的話,就喊我安迪吧!」
「好、好、好!安迪、安迪。」黎母笑得合不攏嘴了。
「我有個請求,不知伯母答不答應?」
「什麼事?你儘管說呀!」黎母專註地望著他,還以為他要提些什麼驚天動地的要求。
羅安迪看了思漢一眼說:「我想帶思漢到附近的窯場玩玩,可不可以呢?」
黎母喘了一口氣,眼角旁笑出了好幾條的皺紋。「原來是這回事呀!苡詩不在,我也不敢擅自作主讓你帶孩子出去玩。不如晚一點等她回來時,我再問問她吧!」
羅安迪難掩失望的神情說道:「應該的,應該的!」
而在一旁玩著玩具的思漢一聽有人要帶他出去玩,立刻丟下手邊的玩具奔到黎母的懷中,使勁地撒嬌說:「外婆,讓思漢出去玩好不好?思漢喜歡和羅叔叔在一起。」
望著這個當年差點命喪在自己手裡的外孫,黎母總會心生幾許的愧疚,因此也就格外地寵愛他。「但是媽咪回來看不到思漢,媽咪會擔心的呀!」
思漢拚命地搖著頭說:「不會的!媽咪和叔叔是朋友,媽咪不會擔心的!」
「這個……」黎母實在難逃外孫的撒嬌功夫。
「好不好嘛!外婆!」思漢一臉認真的請求模樣。
羅安迪亦加入了請求的行列。「伯母,您就答應思漢吧!黃昏之前,我會將思漢送回來的。」
拗不過一大一小的懇求,黎母終於點了頭。「好吧!不過思漢出去要聽叔叔的話,而且不可以向叔叔要求買玩具,知道嗎?」
思漢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聲音響亮地說道:「知道了,外婆!」
羅安迪讓思漢騎上了自己的肩膀,把他舉得高高地歡呼著說:「走嘍!我們出去玩了。」
「耶!耶!」思漢跟著歡呼著。
這一副父子親情之圖,教躲在門后的黎苡詩見了,忍不住掉下眼淚來。
父子連心果然是天性,就算她不曾揭露這個事實,也阻止不了他們父子之間濃得化不開的父子親情呀!
隱瞞這個事實對思漢公平嗎?他有權利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的啊?她沒有剝奪思漢享受父愛的權利。但是--如果這件事揭露開來,思漢是不是有可能會讓羅安迪帶走呢?羅安迪絕對不可能會放棄這孩子的呀!
捂著嘴、飲泣著淚水,她哀傷地靠向牆壁,不敢再去臆測未來的事情。
「苡詩,你怎麼在這裡?」黎母送走了羅安迪及思漢,走進了廚房,才發現躲在牆角哭泣的她。
迅速地抹去淚痕,她佯裝笑臉地說:「我剛回來,想到廚房找點東西吃。」
女兒有心事,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會看不出來呢?但是女兒的倔強脾氣她更知道,除非她肯說,否則怎麼逼她,她也不會說的。
「苡詩,剛剛安迪帶思漢出去了。」明知道黎苡詩剛才根本沒出門,躲在廚房裡偷聽客廳的談話,黎母卻故意這麼說著,想看看黎苡詩有什麼反應。
「喔!」她的口氣出乎的平淡。
黎母斜睨著女兒說道:「你不擔心嗎?」
她知道母親想試探些什麼,故作無所謂的表情說:「人都讓他帶出去了,擔心也沒用呀!」
見女兒還這麼冥頑固執,她實在忍不住心裡的那個疑惑了。「除了他是你老闆之外,你和他到底還有什關係?為什麼你要這麼躲著他呢?」
黎苡詩的心一驚。「什麼關係都沒有!他只是個黏人的討厭鬼。」
「討厭鬼?」她對女兒的措辭感到好奇。「我看他並不討厭呀!而且還滿討思漢的歡心呀!」
「媽,您是怎麼了,想當他的說客嗎?」就連母親都靠向他那邊,怎不教她為之氣結呢?
黎母笑意盈盈地說道:「你對他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沒有!沒有!要我說多少遍你們才相信,我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她極力地否認。
隨便秤秤也知道女兒有幾兩重,黎母怎會輕易相信黎苡詩的辯辭呢?
「如果真的那麼簡單,他怎麼會千里迢迢、不辭辛勞地從台北追到這兒呢?要是我猜得沒錯,你突然離職不做是不是和他有重大的關係?」她對女兒擠眉弄眼地問道。
受不了母親的逼問,她閃到客廳去。「我只是有嚴重的工作倦怠症而已,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喔!是嗎?那他追著你到家裡來,你打算怎麼辦?難道你要一輩子躲著他嗎?」黎母不放棄地追問了出來。
這個問題,讓黎苡詩沉默下來,雙眼無神地眺望著門外。
黎母坐近了她的身邊,語重心長地說:「苡詩,女人的青春能有幾年呢?難道你想這樣過一生嗎?思漢雖小,但他一定也渴望有個父親來疼愛他,現在眼前正好有個好對象,你不好好把握,要等到何年呢?」
「媽,我……」
「我知道你忘不了文茂所帶給你的傷害,但是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條船的人,認定每個男人都像他一樣啊!他給你的傷害已經夠深了,難道經過這麼多年你還不能走出那個陰影嗎?」黎母緊握住女兒的手,給她一股支持的力量。
黎苡詩原本以為自己走得出那個陰影的,也以為羅安迪可以給自己依靠,但是那活生生的一幕卻打碎了她的美夢,讓她這次摔得更厲害--
「這麼多年來,證明了我可以獨立帶大思漢,所以我不需要男人來支撐我的生活,我不需要一個丈夫。」
黎母嘆口氣說:「你這孩子,都已經當母親了,個性怎麼還這麼固執呢?」
「媽,我的婚事,您不要再替我擔憂了;自從生下思漢之後,我就沒有打算再嫁人了。」
她怎麼可以不管呢?無論如何,她都得見到黎苡詩披上嫁裳,否則教她怎麼安心躺進棺材呢?
「你是怕別的男人不能把思漢當成親生兒子來疼愛嗎?」
黎苡詩似笑非笑地抿著唇說道:「有哪一個男人可以疼愛妻子與別的男人所生的孩子呢?」
這下黎母又要站出來為羅安迪說話了。「有!我就看到有個男人非常疼愛你的兒子思漢,就算對待自己的親生兒子,恐怕也只不過像他那樣而已!」
她當然知道母親所指何人,於是潑了一盆冷水地說:「如果是做給別人看的話,誰都做得出來!但是誰又能保證婚後他還是會一如往昔地疼愛思漢呢?」
黎母聽后眉頭不展,頻頻搖頭說:「算了!我也不逼你,總之,我是心疼你也心疼思漢,若是有個男人來照顧你,將來我也才能安心地合眼呀!」
「媽,你怎麼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你不喜歡聽?那我也不喜歡聽你老是說不想嫁人的話啊!」黎母逮著她的話尾巴。
「媽!」黎苡詩投給母親一記嚴重抗議的眼神。
黎母實在不明白女兒的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有這麼好條件的男人追求著她,偏偏她卻一副愛理不理、甩都不甩人家的模樣。要是再這樣下去,自己這輩子大概很難看見女兒出嫁了。
「媽雖然對安迪不是很熟悉,但是媽這輩子見過這麼多人,多少可以從他的眼神及態度中判斷這個人的人品和個性如何。安迪給我的感覺是非常的誠懇及真摯,我可以看得出來,他對你和思漢絕對是真心!給他一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好嗎?別老是把男人都想成和文茂一個樣嘛!」
「不是我不給他機會,而是……」她噤語了。
「而是什麼呀?」
終於還是被套出來了吧!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事情不是您想像的那麼單純!」這個秘密還不能說。
「到底是怎麼樣的不單純呢?難道連媽你都不肯說嗎?」
黎苡詩的心緊緊地糾著。「時機到了,我自然就會告訴您,現在先別逼我好嗎?」
「媽不是逼你,而是替你著急呀!你難道不能體諒媽的心情嗎?」
黎苡詩安撫著母親的臂膀說道:「我知道,我全知道!」
雖然可以看見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迹,但黎母那雙眼還是炯炯有神地發亮著。「我真擔心你的未來會沒有依靠,趁你現在還年輕,趕快找個終生的伴侶,等將來思漢長大了,你也才有個伴啦!給安迪和你及思漢一個機會好嗎?」
黎苡詩知道不應付一下母親的話,恐怕她一整天都會沒完沒了地纏著自己,因此只好勉強點了頭佯裝答應。
「這可是你說的,不能反悔喔!」黎母高興地握住黎苡詩的手。
黎苡詩的臉上看不見真正的笑容,她只是無奈地掀起唇角而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