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雷語格伸出手，挑起便當中的梨子吃著，慢條斯理的問：「這麼說，我還得感激你？」

「也不是說要感激，只是強調這不是壞事。」她努力的辯解，皺起眉頭，「總裁，你有這麼餓？」梨子都快被他吃光了。

「連水果都捨不得分給我？」他搖頭，凝視她百般不願的表情。「小氣鬼！」

「我……」哪有小氣？她才吃一塊梨子，他幾乎吃光光了。

「我都沒要求分紅呢！」

她瞠大雙眼，立刻奉上便當。「總裁，別客氣，盡量吃。」瞥見他傲然的神情，她垮下肩膀。「錢都花得差不多了，要分紅，真的沒有。」

一半償還債務，一半捐款，根本沒閑錢，所以她才會勒緊褲帶，吃自己帶的便當呀！

她看起來真委屈，眼角還閃著淚光，原本想多調侃她的雷語格於心不忍，「你居然認真了，我是鬧著玩的，不會小氣到跟你拿錢。」

「真的？」她眨了眨眼，小手揪住他的袖子。「我就說總裁是好人，一定不會跟我計較。」

想起她對他的指責，懊惱得要死。

雖然那是情急之下迸出來的話，不過是真心話。

同事說進公司三年沒見過他笑，曾以為是誇大，但是一次次相處，她越來越覺得他是很可怕的男人。

他遇上任何事情都先思量，久了，便忘記先表達自己的情緒，過得好壓抑。

明明他懂得溫柔、懂得笑、懂得調侃，為什麼不常表現？

她好奇，才會直言。

但是，這麼深沉的男人會喜歡別人說出他的缺點？

她認為自己逾越，以為他會發飆，沒想到出乎意料之外——

「我不會跟你計較，只是這兩個禮拜都在想，這女人可真大膽，竟然拿我來賭錢，還利用我的照片賺錢……」他停頓一下，嘆口氣，「我該拿這大膽的女人怎麼辦？」

他並沒有對她的行為惱怒，只是這幾天不斷的想起她說昀「壓抑」。

壓抑……以前他的個性是冷靜，但遇上任何事情還是會表現出來，曾幾何時，他變得喜怒不顯於外？

仔細一想，也許是將精力全數投入事業，面對商場的爾虞我詐，逐漸學會隱藏情緒，成為不苟言笑的雷語格。

記得朋友也曾提醒他別過分要求自己，可是他不曾放在心上，直到遇見夏唯可。

她很怪，事實上，處事有些笨拙，還常常藏不住話，唯獨扯上錢，才會精打細算，不過惹出的禍端都跟錢有關。

暫且不提她的守財奴個性，她說的話倒是佔據他的心思。

她的冷笑話很冷，不怎麼好笑，但是誇張的表情惹人發笑，只是他沒辦法像李秘書一樣表露愉悅，因為他在思考，這女人為何會有這種行為？

想著想著，他錯過時機。

當她說做人不可以太壓抑，應該要不開心就哭、高興就笑時，他的確被她打動了。

連跟在他身邊多年的秘書都因為畏懼而不敢直言，只有她例外。

除了朋友們以外，她是第一個點出這點的人，不過他沒忘記她以錢為出發點的事情，很想搞清楚她熱愛金錢的原因。

瞧瞧她，身上老是穿著同一套套裝，吃的食物也以自己帶的便當為主，下班后只顧著兼差，到底為什麼要賺這麼多錢？

是有背債？

思及此，他的情緒有些複雜，害怕一旦采究真正的原因，自己會對夏唯可的世界越來越好奇。

他做任何事情都審思再三，唯獨她的事情，絞盡腦汁都無法釐清插手到底是好是壞。

梨子差點卡在喉嚨里，夏唯可趕緊吞咽，緊張兮兮的拍著胸口。

「咳咳……我……」他不生氣，反而調侃？瞪著他氣定神閑的樣子，她說不出話。

雷語格緩慢的湊近她，凝視她慌張的模樣，發現自己正沉醉在戲弄她的愉悅中。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帶給他如此多變的感受，也許……

「總裁，你到底想幹嘛？」兩人的距離太近，她的身子往後仰，急著想逃離他。

他察覺她的意圖，健壯的手臂連忙摟住她的腰，「再過去，你就要跌下去了。」

「是。」溫熱的氣息吐在她的臉上，一股搔癢竄入心房，這張俊朗又有魅力的臉龐不斷的逼近，帶來懾人酌壓迫感。「我會小心，請放……」

「你很好。」

「什麼？」他怎麼會冒出這句話？她一臉驚愕。

「我沒想到有人可以用這種方式賺錢，真厲害。」

「多謝總裁的稱讚。」這似褒似貶的話語令她尷尬不已，「那……」

大手一使勁，他將她擁入自己的懷抱，假裝沒聽見她的驚呼，另一手抬起她的下顎。

蓬鬆的鬈髮變長了，看起來沒有像前幾個禮拜那般滑稽，他緩緩的撥開她的劉海，露出圓潤的額頭。

雖然那副眼鏡還是遮住半張臉，但是已經讓他心滿意足。

大手磨蹭她的下顎，美好的觸感牽引他的心悸動。

她愣了下，「總……」

他的手指抵上她的唇，「你做得很好，這是給你的獎勵。」然後露出燦爛的笑容。

霎時，她的呼吸變得急促，目不轉睛的盯著他過分上揚的嘴角，頭好像發暈了，臉頰更是灼熱起來，心跳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幾乎要跳出喉嚨。

之前她心心念念都是一萬元，沒有注意他的笑容，而今再度看見他的笑容，有種暈眩的感覺。

他的外表儒雅俊朗，這一笑，冷厲和嚴肅消失無蹤，看起來好迷人。

「你可以大大方方的拍照，向大家炫耀，還可以大賺一筆。」他湊近她的耳畔，小聲的說。

什麼呀？她心律不整，變得好不對勁，慌亂的退開，一手撫摸快要燒起來的耳朵。

看著他的笑容，小臉紅通通，半句話都說不出來，更遑論要拿手機拍照。

他瞅著她，許久后才露出邪笑，姿態優閑的離開。

客服部的氣氛低迷，一看見夏唯可走進來，同事們紛紛別開臉，不忍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犯了惹毛大客戶的錯，不過大家都知道內幕，倒霉的她當了組長的代罪羔羊。

夏唯可環顧辦公室，頓時疲憊不堪，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茶水間。

直到周遭沒有別人，她跌坐在椅子上，眼眶泛紅。

這是她第一次犯如此嚴重的錯誤，即使是組長下達的指令，然而第一線是她，難辭其咎。

她不是覺得委屈，而是懊惱自己說話若能得體點、思考周全點，或許不會讓客戶生氣，更不會讓上司感到為難。

聽說是總裁打通電話過去，才安撫客戶的情緒。

「怎麼辦？我給他添麻煩了。」她趴在桌上，一想到雷語格低聲下氣的模樣，淚水忍不住滑落臉頰。

現在才發現比起自己受委屈，她更在意他無端被扯後腿的心情，害怕他討厭她。

她啜泣著，直到聽見開門的聲音，才隱忍住，趕緊用袖子抹一抹臉龐，抬起頭，「對……」

儒雅男子輕蹙眉頭，身子倚著門板。

她嚇一跳，慌張的跳起來，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總裁……」怎麼會被他看見自己在哭？好丟臉！

黑框眼鏡后的眼睛紅腫，活像可憐兮兮的小白兔，他的心情隱隱煩躁。

「為什麼我一進來，你就要出去？」雷語格連忙伸出手臂，揪住倉皇經過身旁的女人的手。

「我……對不起。」

「哪件事？」

「全部。」夏唯可訥訥的說。

「我只接受你躲我的道歉。」

「什麼？」她一臉愕然，「總裁，你不知道？今天客戶會生氣，都是我的錯，是我說話……對不起，我忘記你討厭找藉口的人。」她沮喪的垮下肩膀。

他的原則，錯就是錯，沒有藉口。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不用道歉。」

雷語格耳聞她的行為，不用想都知道是當代罪羔羊，雖然她有點魯莽，但是對工作有一定的要求，無論是不是因為她而出錯，她都會難過。

果然他猜得沒錯，這個傻蛋躲到茶水間里哭泣。

女人的眼淚從來不能影響他的思緒，他總是冷靜的看待事物，不認為感情用事可以解決問題，她卻深深的改變他的想法。

第一次，她生病，囈著他買來的粥時，眼角的淚水；第二次，她看見蟑螂，怕得發抖的淚水；還有這次。

他竟然記住她哭泣的緣由，而且第三次還會為了那透明的淚珠而心頭髮酸。

詭異！

「還是我闖的禍呀！對不起。」

「事情沒你想像的嚴重。」都處理妥當了，至於真正犯錯的人理當不能免責。他眯起眼，「哭成這樣，怎麼回去上班？」

「對不起。」

他的眉宇多了些許無奈，「我不要再聽見這句話。」煩。

「對……」看見那張俊顏立刻沉下來，她閉上嘴。

「你這麼愛說對不起，就在這裡面壁思過。」反正她的哭相只會惹來眾人側目，光想像，他就不悅。

「咦？」她得回到工作崗位呀！

雷語格睨她一眼，走進茶水間，泡杯熱茶，放在桌上。

「暍完茶，你才可以離開。」他經過她身邊，從口袋掏出手怕，塞入她的手中，「不要再讓我看到你哭。」

夏唯可怔怔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握緊手中的手帕。

他……不是來興師問罪？而是擔心她？

「大八卦！大八卦！」徐惠匆匆忙忙的奔進辦公室，氣喘吁吁，「我跟你們……你們說……」

「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情，讓你喘成這樣？」芳綠將一杯茶遞到她的面前。

徐惠接過杯子，一口飲盡，接著拍胸口，調整呼吸。「塗若桃剮才來找總裁了。」

「那個死三八？」芳綠咬牙切齒，「她來幹嘛？」

塗若桃是萬續企業的總經理，長相艷麗，身材窈窕，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女人嫉妒的對象。

「當然是來糾纏總裁呀！」徐惠冷哼一聲，眼睛幾乎冒火。「她的態度太明顯了吧？現在可是上班時間，竟然明目張胆的來勾引我們的總裁。」

「可是聽說他們是男女朋友耶！」一旁的會計小姐小聲的插嘴，「好像是前幾個月就交往了，塗小姐在公開場合宣布的。」

「拜託，那個是假的，總裁根本沒承詔。況且總裁一開始就表明討厭她，怎麼可能……」芳綠越想越古怪，突然沒力的頓住，瞥向身旁的男同事，「東望，你們男人是不是抗拒不了誘惑？嘴巴說沒興趣，心底挺哈的？」

方東望一手撫著下顎，「像她那種大美人倒貼，我早就投降了，總裁能撐半年，實屬難能可貴。」

「唉，塗若桃進入總裁辦公室足足有半個小時，該不會在裡面和總裁……」徐惠的臉頰一紅，不敢說下去。

溜進來串門子的業務部經理陳利則撇了撇嘴，「哎喲！一定是啦！總裁也是男人，有多高尚？你們還是醒醒吧！天底下沒有男人會不吃到嘴邊的肥肉。」無視她們含怒的眼神，他笑嘻嘻的湊近低頭工作的夏唯可。「唯可，你說對不對？」

夏唯可抬起滑落的眼鏡，用力敲打鍵盤，憤恨的咒罵，「可惡！這個字怎麼打不出來？」

陳利則認為夏唯可看起來呆呆傻傻，是很好追的女人，於是三不五時就來客服部門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