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裡,一聲異響驚醒了襲千鑲與青楓。
「師父!您在這裡做什麼?"襲千鑲的聲音比平時沙啞幾分,同時也泄漏出了他的不悅。
怎麼住在這裡的人都習慣半夜做一些詭異的事?
宇文博那鬼鬼祟祟的腳步立即停頓下來,有些尷尬地搔著肚皮。"沒什麼,師父是怕你們夜裡著涼,所以來幫你們蓋被子。"
"師父……"青楓忍不住發出倦困的哀嚎聲,然後把惺松的睡顏埋進襲千鑲的胸膛,不自覺地揉蹭了一下。"您到底有什麼事啊?"
她還沒有傻到去相信師父的胡扯。
襲千鑲不由自主地瞪著她那亂鑽的頭顱,她未免也表現得太自然了吧!
「呃……師父是想找千鑲聊一聊,順便確……確定一下。"宇文博一臉佩服地呆瞪著青楓,心想,這丫頭是怎麼辦到的?
她竟然能在襲千鑲的身上磨來蹭去,而且毫髮無傷,沒有被向來討厭女人的他一掌劈下床去!
真是太厲害了,她究竟是怎麼收服襲千鑲的啊?!
"噢!"青楓一聽不關她的事,打了一個小小的呵欠后,便抱著襲千鑲的手臂沉沉地睡去。
襲千鑲則沒有她那麼幸福。他見到宇文博一副興緻高昂的模樣,只好認命地抽回自己的手臂,披上一件外袍,跟隨他走到"劍閣"的花廳坐下。
"千鑲,感覺怎麼樣啊?"宇文博迫不及待地問。
"師父問的是什麼感覺?"襲千鑲勉強維持禮貌。
宇文博以手肘暖昧地頂了頂他的胸膛。"就是破了處男之身的感覺啊!是不是覺得很痛快啊!"
"師父想聊的就是這件事嗎?"襲千鑲沉下一張陰柔的俊臉。
"對啊!"宇文博那促狹的目光中含著一絲興奮。"千鑲,你儘管說沒關係,用不著跟師父害羞。"
襲千鑲緩緩地起身。"師父,您早點回去休息吧!"他冷冷的下逐客令。
「好嘛!不說就不說嘛!"宇文博趕緊把他的身體按回椅子上。"我們師徒倆可以聊點別的事啊!例如你怎麼會住到'浦庄'來呢?"
襲千鑲忍住嘆氣的衝動,勉為其難地陪他聊天。"被您的寶貝徒弟抓來的。"
他瞥一眼床鋪,突然羨慕起能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青楓。
「好樣的!"宇文博笑呵呵地直拍大腿。"是不是因為青楓這娃兒看上你,所以硬把你擄了回來!"
襲千鑲露出冷冽的目光。"她們被師父教壞了。"對於自己被毫無尊嚴地抓來杭州的事,他始終難以釋杯。
"怎麼會?你不覺得她們跟一般名門正派的女流不同嗎?"宇文博表現得有如一個驕傲的父親。"她們活得朝氣十足,且不畏艱難,勇於追求自己所愛,她們將來勢必會在武林引起軒然大波。'
「引起軒然大波不見得是好事。"見到師父笑得跟老狐狸一樣。襲千鑲不得不殘忍的戳破他的美夢。
按照她們愛惹事生非的個性,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
"人生只有一次,我情願她們過得多采多姿、轟轟烈烈的。也不要她們像普通女人樣枯燥乏味、平平淡淡的過一輩子。"宇文博得意地捻著灰色的長須。
襲千鑲揉了揉眉心。"師父當初怎麼會收一堆女人做弟子?"
實在不能怪他的語氣那麼差,首先,現在是三更半夜,任誰脾氣都會不好,再說,他對女人本來就存有嚴重的偏見。
"沒辦法!那年黃河決堤后,師父路過'浦村',見到當地哀鴻遍野,死傷慘重,實在感到於心不忍,所以帶走了五個沒有依靠的孤兒,誰知道最後竟然發現她們全是女娃兒,害師父想後悔都來不及。唉!"
宇文博感慨地繼續說下去。"不過,後來事實證明,師父沒把這群小女娃送回'浦村'是對的,因為她們都是孝順貼心的好孩子,比起你那幾位師兄可好上太多了。"
「其實師兄他們很挂念您老人家。"襲千鑲艱澀地啟口,要他扯出這種善意的謊言簡直是要他的命。
「哼!別提那些臭小子了!"宇文博一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就氣得渾身打顫。"師父含辛茹苦的把他們拉拔到這麼大,他們不感恩也就算了,這幾個不孝子竟然還聯合起來欺負我。"
"師兄他們已經知道錯了,如今正四處找尋師父。"
「哼!太遲了,師父已經決定在'浦庄'住下來了。"宇文博高傲地仰起鼻頭,他幹嘛回去受他們的閑氣啊!
襲千鑲無奈地勸道:「師父還是回去吧!何必跟師兄他們那麼計較呢!"
他們父子幾人或許習慣了打打鬧鬧的生活,但是,他卻永遠無法適應,只能倒楣地夾在兩方之間。
「好呵!只要那幾個渾小子全部跪在我面前認錯,我就考慮回去。"宇文博學女人拿起喬來。
對於這樣的結論,襲千鑲一點都不意外,因為同樣的話他已經聽過太多遍了。"我會把師父的條件轉告給師兄們。"
結果,每次的拉鋸戰,都是師父先熬不住了,乖乖的回島上去,他只希望這次師父能在外頭撐久一點,免得又被師兄們笑了。
★★★
"這是什麼?"
襲千鑲冰冷地瞪著青楓手上端的那碗黑色湯藥。
"治你內傷的草藥啊!"青楓不但沒有被他瞪退,反而綻放出一抹飽含同情的淺笑。
廢話!他連喝了七、八日同樣的湯藥,還會不知道那是什麼嗎?
"我的傷已經好了。"襲千鑲不是在鬧情緒,而是真的感到很厭煩。
他厭煩自己的rou體對她需索無度、厭煩自己的心全掛在她的身上,更厭煩自己太過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當他猛然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控制自己的心了,他像是淪陷在她濃濃的愛意中,無法掙脫、不能逃離,完完全全被困住了。
老天!他多麼想當回以前個無情無欲、自由自在的襲千鑲啊!
"你怎麼了?"青楓斂起笑意,關心地抬起玉手觸摸他的額頭。"你的臉色好難看喔!"
襲千鑲撇開俊臉,不讓她的手摸到自己。"我受不了了。"
"受不了什麼?"青楓蹙起眉頭,見到那抹熟悉的寒霜重返他的臉上,一股不好的預感壓得她心裡沉甸甸的。
「這種受困的感覺。"襲千鑲那陰美的俊臉透露出森冷的線條,他知道自己隨時都可以離去,但是心靈的受困卻不是說解就能解的。
青楓的美眸一黯,誤會他的意思了。
"我又沒有強迫你留下來,你想走就走啊!"她脫口而出的話語中帶著一絲賭氣的意味。
"如果有這麼簡單就好了。"襲干鑲語氣疏離地站起身來,走到窗旁。
唉!明明是自己的心,為什麼會不受控制呢?他在心裡嘆口氣。
青楓霎時氣得柳眉倒豎。"千鑲。你到底想說什麼?若是你不再喜歡我,大可以一走了之啊!何必說這種奇怪的話呢?"
何況,襲千鑲從來沒說過喜歡自己,他會想離開這裡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了,她這麼生氣做什麼?
"你不怪我嗎?"襲千鑲回頭緊緊地凝視著她的艷容,不確定的暗忖,傷害了她,他是不是就能拿回自己的心?
"怪你什麼?"青楓驕傲地挺直背脊,忍住心中一波波湧上來的酸楚。"是我不要臉地死纏著你,明知道你已經有未婚妻了,還故意引誘你上床,所有的錯全是我造成的,我為什麼要怪你!"
當初,她以身體做賭注,賭他會為自己留下來,現在她賭輸了,她根本無話可說,更沒有什麼好怨怪的?
「你別說得那麼難聽。"襲千鑲有些不忍,但是,此時他渴望自由的心勝於一切,也就顧不得會害她傷心了。
「我說的是事實。"青楓倔強地嬌哼一聲。
她不是輸不起,而是對自己懊惱極了,她的真心被他踐踏在地上,而她居然無法對他產生恨意。
「我需要時間冷靜地想一下。"襲千鑲皺智眉解釋。
青楓別開俏臉,不想讓他瞧見自己泛紅的眼眶。"你用不著解釋,快走吧!"她寧願傷心一輩子,也不願流著眼淚留住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
「你多保重。"襲千鑲轉身離開。
在沒有確定他是否願意為她犧牲自己的心之前,他講任何話都只是徒增她的痛苦,不如不說。
見到他絕然離去的背影,兩行清淚滑下了青楓的臉頰。"該死!你為什麼就不能愛上我呢?你這個大笨牛……"
痛哭一場后,青楓氣憤地抹去淚水,發誓今後一定要狠狠地忘記他,絕不再為他掉一滴眼淚,否則她就不叫"劍玲瓏"…
★★★
當晚,除了浦香綺外出不在外,所有的人全聚集在"劍閣"里,連一向嗜睡如命的大姊浦水靚都勉強移駕了。
"三姊,你瘋啦?!"浦丹曦率先義憤填膺地哇哇大叫。"你為什麼放小師弟離開呢?!"
老天!那她的"獎賞"天山"赤姑娘"還算不算數啊!
"別吵我!"青楓沙啞含糊的聲音從被窩內傳出來。
"三姊,你別悶不吭聲啊!"浦丹曦試著拉開她臉上的被子。"你是不是受了什麼委屈啊?"
一個恐怖的磨牙聲從被窩內冒出來。"浦丹畦,如果你再吵我睡覺,小心我把你扁死。"
"人家是關心你耶!"浦丹曦咕噥地離開床邊。
「青楓,你不要睡了,師父來看你了。"浦水靚懶洋洋地喚她起床,她一進門就自動躺上窗前的躺椅。
宇文博首次遇到這麼棘手的事,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開導她。"丫……丫頭,你要振作一點啊!"
青楓只好慢吞吞地掀開被子,露出她那比兔子還要紅的雙眼。"師父,徒兒沒事。"
「還說沒事,你的眼睛都哭紅了。"浦丹曦又有話要說了。"真不曉得你是吃錯了什麼葯,竟然把"煮熟的鴨子'給放走。"
她那生動有趣的形容立刻逗得其他閣主笑彎了腰,清脆的嬌笑聲在青楓的閨房內此起彼落。
「浦丹曦,你在胡說八道什麼?"青楓老羞成怒地從床上跳起來,大有宰掉她來泄恨的衝動。
"師父,快救救我。"浦丹曦忙不迭的躲到宇文博身後。
宇文博面容扭曲地輕斥她。"丹曦,以後不可以用這種態度跟你三姊說話。"說歸說,其實……呵……笑死他了!
"風度真差。"浦丹曦悄悄的嘀咕著。
浦采玉坐在床畔,柔聲地問:「三姊,你跟小師弟究竟是怎麼回事?"她像其他閣主一樣,都喊襲千鑲為"小師弟"。
青楓蒼白的俏臉染上一層悒鬱的怒芒。"我不想再提那個人的事了。"
可惡!她們為什麼不讓她獨自療傷?偏要來問東問西的呢?
「三姊,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浦采玉問出了大伙兒心裡的疑問。
青楓以氣惱的嗓音掩飾她的傷心。"誰要跟他吵架啊!"
"不是吵架,那小師弟為什麼會走呢?"浦丹曦實在不明白他們在搞什麼鬼。"況且,三姊已經把身體給他了,他不是更應該留下來嗎?"
難不成小師弟在"吃"完以後·就想抹抹嘴走人啊?
「該死!"一道熾烈的怒焰飆上青楓的心頭,浦丹曦的話正好擊中了她的要害。"我根本不希罕他留下來。"
留住他的人,留不住他的心有什麼用!
"三姊·你不要意氣用事了。"浦采玉安撫地拍拍她的小手,誰不知道她對襲千鑲愛得要死,才不會相信她的"氣話"呢!"若是小師弟不肯負責任,沒關係!我們可以請師父為你作主啊!"
所有期盼的目光頓時全集中在宇文博身上,除了青楓之外。
宇文博當場呆住了。
"呃……千鑲不喜歡別人……逼他。"他結結巴巴地搔著腦袋。好險!差一點就被這群丫頭陷害成功了。
"師父!您幹嘛那麼怕他啊?"浦丹曦早就懷疑他有把柄落在襲千鑲手上,可惜她上回沒有挖出來。
宇文博沒啥好氣地敲了一下浦丹曦的頭。"師父不是怕千鑲,而是不希望惹千鑲心煩。"他可不想做一個被寶貝徒弟討厭的師父。
「師父,您好偏心喔!"浦弦月不滿地拉起他的手臂搖晃。
「呵…"還好啦……"宇文博尷尬地笑了笑。"其實,師父也是為了青楓著想,你們想想看,千鑲的脾氣那麼冷傲,根本是個軟硬不吃的男人,如果師父硬逼他會得到什麼結呆?只會害了青楓罷了!"
青楓痛苦地環顧四周,為什麼他們一定要在她的面前討論那個男人呢?難過她想安靜點也不行嗎?
「師父說得滿有進理的。"浦水靚昏昏欲睡地蜷縮在躺椅上,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趕快把這件事情解決了,好讓她回去睡覺。
「可是我怎麼覺得師父好像在為自己找借口!"浦弦月璀璨的晶眸透露出一抹困惑。
"我也是這麼覺得耶!"浦丹曦連忙附和。
宇文博狼狽地橫睨了她們兩人一眼。
"好了!別說那麼多了。"浦水靚突然萌生一個脫身的辦法。"我們全都出去吧!讓師父跟青楓好好的談一下。"
「等等————"宇文博張蒼老的臉上閃過一抹驚恐。
"好耶!"
她們齊呼一聲,像是蓄意報復宇文博剛才偏袒襲千鑲般,歡呼一聲后,便非常有默契地迅速離去。
宇文博趕緊一把抓住走路最慢的浦采玉。"采玉,別丟下師父一個人……"
他只差沒有苦苦地哀求她了。
浦采玉厚道地安撫他老人家。"師父,很簡單的,三姊絕對比小師弟好應付,您只要安慰安慰她就行了。"
說完,她便被其他姊妹拉走了。
宇文博第一次體會到她們的難纏,也認清了她們原來也是有脾氣的。
"唉!真是傷腦筋!"他咕著走到床邊坐下,僵硬地拍拍青楓的肩。
"青楓,你可不可以告訴師父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奇怪!小倆口昨天不是還好好端的嗎?怎麼今天突然吵起架來了?
「他說我困住他了。"青楓本來不想透露出任何一絲的委屈,但是,她就是無法控制從心底冒上來的酸氣。
"困住他?!"宇文博皺起粗獷的灰眉。"有嗎?千鑲不是已經恢復功力了嗎?他想離開,沒有人攔阻得了他啊!這小子在說什麼鬼話?"
就算他想要甩青楓,也該編個好一點的理由吧!
突然湧出來的淚水狠狠地刺痛了青楓的眼睛。"所以我才會這麼生氣嘛!他想走就走,幹嘛說那麼傷人的話?"
"丫頭,你要想開一點。"宇文博猛抓頭髮,勉強湊了一些字句出來。"老夫當了他那麼多年的師父,至今還摸不清那小子心裡在想些什麼,所以你也別難過了。乾脆把他忘記算了。"
"徒兒也希望自己能夠做到。"青楓吸了吸鼻子,然後拉起他的衣袖拭去臉上的淚痕。
"你能這樣想就對了。"見到她的眼淚停止了,宇文博這才鬆了一口氣。"其實師父覺得千鑲不會是個好丈夫,他脾氣陰冷,又不好相處,最慘的是他長得比女人還漂亮,真不知過你為什麼會喜歡上他。"
青楓煩躁地悶哼一聲。"我也不知道。"
那種動心的感覺是無法用言語解釋的。
"唉!"宇文博見到青楓為情所困的模樣,心中的疼惜之情不禁油然而生。"孩子,你別想太多了,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