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江崎靜子幾乎是以百米賽跑的速度沖回了飯店。
她再不逃走,不敢保證自己不會沉淪於阿刁的挑逗下。
他到底是真的發現她是女孩?還是仍在懷疑罷了?
他為何能如此胸有成竹的推斷她一定拿了寶石?
早在今天凌晨,他以男兒習慣裸睡的理由脫掉身上的T恤,眼尖的她看到他快手快腳的將某樣小東西塞入枕頭內時,她就懷疑那件東西是她衷心尋找的寶石了。
可是,她明明在他與摩妮卡正火熱而無暇他顧的時候暗藏了那寶石,他是怎麼知道的呢?
她嬌喘連連,氣息不休的上了七樓的走道,只希望她能在阿刁回來前先沐浴凈身然後逃之夭夭。
她一打開門,就被眼前近乎慘不忍睹的凌亂嚇到。
所有的抽屜、柜子全被打開了,床上的床罩、被單也被大肆搜刮;最可憐的莫過於阿刁那件可裝二十公斤行李的帶滾輪皮箱,被狠狠的由中心切割開來,裡面的衣服無一倖免的落入支離破碎的命運,他另一個裝錢的皮夾也掏空了。
在如此飽含暴力入侵的混亂屋子內,靜子驚駭又心存僥倖的撫摸了一下背上的背包,並拿出口袋內那冰涼沁心的金綠神石。
「天啊!」她對著那顆珍貴的寶石低吟:「為了你,人們無辜的白受多少罪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阿刁眥目欲裂的怒視著屋內的凌亂。
「啊!」靜子嚇得迅速將寶石塞入口袋內,呆了半晌才找到舌頭:「你……怎麼……那麼快?」
「我坐計程車回來的。」他沒有忽略靜子慌亂中藏起的寶貝,卻故意板著一張臉的蹲在行李箱旁,為那些「早夭」的衣物默哀。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強忍著笑意:為六百萬而笑。「他媽的,我的錢……」他看到空空如也的皮夾時大叫。
他抬起頭瞅著靜子好一會兒,她在他複雜的凝視下,有股無所遁逃的無力感。他終於開口道:「我猜,這是宮內的傑作吧!」
她輕輕點頭。這場寶石爭奪戰的最後得主雖是她,但只要他們沒發現,她就可多一份安全。於是她靜默不語。
「我要離開夏威夷。」他斬釘截鐵的宣布。
「你要去哪?你找到寶石了嗎?」她急了。
「去日本呀!」
「你……要去找江崎?」
「沒錯!我已經受不了宮內的疲勞轟炸了,早點將交易完成,免得夜長夢多。而且我也沒錢了。」
「但是……」她遲疑了一下。「你找到寶石了嗎?」
「根本沒丟,何來找到?」阿刁輕鬆的撇了撇嘴,突然換上嚴厲的口吻:「給你兩條路走。一是乖乖的交出寶石;二是跟著我到日本去!」
她沒有被他嚇到,但全身無力,臉色發白的呆立不語。她已經十分確定阿刁不是殺父兇手了,那麼誰是兇手?她相信兇手的真正目的一定與神石脫不了關係。阿刁這一去非但拿不到六百萬,或許還命在旦夕而毫不知情呢!
在這一瞬間,她真切的關心起阿刁的安危。摩妮卡怎麼說的?她不是說他十分粗心嗎?這兩天相處下來,她也發現阿刁的粗心是他致命的缺點。
「我決定了。」她微昂起瘦不見骨的小巧下巴,充滿堅定、執拗的說:「我和你一起回日本。」
「回日本?」他眯著眼覷她。
「不是!不是!」她發現自己說溜嘴,急著找說詞:「回去一定會在日本轉機呀!所以我說回日本。」
「你有日本簽證嗎?不是過境是入境簽證?」
我還有日本護照呢!她在心中大笑。「還沒過期。」
「OK!機票給我,我幫你Conform。」
「不!」她叫得太大聲,以致兩個人都同時被嚇到。「我……你……對了!你不是要教我當導遊嗎?就從如何確定機位開始吧!」
阿刁猶豫的望著她。這小妮子就是不給他真正認識她的機會!他正準備出言修理她,電話鈴聲打斷了他新成形的怒氣。
「喂!」他按捺不往心中的火氣,粗聲道。
「阿刁,我是徐浩,你還好嗎?」徐浩的聲音有份掩飾不住的焦躁與急迫。
「好啊!好得不得了,只是美女當前卻少了臨門一腳。」聽到徐浩的聲音,他得意的耍起嘴皮子,並色迷迷的上下打量著靜子。
靜子有些忸怩的深吸一口氣,雨朵紅暈飛上了臉頰。
「別開玩笑了!」徐浩怒斥他,氣急敗壞的說:「我們的護照全搞丟了——」
「搞丟了?」阿刁霍地跳起來,力氣之大,將整個電話拖出床頭櫃而跌落在地上。「喂喂喂!喂——」
「別急別急!阿刁你聽我說,我已經報了警,並向當地辦事處打過招呼,最遲七天就可解決護照問題,這種事難不倒我,我真正擔心的是你。」
「我?」阿刁下意識撫摸自己暗藏於內袋中的護照。「哈!我沒問題。」
「阿刁,求求你正經些!」徐浩為好友的大而化之感到氣結。「我相信我們的護照是被江崎的手下偷走的。」
「宮內洋!」阿刁大嚷。
「沒錯!他大概以為寶石在我身上,趁我們下午去哈那兜風時幾乎將我們的房間搜遍了,還大大方方的坐在屋內等我們回來。他說……他說……」徐浩似有難言之隱。
「他說什麼?」
「他說在他沒得到寶石之前,奉勸你別回香港,否則他要你好看。」
「難道他會在啟德機場堵我不成?」阿刁不耐的揮手。
「阿刁,聽我的話,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趕快拿著寶石到東京向江崎說明一切。事情拖越久越使人懷疑你的誠意,趁還能挽回時將……」
「好啦好啦!」阿刁受不了的打斷他。「我這就去日本,最快的班機,連頭等座位都硬擠上去,可以吧!」
「祝你一切順利!」
「祝新婚快樂!」阿刁笑著掛掉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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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費了好大的工夫,以將近多一倍的價格,坐上了當晚七點十分直飛日本成田機場的頭等艙班機。
「沒關係,這些意外開銷都算到江崎頭上,誰教他有個壞事的手下?」享受著頭等艙的美酒佳肴,阿刁仍不忘打趣作樂。因為他的同鄉Tony暫時解救了他金錢上的困頓。
但面對著六、七個小時后即可抵達的家門,喪父之痛又漸漸盤旋於靜子心中,使她食不知味,一臉凝重哀傷。
「放心!我沒怪你的意思。」他像個大哥哥般的輕拍了下她的小手。「你已經處理得不錯啦!否則我們怎能如此享受呢?」他以為她是心疼頭等艙的費用。
「阿刁,除了錢以外,你有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她實在受不了他那錢嘴錢臉的市儈相,略帶譴責的問。
「有啊!我愛我媽十分,愛我爸六分。」他啜了口香檳。
「那摩妮卡呢?」她讓空姐將他們的餐盤撤走。
「她啊?」他苦惱的搔搔頭。「我很喜歡跟她做愛。」
他說得漫不經心,她卻聽得面紅耳赤。「你卻稱她是你的女朋友?」
「專門做愛的女朋友啊!」他揮手向空中小姐又叫了杯香檳。
「你……你活得好沒意義、好獸性哦!」她氣得倒回座位,一種發自內心的絕望使她黯然失色。
「那你告訴我,怎麼樣才叫活得有意義、有人性?」他低沉的聲調內隱含怒氣。「像你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的來和我鬥智就是有意義?拿著刀脅迫我脫光衣服就是有人性?」
「你……」她氣得滿臉漲紅,眼含怒火。「你自己活得失敗還敢指責人家?」
「我哪裡活得失敗了?」他無奈的雙手一攤。「你放著好吃的東西不享受,看我吃得津津有味,心有不甘的拿我出氣是不是?」他氣呼呼的灌完杯中酒,又叫了一杯。
「你想喝醉是不是?」她斜睨著他。
「沒錯!喝醉了好睡他媽的幾小時,省得聽你嘮叨煩人!」
她氣得揚起手朝他揮去,他卻俐落非常的舉高左手的酒杯防止酒濺出,右手狠狠的攫住她。皮笑肉不笑的說:「你下午已經摔了我一耳光,我是不會記仇的,但你再打我的話,別怪我做出讓你後悔的事。」
他忿忿的將她的手甩掉,兀自喝起酒漠視她的存在。
從小養尊處優,就算與繼父處不來,也未受過如此委屈的嘲諷。而他將她對他的關心棄如敝屐的踐踏於地,更使她悲憐的低下頭,極力剋制著那股在眼眶盤旋充滿屈辱的淚意。她錯了!她不該理他!也不該對他付出關懷!更不該對他付出少女最純真的情感!她早該在得到寶石時就躲得遠遠的,任宮內將他生吞活剝也在所不惜。
但一想到宮內對他的傷害,她的內心便不自覺的絞緊,仿如那粗壯的重擊一拳拳都是打在她胸口上,令她心驚痛惜到內心深處。
她勇敢的抬起淚光瑩瑩的眸子,大膽的盯視阿刁那已不勝酒力、閉目沉睡的鬆懈面容。她的目光痛楚的停駐在他烏青發紫的鼻樑與下巴。
其實他活得並不失敗,只是有些浪蕩,對凡事毫不在乎到被打得頭暈目眩仍能談笑風生、面不改色。他一定從小受盡欺侮凌辱,才使他對他人加諸給他的痛苦毫不在意,甚至甘之如飴。他到底吃過什麼樣的苦頭呢?
靜子緊緊的瞅著阿刁那張令她愛恨糾葛的臉龐,痛苦和疼惜同時煎熬著她。她出於衝動的伸出手,輕撫著那黑青的下巴,帶著她的柔情、她的愛戀及那因為初戀的苦楚而衍生的憂傷……
他突然抓住了她小小的柔荑,目光繾綣而熾熱的凝視著她。
原來他根本沒睡著。她驚愕的忘記搶回自己的手,只能獃獃的與他四目交接。
他們彼此注視彷彿有一世紀之久,阿刁才稍稍放鬆了她,改以一種蘊含溫柔的電流緩緩撫摸著她的纖纖小手。他的手指帶著強大的電流,不斷藉著輕柔的撫觸傳達到她的心房。她從不知道十指的碰觸能帶來如此大的快樂與震撼。
而他的眼光……從沒有一個男子會用那種足以燒灼人的眼光看著她,那是種男人看女人的深情目光。
在他的注視下,她嬌羞的垂下泄漏過多情感的眸子。但他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霸道的捏著她柔弱無骨的下巴,命令道:「看著我!」他的語音粗嘎沙啞,隱隱的流露出一絲緊張。
他會緊張?浪蕩子阿刁會緊張?她不自覺的抬頭迎視那兩道火球。
「哦!」他輕嘆了一聲:「你這誘惑人的棕眼小女巫!」他帶電灼熱的手指燒上了她的雙頰,她的粉頰頓時火熱了起來,她的熱力迅速感染上他,令他呻吟道:「天啊!我該拿你這十三歲的小處女如何是好?」
「我十九歲了。」她茫然遲疑的說。
「十九?!」他玩味咀嚼著這個數字,又喃喃低語:「我再偉大些都生得出這麼大的女兒了。」
她怨懟的望著他說出如此不合時宜的話。
「我很壞很花的呀!」他無奈的又潑了她一桶冷水。「我玩過的女人比你所有的小學同學加起來還多哦!」
她緊咬著下唇,怕自己又會對他破口大罵。
「而且不和我上床,就不能做我女朋友……」
「啪!」一聲清脆的耳光,回蕩在沉寂的機艙內。
阿刁氣得發白的臉上多了五道紅印,正火辣辣痛的烙印著他。
「他媽的,你又打我了!」他鐵爪似的手迅速扣住她的手腕。「我說過一定要讓你後悔!」
他將阻隔他倆之間的扶手架扳起,抓住她雙臂,在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之前,就狠狠的將她捉入他的懷裡,她正欲開口尖叫時,他粗暴且極具佔有慾的唇已吻住了她。
這是她的初吻,她沒想到她的初吻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從來沒有人敢把她抱得這樣緊,還把身上的每個部分貼緊她,用那吐著火焰的唇不斷的燒灼她。她靠著僅剩的一點理智扭頭想躲,但他的手卻叉住了她的後腦,用一種更激情,幾乎沸燙的熱力逼使她屈服,她掙扎著想控制住已瀕於投降的身體,但他的火又直燒入她的喉嚨深處,喚醒她從未明了過的深層慾望。她全身發燙、心跳急促的放下了矜持、放下了羞澀,雙手不知不覺的圈住了他的頸項,笨拙、迷亂的回應著他的吻。
感覺到她的臣服與青澀,使他輕笑了一下,猛地將她一把給推開。靜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頭霧水,滿臉迷惘不解的望著他。
「我說過我很會玩女人的,你現在相信了吧?」他冷漠的表情隱含著憤怒。
靜子全身一軟的倒回座椅上,梗在喉嚨里的呼吸差點令她窒息。
「快把衣服穿好!」他壓低聲怒斥她。
她一低下頭,天啊!他竟將她的襯衫扣子解開了三顆,內衣已若隱若現的呼之欲出。她困窘羞愧的以顫抖的手困難的與扣子搏鬥。
他卻伸出手,穩定的幫她解決困難。她始終低垂著頭,沒有勇氣迎視他。
「你現在了解我有多壞了吧?」他平靜的說。
她不理他,倨傲的轉身以背面對他。
阿刁露出一抹苦笑的放下他們的扶手架。
他不想玩她,只想好好愛她。但他對自己有沒有能力好好去愛一個人都無法產生信心,教他如何去愛她呢?
這棕眼小女巫!他帶著這句詛咒強迫自己進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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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於當地時間晚上九點二十分降落在日本成田機場,待出關抵達新宿時已近十一點半了。
因為長途飛行致使雙腳腫脹而疲憊不堪的靜子,不得不以小跑步緊跟在空手無行李的阿刁身後。
「你走那麼快乾什麼?」她受不了的停下腳步對他的背影叫道。
「小姐呀!你忍耐一下吧!等我賺了大錢,你要躺要睡都隨你,否則我們身無分文,只能找些紙箱去睡地下鐵車站了。」他說的是實情,日木的地鐵站一到日暮時分就聚集來自四方的狼人拿了超大型紙箱佔地為王,敞為一夜的露宿地。
「你冷嗎?」他發現她裸露的雙臂竟止不住的發抖。夏威夷與東京的溫差猶如夏天與冬天。
「還好!」她倔強的環抱雙臂,拒絕接受他的關心。
「他媽的!才十二度而已!」阿刁盯著大廈頂端的溫度顯示燈。「咱們繼續走別停下來,好不好?」他也感受到陣陣的寒意,懊惱的看著身上那件無法抵禦任何低溫的薄T恤。
「走!」他快速的拉起她疾走,她則像個布袋被半拖半跑起來。
眼見江崎的華屋在望,那燈火通明的晶亮仿如由六百萬堆積而成的金山,指引著阿刁更加快了腳步並不斷催促:「快呀!拿到錢以後,我招待你去住京王飯店,咱們再去歌舞伎町買醉!」
「慢著!」她不安的抓住阿刁,死盯著窗內炫亮的光線。
她明明已解散了所有傭人並反鎖上家門才離家至夏威夷的,現在是誰在屋內?
父親慘死於家門前的情景與冰涼的寒意,使她瑟縮的打了個哆嗦。
饑寒交迫與飛行導致的時差混沌,使阿刁缺乏耐心的大嚷:「別婆婆媽媽的,日本我可熟得很,容不得你發號施令,你若後悔想拆夥,可以!先把寶石交出來就可以走人!」
「你憑什麼斷定寶石在我身上?」她也火大的叫囂。
「好!你要跟我玩到底,我奉陪!」他氣得沉聲道:「你不將寶石交給我,我待會兒就將你交給他們,搞不好我還可以多賺一筆。」
「你……」她忿恨的揚起手。
「咦!下手前最好先三思一下。」阿刁目露凶光,語調溫柔的要脅。
「你還在想你的六百萬?」她頹然的放下手。
「沒六百萬我們連今夜的去處都要發生困難了,你能怪我一心念著金錢嗎?」
「沒有六百萬了!」她嗚咽了一聲,隨即哭喊道:「江崎死了!他早就死了!」
「我不信!」他被這消息震驚的茫然低喃:「我不信,他一定還在屋內等我!」說完,他拔腿就往屋子沖。
「不要去!除非你也想死!」她使盡吃奶的力量,死抓著他不放,那晶瑩的淚水已爭先恐後的奪眶而出。「不要丟下我,我已經一無所有,連自己家門都不敢進去。」
阿刁收住了腿,轉身蹲下來,看著熱淚盈眶,楚楚可憐的靜子,憐惜心疼的擁著她。她立刻像泅游於深海找到依靠的緊緊攀住他失聲痛哭。她哭得那麼無助、那麼傷心、那麼徹底,似要將所有喪父的悲憤與現處的無奈凄苦,化為絕堤的洪水傾泄而出。
在這柔腸百轉的柔情中,阿刁生澀的開口道:「你就是江崎所說,那位在夏威夷念大學的女兒,是不是?」
她抬起淚光盈盈、敏感脆弱的眸子,默默的點點頭。她的神情如一把劍戳刺著他的心,引起一陣絞痛。
原來她就是江崎小姐,就是那位棕眼小傭人!
阿刁啊阿刁!你真是有眼無珠、粗心到底的笨蛋啊!
他又再度緊擁住她,用自己寬厚的胸瞠、溫熱的體溫,實踐了他在初見她時所產生為她抵禦風霜寒雪的保護欲。他親吻著她短而俏麗卻隱然發散著幽香的短髮喃喃道:「原來是你,我的小巫女!我的棕眼小巫女!」
更深露重,驟降的低溫融化不了這對戀人新生的熱情。
他柔情似水,極盡小心、呵護的輕撫著她瘦弱的手臂,一臉關愛的說:「我可以在你家借宿嗎?」
這句話迅速打散了她腦中的浪漫,她戒備的盯視著窗內擺動卻略微熟悉的男影。「不可以!」
「為什麼?」
「我有預感,他是殺父兇手。」她緊盯著那人影,那濃密的頭髮不像是宮內洋,但她卻想不出為何會有此熟悉感。
「走吧!先找家旅社投宿吧!」
他拉著她拐過了許多小巷弄,走到了大久保通。一下子,通宵達旦的柏青哥遊樂場將街道照得亮如白晝,不絕於耳的鏗鏘聲似在催促他們快快落腳。
他在便利商店胡亂購買了一些泡麵、牛奶后,望著身上僅剩的六千多日幣苦惱不已。
「你身上有多少錢?」
「四千多的日幣和兩百多的美金,可是我有卡可以提錢。」
阿刁撇撇嘴。他的六百萬飛了,身上的錢又不夠日本一天的開銷,還有人守在香港等他「入網」。他媽的!他怎麼會落到這種地步?
他抓著她進入一條僅一個車身寬的小巷內,找到了一間台灣人開的小旅社。
「住宿,兩個人!」阿刁蹲下身解鞋帶脫鞋以表禮貌。
「一夜兩個人,八千兩百四十元。」老闆娘平板的用中文道。
「可不可以刷卡?」阿刁滿懷希望的問。
「抱歉!」老闆娘歉然一笑。
阿刁愧疚的向靜子投去求救的一眼,靜子意會的掏出四張千元日幣,阿刁看都不看的從她手中抓了兩千元擲到櫃檯,辦理了check-in手續,換穿上室內拖鞋。
老闆娘帶領著他們登上二縷的房間。「熱水提供到夜間兩點;暖氣到凌晨三點;十二點以後鎖門,所以請你們別再外出;走廊有茶水自取;若要打長途電話,請到樓下轉角的公用電話。早上十一點以前check-out,你們只住一晚嗎?」她停在二○五房前問道。
阿刁無聲的點頭。
老闆娘好心的說:「明天星期二,小田急、松屋百貨公休,你們少了可購貨的地方。」她當他們是跑單幫的。
阿刁露出一抹苦得不能再苦的笑容。「謝謝!」
老闆娘識趣的將鑰匙交給阿刁便下樓了。
他們一見到室內四張榻榻米大小的隔局,與簡陋老舊的十四寸小電視時,不覺相視苦笑了起來。
「今晚委屈點,明天我向我們當地的旅行社借點錢,我再帶你去吃好的、住好的。」他從購物袋內取出兩碗泡麵,自嘲的說:「京王飯店、歌舞伎町買醉!哈!六百萬過眼雲煙!」
他的嘲諷使靜子眼眶又湧上新生的淚意,再多的享受,再多的金錢也換不回父親的生命。她失去的怎能與阿刁的六百萬相比呢?
阿刁興緻高昂的拿著泡麵到走廊沖泡,忙進忙出的,完全忽略了靜默垂淚的靜子。
「哈!再三分鐘就有熱騰騰的面可吃了!」他垂涎不已的拍拍手。這才注意到靜子發紅的眼眶,他莫名悸動的跪在她面前。「別哭了,小棕眼,我不會讓你再吃苦了。起碼你父親也做過將你交給我的打算。」
她張著腫如紅桃卻充滿美麗的棕眼看著他。
「是誰殺了你父親?」
「有人說……是你。」她期期艾艾的說。
「我?!」阿刁如墜五里霧般。「你父親何時去世的?」
「上個星期二。我是第一個趕到現場的,父親氣若遊絲的囑咐我,一定要拿到寶石帶去靜岡與祖父同葬,並說……要我……跟著你,你很聰明可以保護我。」她羞怯的省去嫁他的說詞。
「上星期二我早就在檀香山了。」他氣惱的翻出護照,以入境日期證實他的不在場證明。「是誰說的?」
「一個臉帶刀疤的男人,他英俊得嚇人,可是卻透著一股邪氣。他連你的名字都知道。」
「你知道他是誰嗎?」聽到她讚揚另一名男子英俊時,他的心中竟湧上一份酸澀。
「他不願告訴我。」
「他有提到寶石嗎?」一陣不祥的預感突然盤踞於他心頭,使他周身起了一份寒顫。
「沒有。」她搖頭。
「你有沒有電話卡?」他霍地跳起來,焦躁不安的在榻榻米上跺腳。「快!我要打電話回香港。」
「你父母……」她立刻感受到他的焦慮,匆匆的從背包內取出兩張電話卡。
他一把將它搶過來。「你吃面。我到樓下打電話。」他邁開大步的衝到了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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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子不安的坐在榻榻米上,等待著阿刁。
她已經將一碗面吃完了,還不見他的人影。那兩張電話卡應該只夠他說十分鐘的越洋電話呀!難道他遇上了宮內洋而發生了不測?
她緊張的跳下榻榻米,連拖鞋都來不及穿即赤腳奔過老舊吱喳的木梯,來到一樓牆角的公用電話旁。她立刻看到蜷曲成一團,跪坐在地板上的阿刁。
「阿刁,你怎麼了?」怕嚇著了他,她輕聲喚道。
他抬起萬念俱灰,面色慘白的面容低喃著:「我……父母……被……謀殺了!」他心痛、悲哀的抱著頭埋入膝蓋,那不斷顫抖的雙肩泄漏了他的脆弱。
她狠狠的打了個冷顫,一股難以言喻的錐心刺痛緊緊的戳刺著她的心,使她心頭立時為阿刁引起一陣酸楚。
他埋著頭,以破碎暗啞的嗓子悶聲道:「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費了!我賺那麼多錢有什麼用?我根本沒有能力讓他們見到夏威夷的陽光。」他再也顧不了自尊,失去理智的啜泣著。
那一聲聲啜泣猶如帶刺的皮鞭,狠抽著靜子淌血的心口,她溫柔的抱住他:「阿刁,乖!我們先回房。」
阿刁噙著淚,一語不發的拖著沉重的腳步攀上二樓,任她擺布的帶入房間,然後崩潰般的倒卧在榻榻米上。他眼眸中一向對目標不悔的堅決與毅力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對自身生命徹底失望的憂傷與凄苦。
「阿刁,你並不孤單,你還有我。」靜子充滿柔清似水的輕握住他的手。
阿刁沉默的呆視著前方。
「阿刁,求求你,振作起來!」他的槁木死灰,迅速動搖了她武裝的力量。「求求你!我比你好不到哪裡,我……」她哽咽的以哭泣代替了未完的話。
阿刁在她的哭泣聲中終於找到了支撐的力量,他不敢置信的盯著她淚雨滂沱的小臉,痛楚與惱恨交織於心田,他挫敗、愧疚的攬她入懷:「小棕眼,別哭!我的小棕眼。」
他悲憐的以一種因絕望而衍生的柔情,輕吻她美麗的棕眼、靈秀的眉宇、嬌俏的挺鼻,再轉向那柔嫩紅艷的小嘴。這次的吻與機上充滿怨氣侵略的吻大相逕庭。這個吻非常輕、非常柔,帶著歉意、帶著呵護、帶著感情的迷惑著她。她整個人在他輕柔、溫暖的撫弄下顫抖,他一直耐心的將身上的暖意輸入她體內,她漸漸感受到自己體內正在高漲的悸動。她想說出她的害怕,怕自己被他挑逗的失去自我時,他又會惡狠狠的將她推入冷窖中。
「我……不要……靠近我……我怕……」她推開他。
他卻不讓她有多想的時間,不顧她的拒絕,兀自張臂擁往她,與她一起躺了下來。他靜靜的抱著她,慢慢的用體溫化解她的緊張,感覺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倆的沉寂孤獨,他們是汪洋大海中唯一可以彼此倚靠的人。她覺得自己開始鬆弛下來,對即將要發生的事竟有幾許的期待。
他慢慢的又吻住了她,在她漸有反應之時,他輕巧的將唇游移到她的耳垂,帶給她另一個嶄新的震撼與快感,使她激動的張大口輕喘,而他的嘴又乘機堵了上來。
他的吻不大一樣了,雖仍溫柔如水,但多了份佔有,多了份需索,他的手更帶了份霸氣的移過她的胸前向下而去,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氣,雙手護衛似的擋在他胸前,做無聲的抗拒。
「不要怕,小棕眼。」他輕聲細語的哄著她,他的手卻仍固執,嚇她一跳的向下移去。
「不要——阿刁——」她抓住他的頭髮幾乎尖叫。
「他媽的!」他呻吟了一下,不情不願的又摟緊了她,嘴則兇狠有力的又吻住她,並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身上說:「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他一副無語問蒼天的倒在榻榻米上。
她體會出他的僵硬與懊惱,又憶起在夏威夷的公園草坪上,他頗含譏誚的諷刺林黛玉一再強調:「我的身子是乾淨的。」又想到那擔了狐狸精虛名,卻傲氣十足、乾淨死去的丫環晴雯,她突然不想再矜持下去了。
她鼓足了勇氣,怯怯的對他伸出羞澀顫抖卻滿含邀請的小手。
「你想好了?」他故意漠視那隻打抖的小手,直直望進那蕩漾著醉人光彩與堅定不悔的眸子。
她雙頰帶紅暈的輕點了下頭。
阿刁的心陡然加速了節拍,他抓往她的手,再次確定:「這是你說的!」
但他等不到她的回答,就用嘴堵往了她欲張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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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子自晨光中緩緩蘇醒,她慵懶的伸了個懶腰,赫然發現到有一隻手正不安分的在她胸前游移,她驚異的忘了呼吸,屏氣凝神的注視著阿刁那帶魔力的手不斷的撩撥她、刺激她,她剋制住全身的酥軟昏麻,狠狠的推開他的手:「夠了!你這個大色狼!」她的怒斥顯得嬌嗔又無力。
阿刁不為所動的對她眨眨眼。「謝謝你安慰了我一整夜。」
他的話立刻使她憶起他父母的謀殺案。「阿刁,你打算何時回香港?」
他的身子僵住了,好半晌才緩緩反身拿出一支煙點燃,濃眉糾成一團,咬牙說道:「我要將宮內殺了!」
她霍地坐起來:「你如何證明是他?」
「我父母從未和人結怨,而且他也向徐浩擱下了話要守在香港等我,但我萬萬沒想到他竟會向我父母下毒手。你知道警方透過冷漠的電話線,如何向我宣布他們的死訊嗎?」他的眼眶發紅了,一股無法自抑的酸楚從鼻腔湧上。「我母親身中……八刀……刀刀都不在要害,我可以想像她整整掙扎了多久才痛苦的咽氣。」他心痛的閉上眼,不敢承受那想像的尖銳畫面。
靜子趴在他光滑的背脊上,輕攬住他的寬肩,無限凄楚的說:「不要報復了,法律會制裁他的,我們一起離開這兒,遠離這一切骯髒、污穢吧!」
他拿下纏繞在他肩上的雙手,起身穿衣。
「你要去哪?別離開我!」靜子驚恐的大叫。
「乖乖在這等我!」他低頭輕啄了一下她的唇。「我去新宿西口的旅行社借點錢,然後我們上路去靜岡。」
靜岡?她以眼神表示疑惑。
「到你祖父墳前上香葬寶石啊!」阿刁怡然的提醒她父親的遺言。
「我……我無法給你六百萬。」她哽咽的說。
「我連父母都沒了,我要六百萬幹嘛?」他頓了一下,赧然的低語:「我只要你。」
他的這句話,迅速使靜子渾身悸動不可自制。一向嗜財如命的阿刁為了她而願捨棄六百萬,這比任何甜言蜜語的承諾都還來得真實可信。她的內心因為阿刁的改變,快樂得幾近爆炸的邊緣,只能以不可言喻的柔情望著著裝完畢、精神奕奕的阿刁。顯然他從父母的身亡傷痛中恢復了許多。
「你再多睡一會兒,十一點時,咱們在新宿地鐵站碰面搭小田急線國鐵出護。如何?」
「我……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她突然不願意離開他,即使是短短的幾小時分離,都令她痛苦難熬。
「乖,你多休息一下,我是去辦事,女人家總不方便跟著。」他真正擔心的是不願她見到自己低聲下氣向人伸手借錢的窘況,萬一借貸不順,他可能還需跑到澀谷去向友人周轉。「聽話!十一點在新宿車站中央東口的寄物櫃前見。記不記得昨晚有一片寄物牆漆成一輛黃黑色的越野機車圖?咱們就在那寄物櫃前面見,OK?」
「阿刁,」她跑到他跟前攀往他的肩,用一雙生離死別般的憂愁棕眸死盯著他。「為我,一切小心!」
「我會的。」他洒脫的拿下她的手,並輕撫她俏麗的短髮輕語道:「你的發質很好,留長發一定很迷人。」
他嗅聞著那輕柔誘人的發香。「等你將頭髮留長,我就送你一把由淺草老師父親手做的上等黃楊木梳子,天天幫你梳頭。」他真是個不可救藥的「紅樓夢迷」,並一心效法賈寶玉的言行舉止。「等我!馬上回來幫你梳頭。」他起身離開。
她瑟縮的抱著突覺寒意的雙臂,不解自己為何會有已失去他的悲涼感受,甚至預先領略了那份痛楚般的倒卧在榻榻米上,抱著殘留阿刁體溫的被褥失聲痛哭。
她的預感是正確的!
阿刁在還未走出窄小的巷子前,就被身後雜杳急追的腳步聲吸引住,來不及回頭反應,他的後腦已狠狠的吃了一記。他悶哼一聲,整個人軟趴趴的癱在地上,在跌入一片黑暗之前,他唯一的想法是:他要保護他的小棕眼!
但他已自身難保的暈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