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席簧苡走回辦公室，雙手環胸坐進椅子里，余怒未消。

紹律齊根本就是個混蛋加三級的王八蛋，那時候她怎麼會完全忽略他本惡的性格，還滿心愧疚的跟他道歉，越想就越生氣。

昨天她大可早早回家去，何必待在他家等他回來？本來還頗擔心他父親的安危，現在想來就滿肚子的怒氣。

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席簧苡氣憤未平地拿起話筒，語氣不佳的說：「喂？」

（是席簧苡嗎？）電話那頭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

席簧苡一驚，馬上收斂起火氣。「是，請問哪位？」要是客戶就糟了，不過客戶怎會打來她的辦公宰？

（我是楊偉緡，還記得嗎？你大學同學。）電話那頭的男子自我介紹。

「楊偉緡？」他是誰？席簧苡詫異的念著，記憶迅速倒流，搜尋著這號人物。

好像有點印象，可是又好像沒有哩！

（你還記得我嗎？）他又問。

怎麼還是想不起來？席簧苡偏著頭更努力回想。

（我們是同班同學，而且我還是班上唯一的男生喔！）他又給她一點提示。

「啊！」她想起來了，不過她的表情怪怪的，甚至看得出來似乎是很厭惡。

她知道是哪一號人物了。

他就是那位仗著班上只有他一個男生，和班上多位女同學發生多角戀愛，後來還讓一位女同學不小心懷孕，在東窗事發后，卻還一臉無辜，當眾喊冤反指是那名女同學故意誘惑他的，一個絲毫不知反省的不要臉人物。

至於那位懷孕的女同學，不知是不是故意的還是遭人陷害，竟然不小心在樓梯上摔了下來，小孩當然是沒了。

不過幸好，他在大三那年便轉學了，聽說是出國深造；算算時間，他是差不多該回來了，不過他打電話找她幹嘛？

（想起來了？）

「有什麼事嗎？」席簧苡不太熱中的問。她想打混說不記得都沒辦法，他給的提示實在是太明顯了。

為什麼她身旁總是會無端出現既痞子又下流的人呢？

突地，電話那頭傳來楊偉緡大笑的聲音，席簧苡將話筒拿到眼前，困惑的瞪著它看。

他幹嘛沒事突然大笑？

（想不到這麼多年，你還是一點都沒變，講話還是那股冷勁。）話落，他又逸出一長串大笑聲。

席簧苡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好瞪著電話看，他好白痴喔！突然，她有種想掛他電話的衝動。

說做就做，她真的掛上電話。

鈴──鈴──

才剛掛上的電話，隨即又響了起來。

（簧苡，你為什麼掛我的電話？）楊偉緡的咆哮從話筒里傳來。

「我不知道，它自己斷訊的。」她總不能說是因為覺得他很白痴才把電話給掛了吧！其實她也很希望自己能實話實說，這樣一來，她身邊就會少一個痞子。

（是這樣。）楊偉緡的態度又轉變，改變的速度比女人還快。（很抱歉，我誤會你了。）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席簧苡還是那股冷淡的調調。

（我們少說也好幾年沒碰面，要不要出來吃個飯？）

「不要。」席簧苡想也不想的拒絕，她還沒必要減肥，如果哪天她成了大胖子，一定會考慮跟他出去吃飯。

電話那頭明顯靜默了三秒，驀地，又是一串令人不解的笑聲傳來。

席簧苡難以置信的瞪向電話，他一定要這麼白痴嗎？害她又想掛電話了。

（簧苡，你還真愛說笑，晚上就在星樓見面啦！）他提出邀約的方式非常奇怪，完全都不經過他人同意。

「不想。」她冷淡的回絕。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覺得那邊的餐點不好吃？那我們換另一家好了。）

「我是說……」不知道他是真誤會還是假誤會，怎會有這麼白目的人哪！「我不習慣吃……」她一向都是回家吃飯的，一來省麻煩，二來還可以省錢。

（我知道在你公司附近有家餐廳還不錯，不過只有午餐時間才營業，反正離中午還有一小時，我們就約在餐廳門口見面好了。）楊偉緡說得滔滔不絕，完全沉浸在自己原先就設想好的情境里。

「我……」

（那就說定啦！中午見。）

只聽見卡的一聲，耳邊即傳來電話斷訊后的嘟嘟聲。

不會吧？她瞪著電話。

是她拒絕的方式太婉轉、太含蓄了呢？還是她拒絕得不夠明確？又或者是因為對方太……笨了？

原因絕對是最後一個沒錯。

還有，公司附近有哪一家餐廳是只賣中午的？叫什麼名字來著？她真的完全不知道。

「艾咪，你知道公司附近有哪家餐廳只賣午餐的嗎？」席簧苡本來是打算直接問紹律齊，想他一個公子哥兒每天約人吃飯，自然會很熟悉；但只要一想到他的惡行，她就忍不住滿肚子的火。

沒想到她看遍整間辦公室，就是沒瞧見其他人，大家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看了看，就只剩一個選擇。

唐艾咪偏頭想了下。「好像是隔壁馬路，叫金樓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那一家餐廳。」

「金樓？」好土的名字。「好，我知道了，謝謝。」不多話，席簧苡轉身欲離開。

上次她聽那些老職員說過，唐艾咪很有可能是將公司資料外流的元兇，但目前證據尚未明確，所以在這之前，暫時不聲張，不過得保持距離。

這是紹律齊對他們下達的密令。

「等一下。」唐艾咪突然叫住席簧苡，笑盈盈的看著她。「席設計師，我聽說下個月你要和總裁一起到美國，是真的嗎？」

「嗯。」她想了下，猶豫地點了點頭。她問這個幹嘛？

「好羨慕你喔！要是我也能和總裁一起到美國就好了。」唐艾咪又羨又妒的道，眼底卻閃過一抹敵意的一光，明顯的言不由衷。

「是嗎？」席簧苡淡淡一笑。

「對了，你剛才問我那家餐廳幹嘛？該不會是有約會吧？和男朋友嗎？」這一陣子公司傳得風風雨雨，說紹律齊和席簧苡有不尋常的關係，而且下個月又要一道到美國，似乎真的不單純，為了一解心中的疑惑，她套問看看，說不定可以套出個答案來。

「不是，是以前的大學同學。」席簧苡回以同樣的笑容，要假大家來假嘛！「我還有事，下次再聊好了。」紹律齊有特別交代，她還是先走為妙。

匆匆結束談話，席簧苡擔心唐艾咪起疑，先是瞥了眼腕錶，假裝忙碌地快步走開。

不過她這樣的行為已經讓唐艾咪很不高興，她睨著席簧苡離開的背影，心裡頗不悅。

以為自己是公司首席設計師就了不起呀！等到她把CL扳倒，看她這首席設計師的頭銜還有啥屁用！再跩，到時還不是淪為失業一族，滿街找工作。

況且她手上已經有份很重要的資料，隨時可以整垮公司，就看她要何時動手，她就不相信席簧苡還能「搖擺」多久。

但念頭一轉，有個不錯的方法可以暫時讓自己消消氣！如果讓紹律齊以為席簧苡已經有男朋友了，說不定會對她打消念頭也說不定。

唐艾咪的嘴角不禁露出一抹算計的笑意。

餐廳里，席簧苡不時打量著眼前這名看似陌生的男子，她知道時間可以改變一切，包括一個人的外表及內在，卻從來不知道竟然可以改變得這麼大。

眼前這名男子真的是當初那位同學嗎？

記得他應該是瘦瘦高高地，五官突出顯眼，還有一頭濃密帥氣的頭髮，可是怎麼和她現在所看到的有極大的出入？

當年那位瘦瘦高高、人見人愛的大帥哥楊偉緡，現在看起來極像是中年發福的老頭子。

清瘦的身材被一堆贅肉給取代，感覺好像矮了一大截，突出顯眼的五官也因臉部橫肉太多，全擠成了一團；那頭濃密的頭髮更慘，已經掉得差不多，成了地中海禿。

「我在美國的這段時間，就聽說你已經是國際知名CL公司的首席設計師，本來我還不相信，一直以為那個人可能只是剛好跟你同名同姓，應該不可能這麼巧，想不到竟然是真的。」楊偉緡揮舞著刀叉，拚命將大塊的牛排往嘴裡塞，邊噴口水邊說著。

席簧苡看著他吃東西，頓時感到倒胃。他狼吞虎咽的摸樣不禁讓她聯想到一堆「豬」爭先恐後搶食的饞相，加上他唇頰部分因為太胖的關係都是肥肉，他口中的那塊牛肉，隨時有可能被擠出嘴外，更有可能朝她的方向噴來。

她只能說「時間」這傢伙實在是太強了，連她都不禁敬畏三分；也或許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奇景」，讓她都不禁看傻了眼。

「簧苡，你幹嘛一直看著我？」楊偉緡從剛才就感受到席簧苡驚訝的注目禮，本來還以為只是他的錯覺，不過看來的確不是。

經他這麼一提醒，席簧苡尷尬的趕緊將目光移開。「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變了很多。」而且還很不能接受他的改變。

當年人見人愛的大帥哥現在成了大豬頭。

雖然她是不太喜歡他啦，可還是不免在意起他改變極大的外表。何必這麼糟蹋自己哩？把自己吃成了一頭豬。

她不願意他有歧視的念頭，但還是忍不住。

她不是很在意人的外表，只要不算太糟，她都可以接受，不過楊偉緡現在的樣子真的讓她很不能接受，這下她更後悔來這裡了。

早知道就選一家人比較少的餐廳。

「當然改變很多，在美國每餐吃的都是高熱量食物，像這樣的牛排，在那邊只能算是塞牙縫的點心。」楊偉緡爽朗的笑道。「美國的牛排比台灣大了好幾倍，而且還附薯條、雞塊，日子久了當然發福啰！」

席簧苡切牛排的手突地停了下來，直瞪著它。他就是吃這些東西才會變成這副德行？

她不敢吃了。

「你別因為我這樣說就不敢吃啰！很浪費的。」他提醒道。

事實上，他已經影響到她的胃口卻毫不知情。

就在這時，門口突然出現一對身影引起席簧苡的注意。

只見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幾乎要瞪出眼眶外頭，嘴巴亦不聽話地漸漸往外擴張，最後成了標準的「O」形嘴。

唐艾咪這女人也太故意了吧！明知她和大學同學就約在這家餐廳吃飯，竟然還跟紹律齊來這地方用餐。

唐艾咪的手勾著紹律齊的手臂，這似乎沒什麼，但看在她眼底，卻感到無比的刺眼與不悅。

心裡一度有個衝動，恨不得衝上前將他們分開，但念頭一轉，他那兩隻手臂不知被多少女人勾過，她氣個什麼勁？而且他要給誰勾他的手臂是他的自由，她無權多管。

不過目光又回到楊偉緡的身上，突地，她有股想找洞鑽的衝動，身體也馬上做出了反應。

她不安的左看右看，又朝桌子底下瞄去，隨即想一頭栽進去時，幸好有人出聲制止她即將做出的愚蠢行為。

「簧苡，你怎麼了？」楊偉緡不解的看著她突如其來的舉動，然後朝她先前目光定焦的所在看去。「是不是遇到認識的人？」

席簧苡瞬間恢復鎮定，尷尬不已。「沒……沒事，我們繼續。」她保持鎮靜試著將注意力拉回，但眼角餘光卻不聽話的瞄著紹律齊走動的方向，內心祈禱他們不要往她這裡走來，千萬不可以！

可是負責帶位的服務生好似故意跟她作對，就偏偏朝她這兒走來。

不要呀！她多想跳起來直接告訴服務生要他將他們帶往另一邊，還有那麼多空位，為什麼就要安排在這邊？可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走到隔壁桌的位子，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唉！已成定局，他們已經坐下來。

不過從他們進餐廳開始，紹律齊似乎沒有發現到她，更沒正眼瞧過她一眼，說不定人家並沒有注意到她哩！

既然這樣，她只要小心避開他就好啦！她故意將臉偏向另一邊，盡量避開與他們照面的機會。

紹律齊從進餐廳開始，便一直沉著臉。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非常不高興，可偏偏在場就有兩個人完全沒察覺。

一個是勾著他的手不放的唐艾咪，她完全處於興奮狀態；另一個是席簧苡，她則是屬於緊張狀態。

最最讓他感到不高興的還是席簧苡。

一進門，他便瞧見她和一名男子同桌吃飯，不知為何，他就是非常討厭這樣的畫面，尤其對方還是名中年男子。

人家都已經這麼老了，她也不挑一下，說不定對方都已經結婚，她成了「第三者」還不自知。

紹律齊又不免擔心了起來。

「總裁，你想吃什麼？聽說這家餐廳的沙朗鵝肝排非常好吃，要不要試試？」唐艾咪整個人都快掛到他身上了，卻還不懂得剋制，似乎要整個人都黏在他身上才甘願。

「隨便。」他巧妙地推開唐艾咪，起身往席簧苡走去。

不行！他得阻止他們的不正常發展。

清楚感覺到身旁站了個人，那個人正是紹律齊，席簧苡嚇得猛冒冷汗。

他發現了？還走過來了？

楊偉緡抬起頭，不解的看看紹律齊，再看看從剛才就不大對勁，現在又突然低下頭的席簧苡。直覺告訴他，他們倆是認識的。

「請問你是……」楊偉緡首先開口，指著席簧苡又指著紹律齊，手在兩人中間來回比劃著。

席簧苡冷汗冒得更多、更嚴重，生怕兩個男人打起來……不對！他們幹嘛沒事打架？那她又緊張什麼？

想想也對，她根本沒必要緊張嘛！紹律齊和她的關係是再普通正常不過了，她幹嘛表現得像被「抓姦」一樣？

「我是紹律齊，席簧苡的上司。」紹律齊先自我介紹。

「原來你就是……」楊偉緡既錯愕又驚訝的起身，主動握住他的手。「你好，我是楊偉緡，席簧苡的大學同學。」

「大學……同學？」紹律齊不禁錯愕。他狐疑地打量著對方，將他從頭到尾地看了一遍。

這位中年男子和席簧苡是大學同學？

楊偉緡似乎看出他的疑慮，接著道：「我大二那年就到美國進修了，最近才回國，想到很多年沒和同學見面，所以就約席簧苡一起吃個飯。」

原來如此，他還以為……紹律齊為自己剛才沒查清楚事情真相就生氣而感到可笑，曾幾何時他也會有失去理智的一刻！

「不介意我和你們同桌吧？」紹律齊突地問，完全把唐艾咪這號人物撇到旁邊納涼去。

「能和CL服飾創辦人同桌是我的榮卓，請坐。」楊偉緡趕忙起身比了個請的動作。

事情又怎麼會發展到這地步的？

席簧苡錯愕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事，還是不能相信。剛才他們明明火藥味很重，怎麼才一轉眼，他們似乎又成了好哥兒們呢？

她再轉頭瞥了眼唐艾咪，發現換她火藥味十足了。唐艾咪完全被遺忘在旁，沒人理會，好可憐。

再回頭看著眼前的兩個男子，席簧苡百般不解，現在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