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說得好像你要娶我一樣。」夏侯禧祺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如果他真的是麒麟王。
「你說呢?」軒轅靳還是很老奸的把問題丟回到她身上,然後從背包里拿出醫藥箱。
「我……一直很欣賞你。」她闔上眼,生怕她再也沒機會表白了。
「別說話。」軒轅靳眯著眼警告道。
「我收集了很多有關你的事……一直以為……你像一隻大猩猩……因為你姓軒轅……」沒有理會他的警告,她繼續說下去,「我從來……沒想過會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
「後悔了?」她知道他的身份了?軒轅靳沉默地看著她,心奇異的抽痛著。他早知道不可能瞞她太久,但也許他害怕的是,她知道了之後會轉身離去,而且走得決絕無情。
「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我喜歡你。」夏侯禧祺睜開眼對上他的目光,「或許不是只有喜歡,我愛你!」
「謝謝,這是我的榮幸。」他淡淡地微笑著,讓人看不見他內心的波動。
「不、不客氣……咳咳咳……」
他輕輕地將她的身子翻轉過來,以手術刀劃開她的軍服,找到那個中彈的傷口,鮮血染在雪白的肌膚上,形成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除了中彈的傷之外,她的背上還有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新傷舊疤,他掃過那些傷痕,銀眸里有深深的怒意和疼惜。
「別忍痛。」他把鑷子燒紅,動作利落地將子彈取出。這是三十多年來,他第一次感到手心冒汗。
夏侯禧祺緊緊地抓住他的衣服,秀眉痛苦地蹙起,緊咬著下唇,努力想忽視那陣劇烈的疼痛。
「不是叫你別忍了。」軒轅靳伸手抹去她唇邊流下的血絲,語調格外的輕柔。
「我不想無病呻吟嘛!」她可憐兮兮地說。
他微微地笑了起來,「我不知道你有戴耳環。」為了轉移她對痛的感覺,他瞥見她左耳的一圈銀光,開口道。
「在希伯來的文化中,只有自願當永生奴隸的人才會穿耳洞。」她氣若遊絲地回答。軒轅靳真是體貼呵!知道要找個話題讓她鬼扯。
「誰?」他噙著笑問。
她白了他一眼。她還不至於笨到聽不出他問的是她自願當誰的奴隸,「說起來你也許不會相信,是我的義父夏侯震。我曾親眼看見他殺了我父親。」
聞言,他手中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銀眸里閃過一絲激烈的情緒,語調極淡地說:「真不可思議。你父親是?」
「職業殺手。我還有著分辨是非的能力,不會因為他是愛我且是我所愛的父親,就過度美化他所做的一切,替他的罪行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那是自欺,也是欺人。我明白所種的是什麼,收的也是什麼。我父親的雙手沾上太多無辜人的血,不可能不受到刑罰,但是若有可能,我希望那樣的罪降臨到我身上就好。」
所以,她才會立志不殺人,不希望自己把正義當成理所當然的殺人借口。
軒轅靳沉默著,眼神卻變得陰黯。
「我不會忘了第一次遇見他們的夜晚,那年我十二歲。」夏侯禧祺繼續說著,「父親察覺有人來到我們的住處,便把我推進床底下,就在那個時刻,我看見義父和極。
「我不知道他們是誰,但是我曉得父親認識那個人,父親對他說:『我就知道你會來找我,我可以把命交給你,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你就是你父親要夏侯震答應的那件事?」他動手替她的傷口纏上繃帶。
看樣子這兩個人大概有著什麼約定,她父親才會那麼乾脆地說可以把命交給對方。
「我問過義父,不怕有一天我會殺了他為父報仇嗎?他說:『那你必須先強得能贏過我才行,但是只有我親手訓練你才有那種可能。』於是我就相信他了。
「是他造就今天的我,所以我尊敬他。他可以隨便處置我,但是他沒有,反倒很用心地栽培我,甚至把他的事交給我來處理……
「我記得當時極和御都很反對義父帶我回去,他們並不相信我,」這是很正常的事,換作是她大概也會和他們一樣。「所以,我才會拿藥水潑自己的眼睛,本來是要把它弄瞎的,如果不是小戚表哥救回我的眼睛,大概我現在真的會失明吧。」
「小戚表哥」是楊曉笄的遠房親戚,同樣也是組織的一份子,而夏侯禧祺只是跟著叫表哥而已。
戚……是那個人嗎?軒轅靳想起他和自己是醫學院的同學,不過可能不會有人知道。
「為什麼?」要為夏侯震做到那樣的地步?他值得嗎?軒轅靳的眸光再度轉冷。
「誓死以明志。」這句輕描淡寫的話由她口中說出來,竟有著奇異的震撼,「就算他要我的命,我也會給,他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丫頭!」軒轅靳忽地開口,「不要再提別的男人了。」尤其是夏侯震!他聽得很不舒服。
夏侯禧祺睜大了眼睛,變得有些興奮!「你在吃醋?」
他稍稍怔愣了一下,「看樣子你已經好了。」他很狡猾地帶開話題。
其實接觸到她的身體后,他才知道她的身子有多燙,他擔心她無法撐到他帶她走出這座森林迷宮。
「不要轉移話題,我才沒那麼好騙。」太高興了,她甚至覺得傷口一點也不痛了,「你不要不好意思,我是寫小說的,人類的心理我都可以……」她忽地倒抽了一口氣。
「你說,我在聽。」他勾起了邪惡的笑意,緩慢地把手中的紗布纏上她的渾圓曲線。
在這種情況之下誰還說得出話來?白色的紗布像是替代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她胸前的玫瑰花蕾,讓她的身子極度敏感。
她恨恨地瞪著他,卻看見他的銀眸變深了,有微妙的火光在閃動,那樣的訊息令她想起在洗澡間的那個吻,臉兒不禁火辣辣地燒紅。
他的視線落在她頸間淡淡的痕迹上,以修長的指尖輕輕地撫弄,接著畫過她優美的鎖骨,讓她幾乎以為他又會吻她了。
但是下一秒,他卻掏出手術刀,劃開了她的長褲。
「等一下!」夏侯禧祺差點尖叫,「我是很喜歡你沒錯,可是,你確定要在這裡嗎?」
軒轅靳緩慢地勾起一個邪氣而性感的笑意,幾乎要讓她不能呼吸了,「你說呢?」
過多的血浸濕她的衣服,她發著燒,必須保持乾淨溫暖;不過他不會多作解釋。
但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若不是擔心她受傷的身子,恐怕他真的會這麼做。
只有她會令他情不自禁。
她又輸給他了!夏侯禧祺不服氣地瞪著他,只見軒轅靳從背包里拿出毯子將她仔細地包起,安置在靠近心口的位置。
「睡吧!」他的口吻輕得像是在哄著最心愛的寶貝。
她倚在他的胸前,聽著他平穩的心跳,忽地出聲,「軒轅靳。」
他沉默著,等她開口。
「不可以忘記我愛你。」她終究沒有勇氣開回問他到底是不是麒麟王。
她相信依照組織精密的情報網,就算她沒有回報,他們也會知道她任務完成而來找她,也許他們明天就會到了,屆時,她和他也會分開的,或許就再也見不到面了。
也許只有今晚,她還能夠在自己心愛的男人的懷裡,就讓她擁有這最後的,小小的幸福吧!
「晚安。」軒轅靳收緊手臂,淡淡地微笑,眼神轉變成若有所思。
直升機的聲音在凌晨時分出現於森林的空地上,軒轅靳抱著猶沉睡中的夏侯禧祺走向他們,臉上掛著沉著從容的微笑。
「祺!」兩個男人慌忙地從他手中將臉色蒼白的夏侯禧祺接過去。
那一瞬間,涓看見軒轅靳的眼底迅速閃過一道光芒。
「肋骨裂了三根,背部中槍。」軒轅靳簡單報告夏侯禧祺的傷勢。
他話才說完,兩個男人已經動作快速地把夏侯禧祺抱到直升機里。
涓看著他,淡淡地出聲,「謝謝你。」
他優雅有禮地微微一頷首,轉身走入森林深處。
「他很厲害,在雷達掃瞄不管用的情況下,還能跟我們聯絡上。」侯孟極啟動直升機,「不愧是未來的麒麟王。」
「他會這麼出名,也是有原因的。」涓想起剛才軒轅靳眼中一閃而逝的激光。
那種眼神,是不舍,也不想和祺分開,是不想把她交給任何人,是看待心愛女人的眼神。
她可以確定,軒轅靳對祺有著某種程度的佔有慾,以至於當他看見極和御接抱過祺時,才會有那種眼神出現……莫非他也愛上祺了嗎?
「你在想什麼?」侯孟極發現到涓的沉默。
「羅密歐與茱麗葉。」
「你不像是會喜歡那些東西的女人。」
「你說得很果斷嘛!」涓好笑的揚眉。
「因為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侯孟極意有所指。
「涓!」在機艙替夏侯禧祺檢查傷勢的楚御出聲喊道,「可以請你幫個忙嗎?」他的話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醒過來后看不見軒轅靳的感覺,令夏侯禧祺覺得自己像是遭人棄養的小狗,除了悵然若失外,還有著少許的怒氣。
他居然連再見也不跟她說就把她給丟開,真是令人生氣。
就算她在睡覺也應該要叫她起來嘛!明明知道她喜歡他還這麼殘忍地對待她,連最後一眼也不讓她看,真是太過份了。
他欠她的「再見」,她一定要把它給要回來!
夏侯禧祺把要給出版社的序寫完后就感到有點睡意了,她相信一定是楚御擔心她會習慣性地日夜顛倒,所以開了點助眠葯給她吧!不然她通常不會那麼輕易地就感到有睡意。
明天要記得罵罵他,安眠藥吃多了會有副作用,他是想害死她嗎?
她打了個呵欠,窮極無聊地掃視了病房一眼。住院真無聊,加上身體太虛弱無法打稿子,所以害她每天只能打打電動,真討厭!
不過,早點睡也是有好處的,譬如說,近來她總是夢見軒轅靳來看她,雖然他還是像以往一樣高深莫測,但他都會溫柔地輕撫她的臉頰,像是寵愛著心愛的寶貝般。
一償她的相思之苦,真好!
她知道她是有點欲求不滿,但既然只是作做夢,為什麼就不能再大膽一點呢?就算只有個淺淺的吻也好……
「呵……」她又打了個呵欠,來不及把筆記型電腦闔上就不支倒床,只記得要罵人的事,還有甜蜜的夢境。
就在夏侯禧祺睡死的三十分鐘后,病房的門被輕輕的推開,一道身形瘦削碩長的黑影靈敏無聲地進入病房,來到她的床邊。
一看就是藝術家的大手溫柔地輕撫她白嫩的臉兒,她的唇邊漾起了一抹孩子似地滿足幸福的微笑,牽動他也勾起微微的笑意。
銀眸一轉,瞥見筆記型電腦還開著,軒轅靳準備替她關機時,他看見那篇有趣的序。
加深了嘴角的笑意,他默默地記下那本書的書名,替她存檔關機,又回眸細細地看了她好一陣,像是要將她鐫刻在腦海、心裡。
隨後他輕巧地轉過身,像來時一樣無聲地離去,只有她最心愛的筆記型電腦證明他曾經來過。
夜晚還是一樣的溫柔,就如同他嘴角的那抹微笑。
Iwillbehere……
Why?
Iwillbewaitinghere……
Forwhat?
Iwillwaiting……foryou……so……
Ifyoucomehere……
Youwillfindme。
Ipromise。
「很浪漫吧!」
白依為了替夏侯禧祺解悶,把「太空戰士第八代」的遊戲拿來給她。遊戲開始前有一段動畫,兩個女人就著電腦的遊戲模擬器看動畫。
「是不錯啦!」夏侯禧祺懶洋洋地回答,「可是如果是我,我才不要乖乖地等呢!要是我所愛的那個男人再也回不來了怎麼辦?我豈不是連他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如果你成了對方的絆腳石,不是比死更難受?」白依白了她一眼。
她撇撇嘴,不予置評,「對了,曉笄回來了嗎?」
「還沒,可能沒那麼容易。」一講起去幫幽靈找身體的楊曉笄,白依的臉上立刻就出現慘綠的線條。
楊曉笄遇上的怪事,是白依最敬謝不敏的。
「我去幫她好了。」夏侯禧祺坐起身來,「我看,再待在醫院裡,我就會生霉長蟲。」說完,她已經動手收拾行李。
「拜託!你又是中彈又是肋骨裂掉的,還敢到處亂跑?」這傢伙是工作狂嗎?真是敗給這個女人。
「安啦、安啦,不會死的,我已經無聊得快跳樓了,你若真的是我的好朋友就快點幫我『逃獄』。」
「我要是幫你就死定了。」準會被一大群人圍毆!
「誰敢動你!別忘了,大家都怕你的未婚夫。」夏侯禧祺就是看準這一點。
「我是我,他是他,別混在一起。」明明心裡很受用,但白依就是嘴硬。
「搞不好他很樂在其中呢!你別剝奪他的樂趣嘛。」夏侯禧祺已經賴定好友了,「何況人盡其才,有人當用直須用……」
「別把曉笄那套搬出來。」這兩個女人!表面上是用她「未婚夫」,其實被用得最徹底的是她吧。
「好啦、好啦,物以類聚嘛。」言下之意就是白依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快去幫我把風。」
白依只能大嘆交友不慎,「你們就這麼想我嫁給他嗎?」老是替她製造欠人情的機會,人情欠多了就變成情債!
白依就是猶豫才推託,暗想只是訂婚還能擁有分手的自由,結果她的兩個損友偏偏直把她往他懷裡推。
「什麼?」夏侯禧祺假裝聽不懂。
「沒事,你快滾吧。」白依才不給她調侃自己的機會。
結果,夏侯禧祺就這樣抱傷逃出醫院,到國外去找楊曉笄去了。
一堆人來醫院見不到人,對幫凶則是敢怒不敢言。
「祺逃得真是時候。」侯孟極吃吃地笑著。
「夏侯先生不會就這麼算了,等她回來一樣要面對的。」涓說著忍不住也笑了,「但是,我很訝異軍尊會答應這件事。」
「軒轅靳成為麒麟王的事,夏侯先生既然已經知道了,軍尊就算不答應又能如何?更何況,哀莫大於心死,我看,軍尊和祺這個婚是結定了。」侯孟極感嘆地說。
而夏侯禧祺在焰十三盟的人找上楊曉笄立刻就和她道別,決心讓人找不著。
軒轅靳回到暫居在台北近郊的公寓,卻發現他家早已被人闖了空門,而那名「梁上君子」居然大咧咧的癱在他的沙發上看HBO,手上拿著一包洋芋片。
「啊!你回來了。」夏侯禧祺聽見開門聲,懶洋洋地抬頭一瞥,意猶未盡地吮著手指上的餅乾屑,「我肚子餓了。」
他爬梳過額前的頭髮,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早該知道不能小觀這個女人。
「我以為你應該吃飽了。」他清淡的語調像是她原本就該待在這屋裡似的,令她聽不出他情緒的起伏。
他總是這樣用過度的高深莫測包裝自己,輕鬆地掌控並預測一切,只有夏侯禧祺不按牌理出牌的行動令他無法應付。
「你是醫生,應該知道吃零食不營養。」夏侯禧祺說得振振有詞,活像他原本就該煮飯給她吃。
「我猜猜,」他眯著眼看她,「你不會炊事?」
「不要講得那麼文謅謅,反正你會就好了。」瞧!說得多天經地義,擺明了她就是賴他賴定了!
軒轅靳微笑。他太大意了,本以為這是不起眼的地方,不會有不速之客,沒想到這個小女人竟會如此厲害。
不愧是夏侯禧祺,夏侯震果真慧眼識英雌,栽培出如此的「怪物」出來。
沒再多說什麼,他復又起步。
「對了,你這幾天沒事吧?」夏侯禧祺咚咚咚地跑到他身邊,滿臉期盼。
「有事。」他簡單的回答。
「真的還是假的!」夏侯禧祺鼓著腮幫子,不高興了。
「真像只河豚。」軒轅靳長長地「嗯」了」聲,對她的臉型下了一句評語。
「討厭。」她還有更偉大的計劃要進行呢!「不管,你至少要給我一天。」
「只有一天?」他相信她要玩的把戲一定會出乎他意料之外。
當然不只,不過人先騙走再說。「嘿啦、嘿啦。」
「現在走吧!」他率先起步走向門口。
「喔……」她愣了零點五秒,才跟著追向門口,「等一下,那我的飯呢?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