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翌日早上

鶴雲瀧在大廳里向歐陽域辭別。

他並沒有再去敲秦可兒的房門，因為他知道她應該還在睡夢中，昨兒個夜裡，他對她有著很強烈的慾望。

「賢侄昨晚可睡得好？」歐陽域故意問。

昨晚，他讓人泡了杯參茶，親自端到他房間，中途放進了迷魂散，打算讓他喝下，再將他帶出凌風山莊殺害，等到今天一早起來，大家見不到他的蹤影，他再告知眾人，夜裡他便向他辭行即可。

但他的計劃失敗了，因為鶴雲瀧並不在他的房裡，倒是從隔壁的房間傳來一陣陣男女歡愛的吟叫聲。

他忿忿然地將參茶給倒在院子里，他原本想殺死鶴雲瀧后，再納貌美如仙的秦可兒為妾，本來還覺得委屈她了，但沒想到她居然是個人盡可夫的*子，早跟那個餘孽不清不白。

不過昨晚的計劃也不能說是失敗，而是將它給延到今天早上。

「謝謝叔叔的關心，我睡得很好。」鶴雲瀧恭敬地回道，「我想我該起程了。」說完，他雙手一揖，準備離去。

「賢侄，等一下，那個……你先在大廳坐一下，我讓灶房為你泡了壺茶，算是替你即將遠行補個身，你先等會，我去看看好了沒。」說完，歐陽域便轉身離開大廳，快步地前往灶房。

廚娘已經將摹茶給泡好了，歐陽域急忙親自地端上，如法炮製地在參茶里加入了迷魂散，他在心裡邪邪地笑著。

走進大廳，他將茶杯放到桌上，「賢侄，你快趁熱喝了。」

鶴雲瀧看著桌上的參茶，一顆心仍系在秦可兒的身上，經過昨晚，他知道他們之間已經完全的結束了。

「關於可兒，侄兒在想，或許叔叔可以替她找個好人家……嫁了。」他的心抽搐了下。

他這完全是為了她好。

「唉！其實我也看得出來你們兩個人是相愛的，但又因為秦昆的緣故，真是……」歐陽域故意嘆了口氣，然後繼續說：「這都該怪我，當初不應該介紹秦昆那個混蛋到鶴月山莊當差的，那麼嗚任兄和其他人也就不會慘死，而今天你和可兒姑娘也就不會這麼難以結合。」

歐陽域說著，並未察覺鶴雲瀧臉上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不同。

他端起參茶，當著歐陽域面前喝著：

歐陽域看見鶴雲瀧喝下參茶后，內心暗自竊喜。

他送鶴雲瀧走出大門，看著他騎馬離去，然後面露得意笑容走回大廳。

「喝下了迷魂散，看你還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他得趕快準備追上，以免不知道他昏迷在何處。

他穿越過前庭的花園，直走人大廳里，並未發現在花園的矮叢中，躲著一個嬌小的身軀，因他的這一句話而顫抖。

她並沒有如鶴雲瀧所預期的那樣，還在睡夢中。

她知道他一早便要離去，昨兒個夜裡，可能是他們最後在一起的時間，因此，儘管她累了、困了，她說什麼就是不讓自己睡著，閉上眼睛，感受他的體溫，以及他親密摟著自己的熱切感覺，直到天微亮，他離開她的房間后，她也起床為自己整裝。

一開始，她便躲到這前院花園裡的矮叢中，為的只是想再見他最後一面。

而此刻的她刷白了一張俏臉，渾身顫抖地想著歐陽域剛剛的那一句話。喝下了迷魂散，看你還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嗎？難道歐陽莊主就是爹口中的恩人？

她努力地回想著從前，不，自己並不是沒有看過他！

在老家時，她記得有一次爹帶了個叔叔回來，「來，快叫歐陽伯伯，他是個大好人！」

對，就是他！因為這件事她並沒有掛在心上，因此，之前瀧哥哥問她時，她才沒有想起爹曾說過的大好人，就是爹後來掛在口中的恩人。

秦可兒瞪大了雙眸，那瀧哥哥現在不就很危險了嗎？

她又瞧見了歐陽域快速地走出大廳，然後直走出大門。

他要去殺瀧哥哥嗎！不，不能讓他殺了瀧哥哥，她要趕快去告訴瀧哥哥，這歐陽域就是真兇，那個殘酷的惡人。

她走出大門時，發現歐陽域已騎上一匹駿馬，快速地離開。

不！她該怎麼辦？她根本就趕不上他的速度，可是如果在迷魂散還未發作前，她趕到的話，以瀧哥哥的武功，應該還可以對付得了歐陽域。

她走向馬廄，向馬僮借了匹體型較小的馬。

記得小時候，瀧哥哥經常騎馬帶著她出去玩，也曾教過她基本的馭馬概念，她會騎的，她在內心這麼的告訴自己，讓自己減少對騎馬的恐懼，儘管她已經很久不曾再碰過馬了，但她一定要出發去找瀧哥哥。

她坐上馬背，抓住了韁繩，依循著地上的腳印前進。

※※※

鶴雲瀧約莫騎了一個時辰左右，便決定在一個樹林里休息。

他躍下馬，背靠在一棵大樹下，等著那個可能會追來的歐陽域。

他已故意放慢速度，為的就是想知道歐陽城會不會來追自己。

他到現在仍無法相信，那個自己一直尊稱為叔叔的人，會是殺害他們全庄的惡毒暴徒！

如果不是在離去前親口聽他說出，他就是將秦昆帶進鶴月山莊的人，他做夢也不會想到。

因此，他不疾不徐的假裝喝下端來的參茶，如果他真的是那名殺他們全庄的惡人，那麼相同的手法，他必定會在發茶里加入迷魂散，然後從後面追上自己。

他究竟是不是那個冷血的惡人，這個答案已經揭曉了。

因為他看見歐陽域騎著馬，直向自己這裡來。

他隱藏住內心那股憤恨，他需要進一步去證實。

歐陽域很快就發現鶴雲瀧的蹤跡，看見他正靠坐在大樹下，他嘴角揚起邪笑，看來藥效已經發揮了，本來迷魂散要三、四個時辰才會讓人昏厥，但這一次他加重了劑量。

歐陽域騎著馬來到鶴雲瀧身旁，從馬背上跳下來后，立刻趨前關心的詢問，「賢侄，你怎麼了？不說趕路嗎？怎麼坐在這裡休息？」

「叔叔你怎麼會來這裡呢？」他假裝中計的配合道。

「呃！因為我要到鄰鎮辦點事。怎麼？你說話的氣息明顯不足。」歐陽城小心翼翼的回答著。

「不知道怎麼了，我覺得身體不舒服，因此我才想先休息一下。」

「你是不是感到身體有點虛軟，頭有點昏沉呢？」歐陽域漸漸露出猙獰的面目來。

「對，叔叔怎麼知道？」鶴雲瀧又問。

「哈哈哈……我怎麼會知道的？」歐陽域仰天奸惡地大笑著。

「讓我告訴你吧！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正體驗著和你爹死去的相同方式，我這樣說，相信你懂了吧！」歐陽域體內又升起了殺人的因子，讓他高興的哈哈大笑著。

鶴雲瀧低垂著臉，體內凝聚著一股強烈的仇恨。

「哼！為了鶴月山莊那價值連城的寶物，我想盡辦法拉攏你爹，甚至和他結拜，但十年過去了，你爹卻從不曾在我面前提過寶物的事，逼得我不得不找心腹進去當內應，如才能順利的取得那兩大箱的稀世珍品，幸虧有那些寶物，讓我換得了大批的銀兩，才得以讓凌月山莊再在武林上重現光芒。」歐陽域得意地說。

那些寶物，為了怕被人認出，他分批將它們拿至北方，賣給那些專門收藏珍貴寶物的有錢官宦。

「那秦昆也是你殺的？」鶴雲瀧依舊是低著頭。

「沒錯，他居然跟我說，要跟你將事情說清楚，還說什麼他要一個人負起責任，哼，那個笨蛋，還是跟十一年前一樣的膽小害怕。況且以他那種不人流的功夫，能殺得了誰？因此，我殺了他，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了我的身份！」歐陽域冷冷地好笑著。

「就像當年的情形一樣，只有殺死鶴月山莊所有的人，才不會泄露了我的身分，不過我實在太大意了，才會讓你這個餘孽苟延殘喘到今天。

「但，已經無所謂了，不是嗎？看來想替你爹娘報仇，今生你是沒指望了，還是去陰曹地府和你爹娘相聚吧！」歐陽域故作嘆惋的說著。

「原來事情的真相是如此！」鶴雲瀧一字一句地從齒縫中進射出來，然後他緩緩地抬起頭來，以冷厲的黑眸怒瞪著他，嘴角揚起，發出令人駭然的冷笑。

「你……你……」當歐陽域看見他臉上那憤恨的表情，心下一驚，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快速的拔劍相對。

但鶴雲瀧的動作比他更快，他早已準備就緒了，在他的劍還在半空中時，他已經一劍狠狠地刺進他的右胸膛，讓歐陽域頓時僵硬了身體，右手上的劍還高舉在半空中。

「你……你為什麼……你不是喝下了參茶嗎？」

歐陽城錯愕地問，他不是親眼看見他喝下那一杯參茶的嗎？

「或許是秦昆早知道自己快死了，因此他雖未跟可兒說出你的身份來，卻說出當年是由恩人介紹他進鶴月山莊的。也多謝有你的假心假意，才不至於讓我喝下了那碗參茶！」他並未喝下，只是假裝喝下的模樣。

「你……你這個餘孽！」歐陽域怒目瞪視著他。

「不要呀！不要殺瀧哥哥！」

一陣凄厲的喊叫聲，同時吸引住了兩個男人的視線。

秦可兒騎著馬追趕了上來，遠遠地，她看見歐陽域舉起了劍，想要殺躺在樹榦上的鶴雲瀧，而未看見鶴雲瀧的劍正刺在歐陽域的胸部上，因為那正好被歐陽域半舉起的右手給擋住了。

秦可兒騎著馬，奔向他們。

「可兒？」鶴雲瀧看秦可兒突然出現，呆愣了下。

而歐陽城則趁著他晃神疏忽的那一瞬間，用劍撥開他刺在自己身上的劍，然後奮力地向後跑，扯住秦可兒手裡的韁繩。

他一施力，整個人躍到馬背上，再用劍抵住秦可兒細嫩的頸子。

「啊！」秦可兒尖叫出聲，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明明是歐陽域要殺龐哥哥，為什麼他又跳上了馬背，挾持著她呢？

看來，瀧哥哥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情勢又改變了！幸運之神又再一次的眷顧著我這樣的壞蛋，不是嗎？」歐陽域奸惡得意地說。

「瀧哥哥，你受傷了嗎？」秦可兒驚慌地問，不畏自己被惡人挾持，反而關心在她眼前的鶴雲瀧有沒有受傷。

「可兒！」看著秦可兒被歐陽域挾持住，鶴雲瀧的心頓時全糾結在一起。

「這情形怎麼好像很熟悉，呃，對了，十一年前我不也以她威脅你說出進入假山的方法嗎？」歐陽域說，然後轉向身前的秦可兒。「小姑娘，真謝謝你每次即時的出現，哈哈哈……」

「你快放開可兒！只要你敢傷她一根寒毛，我勢必會讓你付出更大的代價。」鶴雲瀧憤怒又焦急地說，恨不得將歐陽域給碎屍萬段。

「瀧哥哥……」秦可兒聽見鶴雲瀧的話很是感動，因為這表示她的直覺沒有錯，瀧哥哥其實是在意她的。

「口氣更凶啊！看來你對這丫頭的愛比十一年前還深嘛！十一年前你為了怕我殺了她，著急的說出拿取寶藏的方法，那今日，我倒要看看你能為她犧牲到什麼程度？」歐陽域眼底凈是邪惡地直瞪著鶴雲瀧，「這次我要你自我了結！」

「不！」秦可兒尖聲喊道，「瀧哥哥，你別聽他的話，你快走，我絕不會怪你的。」

「做或不做呢？我相信我的耐心已經快沒有了。」歐陽域銳利的眼直盯著鶴雲瀧要脅道。

鶴雲瀧深情地看著秦可兒，沒錯，他對她的愛比十一年還要更深，而且遠勝過愛自己！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讓人給殺了，如同十一年前一樣，寧願對方殺了他，也不想讓他傷害他的小可兒半根寒毛。

他緩緩地舉起手上的劍。

「不！不要呀！我求求你，瀧哥哥，你快走！別管我了！」看著鶴雲瀧舉起了劍，秦可兒聲淚俱下的哭喊著。

夠了，她已經知道瀧哥哥對她的愛有多深，她會記住的！雖然這同樣是拿她威脅瀧哥哥的場景，但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七歲的娃兒，她不會再一次地看著他在她眼前為她死去，她不準！

「快！別再遲疑。」歐陽域低吼道，狠狠地在秦可兒的頸項上劃出一條血絲。

「畜生！你不要傷害她。」鶴雲瀧怒不可遏地發出怒吼聲，他瞠大黑眸，緊緊地怒瞪著歐陽域。

「可兒，我愛你，好好的活下去！」鶴雲瀧發出肺腑之言，真情的告白。

當他豁出去的舉起劍來時，突然聽見秦可兒大喊了聲。

「瀧哥哥，我會記得你是這樣的深愛著我！」

秦可兒說完，雙手搶過歐陽域手中的韁繩，然後雙腳奮力地夾踢馬腹，讓馬兒頓時嘶吼了聲，快速地往前奔跑。

「不！可兒！」鶴雲瀧驚愕地吶喊著，他根本來不及去控制住那匹快速前進的馬。

「可惡！你這個臭婆娘在幹什麼？」歐陽域讓秦可兒突然的舉動給嚇了一大跳，緊緊地抓住她的身體，才不至於墜馬。

「臭丫頭，快把馬給停下來，否則我就殺了你！」

秦可兒不斷地用力踢著馬腹，讓馬兒更快速地向前奔跑。

「可兒，危險！快停下來！」鶴雲瀧拼了命的在他們的背後追趕著。

「臭丫頭！」歐陽域因剛剛右胸中劍，鮮血已浸濕胸前的衣衫，他雖然想再搶過韁繩，將馬控制下來，但秦可兒硬是不讓他得逞，他一怒之下，舉起了劍欲刺向她。

叩當」一聲，歐陽域的劍自他手上給彈了出去。

鶴雲瀧看向那突來相助的外力，是義父！

歐陽域看見前面即是懸崖，心一慌，立即放開秦可兒，自馬背上跳落下來，因為胸部上的劍傷，讓他頓失重心而整個人在地上滾好幾圈。

鶴雲瀧趕了上來，狠狠地補上一劍，讓他一命嗚呼，隨後快速地追趕著秦可兒。

「可兒，快把馬停下來！」他大聲疾呼。

秦可兒雖然想及時拉住馬，但顯然馬兒已經失控，載著她直衝入深崖下。

「不、可兒——」看著秦可兒墜落深崖，鶴雲瀧心碎的狂叫出聲。

禁不住內心哀痛的他，顫抖地跪倒在山崖邊，低頭看著深約百尺的湍急河流。

他沒有見到任何蹤影。

不！別把她給帶走！鶴雲瀧痛心地哀求著老天爺，「可兒！」他不停地對著崖下大聲嘶喊著，一次又一次。

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讓他知道了真相，也報仇雪恨了，但卻又讓他失上最愛的女人。

「可兒！」他嘶啞地吼著，彷彿想藉此將她喚回。

這時單韶天走近了鶴雲瀧身旁，哀嘆道：「看來，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他在接到鶴雲瀧自會稽傳回的報平安信件后，雖然信里他什麼也沒提，但他對他此次的復仇之行深感不安，畢竟當年他還是個少年，對於許多的事情未必能深思，因此他決定前來一探究竟，看能不能幫上他的忙。

而在得知他帶著秦可兒前往凌風山莊后，他也隨後趕了過來。

唉！他嘆息著，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人間有很多的事情未必能盡善盡美。

單韶天無奈地望向天際，再眺望崖下那湍急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