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次見面總在大街上。
我叫蘇戀戀。站在我身後的兩個女人,面色蠟黃、脾氣暴躁的,叫蘇安安;另一個面色蒼白、故作憂鬱的,叫蘇惜惜。她們分別是我的大姐和二姐。此刻,我在看著鏡子,她們在打量鏡中的我。
也許是由於前兒天陰雨不斷的緣故,所以這個早晨顯然特別明媚,那久不露面的鳥兒,從五點鐘開始就在我卧室窗外叫喚不停,早知它如此熱中製造噪音,我就不該在疑心它已被驟雨打死的時候哭得那麼傷心。
今天,日子特殊。
你從我的兩個姐姐興奮異常的神采中就可以看出來。現在,這種神采已經很少見了,只有在她們買到跳樓大拍買的便宜貨時才能有幸目睹。過去,這種神采經常浮現在她們幸福的臉上,那時,大姐還沒有離婚,二姐還沒有跟男友分手。
「戀戀,昨晚大姐奮鬥通宵,翻遍我們家珍藏的所有言情小說,終於總結出十條戀愛定律。好好學習,我已經抄好了,嗯……得找個相框裝起來,每天讓你溫習一遍。惜惜,把你那個淡紫色的相框捐獻出來,快快快!」大姐一向說話很快。
「急什麼?」二姐抬起剛塗了珍珠白指甲油的左手,翻來覆去觀賞半晌.這才回答,「好吧,雖說那個鏡框是那年我在歐洲買的,不過放著也是放著,我也不太喜歡,你就拿去吧。」二姐一向說話很慢。
我的兩個姐姐很有文化。她們精通各門各派言情小說,從小到大,不算在租書店租借的,光我家書架上,這類封面上畫著美女的薄薄小冊子,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啃羅曼史,是她們除了逛街購物、說男人的壞話之外的第三大娛樂。
據說她們的閱讀水平已達到了獨孤求敗的境界,任何一本羅曼史,只要看開頭就知道結尾,只要任意翻開其中一段,就能猜到作者是何許人也。只是我不明白,精通羅曼史的人,為什麼自己的感情生活仍是一團糟?我真的不明白。
大姐害怕二姐後悔——二姐經常後悔,尤其是在買了新衣服和交了新男朋友之後,所以以最快速度把鏡框里出來,裝上她的大作「戀愛十大定律」,狠狠地放到我手裡。「戀戀,念!」
首先要說明一下,我在家裡一直充當老實聽話受長輩欺負的角色。這並不表示我膽小,而是由於我善良。大姐被狠心的姐夫甩了,二姐的男友來了又去,她們都是極可憐的女人,我這個妹妹就不好再傷她們的心了。茫茫宇宙,除了我,還有誰同情她們呢?她們的吩咐,我在聆聽之時盡量俯首貼耳,儘管聽完后我從不照做。
「第一條,初次見而總在大街上。」我大聲朗讀。
幸好過世父母留給我們的這幢公寓是獨立的,否則樓上樓下、左鄰右舍聽了這樣的言論,非得笑到內傷不可。
「什麼意思?」我對剛才自己朗誦的句子感到十分茫然。
「意思就是今天你會在大街上遇見你的白馬王子。」二姐懶洋洋地從旁解釋。
「為什麼是今天?為什麼又一定會是在大街上?」我更茫然。
「因為,今天是你第一天到『天建』上班,而你一定會在大街上遇到你們的總經理,冷亦凡。」大姐進一步解釋。
「冷亦凡?」這個熟爛了的名字讓我皺起眉,一種類似反射性的厭惡感油然而生。自從三年前,兩位姐姐偶爾從報上看到冷亦凡的報道,就對他迷得不得了,當國際偶像崇拜,剪貼了一大本他花花綠綠的新聞。
兩個星期前,看到冷亦凡要招一名行政助理,就自作主張打電話給我原先的老闆,說我得了傳染病,辭了我的工作,強迫我考進天建,並每天把冷亦凡的名字在我耳邊叨念一百遍以上。
菜吃多了是會怕的,同一人名聽多了也會怕。我現在劉「冷亦凡」三個字就是這樣的心理。
「為什麼我今天會在街上遇見他?」兩個姐姐雖然長得像女巫,但畢竟不是女巫,什麼時候學會了占星術?
「因為大多愛情故事的中,男女主們都會在大街上相遇,而到了公司,女主角會驚奇地發現男主角是她的上司,而男主角則會大叫:『原來是你!』然後,彼此就產生了興趣。然後……不用我說,你該明白了吧?」
「不明白。」我如同弱智兒童,不解的搖頭。這算什麼邏輯?
兩個姐姐對看了一眼。
「大姐,她從不看言情小說,所以講了也是白講。」
「惜惜,我看不用再解釋了,行動吧。」
達成共識后,兩個姐姐點了點頭。
我看到了虎視眈眈的眼光,然後,在找還沒來得及逃避之前,兩隻花斑虎撲了過來,一把脫掉我的睡衣,用極不方便活動的洋裝套住了我,把紅紅白白的顏料塗到我的臉上。
「姐姐們,這是做什麼?」我像個任人擺布的洋娃娃,只有嘴巴有活動的自由。
「替你打扮呀,打扮得美美的,給你的總經理留下驚鴻一瞥。」花斑虎吃人不吐骨頭,正嘿嘿笑著。
「姐姐們!」我舉起一隻手,像小學生要求發言。
「講!」
「既然你們對冷亦凡這麼感興趣,為什麼自己不上?要陷害我?」
「唉,我也想呀,」大姐回答,「可是我這樣的黃臉婆,人家哪看得上眼?何況還有小佳那個拖油瓶。雖然她現在住在你前任大姐夫家,但我也脫不了撫養的關係。」
「我也不行,」二姐回答,「冷亦凡二十八,我卻已經二十九了,都怪爸媽,為什麼不把我晚生一年?雖然我也想當辛普森夫人第二,可惜冷亦凡不是愛德華八世,據報上說,他最喜歡比自己小四五歲的女孩子,算算牛齡,我們家,也只有你最合適。你說,不陷害你,陷害誰?」
「可是……」我舉起另一隻手,「為什麼要挑冷亦凡?如果你們要我嫁富翁光宗耀祖,世界上富翁多的是。」
「戀戀呀,」大姐安撫著我的背,「全世界英俊的富翁是有很多,但離我們員近的只有冷亦凡一個,聽話,不要白費了我們多年來搜集資料的心血。如果你實在搞不定他,到時我們再轉移目標。但現在,你要珍惜眼前人呀。這是緣分,懂嗎?」
喔,原來這叫緣分。我不得不點頭。
前面說過,大姐、二姐由於看多了羅曼史,都有戀富情結。羅曼史中的女主角,總能嫁個富翁或王子什麼的,她們把我的兩個姐姐教壞了。
「戀戀呀,」大姐語重心長的活遇又傳了過來,「不是當姐姐的狠心,這可是為你好呀。你大姐我就是——個悲慘的例子,當初心想你姐夫雖然不成器,但還算老實,成天追著我跑,對著我笑,只好嫁給他了。
「誰知沒過兩年居然跟他們公司的女同事搞上了,騙我加班,天天不到半夜不回家,竟是和那個女人在床上加班。幸好你大姐我機靈,發現得早,少受了幾十年的騙。如果等鶴髮雞皮,才發現愛情是一場謊言,想後悔都沒時間了。」
「對呀,戀戀,」二姐發出共鳴,「看看我,男朋友倒是交了不少,可又留下了什麼?除了前次那個飛行員在我肚子里留了個未成型的胚胎,流掉了,驀然回首,真是空空如也。對了,那個攝影師借我的相機現在還沒還呢,人也沒影了,不知道去哪裡找他。
「所以,我和你大姐一致決定,要幫你的到金龜婿,可不能再走我們的老路了。說真的,即使你嫁不成冷亦凡,當他的床伴好處自然也不會少,再撈一筆分手費,下半輩子我們全家都不用愁了。」
我看著這兩隻花斑虎打著如意算盤,不由全身打起了冷顫。我知道,如果我膽敢有半句怨言,今早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聰明的我,只好點頭認同。
於是在姐姐們的帶領下,我出了門,走向三姐妹合買的那輛二手車。
今天天氣更好,很多附近的居民都在陽光下做著晨運,此時二個男人穿著藍色運動服朝我們跑過來。
這不是姐姐們期待的那個男人,他叫孟希陽。
他是我期待的男人。
從小,我就叫他孟大哥,因為他住在我們家隔壁,彼此的母親還算聊得來。我記得兩個媽媽在提著菜籃子的時候常常猜測到底蘇、孟兩家誰會先搬出這一區,搬到山頂道的豪宅去,但很遺憾,兩個媽媽誰也沒猜對,孟家和蘇家一直住在這裡,誰也沒有發財。
不過我很高興看到這樣的結局,因為這樣我就可以天天遇到孟大哥了。美中不足的是,在我出國念書的那段期間,他莫名其妙地交了一個乖巧樸實的女朋友,又莫名其妙地愛那女孩愛得要死。於是,我的暗戀只好從此變為單戀。
「戀戀,早呀。」他擦擦汗,跑過來向我打招呼。
「孟大哥早。」我笑得比陽光還燦爛。這笑容立刻引起兩個姐姐的不滿。
「戀戀,要遲到了,你還閑聊!還不快過來開車?」二姐說。
「還有這麼多時間,哪會遲到。」我絲毫不理解姐姐們的心情。
「你今天第一天上班,當然要早到一點,給新上司一個好印象。」大姐中肯地說。
「對了,戀戀,聽說你考進了天建,真是了不起。」孟希陽向我道喜。
「哪裡,哪裡。」我謙虛道。
「希陽,你女朋友在那裡叫你呢。」二姐眼尖,指著街角一個端著豆漿、油條的女孩厲聲道。
果然,那個似乎名喚詩韻的女孩站在街角,望著孟大哥的方向。
我的孟大哥有著一切男人共有的毛病——重色輕友。立刻朝他的心上人跑過去,沒再糾纏我們。
遠遠的,看著他一手摟住她的肩,一手捧過她的早餐盒,我感到有點頭腦發昏。女孩的裙子有素雅的碎花,走動時輕曼飄逸,舞動著愛情。
「這麼早,這女孩就買來早餐了?怕是昨晚就沒回去吧?」大姐像葉市場賣豬肝的大嬸那樣笑。
「唉,想不通孟希陽有什麼好,他老爸在這條街住了一輩子,我看他也好不到哪裡去。如果娶了個富家千金,還有翻身的機會,可惜呀,人長得不怎樣,又沒什麼頭腦,我看是設什麼希望了。」二姐似歐洲古代宮廷貴婦扇著帕子,輕嘖搖頭。
我知道她倆這番話是說給我聽的。有時候,我甚至疑心,在我還沒意識到自己暗戀孟希陽時,她們就早已察覺了。
於是我發動車子引擎,駛上大道。
*-*-*
「戀戀,在這裡停車。」大姐看見一家叫做「明記」的包子店,立刻發號施令。
「做什麼?」我四下打量,這條街道不算窄,把車停在這裡,雖不致招來交警,但也會妨礙人家做生意。
「吃早餐呀。」二姐說。
「吃早餐?」我記得出門前吃過牛奶麵包,這麼快兩個姐姐就餓了?不像她們的減肥風格呀。
「吃過了還可以再吃嘛,這裡的上海湯包超級好吃,特地帶你來。以後你就認得路了。」大姐笑道。
「喔。」不認得路就不認得吧,我從小最怕吃包子。
「進去乖乖坐好,點一碟包子和一碗豆漿。」二姐推推我的肩,和大姐立在原地,目送我的背影。
「你們不吃?」我詫異。
「啊?」大姐跳起來,抓住二姐就跑,「你先進去佔位子,我們看到那邊百貨公司大減價,先去逛逛,馬上回來。」
「對對對,你別急著想逃跑,車鑰匙還在我們手裡呢。」二姐丟下威脅。
這麼早,百貨公司就開門了?這間店這麼冷清,哪用得著佔位子,但我不敢違抗,因為車鑰匙在她們手裡,沒有它,我去不了公司。
只好乖乖走進店裡,找了個乾淨位子坐下。
店主老得可憐,是一個七十多歲的爺爺。唉,七十多歲的人,還得早起做包子,下次電視台想做關於社會福利問題的紀錄片可以直接來這裡做,保證收視率高。
「小姑娘,想要點什麼呀?」他的臉上皺紋深刻,手指有些顫抖,聲音沙啞。
「一碟湯包,一碗豆漿。」我照著姐姐的囑咐道。
「馬上就來。」躬著的身軀走進了裡間。
我打開文件夾,用功起來。不過這裡面裝的可不是什麼公司資料,我還沒上班,公司哪會把機密泄漏給外人,這裡面裝的是姐姐們為我準備的,關於我的總經理,那個花花大少的資料。我要趁上班前把這些資料快快藏好,否則不小心讓同事看見,今後還怎麼做人?
那些花邊新聞挺有趣,我不知道姐姐們從哪裡搞來這種稀奇古怪的新聞,但我敢保證,如果冷亦凡本人看到這些新聞,一定會奇怪為什麼這個跟他同名同姓的人,會做出那麼多他聞所未聞的病態的事。
比如,他喜歡在女朋友睡著后,把她們的衣服剪成露背裝;比如,他刮鬍子的時候總喜歡哼一首叫做《孤獨的牧羊人》的歌。
我對著這些新聞哈哈大笑,覺得比他的行為更怪的是,記者們怎麼會知道這些?難道冷亦凡是查理斯王子,被人在卧室及浴室里裝了監視器。
據說冷亦凡有三宮六院,粉黛無數,但又說他身體強壯,精力充沛。我覺得這不合邏輯。一般閱人無數的男人都有點腎虛,古代的皇帝就是最好的例子,趙飛燕的老公死在趙合德的床上,溥儀根本是個性無能。冷亦凡身為企業家的第三代,又喜歡流連花叢,應該病歪歪的才合理。
再說,即使他身體健康,姐姐們也似乎對我太有信心了。難道他在我之前就遇不到真誠的、純潔的、灰姑娘似的好女孩?難道他就不曾對任何女孩動過真心?憑什麼一見到我就會天雷勾動地火?想不通呀。
「小姑娘,你要的早餐。」老爺爺端著碟子,小心冀翼的放在我面前。
「謝謝。」我擠出一個微笑,但並不動筷。
「怎麼,嫌不好吃?」他見我冷落他的作品,有些生氣。
「不是的,」我連連擺手,「我……從小就怕吃包子,怕……裡面的肥肉。」
「那你到這裡幹什麼?」老爺爺更生氣了。
「是我的姐姐們想來,她們說這裡的包子超級好吃,要我來佔位子。」我連忙解釋。
「喔,」老爺爺點點頭,「你的姐姐們還挺識貨的。這樣吧,這碟包子送給她們。」
「這怎麼好呢?您做的是小本生意。」我不好意思。
「少賺這點錢餓不死,」他瞪我一眼,「你也吃一口,裡面沒有肥肉。」
這位老爺爺涉及面子問題時倒挺威嚴的,像個傳達命令的董事長。
「好呀。」我抵不住,猛咬一口,湯汁差點濺到我的眼睛里。唔……味道還真不錯!
「正宗的上海湯包。」他添上一句廣告詞。
我豎起大拇指。「好吃。」
「小姑娘,剛才看你那麼用功,在看什麼呢?」他瞟了瞟我的文件夾。
「嘿嘿,這個呀,是關於天建的資料。」我笑。
他的眼神閃過莫名的光,「天建?你是天建的員工?」
「現在還不是,等一下去報到,就是了。」我把我的職稱和姓氏告訴他。
「喔?你還沒上班,天建就把企業內部資料發給你了?」
「不不不,是關於……哈哈,天建總經理的花邊新聞。」我心想這個窮酸的老頭一輩子也不會和天建扯上關係,跟他聊聊讀後感也蠻有趣的。
「有些什麼新聞?」他像一般市井老頭,對花邊新聞興趣盎然。
「說我們總經理冷亦凡——這個名字取得有意思,『再酷也是凡人』,一定是個很有智慧的前輩給他取的。報道說他喜歡在女朋友睡著后,把她們的衣服剪成露背裝,還說他刮鬍子的時候總喜歡哼一首叫做《孤獨的牧羊人》的歌。」
「哈哈!」老爺爺也笑了起來,「這人有趣。」頓了一頓,又盯著我,「你見過他嗎?」
「沒見過,不過這裡有照片,只是拍得不太好。」那張照片一定是哪個記者偷拍的,冷亦凡站在一群人中間舉著酒杯,面目模糊。「不過,聽說他長得很帥。」我正在想他應該長得有多帥,恰巧看到一個高個年輕人走進店裡。「對了,可能就跟他一樣帥。」我指著那個年輕人解說。
「喔?」老爺爺微笑,「就這副模樣,也不見得帥到哪裡去呀。」
年輕人不知道我們在談論什麼,皺著眉走到老爺爺面前,恭敬地叫,「爺爺。」
「啊?」我吃驚,「他是您的孫子呀?」
這位孫子體面得不像話,爺爺早起賣包子,他卻穿著價值不菲的西裝,還打著織錦領帶,一定是那種只顧自己吃喝玩樂的高級打工仔。
「爺爺,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年輕人問。
「在聊天建的總經理冷亦凡。」老爺爺越笑越歡愉。
「喔?」他挑挑眉毛,「聊他?他有什麼值得聊的?」
嘿,好囂張的語氣——他有什麼值得聊的?這小子居然看不起人家堂堂總經理。
「聽說他……」老爺爺又把露背裝和《孤獨牧羊人》的故事複述了一遍。
「是嗎?」年輕人也忍俊不住,「他還有這種怪癖,我怎麼不知道?」
他是小靈通嗎?憑什麼全世界的事都要讓他知道!
「這位小姐就是天建即將上任的經理行政助理。是吧?剛才好像聽你說是金融部的。」老爺爺指了指我。
年輕人微眯著跟睛,研究似的打量我,「這位小姐看上去挺年輕的,能當上行政助理?」
「喂,不要小看人,」我抗議,「我從前的那家公司差點升我當經理呢。」
「那也不奇怪啊,你原來的那間公司小嘛。」他攤攤手,一副沒什麼了不得的樣子。
「你……」要不是看在老爺爺年紀太大,受不了打擊的份上,我會把這小子宰了。
「蘇小姐,不要生氣,你跟我孫子以後就是同事了,先握握手。」老爺爺上前勸架。
「同事?」我又吃了一驚,「您是說,他也在天建做事?」
難怪,這副派頭。
「說不定將來還能在同一部門。」年輕人冷笑著說。
「那……諸多多關照吧。」我伸出手。
他倒也大方,回握了一下。
「喂,」我不想得罪新同事,只好用花邊新聞跟他熟絡,「你在天建多久了?有沒有見過總經理?」
「天天見,」他的語調仍然漠然,「怎麼打聽這個?想追他?」
「追他?」我諷笑,「饒了我吧,他那種花心的沙豬,說不定早染上帶A字頭的病了,我可不想送死。」
「什麼叫沙豬?」身為男人,他竟對這個流行的詞語一無所知。
「沙文主義的豬!」我照自己的理解說,「大概是這個意思,我也不太清楚啦。」
「沙文主義的豬?嗯,很抽象。」他略一沉思,點頭認同,轉向老爺爺道,「爺爺,我要去上班了。」
「去吧,去吧,」老爺爺揮手,「年輕人,不去上班做什麼?」
他走到門口,目光厲厲掃過我,「你不用上班嗎?」
「我?對了!」看看錶,發現時間不早了,兩位姐姐怎麼還沒回來?不管,實在不行就搭計程車。「等等我,一起走。」我喚住新同事。
他並不理我,徑自上了一輛蕞新型的BMW,揚塵而去。
哼,肯定是偷公司的車,
「蘇小姐,明天還來吃早餐嗎?」老爺爺在身後期盼地望著我。
想想他一個人也怪可憐的,孫子來了,說不上兩句話就匆匆而逃,孤獨得像我奶奶的晚年。
「來。」我答應,就當自己在做一件善事。
聞言,他心滿意足地回到店裡去。
正想招手叫計程車,兩個姐姐竟氣喘吁吁地跑回來。
「你們去哪了?」我終於發脾氣,「我都要遲到了。不是大減價嗎?怎麼不見你們買東西?」
「戀戀,戀戀,」大姐沒買到東西卻異常高興,「你們見過了嗎?」
「對呀,戀戀,」二姐蒼白的臉上也有了紅潤,「剛才看到他的車,你們一定見過了吧?」
「誰呀?見誰呀?」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們。
「冷亦凡呀。」
「啊?」我驚跳起來,「他?我怎麼可能見到他?」
「別裝了,我們可愛的小妹妹,他剛才就在這間店裡,你會沒見過他?」她們食指揮向明記。
「他……他剛才……」我給巴起來。難道,剛才那個衣著光鮮的「孫子」,就是他?
「不對呀,剛才那人是那個老爺爺的孫子。」我澄清道。
「這間明記就是冷家的老太爺閑得無聊開的,聽說他年輕時曾是包子店的夥計,總忘不了當年上海的生活,所以開了這間包子店打發時間。冷亦凡每天早上都要到這裡來給他請安。否則我們拉你來做什麼?你真以為我們喜歡吃包子?」大姐滿臉不悅地斜眼看我。
「戀戀,」二姐的語調也驟然降溫,「你到底有沒有看我們辛辛苦苦收集的資料?就算看不完,難道冷亦凡的照片你也沒見過?」
難怪那位老爺爺這樣大方,不收我包子錢,原來真如他所說「不賺這點錢又餓不死」。冷亦凡的照片?也太失真了吧。明明是重量級帥哥,卻被拍得老氣橫秋,還敢怪我?
「不過沒關係,」大姐又樂觀起來,「總算是見上了,他一定會對你有印象的。現在相信姐姐的話了吧——初次見面總在大街上。這就叫緣分。」
喔,原來緣分就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