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人濕淋淋的爬上岸來，青青沮喪地看著狼狽的自己，又看看被拖累的熙哲，他們面面相覷，終於忍不住爆笑出聲。
"這池子里的水好像很臟。"青青撥掉頭上的青苔，嘴裡不斷吐著髒水，滿臉通紅地看看四周，慶幸因為時間很晚了，小公園裡並沒有太多人。
"是啊！"唐熙哲甩了甩衣袖。
"對不起，都是我太緊張了，才把你也拖下水。"青青充滿歉意。
"沒關係，我會記得，下次要吻你的時候，一定要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走吧！到我的公寓換衣服。"熙哲拉住青青的手，大步踏出公園。
青青沒有去過他的公寓，聽到這建議時，有些嚇了一跳，但他沒有詢問她的意見就拉著她離開，她也只得順從地跟著他。
沒多久，他們下了車，青青抬頭仰望眼前看來頗氣派的大樓，突然感到有些熟悉，好像電視上曾報導過，許多達官顯要還有幾個影藝名人就住在這裡，不久前也沸沸揚揚地傳過一些新聞，細節她已經想不起來了。
唐熙哲從濕透的褲袋裡掏出幾張大鈔。"不用找了，剩下的就當洗車的費用吧！"
司機感激地點點頭。
青青還張著嘴，愣愣地釘在原地，直到唐熙哲上前勾住她的手臂，將她半推半拉的帶到門口。
入口的警衛室里有兩名服裝整齊的管理員，看見唐熙哲走來，趕忙替他開啟大門。
"這棟大樓好新喔，電梯比我們公司的大好多……"青青還是第一次來到這樣戒備森嚴的高級大樓，像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對四周的環境顯得很好奇。
"兩年前蓋的。"熙哲簡短地回答，沒有說出這是父親的產業，他在電梯里按了幾個密碼，電梯直接就到了頂樓三十二樓。
"啊！這是專用電梯嗎？上面的數字沒有幾個。"青青瞪大眼睛觀察電梯內的設備。
"嗯。"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我們家住的地方只有五層，已經有二十幾年歷史了，我們住在二樓。這幾年到處都蓋了高樓大廈，把我們家窗外原來的景色都擋住了……"青青心裡緊張，忍不住多話起來，好掩飾自己不自然的情緒。
電梯一打開，馬上就看到唯一的一道門，青青驚訝的心情還沒有平復。
"這……這、這一層樓……都是你家啊……"她感到有點喘不過氣來。
唐熙哲打開大門，回頭對她說："進來啊！我帶你到客房的浴室，我找乾凈的衣服讓你換。"
"喔……"她跟著唐熙哲走到一個設備簡單的房間，沒有什麼擺飾，只有一張大床和一具櫥櫃。
唐熙哲解釋完浴室里的設備，隨即對青青說："我自己也要去洗個澡，你慢慢用，有什麼需要再叫我。"
"好。"
當青青還在研究浴室里最先進的沐浴盥洗用具時，隔壁房間已經傳來浙瀝瀝的水聲，她忍不住幻想著唐熙哲全裸的情景，思維開始亂七八糟的跳躍斯纏起來。
"笨蛋！你到底在想什麼啊？"青青罵著自己。
半個小時后，她圍著大浴巾探出浴室，看見床上已整整齊齊的擺著一件女用睡袍，她忍不住懷疑，這睡袍的女主人是誰？
但她沒有選擇，換上睡袍，裡面什麼都沒有穿，她謹慎地緊緊勒住腰間的帶子，抱起自己又濕又髒的衣服，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來！把臟衣服給我。"
熙哲適時出現，體貼地接過她手上的濕衣服，拿到洗衣間，裡面有洗衣機和烘乾機。
他手腳俐落地擺好衣服，放下洗潔劑，設定好時間，回頭送給青青一個安心的微笑。"不到一個小時，衣服就可以穿了。"
"嗯……看不出來，你對家事還滿有一手的。"她見腆的笑笑，兩手不知道要往哪裡擺。剛剛熙哲好像看到了她的小花內褲了，真是好糗！
他面色平常地說："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什麼事情都是自己來的。"
青青看他頭髮還是濕的，只穿著白色的內衣和寬大的睡褲，閑適自在的模樣，就像一隻漫遊在自己領地里的萬獸之王。
"天氣越來越熱了，每天回家我總是習慣倒杯啤酒，不但可以解暑，還能夠放鬆心情。"他帶著青青來到客廳，不一會兒，從廚房裡拿了兩瓶啤酒出來，將其中一瓶遞給她。
青青在沙發上坐下，順從的拿起酒仰頭暢飲，瞬間就只剩下半瓶，她舔了舔唇，仔細端詳這帶有甜味的啤酒。
"這啤酒真好喝，我們家裡是不喝酒的，老爸說，男人喝酒會誤事。老媽說，女人喝酒會誤……"她突然閉上嘴巴。"誤身"這兩個字她可不願說出口，免得提醒他一些壞主意。
"女人喝酒會誤什麼？"他順勢坐在她身邊，眼神帶了點曖昧。
"沒什麼，我們可以看電視嗎？你的電視好大！"青青顧左右而言他，俯身拿起桌上四個遙控器中的一個來研究。
他伸出手覆蓋住青青手裡的遙控器，往她的身體緩緩靠近。他身上有股乾凈又清爽的男性氣息，青青要用盡全身的自制力，才能夠阻止自己沈入其中。
"青青，不要怕我。"他的聲音低沈、醇厚，讓青青備感威脅。
她努力不看他的眼睛，心卻又因為他的靠近而加速跳動。
"不要……我不習慣這樣！"青青蹙起眉，挪動了身體，盡量和熙哲保持安全距離。"熙哲，我……我有話想要說。"
他攤開手，嘆了口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在掉進水池前就說過了。"
"不對……對！我是說過了，但原本我還沒有感覺這麼嚴重，直到來到這裡才又更深刻地體會到……"
"你什麼都不必擔心，我說過，我是很認真的想要和你交往，我不希望你還在懷疑我的誠意。"他坐直身體，嚴肅地說。
"熙哲，我沒有懷疑你的誠意……"青青欲言又止。
他撥開額前一綹濕發。"沒關係，說清楚也好。我知道我的立場和背景，兩年前回國的時候，連我自己都不能適應這裡的環境。我父親的事業做得很大、名氣很響，別人會認為我很幸運有這樣的家庭，可是……對我來說，這都是負擔，連交個朋友的隱私都沒有。所以我退出來，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我希望你把我當作普通男人，只是簡單的想要追求一個自己喜歡的女人，如此而已。"
他認真地凝視著她，連自己都厘不清為什麼會如此迷戀她，也許是因為她善良的心，和她單純的眼神吧！
突然，玄關口的電梯傳來"當！"一聲。
兩人面面相覷，同時看向牆上的時鐘，心裡同時想著這麼晚了，還會有誰？
"有人來了……"青青說。
"我去看看。"唐熙哲站起身來，大步跨出客廳，打開大門。
這部電梯直通他家，能夠通過警衛室、按下電梯密碼的人，必是他非常熟的朋友。
他隱隱可以猜出是誰來到他的公寓──何嘉莉。兩年前終止的那段感情，不但上了報紙雜誌、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話題，到現在還殘留不少牽扯不清的事物。雖然對他來說已經煙消雲散了，但對方卻還不斷找藉口和理由想複合。
這個時候如果讓人看見，一定會誤會的。青青不禁有些慌張，正在擔心的時候，突然一名高挑明艷的女子走進客廳，滿懷敵意地看著她。
青青張大眼睛不敢置信，在電影院門口，那張巨幅海報上面的女人，此刻竟活生生地出現在這裡。
她猛然想起，這女子就是艷名遠播的電影明星，何嘉莉。
"你是誰？"何嘉莉穿著足足有四寸高的紅色高跟鞋，鮮紅的指甲纖纖地指著青青的鼻頭，艷麗得讓人睜不開眼。
"我……"青青還在震驚中。
"她是我的女朋友。"熙哲的聲音在何嘉莉的身後響起。
何嘉莉猝地轉身，披肩的長發甩動，苗條動人的身軀一覽無遺。
"女朋友？又是哪一家的名門閨秀？怎麼那麼快你就試用了，你知道她穿的是我的睡袍嗎？"她含怨地瞪著唐熙哲。
青青聽到最後幾句話，心裡又氣又羞，滿臉脹紅地轉身，快步跑進洗衣間想換下衣服。
熙哲沒有上前追她，他想先處理好何嘉莉的事情后，再找青青解釋。
青青站在洗衣機前等待衣服洗好，手心不斷冒著冷汗，抓起睡袍的一角，忍不住絞動著。
她對他的過去太陌生，突然發現唐熙哲曾經有過這麼美麗的女友，與他如此相配，她心裡鬱悶難受得很，忍不住想像他們在一起的情景。
何嘉莉說的話，讓她難堪得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消失不見。只是她哪裡也去不得，只能靜靜地站著，等待時間一分一秒走過──
客廳里傳來唐熙哲和何嘉莉的談話聲，但洗衣機捲動的聲音將他們的談話掩蓋住了。
客廳里。
"我沒有請你來。"他的聲音冷靜而無情。
"熙哲，我今天來是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們之間的事，以前就已經結束了。"
"不！我們並沒有結束！我沒有積極的維持，是因為近來我幾乎都在國外拍片，這次電影宣傳活動結束后，我會開記者會宣布退出影壇，熙哲，這一次是真的，我不會再騙你了！熙哲，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求求你……"
"嘉莉，我不在乎什麼理由，我們已經不可能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明天我會交代警衛。你以後要作什麼決定，都和我沒有關係。"
"你──你怎麼能夠這麼無情？你還在記恨我嗎？當年不是我不願意和你出國，而是你的爸媽反對我們！"
"所以你就接受了他們的條件，拿了他們付給你的分手費！"
"那是因為那時候我有家累、還有負債，你父母又斷絕了你的經濟來源，我如果和你在一起，我的家人要怎麼辦？你為什麼都不替我想想？"
"好了！這些話我都已經聽過了。現在，你金錢、名利都有了，我想，你並不需要我。"
"不！熙哲，我什麼都不要！我知道得太晚，我沒有辦法忘記你，我們離開這裡，到美國、到加拿大去，好不好？只要你再接受我，我什麼都答應你。"
"太晚了，你走吧！"
"熙哲，我不會放棄你的。"
"不！從很久以前開始，我們就已經放棄彼此了。"
又過了好久，高跟鞋踢踢踏踏的聲音消失在電梯里，一陣難以忍受的沈默在寒冷的空間里飄蕩。
青青抱著兩肩，不耐地聽著洗衣槽里的水聲終於停止，她快速打開洗衣槽，拿出濕縐的衣服。
一陣低沈的嗓音響起。"還不能換上，衣服還沒有烘乾呢！"
熙哲從青青身後接過她手裡的衣服，逕自放進另一邊的烘衣機里。
"我想回家了。"青青喃喃地說，雙肩忍不住顫抖。
他握住她柔弱的肩膀。"青青，對不起……她是我很久以前的女朋友，留了幾件衣服沒帶走。當初我們交往的時候，我父母極力反對。所以當她離開的時候，我父母就用盡方法和手段，四處介紹合適的對象給我，怕我又重蹈覆轍──"
"相親九次……原來是這樣啊！熙哲，你不用對我解釋，誰沒有過去？只是，我以為……我以為我還沒有喜歡上你，我以為我可以隨時離開，偏偏，剛剛看見她、又聽到她說的話，我心裡就難過得要命！我好嫉妒，原來你有這樣的過去，你的女朋友好漂亮，而我……我……"
"青青，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想、也不願意再回頭看。現在，我的眼裡只有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想簡簡單單的生活，簡簡單單的愛一個人。青青──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好嗎？"
他攬住了她，臉龐埋進她的頸窩。青青聞著他男性的氣息，聽著他的低訴，緩緩地靠在他懷裡，一陣心神恍惚。
這一切好像只是一場電影，她照著他的劇本排演，不管結局如何，她也無法暫停或修改。她已經陷入劇情中，陷入他溫柔的情網中。
幾天後，青青和幾個同窗好友吃飯，直到十點多才拖著疲累的身體回家。想不到一進門，看到父母兩人面色凝重地坐在沙發上等她。
青青張大眼睛，詫異的說："你們怎麼在客廳等我？真難得，平常這個時候你們不是都已經回房睡覺了嗎？"
"我們已經等你很久了。"
"什麼事情啊？"
紀父將攤開的報紙推向青青，表情嚴肅地說："你自己看看……"
"看什麼啊？上次是財經雜誌，現在又是報紙。"青青嘴裡不經意的說著，心裡卻有點緊張。
"今天的報紙，看看影藝版的頭條新聞──"青青的父親指著報紙。
名企業家之子周旋在舊愛新歡間，午夜談判艷星淚灑大樓揮別情人。
何嘉莉出席電影宣傳活動，談及感情世界，頻頻拭淚──
根據目擊者指出，當夜名企業家唐國沛之子唐熙哲攜新女友回大廈公寓，艷星何嘉莉隨後也到達，幾十分鐘后，何嘉莉掩面灑淚離開。唐熙哲和新女友單獨在公寓里相處兩個多小時。
一年多前，艷星何嘉莉曾經被某雜誌拍攝到在唐熙哲的公寓里出入頻繁。但一年前何嘉莉赴港發展時，兩人戀情無疾而終。
現今何嘉莉回頭尋找昔日情人，卻為時已晚。唐熙哲近日極力追求新任女友，根據消息指出，此新女友為任職小公司的職員，無顯赫家世，雖然長相清麗可人，但身份懸殊，兩人前途仍有諸多困難……
青青一口氣讀完整篇報導，才發現自己兩手全都是濕冷的汗水。
"這……這……這小公司的職員，是在寫我嗎？"她懷疑的問。
"是的！"青青的父母異口同聲的說。
"我哪裡是公司的小職員，好歹我也是個董事長的女兒！"她手插著腰抗議。
青青的母親首先發難。"青青，你要一五一十的說出那天晚上的情形，怎麼會讓人拍了照片還不知道？"
"媽！真的沒有什麼，報紙怎麼會這麼寫？什麼午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那天回家的時候就大概說過了啊！我們的衣服濕了，熙哲才會建議回他公寓換洗，我在他家洗澡，他幫我把臟衣服洗乾凈，然後……那個前任女友就來了……然後……"她突然住了口，搔了搔頭，驚覺自己說得有點欲蓋彌彰的感覺，不說細節還好，越說越覺得不妥。
"青青……你們沒有怎麼樣吧……"紀母小心翼翼、擔憂的問。
"才沒有！"青青脹紅了臉，大聲反駁。
紀父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打斷妻子的話。"青青，熙哲今天晚上來過了。"
"什麼？他來家裡，我怎麼都不知道！"青青驚訝的說。
"是熙哲說要單獨和我們談談，所以就沒有聯絡你回來。"紀母解釋。
"那……他說了什麼？"
紀父沈吟了一會兒。"青青，你知不知道，這幾天公司接了很多訂單，而且都是一些大客戶，如果沒有特殊的關係，我們根本就接不到那種生意。"
"我知道啊，不是爸爸的朋友介紹的嗎？"
"不是，前陣子，公司的業務很低迷，我們的營業額不比從前了，這你也知道。原本還打算遣散一些員工，縮小營業範圍，可是我又做不出來，我煩惱了好一陣子。直到前幾天接到幾個長期性的大訂單后，我才打消了這個念頭。如果這些長期客戶穩定的話，營業額步上軌道，我們公司就不會面臨結束的危機。"
"爸！這些事情和報紙上的報導有什麼關係啊？"
"唉！小笨蛋，你真是頭腦簡單。老爸要說的是，這些客戶都是熙哲的家族企業，是透過他的關係，老爸才能接到這些訂單。"
"什麼？我怎麼都不知道？熙哲他都沒有告訴過我！"
"他當然不會說了，他很擔心和他交往會給你壓力。訂單的事，我也是透過朋友才知道的。"
"爸爸……"青青內心五味雜陳，這樣一來，她的確感到壓力愈來愈沈重了。
"今天晚上，熙哲親自拿著報紙登門來道歉，他對我們說，很抱歉，造成我們的困擾。他還說……"紀父開始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
"他還說什麼？"青青追問著。
紀母急忙按住丈夫的手，掩不住興奮地接著說："熙哲來求婚了！他說這篇報導一定會造成我們不少壓力，而且你是個未出嫁的女孩子，怎麼可以讓別人在報紙上亂寫。這件事情他會負責，所以就來請求我們同意，答應讓他和你結婚，我和你爸爸當然一口就答應了！"
"什麼？結……婚？"青青驚訝地張大嘴，只感到腦袋轟然一響。
"原本我們不打算這麼早告訴你，可是你早晚還是會看到報紙，所以我們還是決定先讓你有心理準備，明天晚上七點，熙哲要約你在麗晶酒店，他有話想對你說。"
紀父不放心的又補充。"青青，爸爸不想給你施加壓力，咱們欠熙哲的人情，還是可以用別的方式償還，所以……你可以不要勉強自己──"
"你在說什麼！熙哲又帥又有錢，對青青又體貼又溫柔，我們哪會有什麼勉強？況且……報紙上新聞登得這麼大，好像我們青青不嫁都不行了……"紀母低聲咕噥著。
青青已無力回應，心裡有種想哭的衝動，是喜極而泣，還是驚慌害怕？她也理不清楚。
他們才認識五個多月，每一次約會似乎都很完美。他是一個翩翩君子，外型出色、風度出眾，雖然話不多，但得體深情，句句打動了她的心。
她喜歡他，但不確定這是不是愛情？就這麼決定嫁給他，是不是太倉促了？她猶豫著。
只是雖然父親嘴裡說不想給她壓力，她還是無法不考慮現實生活問題。近幾年來，市場競爭激烈，父親的公司還停留在老舊的營業模式，業績不但沒有成長，投入了許多資金都還不見有起色。
如果真的嫁給熙哲，對父親的事業一定大有幫助，起碼父母的晚年就可以無憂無慮。
想到這裡，她站起身來，對父母一笑。"好了！老爸、老媽，你們不要擔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明天我準時去赴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