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南飄雪穿過跨院,來到邊沁在「飄香院」暫住的房間門口。她只覺得心臟「撲通、撲通」直跳,還好不至於緊張到沒忘了敲門。
「誰啊?」裡頭傳出來的卻是女孩子的聲音。
南飄雪變了臉色,直接開門闖了進去,「你怎麼會在這裡?」裡頭之人原來是那位慧黠多嘴的小蠻。
小蠻仍是一身白衣似雪,臉上薄施胭脂,端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不過平時臉上始終帶著笑的她,此刻卻是一點笑容也沒有。「這裡本來就是我的房間,我為什麼不在這裡?」說完,忽然向小雪眨了眨眼睛。
「邊、邊沁呢?」
「我又不是他媽,我怎麼知道他去哪裡?」小蠻今天火氣好像特別大。
「看來我是走錯房間了。」南飄雪忽然一笑,看著床上放下的帷幔,悠悠地說:「你準備要睡了吧?」
「本來是要睡的,可是又想再看一回『會真記』。」小蠻輕嘆一聲,又用力眨了眨眼睛。
「那我不打擾你嘍!」南飄雪轉身出去,掩上房門。
小蠻氣得臉都歪了,低聲罵道:「呆姑娘就是呆姑娘!虧我向她做了那麼多暗號……」一把鋼刀倏地架在她脖子上,她嚇得話也不敢說了。
「你待會兒若再多嘴多舌,老子就一刀劈了你!」一個蒙面黑衣人已從床上走了下來,冷冷地說。
「是。」小蠻顫抖著聲音回答。
「邊沁人呢?」
「丐幫里有些事要邊大爺處理,所以他已經回去了。」
黑衣人的鋼刀已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你別想弄鬼!他究竟在……」話未說完,忽覺一陣掌風襲來。
黑衣人一驚回頭,南飄雪一雙「遮天手」竟已襲胸而來!
黑衣人變招不及,胸口被重重地印上一掌,鮮血狂噴,暈了過去。
小蠻拍了拍胸口,有些驚魂未定,卻又忍不住白了南飄雪一眼,「我還以為你沒發現有問題呢!」
南飄雪笑嘻嘻地說:「你穿得這麼漂亮,怎麼看也不像是要就寢的樣子,而且……」
「而且什麼?」
「你說要看『會真記』,可是這房間里卻連一本書也沒有。」
小蠻嘆了口氣,「姑娘真是聰明。」
南飄雪也得意起來,「有最重要的一點。」
「還有?」
「雖然這裡原來是你的房間,不過邊大哥這幾天一直借住此處……」
「說不定邊大爺已經離開了啊?」
「不可能!」南飄雪斬釘截鐵地說,「柳姐姐說他喜歡我,他不可能不告訴我一聲就走了!」
小蠻又眨了眨眼睛,「原來呆姑娘一點也不呆。」
「我聰明伶俐,誰說我呆了?」南飄雪瞪了她一眼。
小蠻悠悠地說:「可是,你要不呆,怎會不知道邊大爺就站在你身後?」
南飄雪聞言,臉也紅了,身子也僵了,勉強轉過身來,「邊、邊大哥。」
邊沁也是滿臉尷尬,「我、我剛進來……」
「是啊!邊大爺的確是剛進來,就在你說邊大爺喜歡你的時候。」小蠻捂著嘴偷笑。
南飄雪又羞又窘,狠狠地瞪了小蠻一眼,「又不是我說的,是柳姐姐告訴我的。」
小蠻瞥了她一眼,悠悠地說:「你心裡要不是這麼想,怎麼會記得這麼清楚?」
邊沁也有些不知所措,只得咳了一聲,開口道:「小蠻,別亂說……」
「看來邊大爺真的很喜歡你,否則怎麼會忙著替你解危?」小蠻說得正得意,見小雪作勢要擰她,忙求饒道:「好姑娘,好姐姐,小蠻不說了,我讓你和『情哥哥』慢慢說……」
「你還說?」南飄雪羞紅了臉。
邊沁苦笑搖頭,忙轉開話題,「這黑衣人是誰?」
小蠻聳了聳肩說:「不知道。小姐有事找邊大爺,吩咐我來請人,誰知道我剛進房間,就被這傢伙制住了。」
邊沁走到黑衣人身旁,蹲下身子,在他人中用力一拍,並點住他的周身大穴,一會兒,便見那名黑衣人醒了過來。「你是誰?!是誰派你來的?」
黑衣人冷聲道:「你殺了我吧!」
邊沁淡淡地說:「我不想要你的命,只想問你幾句話而已。」
黑衣人冷笑一聲,嘴角徐徐流下鮮血,竟已咬舌自盡。
邊沁嘆了口氣,緩緩地說:「你雖然不肯說,但我也猜到是誰派你來的了。」
「是誰?」南飄雪和小蠻異口同聲問道。
「伏雷門下士,可殺不可辱。他是燕支的殺手、『伏雷堂』的死士!」
南飄雪冷笑一聲,「像這樣的膿包,也想找你的麻煩?」
「他不過是石砳派出來刺探消息的人。」
南飄雪驚訝道:「一個打探消息的人,就這樣視死如歸?」
「『伏雷堂』的可畏可怖,也就在此!」邊沁緩緩地道。「我們行藏已露,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為什麼?」柳依人自門外飄然而至,定定地注視著邊沁。
邊沁避開柳依人目光,「『伏雷堂』的人既然已經知道我們在這裡,此地已是危機四伏……」
「你真是這樣想嗎?」柳依人淡淡一笑,柔聲說。「你是怕替我帶來麻煩,才想離開這裡,是不是?」
邊沁冷冷地說:「你想太多了!我是怕自己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看你板起臉來說假話,真是有趣。」柳依人一陣輕笑,聲若銀鈴,「你是江湖上的大行家,想必聽過『打草驚蛇』這句話?」
邊沁仍是板著臉,「聽過又如何?」
「你想,石砳是何等人物,對付堂堂丐幫幫主,他會只派這樣的小角色出馬,使你有了防備之心?」
「是你把我想得太高了!」
柳依人不理他,徑自說道:「這人會來,想必是聽到些風聲,知道丐幫幫主可能藏身在這裡,想獨自搶個頭功。石砳肯定還不知道你在這裡!」
「既有風聲,就有危險!」
「你是怕危險的人嗎?」
邊沁冷冷地說:「我怕得很!」
柳依人笑了起來,「你的確怕,但是卻是怕連累我。」
「哼!」
「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會連累我。」柳依人收起笑容,淡淡地說:「秦樓楚館,本就是人人都能來的地方,你又是江湖上有名的風流俠少……」
「我是嗎?」邊沁不禁苦笑,看了南飄雪一眼。
柳依人也瞥了小雪一眼,掩嘴輕笑,「你是江湖上著名的英雄,少女懷春,難免會把你想象得風流倜儻、溫柔瀟洒了。」
南飄雪被瞧得臉都紅了,卻還是忍不住問:「難道他不是?」
柳依人一臉正經,「他當然是,是出了名的獃頭鵝!」
邊沁白了她一眼,苦笑道:「有趣!有趣!柳大姐說話真是愈來愈有趣了!」
柳依人笑得彎下腰來,卻瞥見原本應該已經死了的黑衣人,手指微微一動,一筒「暴雨梨花針」自他衣袖激射而出。
「小心!」柳依人搶上前護住邊沁,一筒「暴雨梨花針」盡數釘在她身上!
邊沁變容,一掌斃了黑衣人,扶起倒在地上的柳依人。「大姐……」
柳依人氣若遊絲,勉強一笑,「可惜……不能幫你擒殺石砳了……」
邊沁虎目含淚,哽咽道:「是我累了你……」
「別這麼說,能、能代你死,我開心得很。」
邊沁心中一震,看著柳依人柔似春水的眼波,似乎已明白了一些事。
柳依人也知道他明白了,柔聲說:「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我……」
「我不會忘了你的!」
柳依人欣慰一笑,「小蠻自小跟著我,但她還是個清白姑娘,我不希望她再待在這種地方。」
「你放心,我會照顧她的。」邊沁垂淚答應,小蠻卻已泣不成聲。
「南姑娘……」
「柳姐姐,我在這裡。」南飄雪來到她身旁,臉上滿是淚痕。
「你是個好姑娘,願意為我這種低三下四的女子落淚。」柳依人凄然一笑,柔聲說。「你很好,始終拿我當姐姐看待,不會瞧不起我……」
南飄雪哭得更厲害了,「姐姐的心比誰都高貴,我只怕姐姐瞧不起我這個笨丫頭……」
「那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姐姐儘管吩咐。上刀山、下油鍋,小雪在所不辭!」
「沒這麼嚴重!」柳依人輕輕一笑。「我要你代替我好好照顧邊兄弟。」
南飄雪雙頰緋紅,輕輕點了點頭。
柳依人緩緩地閉上眼睛,又唱起了那首哀婉凄絕的歌曲:「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曲未終,人已逝,滿室只聞悲泣聲和繞樑未絕的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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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年紀雖小,心眼不少,她自然也看出柳依人生前痴心於邊沁了。
她愈是這樣想,愈是討厭南飄雪,總認為是小雪搶了柳依人的心上人。所以每當小蠻遇著南飄雪,總是不給她好臉色看,冷言冷語諷刺。
可是南飄雪卻似渾然不覺,見著她仍是滿臉笑意地噓寒問暖。
有一天小蠻終於忍不住了,破口大罵:「你是不是笨蛋啊?」
「你們都說我是呆姑娘,說不定我真的有點笨呢!」南飄雪笑嘻嘻地說。
小蠻氣得發抖,「你別跟我嬉皮笑臉的,我告訴你,我很討厭你!」
「是嗎?我怎麼感覺不出來?」
「哼!你不用裝模作樣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
「沒關係,我喜歡你就好。」
小蠻一愣,「你神經病啊!我整天欺負你,你為什麼喜歡我?」
「你有情有義,像你這樣的好女孩,我怎麼會不喜歡?」
「我、我……」
「我知道你欺負我,是為柳姐姐抱不平,你這麼在乎柳姐姐,我當然喜歡你嘍!」
小蠻別過臉去,不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淚水。
南飄雪輕嘆一聲,「我知道柳姐姐對你而言,就像母親一般,柳姐姐死了,你當然會很難過……」
「你不會懂的!你永遠都不會懂的!」小蠻大叫,眼淚已流了下來。
「我懂的。因為我娘也已經去世了,所以我知道柳姐姐的死,對你的打擊有多大。」
小蠻咬著嘴唇,不肯說話。
南飄雪凄然道:「在我娘去世后,是南軍門夫婦好心收留了我,當時若不是懷著對我父親的恨意,我可能也活不下去了。」
小蠻忍不住問:「你恨你父親?」
南飄雪目中突然露出駭人的凶光,令人感到一陣寒意。「就是他殺了我母親!」
小蠻也被嚇到了,她忽然發現,這個表面看來活潑開朗的姑娘,內心只怕比她苦得多了。
南飄雪回過神來,歉然一笑。「對不起,嚇到你了。」
小蠻勉強回答:「我、我才沒被你嚇到呢!」
「恨,有時也可以讓人變得堅強。我希望你對我的恨意,能夠幫助你度過這段悲傷的時間。」南飄雪淡淡一笑。
小蠻訥訥道:「可是……我已經不恨你了。」
「那就讓我做你的朋友吧!」南飄雪爽朗一笑,握住她的手。「若非有南軍門夫婦對我的愛、長輩對我的呵護和朋友的關心,我說不定已經在報仇的念頭中瘋狂了。我也希望能幫助你走出永別的悲傷和痛苦。」
小蠻低聲說:「那、那我能叫你南姐姐嗎?」
「當然可以!」南飄雪一把抱住她,開心地說。「有你這樣一個活潑聰明的好妹妹,姐姐也是開心得很呢!」
小蠻倚偎在她懷中,嘆道:「難怪小姐總說你是個好姑娘!我只看到你的人,小姐卻看到你的心。」
南飄雪笑嘻嘻地說:「我本來就是個好姑娘啊!」
「是啊!」小蠻輕輕一笑,悠悠地說:「所以小姐才會把邊大爺交給你啊!」
南飄雪臉又紅了。
園子外,月牙門邊,邊沁痴痴看著南飄雪,目光卻更亮、更深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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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臨近西湖,河湖密布,渠道縱橫交錯,沿著河堤植滿了楊柳白楊,柳條輕撫著水面,春風過處,點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邊沁看著如斯美景,不禁笑道:「『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東坡公以西湖比美人,真是妙極了!」
「總好過有人白生了一對大眼睛,卻是睜眼瞎子,不辨美醜!」南飄雪冷冷地說。
邊沁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我眼睛不算大,目力也還不錯,應該不是罵我。」
「不是你這大頭鬼還有誰?」南飄雪氣鼓鼓地說。
邊沁苦笑道:「不知道邊某哪裡得罪了你?」
南飄雪別過臉去,瞧著柳枝上兩隻黃鸝鳥嬉戲,默不作聲。
邊沁盯著南飄雪直瞧,臉上忽然露出笑意。「原來我真是瞎了眼睛,競沒看出南大姑娘今天居然抹了胭脂……」
「我難道不能化妝打扮嗎?你這丐幫幫主未免管太多了吧?」南飄雪雙頰緋紅,白了他一眼。
「是!是!是!你怎麼說怎麼好。」邊沁想笑又不敢笑,故作正經地說:「是我說錯話,得罪了南大姑娘,真是罪該萬死。」
南飄雪背對著他,幽幽地說:「你也用不著暗中笑話我。你明知道我心裡喜歡你,所以才會拿著我取笑。」
邊沁愣住了,這麼單純真摯的告白,競讓名震天下的丐幫幫主慌了手腳,「我、我沒有……」
「我知道你根本不喜歡我,所以才會沒注意到我特地為你描了眉毛、點了胭脂,換了這襲『翡翠撒花連身裙』。」
「我、我有眼無珠,是個大笨蛋。我從十五歲那年見過你,就、就忘不了你,我怎麼會不喜歡你?」邊沁聽她語帶幽怨,不禁急出一身汗來,滿腔相思脫口而出。
南飄雪忽然轉過身子,臉上堆滿笑容,「難怪小蠻說你是悶葫蘆,不敲不響,果然有點道理。」
邊沁見她言笑晏晏,不禁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南飄雪悠悠地說:「你說十五歲時就喜歡上我,可是以前我好像沒見過你啊?」
邊沁忽然大踏步走在前面,大聲說:「城隍廟就在前面,丐幫眾長老大概等得不耐煩了……」
「小狗子!」南飄雪氣得大吼一聲。
邊沁聞言頓下腳步,身子彷彿僵住一般,動也不動。
南飄雪走到他面前,板著臉說:「你明明就是小狗子,為什麼不跟我說?」
邊沁身子一震,淡淡地說:「往事如煙,我早就忘了。」
南飄雪瞧著他,目光漸漸溫柔起來,「你沒忘,你要是忘了,剛才就不會那樣說了。」
「只不過是一些兒時回憶,何必記得那麼清楚?」邊沁喃喃地說。
「那你呢?你為什麼忘不了?」南飄雪定定地注視他。
邊沁目光中彷彿起了一層霧,看著遠方,緩緩地說:「我為什麼忘不了,原因你不是已經知道了?」
「我要聽你親口告訴我。」南飄雪連聲音也溫柔起來。
邊沁終於把視線轉回來,苦笑道:「你、你真不像個女孩子。」
「你不也早知道我就是這樣的女孩子?」南飄雪臉頰微紅,嗔道。「你說不說?你不說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我說!我說!」邊沁深深吸了一口氣,滿臉漲得通紅,閉著眼睛大聲說:「……我喜歡你!」
「沒想到老朽活了一把年紀,還有人喜歡我。」
邊沁嚇了一跳,睜開眼睛,便見蕭笑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南飄雪卻已笑得彎下腰來,瞅著邊沁直笑。
蕭笑文咳了一聲,一本正經地說:「多謝幫主厚愛,不過咱們還是先商量如何擒殺石砳之事吧?」
邊沁見南飄雪仍是笑個不停,瞪了她一眼,勉強開口問:「蕭長老怎麼來了?我們不是約好在城隍廟聚會嗎?」
「咱們大伙兒左等右等,始終不見幫主蹤影,擔心幫主出事,所以才……」蕭笑文看了南飄雪一眼,強忍住笑,一臉恭敬地說:「老朽無意中打擾了幫主的『要事』,還望幫主恕罪。」
南飄雪臉也紅了,好容易止住笑,拉著蕭笑文撒嬌:「蕭夫子怎麼會在這裡?你又幹嗎要叫他幫主?」
蕭笑文微微一笑,「老朽本來就是丐幫的護法長老,為什麼不在這裡?」
南飄雪一愣,繼而恍然大悟,「夫子會來教我讀書,也是因為他嘍?」
「這是當然!」蕭笑文搖頭晃腦,悠悠地說:「否則老朽在江湖上也算薄有聲名,怎麼會去做你這個野丫頭的師父?」
南飄雪瞥了邊沁一眼,臉上似笑非笑,悠悠地說:「你說從小就喜歡我,果然……」
邊沁連忙打斷她的話,朗聲說:「既然各位長老都已經來了,我們還是快趕過去吧!」
南飄雪拉著邊沁的手,附在他耳邊輕聲說:「你不讓我說,我就不說,不過你剛才還是沒說喜歡我呢!」
蕭笑文眼見自己這個嬌俏活潑的女弟子,居然毫不避嫌地拉著邊沁竊竊私語,而邊沁則滿臉尷尬地傻在一旁,不禁搖頭苦笑,喃喃自語:「這野丫頭還是這麼大咧咧的。唉!幫主喜歡上她,可有苦頭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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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沁一行人到達城隍廟時,冷乞余、風不平、喬七等三位丐幫長老早已等候多時。
風不平冷口冷麵,就連說話語氣也是冷冰冰地不帶絲毫感情。「幫主,這位姑娘是誰?」
「我是南雲霽的孫女、蕭長老的徒弟。」邊沁尚未回答,南飄雪已笑著開口:「晚輩南飄雪見過各位前輩。」
風不平點了點頭,對邊沁說:「誅殺石砳一事非同小可,能讓這丫頭知道嗎?」
邊沁淡淡一笑,「不礙事。她武功不俗,又是南軍門的孫女,緊要關頭上也許能幫得上忙。」
南飄雪聽他稱讚自己,眼睛都亮了起來,向邊沁溫柔一笑。
蕭笑文咳了一聲,緩緩地說:「我們原先計劃在花魁選秀之日誘殺石砳,不過柳姑娘不幸身亡,這計劃只怕得暫緩……」
「緩不得!」冷乞余斷然道,「石砳行蹤不定、防衛嚴密,平常我們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好容易探得他選花魁之日必定現身,咱們豈能錯過這個大好機會!」
「沒錯。」喬七摸了摸一嘴的山羊鬍子,正色道:「石砳殘忍好戰,又掌握燕支兵權,不除了他,終究會成為本朝一個大患!」
蕭笑文嘆道:「這道理我當然明白,不過要用美人計,也得有美人才行啊!」
南飄雪忽然插話道:「現成不就有一個?」
「不行!」邊沁神色一變,斷然拒絕。
「為什麼不行?!難道我長得不夠漂亮?」南飄雪定定地注視邊沁。
「你當然漂亮……」邊沁見眾人都在看著自己,微微發窘,忙正色道:「但是石砳既然和符世休勾結,你扮成青樓女子,豈不是一下子就被他看穿了?」
冷乞余忽然說:「這件事正要向幫主稟報;符世休現在並不在杭州,昨日他已經動身去了京城!」
邊沁一愣,「他丟了兵部派令,居然還有膽去京城?」
冷乞余皺起眉頭,「屬下也覺得這事透著古怪,難道他當真有恃無恐,不怕被皇帝老兒摘了腦袋?」
邊沁沉吟片刻,緩緩地說:「這事暫且擱著。咱們若能留住石砳,符世休縱有通天本領,也作不了怪!」
南飄雪笑道:「既然符世休不在杭州,我扮成青樓女子選花魁,不就沒問題了?」
「不行!還是太危險了!」邊沁搖了搖頭。
「那柳姐姐又為何得冒險?難道因為她是風塵女子,一條命根本不值錢?」
「當然不是!我敬地、愛她,從不曾在心中貶低過她!」邊沁臉上變色,怒視南飄雪。
「我也一樣敬她、愛她,所以我一定要為柳姐姐報仇,殺了石砳這畜生不可!」南飄雪語調堅定,直視邊沁。
蕭笑文插口道:「可是你是黃花閨女、清白姑娘,假扮成青樓女子,只怕有損你的名節。」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小雪豈會在乎這些?」南飄雪爽朗一笑,又瞥了邊沁一眼,悠悠地說:「何況女子擔心名節有損,主要是為了怕日後嫁到夫家遭人閑話。現在既然有人喜歡我、我也喜歡他,只要他不在乎,又何必管旁人怎麼說呢?」
四大長老聽著她這番驚世駭俗、幾近離經叛道的言論,無不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冷乞余勉強開口:「卻不知和姑娘訂定鴛盟之人,是哪位公子?」
南飄雪不答話,只是一臉笑意地瞅著邊沁,邊沁長嘆一聲,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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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香院中,邊沁和蕭笑文瞪大了眼睛,瞧著一名從內堂走出的女子。
只見南飄雪穿了一襲月白衫子、長裙曳地,有種說不出的飄逸出塵氣質;而香肩微露、膚白勝雪,更是嬌俏中帶著嫵媚、純真中充滿誘惑;長發如流雲飛瀑般傾瀉而下,臉上薄施胭脂,更顯得眉如遠山、眼似秋水;裊裊娜娜、娉娉婷婷地走了出來。
邊沁脫口而出:「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
話聲未斷,誰知南飄雪竟一腳踩住裙角,已跌了個狗吃屎。
小蠻跟在她後頭,見狀不禁嘆道:「南姐姐的模樣是不輸我家小姐,不過走起路來卻跟男人沒兩樣,可就比不上我家小姐那般楚楚可憐了。」
南飄雪摸了摸鼻子站了起來,尷尬一笑,「姑娘打出生就沒穿過這種衣服,難免出錯,我再多走幾次,就沒問題了。」
蕭笑文嘆道:「可惜咱們已經沒多少時間能準備了,因為後天就要選花魁了。」
邊沁從南飄雪走出來,眼睛就沒片刻離開過她。南飄雪被瞧得很不好意思,嗔道:「你死盯著我做什麼?」
邊沁回過神來,溫柔一笑,柔聲說:「你這樣打扮真好看,簡直比仙女還漂亮!」
「邊大爺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南姐姐隨便怎麼打扮,你也覺得她好看。」小蠻撇了撇嘴,淡淡地說,「就我所知,杭州四大名妓的姿色,就都不在南姐姐之下。」
南飄雪急道:「可是你剛才不是說,我打扮起來,並不比柳姐姐遜色啊?!」
「小姐是色藝兼備,不但人長得漂亮,更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小蠻瞥了南飄雪一眼,悠悠地說:「否則小姐怎麼可能連續五年奪得花魁,成為杭州第一名妓?」
南飄雪顯得有些心虛,小聲地問:「琴棋書畫?」
「是啊!我家小姐會撫琴吹簫,歌聲更是一等一的棒。」小蠻臉上滿是得意之色,笑道:「不知道南姐姐會什麼呢?」
南飄雪小聲地說:「我會打竹板、敲梆子,唱蘇乞兒的蓮花落。」以前在軍營打混時,曾有軍中兄弟教過她。
邊沁不禁笑了起來,「我們乞丐祖宗的玩意兒,想不到你也會?」
「她要嫁你做老婆,怎麼可能不會?」小蠻沒好氣地說,又白了南飄雪一眼。「縱橫十九道,迷煞多少人?我家小姐棋藝精湛,可以和大國手聶青衫平手而下、不用讓子……」
「圍棋我是不懂啦!不過下起象棋來我可是天下無敵手,還可以讓謝叔叔一對『雙炮』呢!」南飄雪得意洋洋地說,謝景升可是軍中象棋下得最好的人呢!
小蠻聞言,險些沒暈了過去,「算了!琴、棋暫且不論,至少南姐姐是蕭長老的得意門生,詩書方面,一定可以贏過我家小姐了?」
蕭笑文忽然嘆了口氣,南飄雪則是心虛地看了他一眼,結結巴巴地說:「大、大概吧?」
「小姐能詩會文,更懂得填詞譜曲,每有新作,大街小巷便傳唱不休;她也精於對句猜謎,一手書法更是娟秀挺拔,人人稱讚不已。江南名士莫不以能識得我家小姐為榮。」小蠻邊說邊看南飄雪臉色,只見她面白如紙,不禁擔憂地問:「這些文人間的玩意兒,你多多少少也懂得一些吧?」
蕭笑文長嘆一聲:「老朽教了她五年書,沒見她寫過一首詩、填過一首詞,至於對句猜謎這些筆墨遊戲,這丫頭更是全無興趣。」
南飄雪見小蠻臉都垮了下來,忙道:「你剛才說的我雖然全都不懂,不過和『書』沾得上邊的玩意兒,我好歹也懂得一項。」
「是什麼?」小蠻眼睛又亮了起來。
「之前在京城時,我天天都去茶館聽王瞎子『說書』,不管是《三國演義》還是《水滸傳》,我可是都記得一字不差、倒背如流。對了!要不待會兒我說給你聽聽……」南飄雪正說得開心,忽然發現大家全都張大了眼睛瞪著她,再也說不下去。
小蠻氣急敗壞地說:「你琴棋書畫沒一樣會,怎麼可能選得上花魁?」
邊沁也勸道:「這事沒有你想象中的容易,我們還是另尋他法吧!」
「那怎麼成?!長老們已在西湖邊布下天羅地網,就等石砳上鉤,我怎麼可以臨陣變卦?」南飄雪搖了搖頭,又瞥了邊沁一眼,似笑非笑地說:「你三番兩次阻止我,該不會是心中有了私心?」
邊沁臉一紅,沒好氣地說:「我能有什麼私心?只是你想要魚兒上鉤,也得魚餌夠吸引人才行!」
南飄雪不服氣地說:「你別小看我!姑娘我雖然不懂琴棋書畫,卻也還有別的本事!」
邊沁悠悠地說:「喔?說來聽聽。」
「我、我……」南飄雪見邊沁滿臉得色,心中一惱,大聲說:「我會練兵作戰之道、行軍布陣之法,蕭夫子也說我是兵學中的天才!」
邊沁失笑道:「那可真是失敬了!不過你兵學上的造詣再高,對選花魁又有何幫助?」
南飄雪頓時語塞,只好小小聲地說:「我還精通十八般武藝,不論是刀槍劍戟,還是流星錘、鏈子槍,我都能使得圓轉如意!」
小蠻白了她一眼,氣餒地說:「南姐姐這些本領全都不濟事,選花魁又不是爭武林盟主,你功夫再好也沒用啊?」
邊沁卻是笑開了臉。他雖然落拓不羈,可也還沒大方到讓自己心愛的姑娘拋頭露面,讓一群色迷迷的男人評頭論足。「小蠻的話有理!小雪去爭武林盟主還有些希望,要選花魁,那真是強人所難了。」
南飄雪天生的騾子脾氣,聽了這話大為刺耳,冷冷地說:「你別得意!辦法是人想出來的,誰說不會琴棋書畫,就選不上花魁?」
邊沁知道自己說笑間惹惱了她,便不再同她開玩笑,正色道:「這件事非同小可,本就難得很,你不要為了使氣……」
「我沒使氣!」南飄雪固執地說,「選不選得上花魁,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要引出石砳,替柳姐姐報仇!」
蕭笑文嘆道:「但是石砳硒雖然好色,卻也自負得很,不是第一流的女人,他根本看不上眼,你若是選不上花魁,是無法吸引他注意的。」
「放心吧!我雖然未必選得上花魁,卻絕對有辦法釣到那條大魚!」南飄雪神秘一笑,顯得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