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如果
第一次的相遇叫做偶然
第二次的再見叫做緣分
那麼,第三次……是不是就可以當作……今生註定……
~f~a~n~j~i~a~n~
第一次相遇,是在一個飄著霏霏細雪的夜裡……
「別跑!狗娘養的給老子站住!」飄雪的大冷夜裡,家家戶戶都緊閉的門窗,街道上也冷冷清清地見不著半個人影,卻是突然傳來一聲如破鑼般的罵語。
「操,有本事的就別跑這麼快,搞什麼鳥,竟敢到宋爺家裡偷人,害得你家大爺這等時辰還得出來陪你這小子吹冷風!」再一聲粗語從另端街尾傳來,就見四個家丁模樣打扮的高壯漢子怒氣沖沖地分兩端包夾著個穿著單衣的年輕人。
從短打衫里拿出預藏的尖刀短匕,四人臉上橫眉豎目的兇狠表情直像似想生啖了這個年輕人。
儘管震耳的喊聲在靜寂的街道上格外刺耳,卻是沒人敢開窗探頭阻止,更遑論此時會有官差俠客的湊巧經過,眼看這名年輕人今夜是難逃厄運,轉眼就將把命丟在這條冰冷的街道上。
面孔被廊檐篩下的陰影遮掩著,年輕人整個半身都似藏在黑漆漆的屋影里,雪地反射的微光中只看得見那雙深黑色短靴的主人像似背倚著廊壁,並沒半分移動的意思,就不知是因為無路可退了還是已經被四人亮出的傢伙嚇得軟腿。
「呸,年紀輕輕的不學好,你是什麼貨色,四姨太是你這種窮酸料能沾的嗎?」輕蔑地對地吐了口痰液,其中一人向身旁的夥伴使了個眼色,沒有預警地一涌而上,舉起尖刃就朝年輕人身上猛然砍落。
「嗚……」簡短的悲鳴猶如瀕死的負傷野獸,黏稠的熱液像小河般在雪地里徐緩地蔓延開來,和融了雪,鋪成了一大攤醒目的鮮紅,然而隨聲砰然倒下的卻是那四個放著狠話的漢子。
兩抹刺眼的寒光順著滑下的屍身在黑夜裡閃爍著,若瞧的仔細,光芒是從兩半截纓槍上反射出的,而墨黑的桿身竟是分別持握在年輕人的手裡。
緩步走出陰影,佇足在瑩瑩雪光下的是個高瘦的結實身影,整個人都裹在層漆黑的布料中,連身軟帽下隱隱露出的面孔十分年輕,卻是帶著濃濃的滄桑與落寞,半眯的眼眸里流轉著一股奇異的神采,整體給人的感覺就如同他手上的纓槍,剽悍卻又寂寞的似匹離群的孤狼。
邁步轉身,在欲離開的剎那,年輕人卻倏地停止了動作,目光緊鎖著對巷裡兩潭如夜星璀璨的黑瞳……是誰?竟讓人看到自己殺了人……
「我沒那麼無聊,別來惹我。」冷冰冰卻稚嫩的童音,在年輕人還沒開口前就先傳出了靜巷,一種奇特的感覺叫年輕人移不開對望的視線。
「不放心?」滿是嘲諷的語味,童音的主人徐步走了出來,精緻的五官外表叫人眼睛一亮,連素來少為外物影響的年輕人也忍不住將目光停留在這看似年僅八九歲的孩童身上。
粉嫩的肌膚白裡透紅,晶亮的星眸由兩彎濃眉襯著,淡粉的紅唇更似三月野櫻,這看不出性別的孩子簡直是好看的過了火,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這張如觀音座前金童玉女般的臉蛋披覆著卻是霜雪般的冰寒,帶煞的冷意直叫人透心打顫。
「哼。」淺淺的一聲低哼,孩童頭也不回地背對著年輕人邁步離去,沒半點驚慌躊躇,彷彿他一點也不擔心身後的兇手是否會一槍結束他這個目擊者的性命。
直至這怪異的孩子離去,年輕人始終沒移開相隨的目光,只因為他在那付幼小的軀體里嗅著了與自己相同的味道……一種遍歷滄桑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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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再見,已是月余之後,同樣是個墨幕低垂的黑夜,不同的是有著一輪明月映空獨照……
雜草叢生的山道上,仍是一身黑衣的年輕人急急趕著路,日前得到的消息讓他披星戴月地又趕回了這個城鎮,只希望尚來的及救出至親的胞姊,來得及挽回自己一時的疏忽大意……怎麼會相信她真過的幸福呢……
一聲邪盪的淫笑聲緩下了他奔波的腳步,儘管他不是個多事的人,卻也無法坐視一名弱女子在眼前被橫加欺辱,甫提氣,年輕人就如同一抹黑雲般無聲無息地冉冉飄向適才的出聲處。
「嘖,看來咱哥倆的運氣不錯,在這荒草堆里竟也能遇的到這麼好的貨色。」兩名山賊打扮的大漢不懷好意地圈圍著一個嬌小的白色身影,其中身形較微矮胖的眼角眉間儘是色慾淫淫地直往對方身上打轉,就只差沒撲上前將人拆解入腹。
「六子,這好嗎?看模樣,這雛兒好象還不到十歲,太小了吧,有點缺德哩。」另一個高瘦的山賊皺著眉打量著眼前雪帽半遮的孩子,話雖然說的還有幾分人性,但是當看到那嬌艷的紅唇與嫩白的雪頸時,下腹也不禁湧起一股慾望的熱流。
「算了,當咱啥也沒說……來,乖乖的,不要怕,叔叔們只想抱抱你,等明兒個會買糖給你唷?」涎笑哄騙著,高瘦的山賊向前欺進了步,沒說出口的是這娃兒可不一定有命活到明天呢,他哥倆可都大半個月沒上窯館了。
「哇!六子,是個小美人耶!」摘落毛茸茸的雪帽,就見一頭烏髮披散垂肩,玉琢般的美貌叫倆人一時傻了眼,掉了魂,絲毫沒將嬌顏上的冷煞看進眼裡。
「喂喂,等等,我先發現的,該我先來吧。」一把推開了同伴,被喚做六子的山賊忍不住猴急地趕上前扯著粉娃的衣衫。
「靠,你先就你先,別推咱啊!」滿臉不甘的退了步,一屁股在草地坐了下來,黑黝的大手也跟著伸進自己的褲檔里,打算觀賞的同時也讓自己好好爽一回。「六子,頭一回省點力,捅輕點兒,別還沒輪咱這娃兒就沒力叫了。」
「知道啦,這麼好的貨,我想玩到天亮哩……乖喔,讓叔叔好好疼疼你……」手忙腳亂地解著腰褲帶,當好不容易讓自己的雄風露面時,一陣狠辣的痛感卻突兀地直從腿根處延燒而上。
「啊……」不似人發出的慘嚎聲讓藏在草叢裡正欲躍出救人的年輕人勢子一緩,當他發現受困的是那名一直縈繞在心頭的奇特孩子時,就忍不住打算先靜觀其變看她的本事,卻沒想到她竟似嚇傻了般一動也不動,正當他後悔行動的遲延已讓這女娃閨譽受損時,突起的異變就在這須臾間發生。
「六子?」一臉茫然的望著翻倒在地抽搐的夥伴,高瘦的山賊臉上還有著慾望未褪的迷醉,好一回才看清了女娃手上握著一把精緻的短匕,上頭還滴淌著焰紅的血漬。
「怎麼回事!」急忙撤下腰旁的長刀站起身,就著皎潔的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同伴的下身處成了血糊的一片,眼看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你這婊子!」忿罵著,山賊運勁就舞著長刀往女娃橫掃而去,一副想將她從腰斬為兩截的模樣,他哥倆可是有幾分武人的火候,尋常的練家子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卻沒想到今天同伴竟栽在這毛頭奶娃身上。
「鏗」一聲清響,孩童瘦小的身體瞬間被擊飛幾尺,撞上了一旁的岩壁,狼狽地趴在草地上,俯卧的身子像是受創慎重地顫動著。
「就說了能有什麼本事……六子可真冤!」提刀向前,山賊用足尖將嬌小的軀體仰翻過來,正想落刀斬去她的一臂時,卻見原本緊閉的雙眼倏地睜開,寒意凜凜地睇視著自己,而那誘人的粉唇竟是揚著笑,帶著說不出詭異的魅邪。
「小鬼,你瞪什麼?挖掉你的眼!」刀尖改為落向那雙叫人看了發毛的冷眸,卻在瞬間失去了眼皮下的人影,反是自己右膝因為一陣劇疼跪了下去。
「嗚……」申吟了聲,撫向腿彎的手掌上是一片濕濡的感覺,這傷竟是幾可見骨的嚴重,就不知是否傷了腿筋……當那抹麗影持著血刃如鬼魅般站在面前時,山賊已是忍不住開始哆嗦起來。
「你這魔鬼……不不……小祖宗,是我錯了,是小的不長眼,冒犯了您,您就饒了小的一條賤命吧!」不住地磕頭求饒著,原本高大的身形如今卻縮作一團卑微地乞求著生路。
瞥了眼地下匍伏的山賊,小孩斂起了笑容,換上的又是一臉覆雪的霜寒,短刃倒貼於腕便掉頭離去。
「小心!」隨著渾厚嗓音的警告,憤而不甘的山賊猛襲而來,長刀在纓槍穿胸而過時也砍在小孩的右肩上。
「小妹妹,還好嗎?」年輕人著急地一躍而起,跑上前想查看女孩的傷勢,同時也不禁後悔自己又是為了想一探究竟而緩了出手,卻在走近身時蹙緊了眉頭……女孩右手的短刃已是整個反手沒入山賊的腹腔,只消一拉一扯,就算開膛剖腹了。
「多事!」不領情地冷哼了聲,小孩動作俐落地收回了利匕,若不是長刀還扎眼地嵌在他肩骨上,這輕鬆的模樣真叫人以為他一點事也沒有。
「……可惡!」低低埋怨了聲,一個肘拐,小孩厭惡地撞離了身後那具斷了氣的人體……整個後背都濺滿了這傢伙濕黏黏的血,噁心死了,以後記得得挑個長兵刃學,免得老搞的一身腥臭。
「小妹妹,別動,傷口,會更大!」磁性的嗓音好聽卻帶著點模糊與生澀,年輕人扳開了山賊的手腕,仍是蹙攏著眉頭打量該怎麼將刀取出。
「白痴!你哪隻眼看我是女的?啰哩叭嗦的。」霍地一轉身面向年輕人,小孩不悅地嘀咕了句……都是這笨傢伙,多管閑事地射啥撈子東西過來,害他現在整個背上都黏呼呼的難受。
聞言年輕人不由楞了楞,為這孩子大人般的口吻,也為他叫人驚訝的性別,然而下一刻,更叫他睜大眼的是這孩子居然眉也不皺地一把扯下右肩上的長刀。
「你……不痛嗎?」來不及阻止,年輕人不禁又是皺了皺眉頭,為男孩反常的行為感到困惑不解。
「廢話!要不要我砍你一刀試試?」沒好氣地回了句,男孩開始覺得這個多管閑事傢伙的腦袋還真不是普通的笨,盡說些獃話。
「那……」依舊沒從疑惑的迷霧裡走出,雙手卻自有意志地在男孩肩上滑舞著,立即替他封穴止緩了血流,同時解下外衫的腰帶就準備為他紮緊傷口。
「你這傢伙,離我遠點!」失血造成的暈眩讓男孩來不及避免年輕人的碰觸,等發現他下一個企圖時,連忙冷聲先划好倆人間的楚河漢界。
「傷很深,不扎帶,血會再流,有傷葯,幫你抹上……好不好?」年輕人耐著性子解釋著,這麼多年來,他已經很少一次開口說這麼多話了……是不是這樣就可以比較像個人呢?一抹淡淡的諷色瞬間在眼裡閃過……
「不要!」幾乎是立即否決了年輕人的提議,可是下一瞬間對方奇特的說話方式卻勾起了他年少的好奇天性,「……喂,你這傢伙說話的方式怎麼這麼奇怪?」
「……我,不說話,很少。」儘可能將語意表達完整,年輕人趁男孩分神的片刻迅速地將他圈坐入懷,二話不說便將布帶纏上他受創的肩頭。
「放開我!我說不要的,你聾子呀!」男孩氣急敗壞地嚷著,極盡所能地扭動想掙脫逃開,奈何手腳俱被年輕人修長的雙腿緊緊箍鎖著,連受傷的那一臂也被他的雙手制的死死。
「我,沒時間,你,聽話。」專註包紮著,年輕人也不明白為什麼會對這陌生男孩的傷勢這般執著,許是因為這孩子有著與自己同樣的味道,也許是……因為知道那獨自舔舐傷口的滋味。
「可惡!你這不可理喻的傢伙……咦?」覷得最後將帶打結固定的空隙,男孩一拳襲向年輕人的下顎,同時轉身躍離開他的束縛,迎著月光,他發現在那張仰起閃避的臉龐上竟有雙宛如獸般的琥珀色瞳眸……
「……你的眼睛?」
急忙低下頭迴避著男孩的視線,年輕人連忙將頸后的連身軟帽拉上,奇特的眸色在黑暗中又恢復同常人般如墨深濃,似乎只有在光亮的地方才會展現它那妖魅的顏色……一種禁忌的顏色……
「為什麼要躲?」不滿地欺上前質問著,男孩似乎已忘了剛才自己巴不得離這傢伙越遠越好,「這麼漂亮為什麼要藏起來?」
「……漂亮?你說,漂亮,眼睛?」從沒人……從沒人稱讚過這雙眼……年輕人不能置信地抬起頭,緩緩對上了男孩的視線,看清了冰冷的星眸里沒有畏懼,也沒有輕蔑。
「廢話!要不還有哪兒漂亮?你這傢伙腦袋真有問題,」撇著唇,儘管男孩出口的話依然惡毒,但已不再充滿戒備的敵意。
「……你,特別。」沉默半晌,年輕人才再開口,同時也想起另一個同樣不怕他這雙獸眼的人,一直以來,唯有她認同支持著自己,唯有她讓自己相信著自己跟常人沒什麼不同,只是一雙眼特別罷了……
「我要走,時間不夠,自己小心。」暗沉的眼色里有著感激的微光,年輕人彎身輕撫了撫男孩的長發,轉身便奔躍離去,消失在遠處漆黑的夜色里。
看著年輕人匆忙離去的身影,男孩揚起了抹若有似無的笑容……那傢伙身上,有著太過熟悉的味道,有意思,竟遇上同類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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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見面,還是在黑漆漆的夜裡,烏雲遮去了璨星與明月,合該是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然而火紅的烈焰卻照亮了整個夜空……
「失火了!失火了!宋員外家失火了!」哐啷哐啷的梆鑼聲震天徹響,被吵醒的人們逐漸湧上冷清的街道看熱鬧,卻是沒半個人有提水滅火的動作。
且不論火有多烈,光是府第築起的圍籬高牆就叫人心有餘而力不足,何況以宋宅主人的地霸惡名,更無人願意沾惹一身腥咸,火,就這般燒著,慘嚎聲陸續飄出了牆外,卻始終無一人打開那烏漆的大門逃出。
高牆內,火光下,一抹漆黑的身影阻在門前奔竄著,雙掌間的光影在漫布的刀棍劍戢里揮灑,濕濡的臉上滿是血污與汗漬,即使一雙琥珀淡瞳依舊明亮如炬,此刻卻也滿布著噬血的妖異紅絲。
為什麼……為什麼!心在狂吼著……為什麼迢迢千里奔波換得的只有一抔黃土?為什麼豆蔻年華的年紀卻被葬送在冰冷鬼域?是誰的錯?究竟是誰的不對……為什麼?為什麼騙我?又為什麼不等我……
劍鋒劃開了脅肉,腥紅的液體濺散如匹,卻已是……沒有痛的感覺……槍尖自身側的胸膛里拔出,再扎進後方持劍者的肚腹里,腦中的思緒早就朦朧的近乎空白,傷痕滿布的身體卻仍本能地進行著殺戮。
沒問題的……獸類的本能就是將敵人撕裂,那種事情,一點都不需要思考,只要放縱身體去反應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壓抑了,反正,再也不會有人在乎他是否還活的像個人……
「媽的,這傢伙瘋了!」
「大家不要慌,殺了他才有活路!」
「把他逼到火里去,這鬼傢伙的眼睛怕光。」
不知哪個人首先發現那雙淡色的瞳眸面對火光時總不自然地急速掀合著,吵嚷的人聲逐漸包圍進逼著他越發靠近火場。
怕光嗎?空蕩蕩的腦海里開始浮現一抹娉婷的身影……魅兒,給你,有帽子喔,漂亮吧,以後你的貓兒眼就不用老眨啊眨的……
「呵……」是啊,這雙眼的確討厭光亮,所以很多事,從來就不需要睜著它去看,不需要啊……再也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年輕人索性閉起了眼,透明的水漬卻關不住地從闔上的眼帘里潸然流下,清出了兩道蒼白若紙的軌跡……
祝融的肆虐隨時間越發加劇,一抹嬌小的人影不知在何時坐上了高聳的圍牆,兩條腿彎還悠哉地在牆頭上晃呀晃的,絲毫不畏於眼前的熊熊火光與血腥殺伐,仿若幽潭冰寒的黑眸里有的只是厭煩的神色。
看著廝殺的人影一具具倒下,男孩只是支頰靜靜觀看著,看著鮮紅四濺,看著大火逐步吞噬著一切,更看著那個血染的黑影盡情揮霍著生命。
多熟悉的光景,一幕幕提醒著自己最不堪的回憶,還真是無聊到自找罪受呀……諷刺的笑容緩緩在男孩唇角,卻少了該有的溫度,冰冷冷的一如那盛滿冽寒的雙瞳。
直到最後的敵人倒下,如雲般飄忽的黑影也緩緩跪倒於地,雙槍似支撐般地插倚著黃土,就著火光,原本墨黑如夜的桿身也已如它的主人般披染了整身腥紅。
時間靜悄悄地一分一分流逝著,四周的空氣也開始被烈火燒的悶灼,男孩不耐地瞪著那個一動也不動的黑影,赤燙的火舌已逐步進逼,這傢伙還杵在那幹麼?等著變焦炭嗎?念頭甫動,男孩已如抹流光掠向黑影的所在。
「喂,要死要活選一條快走,幹麼蹲在這兒烤火?」打量著眼前這個像似睡著般的傢伙,少年低下頭湊在他耳邊問著。
「……是你……我,不知道。」睜開被血黏糊的眼瞼,琥珀色的瞳眸在火光的襯映下更顯妖魅,卻是空茫的找不到焦點。
「說清楚,不知道什麼?」被火炙烤的難受,男孩卻難得有耐性繼續同這人打著交道,或許因為近似的場景觸發他僅存的一點好心吧,讓他丟不下這個已一腳進棺的傢伙。
「不知道,該去哪裡……不知道,要做什麼……不知道……」沒有存在的借口了呀,從以前就不曾有過,只是一直有她給自己個生存的理由,而今……要去那兒呢?再來到底該要做什麼?誰能告訴他以後呢……
「這樣嗎?你也找不到理由了嗎?」輕聲喃語著,男孩閉了閉被火烤的乾澀的雙眼……這傢伙的情況該比自己好點吧,至少他只是迷惘著,而不是同自己一樣,選擇了不想走的那條路……也好,漫漫歲月挺是無聊呢。
「你喜歡火?」
不明白男孩的問題,卻仍是本能地搖了搖頭。
「那好。」靈活地鑽到年輕人的脅下,男孩一把撐起他疲弱的軀體,幾個起落就躍牆離開了這片噬人的火海。
「你的名字?」鎮外的一方湖畔,男孩盤坐在石上,支頰問著站在水裡洗滌一身血腥的年輕人。
「赫連……」眨了眨眼,年輕人木然回答著,雖然不喜歡這個姓氏,卻是比較之下還能啟口說出的。
「你真的少根筋耶,這麼大個兒不幹不脆的,名字!」當他分不清赫連是姓是名嗎?他該不會是撿了個彆扭的傢伙吧……
「……魑魅。」遲疑了許久,才吐出這個每每提醒自己與一般人不同歸屬的名字。
「魑魅魍魎?」語調難得的昂揚,一雙黑瞳已是大睜的圓亮。
黯然地點點頭,赫連魑魅急忙背轉過身,不願意看到在那雙漂亮瞳眸里即將出現的戲謔神色。
「好名字……我喜歡。」輕呼了聲,少年毫不吝嗇給予自己的讚賞。
驀然轉過身子,赫連魑魅難掩驚愕地望著男孩澄澈的瞳眸……第一次,有人稱讚這個烙印不祥的諷刺名字,這男孩的一言一行總是異於常人的規範,他……跟自己一樣嗎?一樣不屬於這擾嚷紛涾的人世嗎?
「要跟我來嗎?魑魅……在你還不知道該怎麼做前,我不介意作你暫時的理由。」瞅著赫連魑魅,男孩揚起了笑容,一種魅惑人心的邪美,炫目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可我話先說在前頭,我的脾氣差,心腸壞,別期望跟在我身邊能有什麼好日子,或許還等不及你做決定,我就先一腳踹你去見閻王了。」結盟般地伸出了手,男孩的笑意緩緩染上了眉梢。
「……好」徐徐地伸出大掌緊握著冰涼的小手,空茫的琥珀淡瞳里開始燃起了另一簇火焰,這一瞬間,男孩小小的身影似乎那般契合地嵌進了心底那處遺失的空缺……
用這雙手臂好好守護吧,這次,要小心看著別再失去了……暗暗在心底起誓,赫連魑魅回以一個真摯的笑容。
「即使到世界盡頭?」掠過抹淘氣的神色,男孩的笑意開始融化了眼瞳里的霜寒。
「好。」沒有猶豫,赫連魑魅誠摯的笑容沒一分改變……水裡火里對他而言並沒有什麼不同,就算是凄凄鬼域又有什麼關係,他要的向來只是個能認同他的存在,是親人是同伴甚至敵人都無妨,曾經他失去的,而今卻輕易的再次獲得,怎麼可能放開手呢?
「你這獃子,這麼好拐,哪天有好價錢我真會把你賣了。」搖頭喃語著,男孩拍拍衣裳起身,笑顏在下個瞬息間收斂無蹤。
「……跟我回黃泉吧,那地方沒有你討厭的亮光,很適合我,也該……會適合你」
「好……你,名字?」
「殘雪……冬逝時殘留下的最後那捧雪,跟你一樣,一旦少了另端的聯繫,就只是被人遺忘的一族,呵……早被遺忘的存在。」
揚聲輕笑著,男孩在緩緩爬升的朝陽下背身走入林蔭里,後頭緊隨著是抹如影的冉冉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