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慘白的臉上有著熟悉的痛楚,時間對明硠而言似又回到了過去——那個寒風刺骨的深夜、那個垂危的髮妻……

臨終前,她挂念的仍是分離的女兒,囑咐的還是對他的期盼,期盼他能讓夜衣就這麼在外翱翔,免於承受終日朝不保夕的恐懼。

不忍她有所牽挂的離開,他說了此生唯一的謊言,允了她的要求,妻子當時無憾的笑容,成了他永難忘懷的記憶,那是自從夜衣離開他們夫婦倆,她唯一不具哀愁的笑,如是珍貴。

「夜衣是個體貼人的孩子,為了不讓父親掛心,她會沒事的。」站在明硠身邊,與他相交多年的浦義安慰著。

望著女兒,明硠笑意彰顯蒼老,有絲苦澀,「她的確是個體貼的孩子……從不曾讓我失望,亦不曾埋怨過我對她的嚴厲,總忍著苦痛,只為我加附在她身上的明家使命。」

身為明家人當是如何,身為明家人不當如何,這是她年幼時,他最常對她說的話,從沒有半句噓寒問暖,有的全是疾言厲色。

聽老一輩的人說,子女是生來向父母討債的,但,他的孩子夜衣,似是生來還債的……

何時能償清?償清之時是否同為命喪之際?明硠不禁疑問著。

浦義明白老友的傷悲,拍了拍他的肩,嘆著氣走出門外。

「義父,硠叔可還好?」見浦義憂心忡忡的走出,靳該隱一個箭步上前詢問。

「再好也有個限。」以常人來論,明硠的反應算是堅強了,但總是血脈相連的骨肉,能不擔憂嗎?「你硠叔年紀大了,別要他白髮人送黑髮人,你能幫得上忙的就儘力去做,懂嗎?」

論年歲,浦義虛長明硠不少,兩人稱得上是忘年之交,如今夜衣出了事,他的關心自是理所當然。

「颶風已奉命出發多日,相信不會空手而返。」算算時日,他也該回來……要無意外的話。

「那就好。」點點頭,浦義轉身欲離去。

「義父。」驀地,靳該隱喚了聲,見他身影緩緩回過,他開口便問:「倘若有日忠孝無法兩全,應當如何抉擇?」

凝視著這一手帶大的孩子,浦義難掩驕傲,「自你九歲跟我進入唐門,我便教你凡事皆得深思熟慮,絕不能瞻前不顧后,一旦做了決定,便無後悔的權利,你可知這是為何?」

「身為謀判必然得為唐門算計,凡事想得透徹、奪得先機,才可為其謀福,反之,則會招至禍種,義父所教之事,唯有四字,效命唐門。」

浦義露出欣慰的笑容,早在第一眼見著他時,便瞭然這孩子最終將不枉他一番苦心。「現在,你心中可有了答案?」

「該隱知道應當如何了,多謝義父。」為唐門賣命、為唐門效力,這就是不辜負他養育之恩的最好回報。

※※※

就在閻似狂離開摩納哥境內的前一晚,他下榻的飯店出現了一群不速之客,但從他神情看去,像是早有預料般,全無半點意外。

那些他曾經最為熟悉的面孔,而今對著與他正眼照面,為首的,是他們霸氣不減的頭兒,冷天霨。

連招呼聲都省下了,閻似狂視若無睹的收拾行裝,就在他打開衣櫥時,裡頭出現令人訝異的景象。

一個滿身污泥的女娃兒,骨瘦如柴,雙手被人反綁,說出的話因嘴裡塞著碎布而顯得含糊不清,不過,由她雙瞳竄出的火光,幾乎是要將人焚身至死的樣子看來,想也不會是什麼順耳的話。

他挑著眉,「這算什麼,臨別贈禮?」

「換取夜衣性命的籌碼。」沒有多餘的贅言,冷天霨直截了當的進入主題。

「籌碼?一個乳臭未乾,抱來暖床都嫌骨頭疼的小鬼?」

「如果,你想夜半遭人毒死在床,在你眼前的黑苗蠱王傳人,會是最適合不過的人選。」

神情一凜,閻似狂收起玩世不恭的態度,猛地抽走她口中的破布。

小嘴瞬間得到釋放,女娃見機不可失,破口就是句穢言,「你這狗娘養的……」

而閻似狂絲毫不在意她的話,自胸前拿出精巧的瓷瓶,去蓋后直喂入她口中,確定瓶中的粉沫溶於舌間,才鬆手將原先的破布塞回那張不放棄嚷聲叫罵的小嘴中。

步疾風見狀不禁有些好奇,「你喂她吃了什麼?」

「三氧化二砷,俗稱砒霜。」等著女娃的反應,閻似狂淡淡的答。

「砒霜!那應該會死人的吧?」

「她要真是蠱王傳人,這點的砒霜還要不了她的命。」是不是黑苗蠱王的傳人,很快便能見真章。

隨著分秒過去,那女娃仍是怒瞠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恨不得抽去他們筋骨,尤其是這想她暖床、膽敢喂她毒藥的人。

眸子燃起許久不見的光芒,閻似狂道:「這買賣成交!」

眾人鬆了口氣的同時,冷天霨連日緊繃的眉頭,也在此刻舒緩了開。

※※※

純黑的咖啡上浮了層金黃色的泡沬,其散發的香氣令人難以抗拒,幾乎是在這香味的誘引下,明夜衣逐漸蘇醒過來。

近日,在閻似狂的用藥下,她身體康復得快,並不因延宕解毒時機而造成體內的傷害,縱使她認為已無大礙,但冷天霨的一句話,她仍是於卧榻內休養得多。

「醒了?」

將剛命人煮好的咖啡置於床頭旁的矮柜上,冷天霨極其自然的坐在她身旁,而她也騰出床上的空間,讓他擠進這不算大的小床中。這是幾日來,他們共有的默契,倆人總這麼依偎在狹窄的空間。

關起她房間的那扇門,好似外頭的世界與他們皆無關,就連唐門內正為即將迎進的新主母而忙進忙出,也都無法將其熱鬧的氣氛闖入這兒的靜謐。

說是無心告知也好、是刻意隱瞞也罷,冷天霨沒有在她面前提過與克萊兒的婚期將近,但身為堂主的她,又豈會不知幫中的事,何況,還是這等大事。

「好香的咖啡。」閉上眼,她漾開嘴角的笑容,令人目光不舍移開。

那樣的笑意像是再無所求,自內心深深的感到滿足。

好長一段時間,冷天霨就這麼看著她笑,見她睜開眼,目光似在詢問,才道:「傻瓜,一壺咖啡罷了,有必要如此開心?」

很早以前,他便發現夜衣愛極了咖啡的香味,令他始終不明白的是,僅此而已,她為何能顯得如此開懷?

「看似不起眼的豆子,經烘焙后能釋放如此的香味,這難道不值得讓人為它著迷嗎?」明夜衣不覺有異的說。

冷天霨嗤笑,「我不覺得。」

儘管咖啡的口感皆不同,在他喝來都嫌苦澀,會命人送上,為的只是見她沉醉其中的微笑,事實上,那些煮好的咖啡最終多是經由水槽排放到污水場,從不見他飲上一口。

「你似乎不喜歡,但又為何……」話說到一半,她像是明白了,便幽幽地道:「商朝時,周幽王以烽火戲諸侯只為博取褒姒一笑,而你,又何必呢?」她不是絕色的寵妃,只是個護主的下屬,他沒必要這麼做的。

冷天霨不在乎的笑,張開的臂膀自後方緊緊將她擁著,唇也不安份地熨貼在她頸間,「周幽王因此失信於諸侯間,最終招致滅亡,相形之下,我為你做的卻是這麼的微不足道。」

微不足道?不,對她而言,這已經足夠了,甚至還過份得多,讓她無法承擔這些的好。

她輕嘆,「暴殄天物總是不好,日後恐怕會遭天譴。」

「你也相信鬼神之說?」挑著眉,他問。

「以後還是別這樣,我會怕|」

罪孽落於她身上,她可以不信,只因她不在乎,但若有一點危及到他,她便成為虔誠的信徒,怕的,是他會受到上天的懲罰。

霍地,冷天霨將一旁的咖啡端了起,也不管那壺咖啡是否燙嘴、是否傷胃,便全數灌進自己的嘴裡,直到涓滴不剩。

「這樣,就無所顧忌了。」他咧嘴笑著,笑中有狂亦為癲,彷彿在說,這就是對她的愛。

明夜衣的心瞬間緊揪著。她的原意並非如此,她只是個護衛,不值得他這麼對待的,不值得啊……

沒看出她神色的怪異,他問道:「夜衣,你是否愛上了我?」

凝視他許久,明夜衣只能緩緩地搖頭。

「是不敢、不能,還是不愛?」捧起她的臉,他深深的看著,想確定她的答案是否違心。

「夜衣只知這條命永遠都是冷爵的。」

「有天,你會承認的。」

吻上她的唇,他翻身覆蓋她,褪去彼此的衣衫與她交纏著……

即使今日的她仍因有所顧慮而不願承認,但他相信,有天她會說的,因為她的身體已誠實的告訴他了——

她愛他,正如他愛她一般,是無庸置疑的。

※※※

唐門門主的婚事何其重大,眼看婚期將至,門內堂主皆自各地趕來,是為主子祝賀,亦怕婚禮之時,別門他幫會視此為仇殺火拚的絕佳時機,因此,不敢有半點鬆懈的提高戒備。

婚禮前一日,身為昔日堂主的明硠親自向冷老爺子討份差事,為婚禮場地做最後的視察,以防其不備。

當然,依職責所在,明夜衣亦是不可免去。

兩代明心堂堂主,皆為護主之先驅,難得同時出此任務,旁人看來,日後必為門中津津樂道之話題。

隨著視察已告一段落,折返唐門途中時,明硠要手下先行將車開回,父女倆則循著蜿蜓的道路徒步走著。四周皆為林木,顯見人影,他們偶爾的對談,成了寧靜中唯一的聲響。

半路上,明夜衣一陣反胃的嘔心直襲而來,遂停下腳步調整氣息。

「怎麼了?」

「可能是早餐用得太急,來不及消化,沒事的。」說著,她勉強擠出微笑,不想父親擔心。

「往後注意些,自己的身體要顧好。」交代完,明硠又道:「這次,你能安然地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全靠少主的用心,日後,你必定得更加為唐門效命,才算是報答主子給予的恩情,知道嗎?」

「女兒知道。」明夜衣回答。

明硠重重地嘆了口氣,「孩子,我知道你苦,但那些不屬於自己的,你就不該想,更不該奢望才對。如今,少主就要成婚了,你也該是時候清醒,該放手了。」

聞言,她猛然抬起頭,有絲驚訝,「您都知道……」

點點頭,明硠沒多說些什麼。

或許他是老了,但不代表敏銳度也因此退化了。這陣子,從手下們見到他的慌張神色中,他已察覺到了異狀,有回夜裡,他見著少主走進夜衣房中,許久都不見出來,心中就有底了。

好半晌,明夜衣都不知該如何面對父親,心中的自責讓她抬不起頭,「我……是不是讓您失望了?」

夜衣承襲了明家人的特質,同是固執,自然也就心眼死,認定一人便難再改,這點,身為人父的他又豈會不知?

當明硠正要開口,一部黑頭轎車朝他們疾駛而來,車窗內竄出的槍口意圖再明顯不過,他身一擋,父女倆順勢朝旁滾去。

第一時間內,明夜衣掏出佩槍反擊。

除駕車的人之外,對方共有兩名狙擊手,分別由兩旁的車窗探出半個身體,連發的掃射像是要置人於死地。

眼見火力不及對方,明夜衣連忙伏趴在地,目光瞄準前方的車子,接連開出兩槍,皆落於左後方的車胎上,隨著車身打滑,她第三槍不偏不倚正中其油箱,整輛轎車瞬間「轟」地在她眼前爆炸開來,熊熊火焰隨風甚囂的狂竄著。

明夜衣望向與自己有段距離的父親,見他緩緩站起,心中不禁鬆了口氣。

唯恐攻擊不只一波,她起身後轉過頭道:「對方可能……」忽地,她發覺父親的步伐異常緩慢。

上前又是一邁,那仍壯碩的體魄顯得有些動搖,眼看就要踉蹌的倒下時,明夜衣疾步上前,應聲跪地的雙膝只為強撐起父親那沉重的身體……

那個不曾倒下的父親,現在,她亦不會讓他倒下。

瞥見他胸膛不斷湧出的血,她顫抖的手緊緊地壓在那上頭,卻仍從指縫中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正不斷流失。

「我們馬上回去,你會沒事的。」壓抑著內心的惶恐,她試圖讓自己的父親相信眼前的情況並不太糟。

明硠虛弱的笑了笑,不在意身上的傷,怕的是女兒的自責。「剛才,你問我……是不是對你失望……我要你知道……你讓我感到的驕傲是不會因任何事而改變……」

咬著唇,淚水已不受控制的自她眼眶中奪出,每一滴,都顯得灼燙。

「孩子,別哭……你忘了我對你說過什麼?」

「淚水是明家人最不需要的……我記得……」點著頭,她抹去淚痕,痛苦扭曲的臉是極欲壓抑淚水再次湧出所導至。「我帶你回去,回到唐門,一切都會沒事的,我要聽你再告訴我,明家人該怎麼,不該怎麼,好嗎?」支撐起父親,她吃力的踏出步伐。

「好……」明硠安慰的闔上沉重的眼皮,似乎再無遺憾。

明夜衣不知自己就這麼走了多久,直到感覺父親沒能再邁開腳步,她的意志似乎也無法再驅使疲軟的身體走下去了……

狼狽的倒落在地時,眼看唐門已在前方不遠處。

※※※

唐門遭逢驟變,冷松齡本下令將喜事順延七日,以示對明硠離世的哀慟,然而,明夜衣的一句話:婚事如期,父親終能走得心安。於是,將其折衷延宕三日。

那日,背負著中槍的父親回到唐門,經一夜昏厥醒來后,明夜衣超乎正常的言行與舉止令人憂心,喪禮上,甚至不見她流下一滴淚,面對眾人的安慰,也總是淡笑回應。

冷天霨知道她在硬撐,卻怎麼也無法讓她將情緒宣洩出來,見她佯裝的笑意,除了感到心疼外,他更為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一定有什麼是他能做的,他相信。

婚禮當日,因守孝在身,冷老爺子特命夜衣留守在唐門,而他,亦無出席。

在香檳玫瑰的圍繞下,克萊兒由父親的帶領來到冷天霨身旁,前方是證婚的牧師,門旁是除夜影以外的堂主,謀判與鐵捕亦在其中。

相較於克萊兒的喜悅,冷天霨臉上有著猜不透的神情。

這是最後的機會,在歷經這麼多事情后,他的目的始終只有一個,如今就是關鍵的時刻,只要還心繫唐門,等待的人就會出現。

隨著弦樂結束,牧師帶著微笑為新人作見證,「我們今天齊聚一堂,慶祝冷天霨與克萊兒締結良緣……」

「我反對!」

「我還沒講到……」

不知何時走上前的項炎堯說道:「牧師,為了你的安危,我建議你先離開。」

無關的人皆離席后,克萊兒臉上甚是疑惑,而威蒙·巴斯楚則不發一語的沉默在旁,此時,出聲阻止婚禮進行的人緩緩走進禮堂,站在門邊的各堂主雖無阻擋,神色卻是凝重也有所戒備。

「好久不見了,威蒙·巴斯楚,又或者是,賈斯·尼森?」停在他面前,浦義眼眸中的恨意入骨,可知其深。

「你終究還是找到我了。」威蒙·巴斯楚平靜地道。

「當初,我誤以為自己的兒子與唐門主母有染,親手將他殺去后,又在座車中安置炸藥,本是想除去背叛少主的妻子,沒想到,少主臨時也搭上那部車因此喪命……但我更沒想到,這一切,都只是你接受敵幫賄賂后,所擬出的詭計!

「因為你的詭計,使得小少主自小失去父母,而今,你竟還想將自己的女兒嫁給小少主,你真以為這世上不會有天譴?」

隨著浦義敘述當年,在場的人神情各不相同。

冷天霨與靳該隱、步疾風是心中早有數,從最初得知威蒙·巴斯楚的真正身份,到用計將浦義引出,這一切的相互牽連下,最後的結果卻令人欷吁。

至於,一旁的克萊兒,則顯得無法接受,所有的事情對她似乎都來得太快,讓她不知該如何面對……

「我不因自己所做過的事而後悔,這天的到來是能預料的,但我女兒與這事無關,希望你能放過她。」

浦義冷笑,「你女兒與這事無關,那明家父女又與此事何關?為何你要聘僱殺手取他父女二人的命?」

「我除去那女孩,只為了能讓克萊兒獲得真正的幸福,卻沒想到還是讓她逃過了。」當初,他與冷天霨接觸,不可否認是想藉助他的勢力鞏固自己的地位,雖明知這是步險棋,但他仍願意一搏。

他以為冷天霨真對克萊兒動心的話,有天就算事情揭了開來,他也能逃過,然而,當克萊兒中毒的那段時期,他卻發現冷天霨的心繫在另一個女子身上,這讓他怎麼能不痛下殺手?

「你說的好聽,像是所有的事都為了你女兒,其實,你所做的事到頭來為的還是你自己!」說完,浦義掏出胸前預藏的槍,不再與他多廢話。

「砰」一聲,威蒙·巴斯楚感到強勁的衝擊力道迎面而來,回過神來,赫然發現原來是自己的女兒替他擋下了這槍。

克萊兒倒下時,臉上那似是不能原諒他的所做所為,卻又不忍他因此命喪的神情令威蒙·巴斯楚頓覺羞愧,悲喊了聲,「不——」

※※※

冷天霨回到唐門時,已見冷松齡坐在廳堂內。

爺孫倆照了個面,對於即將展開的話題,似乎早已有數。

「你浦叔最後選擇了自戕。」冷松齡的話聽來不似疑問,而是肯定。

見到冷天霨點頭,也只是再次的確定。

自他說出浦義與其父母之死可能有所關聯時,冷松齡便已知道若真是如此的話,浦義最終會走上這條路,唯有結束了這條命,對他自己而言才算是解脫,不用繼續活在自責的折磨,也算是對唐門有所交代。

聽完孫子所述,他搖頭嘆息著。

若說浦義有錯,除了誤信人言外,恐怕是他對唐門的一片忠誠……冷松齡長吁著,唐門何德何能有這些矢志不變的弟兄為其賣命?

無論是早喪的兒子,或是這班為唐門效命的弟兄,歲數皆不及於他,如今,卻都已相繼離開人世,獨留他這老頭子看盡這一切,怎麼能令他不有所感嘆?

「那個叫威蒙的呢?」

「浦叔沒殺他。我想,他知道活著才是對威蒙最大的折磨。」

儘管害死了自己的獨子,冷松齡卻沒有真正的怪罪浦義,遂問:「你浦叔的身後事……」

「身為義子,謀判會妥善打理的。」

「那就好。」察覺到冷天霨的眸子飄向廳堂后的長廊,他隨即猜出此刻孫子的心已不在此,「你想去看夜衣那孩子?」

冷天霨不否認的揚起笑意。

「在你去找她之前,有樣東西,我要重新交還你手上。」本該為唐門主母所有的白金耳扣,再次出現於冷松齡手中。

心中念頭一閃,冷天霨刻不容緩的朝明夜衣房中走去。

房內景物依舊,看似沒減少任何物品,但這間房的主人卻已不在。

他知道,屬於他的夜衣,終究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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