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陽谷縣西郊離大安寺不遠的明橋里,乃青樓妓院匯聚之地,那兒新開張了一家名叫「鳳鳴坊」的妓院。

妓院有兩個大老闆,一個是歐蠻的兄弟劉竿子,一個就是在陽谷鎮橫行霸道的麻大刀,他倆在明橋里合開了幾家賭場后,也想跨行妓院。劉竿子人頭熟,有點資本,麻刀子手下多,保鏢打手不少,兩人可說是合作無間。

那日麻大刀在賭場發現債台高築的高傳義詐賭,怒不可言,想來個殺一做百,懲戒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哪裡知道半路居然殺出個程咬金,不但救了高傳義,還在麻大刀的臉上畫了個巴掌長的刀口,從眼角一直到嘴邊!原本就一臉橫肉的麻大刀,這下子更是雪上加霜,丑不堪言。

歐蠻從劉竿子的嘴裡得知這事,又從麻大刀的描述中,得知此人就是沈梓秧,當下向麻大刀獻計,綁了高家的長子高傳信,明裡說是要高家來償還弟債,暗裡是想利用沈梓秧來個借刀殺人,除去麻大刀,好拿下明橋里的地盤。

麻大刀是個直腸子,在陽谷縣靠的是一身武藝,但論聰明才智,卻沒有歐蠻來得狡猾奸險。麻大刀一心只想討回賭債,哪裡知道要得罪擎天刀庄的沈梓秧。

歐蠻和劉竿子計劃,就是要利用麻大刀綁架高傳信的當口,混水摸魚地將姚心妍的女兒小桃花也綁來,讓人以為是麻大刀一手所為,如此一來,姚心妍定會向沉梓秧討救兵,正好可藉此除去麻大刀。

現在,小桃花被歐蠻和劉竿子兩人關在「鳳鳴坊」的柴房裡。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你們這兩個壞蛋放我出去!我要我娘,我要我娘——嗚哇——嗚——哇」小桃花讓人關在陰暗的柴房裡,不禁又叫又罵,放聲大哭。

「這小娃兒還真中氣十足。我說歐老弟,你這法子行得通嗎?」劉竿子邊說邊將柴房的門鎖上。

劉竿子一直知道歐蠻的計謀。他在心中盤算過了,麻大刀和他合夥做買賣,盡出一些吃飯不做事的傢伙,他心中早有不平,這下子如果除掉了麻大刀,那麼這富麗堂皇的「鳳鳴坊」和幾家賺錢的賭場,不都是他一個人的了?

「劉竿子,你放一百二十個心,這天塌下來,都有麻大刀替咱們頂著,你只要坐收漁翁之利就好了。」歐蠻說道。

「這小女娃兒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可以引來擎天刀庄的沈當家?歐老弟,你的消息可不可靠啊?」劉竿子擔心地問。

「哈哈,劉老哥,你也太小看我歐蠻了!在楓林鎮人人可是稱我一聲諸葛蠻,我看人見事,絕對不會有錯的。沈梓秧在五年前從我手中搶走了姚心妍,我就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姚心妍隱姓埋名在楊柳村,人人還以為她是個小寡婦帶個拖油瓶……這男女情事,從來就逃不過我的眼睛。」歐蠻得意地說。

「是嗎?不論如何,你總得要保證不會拖累到我,這好處,我劉老哥不會忘記的……咳……咳……」劉竿子說著又不斷地乾咳。

「謝謝劉老哥,您只要把病養好,下半輩子有我歐蠻在您四周招呼著,您盡可放心!」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劉竿子嘴角揚起笑容,心裡還是七上八下地盤算著。

***

「砰」的一聲,賭場的大門讓人給一腳踢開。

賭場里的保鏢聞聲臉色大變,個個都抄起傢伙,衝到大門口來——

只見一名身穿黑衣狼毛的漢子,俊逸魁武,手持青光長刀。

沈梓秧傲然地環視著場內四周。

他讓高傳義到賭場後方尋找高傳信和小桃花的下落,他則一個人引來眾人,單槍匹馬闖進了賭場,直截了當找麻大刀要人。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一個人到咱們這裡撒野,留下個名兒,免得到時做了無名鬼。」一個帶頭保鏢指著沈梓秧說道。

「我要做鬼,也要拉幾個人墊背,你們這幾個嘍還不配替我在閻羅地府開路。」沈梓秧一心要拖延時間,好讓高傳義能順利找到小桃花和高傳信。

「你是菩薩放屁,好神氣啊!我們倒要看看你有幾兩肉,敢在這裡吹大氣。」

「吹大氣,不敢。要打架,更別忙,我只是要來找你們的老大麻大刀,和旁人不相干。」沈梓秧道。

「哼!你是算準了咱們麻老大不在這兒,所以才敢來撒野!」

「他不在?那麼高傳信人呢?小桃花呢?把他們交出來!」

「哦!原來是高家找來的打手,想要討人?」

「廢話少說,把人交出來!」沈梓秧心急,如果麻大刀不在此,那麼傳義有可能會找不到小桃花。

「交出人可以。麻老大說高傳義欠的賭債,連本帶利都沒有還清,再交出三千兩,咱們就放人。至於什麼小桃花、小白花的,老子這裡沒有,你不妨到『鳳鳴坊』瞧瞧,那兒有一批新進來的雛兒,紅花白花的任你挑。只是老子要看你今天有沒有這個命來享!」

保鏢頭兒話一說完便揮了揮手,十幾個人一擁而上,只聽到兵刃相交之聲大作,賭場里的賭客們紛紛走避。

沈梓秧動如脫兔,快如閃電,一招半式就連劃了幾個人的胸膛,用意只在嚇唬他們,故而只使了兩分的力道。

那頭兒低頭見到胸前的淺傷口,還以為是自己一時輕敵,且不想在手下面前丟臉,索性一舞刀式,大喝一聲,疾衝上前——

沈梓秧冷笑一聲,揮出長刀,須臾間又架在保鏢頭兒的肩上,那頭兒右肩一陣酸麻,竟然長刀脫手,應聲落地!

勝負立見,幾十個嘍一時忌諱,只能看著頭兒被脅,毫無主意。

「這位大爺,我學藝不精,甘拜下風,你要高傳信,我這就命人帶來。」頭兒動都不敢動的,向人使了個眼色,幾名嘍急忙進去領人。

不到片刻,高傳信滿身狼狽地被人架出了房裡,一見到沈梓秧就高興地大叫:「沈當家!是你!」

「沈當家?是哪個沈當家,不會是擎天刀庄的沈梓秧吧?」被沈梓秧長刀架在脖子上的頭兒,低首看了看肩上擎天刀庄的斷玉刀,大驚失色地問。

「正是在下!」沈梓秧嚴峻地說道。

「真是久仰大名,請恕咱們有眼不識泰山,這事兒咱們就這麼算了。我們只不過要高傳義這小子還賭債,還不是麻老大看高家出手快,油水多,想要多撈,不然也不會扣著人不放啊……」頭兒說道。

「那麼小桃花呢?」沈梓秧放下長刀問道。

「什麼小桃花?我是真的不知道您在說什麼?可如果你在找女孩兒,就到『鳳鳴坊』找,就離這兒不遠,只隔兩條街,那兒剛到一批雛兒,或許有你要的人也說不定。」頭兒指著方向說道。

沈梓秧聞言后收起長刀,頭也不回地走出賭場大門,高傳信只有快速地緊跟在後。

***

沈梓秧交代高傳信立刻騎著他的快馬報官,便一個人隻身到「鳳鳴坊」找小桃花。

這次,他不再客氣,一見來人阻擋就廝殺。才剛開幕的「鳳鳴坊」到處都是高貴考究的新傢具,不到片刻都變成了一堆廢木頭,而老鴿龜奴、鶯鶯燕燕們也紛紛四下逃竄。

麻大刀才剛聽到通報,還沒來得及準備,就聽見僻哩啪啦的碎木聲,趕緊抄起兩柄大鋼刀,衝到前廳迎戰。

整個「鳳鳴坊」的前廳打出了一地杯盤狼借,沈梓秧一個人有恃無恐地持刀站在中央。

「麻大刀,咱們又見面了,趕緊把小桃花交出來,我就留下你這『鳳鳴坊』。」沈梓秧說道。

「喝!好大的口氣,我說過了,你得罪了我麻大刀,我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的,上次是我太輕敵,著了你的道兒,今天我要加倍還給你。」上次他們在暗夜中交手,麻大刀只有使出單刀,來不及使出他的成名絕技要雙刀,才會遭他暗算,這次他自信還有勝算的把握。

麻大刀雙刀斜斜劈來,勁道十足,沈梓秧也不敢小觀,將長刀兜了個圈化開攻勢,再從他雙刀的刀鋒中搶進,麻大刀的刀勢勁急,回擋反攻,沈梓秧左右迅速閃避,靈動至極!

他不想戀戰,於是倏地縱身一跳,從空中飛撲而下,如同一隻大鵬,飄揚的衣衫下閃動著長刀直劈而來。

在場的保鏢打手們平日都是仗著蠻力亂打,對象往往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老百姓,有的一輩子都沒見過如此高明的刀式,於是個個看得口口不轉睛,目眩神迷,暗暗叫好。

沈梓秧這一招撲降而下,麻大刀不但震掉了雙刀,更閃避不及地在臉上又被劃了一個刀口,待沈梓秧想要逼問麻大刀小桃花的下落時,卻聽見大廳的二樓上有兩人正大喝著——

「慢著!」歐蠻一手凌空抓著個小女孩,一把匕首正指著小女孩的脖頸。

「你……楓林鎮的歐蠻?!」沈梓秧認出了當初用毒箭傷他的歐蠻,又見他身前的小女孩,雖看不清她的長相,但兩條辮子早已散亂不堪!她蹬著小腳,抖動地掙扎不停,這景象似乎讓他回想起什麼。

「不錯!想不到你也有束手待斃的時候!這小娃兒就是小桃花,姚心妍的小私生女!你最好乖乖就擒,不然的話,這麼可愛的小女娃兒就要到閻王府報到了——哈哈……」歐蠻大笑,痴肥的身子不住地抖動。

沈梓秧怔怔地瞧著樓上幾步之遙的小桃花,見她小小的身形,衣袍上全都是污穢的碳灰,知道她離開母親一定吃了不少苦,他的心一陣撕裂,要命的痛楚幾乎讓他站不住腳,那——是他的小桃花嗎?

「歐蠻,我只想問你上句話,殺我爹的主謀是否真的是姚勢天?」沈梓秧問道。

「你是說你老子沈照川?我劫了他以後,才知道他是桃花庄莊主。嘿!嘿!我讓姚勢天平白討了個大便宜,他應該感謝我才對。廢話少說,這小娃兒命就在你的手裡了,把刀放下!」歐蠻大喝,將匕首壓向女孩兒的喉口。

「當」的一聲,沈梓秧頹然丟下長刀,腦中轟然作響!真如他所料,他們誤會姚勢天了!

「等等——歐老弟,你可以先叫沈梓秧將麻大刀殺了,這會兒你說話他不敢不從的。」劉竿子低聲在歐蠻的耳邊說。

「是啊!沒錯,這會兒是咱們佔了上風,今天要是死了誰,就全栽在沈當家的頭上。」歐蠻的音量不小,劉竿子則看向麻大刀,心中竊笑他死期將近,竟還渾然不知。

「沒錯——」劉竿子話還沒有說完,猛地發現自己胸口滲出了茶碗大的血漬,後背還一陣刺痛,於是驚訝地回頭,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歐蠻在說話之際,早已悄悄地拿起匕首,穿透了劉竿子瘦弱的身軀。

「劉老哥,對不住了,我和麻大刀要借沈梓秧的手來除掉你,麻大刀會將你的那一份給我。我斟酌結果,還是決定先了斷你!這就叫『馬無野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靠你這要死不活的藥罐子,我什麼時候才會發跡啊——」歐蠻說完便一腳將劉竿子踢到了樓下,劉竿子撲通一聲橫死在自己的「鳳鳴坊」里。

麻大刀趁勢撿起了沈梓秧的長刀,想先試試刀鋒,一轉身就往沈梓秧的小腹刺去。

沈梓秧此時正怔傻地注視著小桃花,對於近身的長刀竟渾然不覺!

「放我下來——娘——娘——」小桃花聲嘶力竭地大哭。

下一秒,沈梓秧在腹部被刺了個口子。

「哈哈哈……沈梓秧,想不到你也有這一天?當年任你們刀庄的人當殺豬般地作賤宰割,你以為我會就這麼便宜你嗎?那時我隨口扯的謊不過是牛刀小試,今天要你命喪黃泉,做個冤死鬼,你去對閻王老子告狀吧!」歐蠻大笑後放下了小桃花,和麻大刀還在慶幸大獲全勝之際,全然沒注意到高傳義已悄悄走近歐蠻的身邊。

他向來熟悉賭場里的地形,加上個頭小,不容易引人注意。找不到小桃花后他就徑自來到了「鳳鳴坊」藏身。

就在沈當家情勢危急之時,他想都不想地衝出了廂房,緊緊地抱著歐蠻碩大的身體,和歐蠻雙雙跌落樓下的前廳……

沈梓秧小腹刀口不深,他趁麻大刀轉身,提氣狠狠一掌劈開了麻大刀,麻大刀毫無防備下跌落在碎桌椅上,痛苦地哀嚎!

就在歐蠻跌落時,傳義同時被壓在他碩大的身體下,一個翻身,歐蠻緊緊地掐住高傳義的脖子,滿眼血絲。「你這臭小子,來壞我的大事,我要讓你死——」

沈梓秧見狀,一個箭步,抓起了地上的匕首,歐蠻笨重的身體還來不及起身,刀口就直挺挺地刺進了他的心臟!

可是高傳義早在跌落時便斷了脖子,奄奄一息,連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微睜著眼,隨後也頹然地斷氣了!

沈梓秧蓋上傳義的眼帘,再抬頭要找小桃花時,只見麻大刀衝上樓房,一手提著小桃花的后領,一手再次以刀頂著小桃花。

沈梓秧一陣心慟,這次他不再輕言放棄!如果小桃花死了,那麼他會隨她到黃泉路上作伴。

沈梓秧拔出了歐蠻身上的一首,反手飛射,刺進了麻大刀的左胸。

麻大刀吃痛地掉了長刀,退後幾步,想要將匕首拔出之際,小桃花乘機掙脫了麻大刀,一步步奔下樓梯,向沈梓秧的方向跑來——

父女在階梯中段首次相遇。

沈梓秧狂喜,緊緊懷抱著這嬌小的身軀。他撥開小桃花臉上的髮絲,猛然驚見眼前的小桃花竟然和姚心妍小時候一個模樣兒,晶靈剔透的雙眼,嫣紅如桃花心瓣的臉頰。

他的——他夢裡的桃花又重生了。

沈梓秧在這一剎那,恍惚地脫離了肉身,到了記憶的彼岸,在那桃花紛飛的庭院,他第一次懷抱著姚心妍的心情。

「我要我娘,你帶我去找我娘好不好?」小桃花的清嫩嗓音劃破了他的冥想,他顫著手,輕輕撫過她雪凝玉瓷般的肌膚,生怕弄壞了她——

「小心!」沈梓秧還渾渾噩噩地回想,就瞥見一把青光閃動的斷玉刀瞬間直劈下來,原本就失了神的他完全沒多想,舉起左手想要擋過長刀保護小桃花。

方才麻大刀忍痛拔出匕首以後,傷重到幾乎要昏過去,可他強行忍住,悄悄地爬伏在地上,拿起斷玉刀,便往小桃花的身後砍去

麻大刀大喜,想不到竟然讓他一砍擊中——

沈梓秧的手臂應聲斬落!

「啊——你的手——」小桃花驚叫。

沈梓秧看著血流如泉涌的手臂,他搖搖欲墜地站起身,將小桃花推到身後掩藏,右手提起麻大刀的身子,使出全力往樓下一摔,登時麻大刀腦漿迸裂,當場斃命!

「你流血——你流了好多血,痛嗎?」小桃花拉著沈梓秧的衣袖,露出關心的眼神。

沈梓秧扯下衣袖,綁住手臂,還是抵不住狂瀉的血注,而腹部的傷口也正在流血。

「別怕!我的小桃花——」他想要輕撫小桃花的臉頰,伸出了手,一個腳步不穩從階梯上滾落下來,昏死在「鳳鳴坊」的大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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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戀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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