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惹塵
給我最甜美的樂聲給我最醉人的場景
舞一曲烈焰燃盡這虛偽的人生
***
「頭兒,有消息進來!」臨淵堂里,三個人正圍桌吃著簡單的餐點,一名灰衣大漢正匆匆地越過中庭,邊跑邊嚷著。
「等會兒。」祁滄驥突然加快舉箸的速度,風捲殘雲地掃過一輪,才緩緩舉杯飲了口熱茶,滿足地吁了口氣。
「頭兒……你好像很餓?」跑進來的灰衣漢不禁迷惑地看著祁滄驥,他似乎還不曾看過祁滄驥這般個吃法,實在與他文雅的氣質不相襯。
「不會啊。」依然神清氣閑地啜飲著,祁滄驥狀似無辜地眨了眨眼。
「那你剛剛……好像餓虎吞狼呢。」此言一出,大夥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只有來自大漠的「拐子」赤帖兒會用這種形容詞形容他們的頭兒。
「你不是說有消息要報?」祁滄驥無奈地搖了搖頭,赤帖兒這種令人噴飯的形容詞一天總會出現個三四次。
「是啊。」仍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赤帖兒憨直地答道。
「不是好事吧?」有趣地瞧著赤帖兒,祁滄驥笑盈盈地接著話。
「是啊,哪回有好事了。」可不是如此,凡是進臨淵堂的消息幾時有過好事,偏又總是由他來報,害得旁人每見到他都躲得老遠。
「嗯,所以我沒錯,先吃個飽,免得聽了你的消息后心情壞得吃不下。」
「唔……拐子你等等,等等我也學頭兒趕快……」一旁的「鉤子」吳仁與「刀子」岳軍聞言連忙夾著飯菜直往嘴裡塞,兩頰都鼓得像個饅頭。
「來不及了。」赤帖兒人雖魯鈍些,心眼倒也挺細的,不待夥伴們咽下滿嘴的食物,便嘩啦嘩啦地一串報出壞消息,存心讓兩人食不下咽。
「頭個消息,昨兒個晚上出了事啦,陳茂梁的轎隊在離府衙二里處被狙擊,連陳大人在內十五個人一個活口也沒剩。」
「紙……蓮燈?」吳仁連灌了幾口茶咽下滿嘴的東西,提出了他的質疑。
「咦?老鉤你怎麼知道,我這還是從府衙來的第一手消息哩,你看到啦?」
「嗤,我看到?我還掐指算的咧……」沒好氣地瞪了眼,吳仁接著分析道,「陳茂梁返京述職近月了,一個月來卻被行刺了兩次,你想昨晚跟在他身邊的還會是軟腳不成?」
「聽說衙里銅把調了五六個,還有個銀把的帶頭。」岳軍若有所思地補充著,京城府衙的捕頭分為金銀銅把三級,金把的有兩位,銀把的有六位,每位銀把手下有銅把十名。
平常案件能出動到銀把級的捕頭已屬不易,金把級的兩位更是幾乎只有進臨淵堂的案子才會行動,只是雙方查案的方式與立場身份不同。
「瞧,這般人馬都還叫人『輕易』擺平了,殺手中大概也只有那位喜歡做紙燈的老兄有這本事。」咂咂嘴,吳仁又繼續享受他的早餐。
「你又怎麼知道是輕易被擺平的,我都還沒說那十五個人是怎麼死的。」赤帖兒不服氣地悶聲問著。
「嘖嘖,拐子啊,你也稍微動動腦子成不成?事情發生在離府衙二里的地方,二里耶,你以為有多遠?就算姓陳的轎子跑得慢,府衙的人聞聲竟也來不及救,你想他們是在多短的時間內被放倒的?」
「而且陳大人前兩次被刺都是明著來,頗似黃泉的作風,這麼兜起來,這回除了請出殘雪這傢伙,你還要我往那兒猜?」吳仁得意地瞄著吃鱉的赤帖兒。
「分析得不錯。」一直靜靜地聽著雙方的討論,祁滄驥的眼中有抹讚許的神色。
「小涵跟去了?」
「是的,快腿涵已經躡著現場的一些痕迹追下去了。」岳軍應答著,他沉穩的個性向來適於做幾人間行動的聯繫。
「唉,恐怕又是做白工喔。」吳仁剛剛得意洋洋的臉馬上垮了下來,「殘雪那小子不知是啥變的,精得出油,到現在我們連他是圓是扁,是男是女都沒個頭緒,就算快腿涵本事再高,每次不都碰了一鼻子灰。」
「那是以前啊。」赤帖兒像是存心跟吳仁杠上了,「現在有頭兒加入我們了啊,我就不信他還能像以前這麼吃香。」
摸摸鼻子,吳仁沒再出聲反駁,赤帖兒說的沒錯,有祁滄驥的加入,臨淵堂的確破了不少難辦的案子,他跟殘雪誰強誰弱任誰也拿不了個准,但當然他與其他兄弟都是由衷地希望祁滄驥能佔上風。
「赤帖兒別老把擔子往我這丟。」瀟洒地笑了笑,祁滄驥的星眸卻似更亮了些,他也一直很想會會這黑道上的煞星,從他回京后所聽的每件殘雪傳聞,早已大大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好久不曾這麼有趣了……
「第二件又是什麼事?」
「第二件?喔對了,我剛說過這是頭件的。」羞赧地笑了笑,赤帖兒回報著,「第二件該算件私事吧,吳總兵拜託九王爺的,他的寶貝兒子昨晚進了碧落齋后就沒人再看見過他。」
「也許他又去其他花坊酒肆了,一夜沒回府也不算稀罕。」岳軍含蓄地說著,吳二公子的花名,只要是京里作官的多少有耳聞。
「說得也是,可是吳總兵說他今兒個跟他兒子約好要一同出城探友的,沒道理會爽約,派人去落雁樓又問不出個所以然,碧落齋從不留客的規矩大家都知道的,其他姑娘也沒人是昨夜伴著這位吳二公子。」
「這倒有意思,因為牽扯到碧落齋,所以他才拜託九爺吧。」祁滄驥抿了抿嘴,就算他不曾進過落雁樓,碧落齋也早是京里的傳奇故事,想不知道都難。
「誰不知整個落雁樓都是達官貴人,仕紳才子出入的場所,連江湖大霸都算上幾個,吳總兵又有幾個膽敢叫人來砸了它,更何況是碧落齋,除非他不想活了。」吳仁嗤之以鼻地忿忿說著,因為這位總兵大人平索總喜歡仗勢欺人,氣焰高得不得了。
「鉤子,講話別這麼利。」祁滄驥淡淡地笑說著,無形中卻自有股令人服從的氣勢,「這些話堂里說說無妨,若傳到外面又徒惹是非了。」
「頭兒,我知道,我就這張嘴話多了點,你多包涵,我會想法子改的。」吶吶地回應著,吳仁臉上的神情可是難得的正經。
「哈,老鉤要改掉他那張嘴,恐怕天都會下大水。」悻悻然地瞅著吳仁,赤帖兒這回可是藉機扳回一成。
「喔,我差點忘了件事。」不待吳仁回嘴,赤帖兒趕忙轉了話題,「九王爺午後要去趟碧落齋,請頭兒也一道過去呢。」
「嘖嘖,這回可會見到那初晴姑娘了,關於她的傳說頭兒可以好好印證一番,看看她究竟是不是人如其名,還是徒負盛名罷了。」吳仁輕笑著,正經的臉孔還沒擺熱就又散了形。
好笑地瞪了眼他這關不緊口的夥伴,祁滄驥也只能搖搖頭負手走出門。
初晴,這京城裡的另一號傳奇人物,會是個什麼模樣的女子呢?一個不會說話又不賣身的漂亮娃娃能有今天的地位定有她特別之處吧……一絲耐人尋味的笑意悄悄地爬上了祁滄驥的嘴角……京城,果然是個有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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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懶懶的暖陽爬上了碧落齋的窗格,爬進了碧落齋里一方典雅的廳堂,廳里落坐著二人,正悠閑地低聲說著話,一名小丫頭則小心地端上一組精緻的酒器。
「稟九爺,晴姑娘正裝扮著,請九爺與這位爺先用些茶點。」細語稟告著,福了一福便又低頭退到一旁默立著,身為初晴的貼身丫環,銀兒十分清楚自己該扮演的角色。
「呵……這孩子,老夫又不是外人,還費心裝扮些什麼?」撫須笑著,說話的是名五十上下的老者,一身素雅的錦袍仍無損他自然流露出的貴氣,他正是如今權傾當朝的九王爺祁世昌。
「滄驥,回京半年多了,你還是第一次來這吧。」端起茶碗輕啜了口,祁世昌笑睨著祁滄驥,眾家子侄輩他最鍾愛看好的就是眼前的這個,原因無他,因為祁滄驥既聰明又懂得內斂,于軍於政都是個難得的人才。
「是的,這回還是沾了九叔的面子,滄驥雖然沒來過,也知道碧落齋可不是一般人想進就進得的。」爾雅地與九王爺笑談著,祁滄驥卻也留心著所見的一物一事,他沒忘了這回拜訪的目的。
談話間,一穿著柔波般水色衣裙的女子緩緩走近,高領束著纖頸,寬鬆的衫袍亦遮掩了應有的玲瓏身軀,除了兩頰朱唇上了點淡淡的胭脂外別無其他裝飾,一頭秀髮鬆鬆地用水色的紗巾紮成了辮,從右肩垂到胸前。
裝扮的極為簡單且保守,散發出的味道卻是恁般清新,尤其是那雙動人的眸子更是澄凈得像是從未沾染俗塵,不但絲毫看不出是勾欄中的姑娘,卻也不是達官世家就能教養出的女子。
十分玩味於這對瞳眸,祁滄驥凝視著像是想探索那澄澈后的地帶有些什麼,直覺地他總感到有些東西被斂於這乾淨的眼神之後,不管是什麼,都在這第一次的見面里勾起了他的興趣。
這個叫初晴的女子,很複雜……至少還沒人能在他這般侵略的目光下毫不慌亂的,而她,平和的眼神依舊無波。
「怎麼?你倆看對了眼,也別把我這老頭丟過邊吧。」知道祁滄驥開始在試探著初晴,祁世昌不著痕迹地軟化些氣氛。
「是在下失禮了,晴姑娘宛若洛水之仙,適才唐突之處想必姑娘定能海涵。」儒雅地抱拳告罪,祁滄驥收回那深邃的眼神。
美目輕輕地眨了眨,像是在說別客氣,初晴轉向祁世昌微矮了矮身行禮,眼神含著些許歉意。
「別多禮啦,初晴,是老夫來的不對時間,你在午睡吧?」擺擺手表示無妨,祁世昌示意初晴入座,「老夫今天帶個人給你認識認識,別看他年輕,可是本朝鼎鼎有名的將軍喔,你該聽過靖遠將軍吧。」
微笑著點了點頭,初晴拿過備在一旁的紙筆書寫了起來。
靖遠威名,保國安康,初晴久聞矣。
「是皇上的德澤,邊境太平,滄驥只是逢時罷了。」客套地謙虛著,祁滄驥的目光又盯上了初晴的臉龐,「倒是晴姑娘盛名,滄驥甫入京就如雷貫耳了。」
讓公子見笑了,是九爺抬愛,初晴何能。微搖了搖頭,初晴揮寫著。
「有!怎的沒有?誰不知碧落齋的主人才色兼備,善飲之技更是京城首絕,老夫就特別找滄驥來跟你論酒的,看你這巾幗還能不能壓過鬚眉男兒。」
初晴只有獻醜了,還望祁公子杯底留情幾分。
「哈……你這妮子,還沒開始就先討起饒來?來來,別客氣,老夫今天心情好,也陪你們喝上幾杯。」
盈盈起身為兩人斟了杯酒,初晴再替自己斟了杯,舉杯敬著,半掩袖地一口欽盡,再向兩人照杯行禮。
「好!」祁世昌豪邁地喊了聲,多年文官生涯仍不減他武將本色。
「爽快!酒就該這麼喝才盡興,老夫也陪你一杯。」端起酒杯,祁世昌也是一口飲盡杯中酒。
「看樣子滄驥也不能免了。」祁滄驥先敬了祁世昌和初晴后,舉杯就唇,微昂頭也倒下了整杯酒。
「這樣才有意思,看樣子是滄驥你面子大,初晴很少這般方式喝酒的,尤其……嗯,今兒個的酒還挺烈的。」回味著入喉的灼熱,祁世昌讚賞地微點了點頭。
「九叔這麼說,滄驥還真該敬初晴姑娘一杯了,謝姑娘賞臉。」自己倒了杯喝盡,又再替眾人斟上,「這酒雖烈,卻醇而不澀,看樣子初晴姑娘不但善飲,還是個知酒人呢。」
回敬著祁滄驥,初晴又仰首飲下一杯,兩杯烈酒下腹,原本白皙的面龐已染上赤霞,嫣紅得更添風采,澄澈的眸子也帶了點霧蒙,水亮得令人怦然心動。
「呵……滄驥,你可別看她臉紅了就心軟,她就是這模樣,兩杯如此,再來百杯也還是一樣。」故意掀了初晴的底,祁世昌惡作劇式地向初晴眨了眨眼。
「光這麼喝,少了點什麼,初晴你跳支舞助興吧,嗯,就抵兩杯怎樣?」悄悄地瞄了眼祁滄驥,這位靖遠將軍也只能依言舉壺倒酒連飲兩杯,「瞧,彩頭滄驥可是先付了喔。」
起身離座,初晴向一旁伺候的銀兒點頭示意著,就見銀兒喚進一名持笛的姑娘,向客人行了禮后,便立於一旁開始嗚嗚吹起笛來。
初晴則是一斂衣袖,彎身向兩人示意,隨手解開腰間系住外衫的寬大織帶,靈巧地一甩,織帶便似天之蛟龍在空中隨著樂音翻騰變化,半晌,笛聲忽地一轉,拔高九霄,如水行雲舞動的織帶更是捲起層層帶浪猶如萬頃碧波,重重疊疊,煞是好看。
一曲漸終,笛聲漸低,圈疊的織帶也凝緩了幾分,最終高擲一拋,在空中劃了個美麗的弧,再緩緩落於初晴高舉的指尖,罩住了初晴整個人,隔著這層輕紗,初晴凝立不動的身形更有種如夢似幻的美感。
「啪啪啪啪!」厚重的掌聲響徹廳堂,祁世昌不吝給予他欣悅的讚賞,祁滄驥的眼中也掠過一絲讚歎的神情。
微笑著拿下覆頂的輕紗織帶,初晴的臉色卻有著一抹不顯眼的蒼白,身形甫動就踉蹌了一步,祁滄驥眼明手快地上前扶住了她。
「怎麼啦?」祁世昌也關心地問著,「該不是醉了吧?還是身子不舒適?」
微微地點頭謝過祁滄驥,初晴緩步走向几案提筆。
謝九爺關心,初晴今日起晚了,尚未進餐,這酒的確令初晴有些醉了。
歉然地向九爺福了福,身子卻倚著几案,衣袖掩飾下的雙手正牢牢地捉著桌子邊緣穩著,天知道她現在頭昏腦脹得只想躺下。
「啊,這倒是老夫之錯,還叫你舞了一曲,該罰該罰。」搖著頭,祁世昌自己罰了杯酒,「看樣子,這回酒是論不下去了,呵……滄驥,你運氣不錯,可是緩判了出局。」
「還沒比,九叔您心倒是先偏了。」笑答著,祁滄驥的眼光卻在初晴越發蒼白的臉上巡了回,「論酒之約,滄驥改天再向初晴姑娘好好討教。」
祁公子客氣了,初晴歉疚,今日讓九爺及公子掃興了。
「哪的話兒,你今天的舞可又令老夫開了眼界,呵……人美,酒醉,舞又妙,何來掃興?」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要初晴別掛心,祁世昌向祁滄驥招著手,「滄驥,我們也該讓初晴休息了,改日再來叨擾吧。」
恭送著九王爺與祁滄驥離開,初晴揮退了銀兒和持笛的姑娘,步履微晃地行向內室,甫揭簾就被一雙健臂小心翼翼地擁住。
似乎早已知道來人是誰,初晴顯得毫不吃驚,反而任他一把抱起自己走入,甚至安心地閉上了眼休息。
看著水色的衫子隱隱約約渲染出的紅痕,抱著初晴的黑衣人不禁皺起了兩道濃眉,眼中儘是擔憂與憐惜。
在你身旁,卻總只能這般無奈地看著你,你的眼,總望著我觸碰不到的遠方……
這樣讓心發疼的日子,究竟還要多久?何時,才會是你飄蕩的盡頭,才會回首佇足,如鏡的眼才會映射出我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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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頭兒你話居然沒問上半句?嘖嘖,這可奇了,初晴姑娘可真神通廣大,能叫咱們的頭兒無功而返!」隨著祁滄驥走往府衙的路上,鉤子吳仁在一旁稱奇嚷道。
「誰規定非用問的不可?」慢條斯理地回著吳仁的話,祁滄驥漫不經心地瞧著街旁熱鬧的攤販叫賣。
「喔?聽頭兒的話,莫非是有了線索?」精神一振,吳仁趕緊追問著,他就知道只要他們的頭兒出馬,天下就真沒什麼難事。
「我可沒說有線索喔。」仍是不急不緩地答著,祁滄驥的嘴角卻揚起了抹輕笑,還沒到府衙前他可得好好把握機會讓自己開心一下,免得等會兒見了兩位金把的,好心情就全沒了。
「頭兒……你這是尋我開心嘛,害我白高興了一下,快腿涵那兒又是照例碰了個釘,那傢伙簡直不是個人,像鬼一樣無影無蹤的,我還以為頭兒這邊有消息了,結果兩端都撞了壁。」埋怨著,一會兒高昂的情緒又跌回了谷底,吳仁悶悶地踢著腳下的小石子。
「我也沒說沒線索啊。」回過頭露齒向吳仁笑了笑,祁滄驥眼中滿是促狹的意味。姜太公釣魚,也只有這位急躁性子的夥伴每每總是願者上鉤。
「頭兒……」哀嚎著,吳仁可苦足了一張臉,不知為何自己對極了祁滄驥的胃口,他總愛三不五時地在自己面前挖坑,而自己每次也都很乖乖聽話地往裡跳,總等到被整得七葷八素后才知道自己又自願跳了坑,天哪,他是招誰惹誰了?
「頭兒,你就行行好,別吊鉤子胃口了,有話就一次說完吧,別還沒見著兩位鍍金的,老鉤子我就皺了張苦瓜臉。」
「怎麼,你對那兩位感冒不成?」有趣地眨了眨眼,半年來祁滄驥與府衙兩位金把只是聞名不曾見面,然而倆人的所作所為他倒聽了頗多,多到令他皺眉。
「誰不是?頭兒你又不是不清楚這兩位簡直是牛頭馬面的化身。」翻了翻白眼,想起曾見過他們整治下嫌犯的慘狀……嘔……吳仁連忙拍了拍胸脯。
「只要是人,恐怕誰也不願和他倆朝上面,如果哪天犯在他們手裡,頭兒你也不用費心救了,我一定自己先行了斷,免得被嚇死。」吳仁哆嗦地直擺手,彷彿已經落到了對方手裡。
「嗤,你這張嘴,真不留德。」好笑地搖了搖頭,祁滄驥心底卻又無奈地想嘆氣,偏這次陳茂梁的案子兩方都接了手,陳茂梁身為朝中四品大臣,自是交由刑部,而九爺點頭由他們來查,府衙那方卻是由陳茂梁家屬陳狀紙登堂告的,這回勢必得合作辦案了。
府衙的兩位金把中一位是以大鷹爪力聞名的陸堯,一位則是江南劍術名家曾家第二代的主人曾南雄,兩人一般的功高蓋世,也是同般的陰鷙無情,姑且不論查案手段的正當性與否,他們那「寧可錯殺」的做法最讓祁滄驥無法認同。
雖然臨淵堂擁有欽賜諭令,可以調動皇城守將衙役,但這並不表示他們可以恣意下令,畢竟是兩個不同的系統,彼此總是以互不相擾為原則,尤其是府衙的兩位金把級捕頭,更得格外留心尊重,免得一不小心就變成兩方的不合。
「頭兒,到啦。」一句萬分不情願的語聲將祁滄驥出神的思緒拉回,抬頭望去,府衙已近在丈內,斂起心神,祁滄驥的嘴角揚著親切的笑容。
嘖嘖,有好戲看了……心底偷笑著,吳仁可不若剛才那般懼怕的神情,說著玩的嘛,反正祁滄驥也不會把他的裝孬當真,倒是看見祁滄驥掛上這無害的笑容,他可樂得準備看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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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手讓座,兩位捕頭不吝於展現他們的金把風範,但那兩雙轉來轉去的眼珠子可沒如他們表現出來的這麼客氣,不甚安分地直往祁滄驥身上打量。
「久仰了,祁大將軍,大將軍能親臨本府,實在是本府的榮幸。」一名四十開外,留著抹八字鬍的勁裝漢子抱拳一揖,他,正是以劍聞名的曾南雄。
據稱至今少有人能在他一百零八式快劍下全身而退,很不幸的,殘雪卻是其中之一,這也是曾南雄最難以咽下的一口氣,因為那次接觸,他連他是黑是白是男是女都沒看清楚就讓他跑了,氣得他誓將這位讓他面上無光的殺手除之而後快。
「哪裡,哪裡,滄驥早已卸除軍職,怎擔得起曾把頭這麼稱呼,曾把頭若是願意,直呼滄驥之名就可,滄驥可是久聞兩位金把威名,末學晚進正想向兩位請益呢。」滿臉誠心求教的神情,祁滄驥也回以一揖。
「哈,好說,好說,直呼名諱我們可擔不起,說到底,你可是七王爺的愛子,咱們總不能壞了規矩,我們兩個老的還是以世子稱呼你吧,免得被人說我們不識大體,失了分寸。」另一名光頭老人陰惻惻地輕笑著,口說失禮,神韻卻是極端無禮。
「陸把頭這般抬愛,滄驥若再推諉就實在不對了,只是個稱呼罷了,滄驥就腆顏受領了。」彷彿看不出陸堯笑得曖昧,祁滄驥仍是一臉善意地笑著,卻是不著痕迹的定了彼此的身分名位。
「吳兄,來認識認識兩位辦案神捕,以後得多多親近親近,請他們教教我們這些後生呢。」爾雅地介紹著身旁落座的吳仁,那個兄字卻令兩位金把捕頭眉頭皺了皺。
世子以兄弟相稱之人,他們又該稱什麼?一個不好,不是失了禮就是平白又將自己矮了一輩,這位祁世子是故意出難題不成?可是看看他一臉溫和的笑容又不像……該是年輕人的無心吧。
「不敢,世子言重了,這位吳……兄弟我們是早見過的,只是大家都忙著為國鋤奸,少了聯繫,以後是要多親近,嗯,親近。」打著哈哈,曾南雄邊打著太極邊轉移著話題,「世子今日前來可是為了陳大人被狙一案?」
「誰說不是,唉。」皺著眉嘆了口大氣,祁滄驥臉上的笑容可馬上變成了愁容,「九爺交代下來了,要我儘速察明,堂堂四品官員居然會在京里遭刺,還是在離府衙不到二里的地方被宰得一個不剩,這要是傳了出去,聖上的威顏豈不有失?」
聞言,曾南雄的臉色又是一變,還不及思索應對之言,身旁陰冷的聲音已響起。
「世子是責怪咱們府衙護人不周?就不知那叫殘雪的殺胚為何至今仍這般逍遙?」言下之意,陸堯是指臨淵堂也失了職,這擔子他們也得多少擔著點。
「陸老言重了。」急忙向陸堯使著眼色,曾南雄雖覺得眼前的這位靖遠將軍不似他表現出來的溫吞軟弱,言談卻又察覺不出他的確實用意,還是先留點退路免得日後難做人。
「老漢兩人都只是一介武夫,若有粗鄙言語污了世子的清聽,還請世子多原諒,多包涵。」謙詞賠著罪,曾南雄又是低頭一揖。
「哪兒的話,我就是這點不好,話總是說得太急,難怪陸把頭不高興了。」臉上露出抹倉皇的神色,祁滄驥不經意似地絞著雙手手指,「我是擔心辜負九爺的期望,所以特來向兩位把頭請教的。」
「請教倒不敢,世子直接吩咐吧。」緊繃的神色稍霽,陸堯瞄了眼祁滄驥翻絞的手指,心裡暗哼了聲……分明是初出道的雛兒,給點顏色就慌成那樣,看樣子他那點聲名八成都是其他臨淵堂好手為了討好他這七王爺之子送上的功勞。
「唉呀,陸把頭實在太客氣了。」輕撣了撣袖,祁滄驥看了眼一臉漠然的吳任。
「一事不煩二主,我只是想請兩位緩口氣慢個手,讓我那兒先著手這案子一段時日,只因兩位把頭的威名如日中天,就怕會打草驚蛇嚇走了那兇手,到時我可難向九爺交差了。」
不待兩人開口,祁滄驥起身禮數十足地拱了拱手,嘴上繼續說著:「祁滄驥先在此謝過兩位把頭相助的情誼,陳大人親屬那兒還請多費心安撫,吳兄,咱們該回堂辦事啦,可不能負了兩位前輩的一番好意。」
這番既似吹捧又似另藏玄機的言詞讓曾南雄與陸堯兩人難以推諉,錯愕間就隻眼睜睜地看著祁滄驥領著吳仁飄然出門而去。
跟著祁滄驥出了府衙大門,走不了幾步,吳仁就一臉滑稽的表情,像似極力忍著什麼,直到轉了好幾個大彎,他才終於不可遏止地放聲大笑。
「哈……哈……天哪,真要我的命……頭兒你真行……我在一旁都快……憋不住了……」笑喘著,吳仁豎起了大拇指稱讚著,「我看那兩個老的……現在一定是一團迷霧,被頭兒搞得暈頭轉向卻還摸不清你到底是軟是硬是圓是方的。」
「是,我行,你就只在旁看好戲。」祁滄驥微眯起了眼,又是一臉有趣地看著吳仁,卻把吳仁看得心底直發毛,臉上原本大張的笑容迅速縮成了小小的卻苦意十足的味道。
「頭兒……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幫你什麼,可是你也知道我老鉤是哪塊料,怕是不到兩句就損了頭兒的顏面。」趕緊解釋著自己絕對絕對不是存心看戲,天知道他是怎麼想,但若不趕緊撇清楚,吳仁知道下場鐵定很慘。
「喔,怎麼平常赤帖兒講一句你就貼上了十句,原來磨嘴皮不是你的專長,是我估量錯了,下次真該換個人來。」依舊是溫和地笑著,吳仁卻看到了自己已是烏雲罩頂,逃不了了……
「嗯,那麼,看你平常手腳挺利落的,要你跑跑腿沒問題吧?」儘管吳仁一副大難當頭的模樣讓祁滄驥是看在眼裡笑在肚裡,他還是不動聲色地替這位夥伴判了刑。
「快腿涵也辛苦了兩天,你去接接他的班吧,下次記得提醒我動嘴不是你擅長的事,改換動動手腳的工作比較適合,嗯,這回先試個十天半月再說……呵。」說到最後,祁滄驥忍不住還是抿唇笑了出來。
「頭兒,可不可以對半打個折,鉤子腿短,只怕沒快腿涵利落呀。」唉聲應著,天可憐他就只是存了這麼丁點看戲的心,怎地報應來得這麼快……
雖然是苦了張臉,不過吳仁還是愉悅地看著祁滄驥俊朗迷人的笑顏,他知道如果當他們頭兒笑意斂去時,那他才真是該捲鋪蓋逃得遠遠避難去,現在只是點小小顏色呢。
☆☆凡間獨家錄入★★☆☆謝絕轉載★★
真該死的!祁滄驥不禁暗咒了聲自己,早上才說了要多跟這兩個老鬼親近,怎地晚上就馬上兌現了……他還不知道老天爺幾時變得這麼聽話,早知道他會閉上他的金口。
早上和吳仁離開府衙后,讓他去接了快腿涵的班,暗地守著落雁樓,留意著出入的扎眼人物,吳邵恩及陳茂梁這兩個案子他不打算放棄哪個,他相信臨淵堂有能力同時辦妥。
而他自己則是去了趟九王爺府,跟九爺說聲照會府衙的事,被留下吃了頓晚飯後才離開,沒料到才出王爺府晃沒兩步就遇上了這幕好戲,三個人,呃,該說是四個人,竟毫不避忌地在這繁華的街上飛足狂奔。
后兩個追人的,祁滄驥遠遠地就認出了是早上才碰頭的兩位府衙金把,卻沒想到會在這時間這地點,看到兩人這般不顧身份地在大街上如莽漢狂奔,玩起官兵抓強盜的遊戲,祁滄驥不禁將視線移向前頭扮強盜的人身上。
耀眼的蝶形面具遮去了這人的大半容顏,只見他一頭如瀑的黑髮隨著身上淡紫的寬袍在風中翩翩飛舞著,迎風映出的纖瘦身形在擁擠的人群里靈活地移形換位,看起來像是個女子……兩個老的追個女的?祁滄驥十分玩味地眯了眯眼。
三人正極迅速地從他眼前掠過向城外逸去,近身時,祁滄驥才看清了那帶著面具女子懷中還抱了個人,一個小女孩,正害怕地閉緊了眼,兩隻小手緊緊地抓著女子前胸的衫子,前胸……咦……祁滄驥皺了皺眉,恐怕他是看走眼了。
不論這一點的疑惑,光是能讓兩位金把這般賣力地追人,再加上逃的人還抱了個孩子,這些奇奇怪怪的景象已足夠讓滄驥甘願勞動安逸舒適的身子,陪他們一同跑跑。
不想再和曾南雄他們扯上關係,祁滄驥從懷中取出了條黑色方帕蒙上臉,身形微晃,人已綴著跟出城外。
沒想到這一追一跑,竟是大半個時辰,祁滄驥從容地打量著身旁快速倒退的景色,綠林越來越多,地勢也越來越高,看樣子他們是追進附近的山頭裡了。
無奈地暗嘆了聲,就為了這好奇的老毛病,今晚看樣子是沒得睡了,怨歸怨,祁滄驥卻是想不通前頭追人的兩位怎麼好似未盡全力,難道他們跟他一樣起了性子,只是追著好玩不成?還是……
才在猶疑著,耳畔傳來的衣袂摩擦聲突然變了調,祁滄驥身形閃向一株枝葉茂盛的大樹,一翻身就坐上了枝椏,還沒搞清楚怎麼回事前,他可不想沒事惹得一身腥,凝目向下望去,果然三人都在丈外停住了身形,再前頭……已是無路的斷崖。
「哈哈,這下子看你再往哪兒竄!」陸堯得意地笑著,尖銳的笑聲在空曠的崖谷間引起一陣陣迴響,「你這妮子也不先探熟附近的形勢,哼,外地來的還敢妄捻虎鬚,令人老夫叫你學個教訓!」
靜立著,蝶面人只是緩緩地放下懷中已是嚇得臉色蒼白的小女孩,雙腿甫著地就軟了下去,蒙面人即時一把拉住了她,紅艷的雙唇卻是不經意地抿了抿。
「你現在放了她也來不及,多管閑事的代價可不是道聲歉就可以了的,你犯的可是擄人罪,罪不輕呢。」曾南雄狀似惋惜地搖了搖頭,嘴畔揚起的卻是抹驕傲的笑容。
「姐姐……我怕……」看了眼前兩名老者猙獰的面孔,小女孩畏縮地揪緊了蝶面人的衣服。
旁若無人地蹲下身,蝶面人在小女孩蒼白的臉上輕輕地親了親,低哄的語聲顯得有些冷淡卻又恁般柔和,「沒什麼好怕的,把眼睛閉起來,這兩個醜八怪也沒什麼好看的,等會兒我說可以後你再把眼睛張開,醜八怪就不見了。」
小女孩乖乖地閉上了眼,還煞有介事地伸出小手蒙著,面前的陸堯和曾南雄早已是鐵青了一張臉,直似想一把撕碎了蝶面人。
在樹上的祁滄驥則是露出了抹笑意,雙眼趣味盎然地打量著這像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他發現這神秘的蝶面人似乎有項跟他一樣的興趣……損人……尤其是對這兩位鑲金的。
「賤人,給我站起來,老夫來領教領教,看看你全身上下是不是只有那張嘴能用!」陸堯話說得極為污穢,蝶面人深邃的黑眼卻沒起一絲波瀾,十分聽話似地緩緩站起了身。
「你們還真吃定了我……」低低淡淡的語聲聽不出感情,像是自言自語,黑瞳卻似掠過一抹嘲諷的悲憐,「自以為是的代價也是很高的,怎麼就沒想過或許足我故意讓你們誘來這兒的,這崖可不是專為我設的。」
「你在嘀咕些什麼,還不把兵器撤出來,不過就算是神兵利刃也幫不了你什麼,老夫一雙肉掌就管教你好看……嘻……會很好『看』。」眼光放肆地在蝶面人身上巡視著,陸堯一步步地逼向前。
曾南雄則是看戲般站在原處,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女子,能與他們之一動手已是不易,他不認為會有需要自己效力的地方。
低哼了聲,不見蝶面人有什麼起手式,一團紫影如雲般迅速地罩向陸堯……畢竟是武術名家,陸堯一見來勢就變了臉色,先前的傲慢欺侮之心全收了回來,換上的是一臉凝重,雙掌一前一後拍出了陰陽兩種勁道。
紫影不閃不避在兩種勁道的縫隙間穿梭著,身形被掌勁帶起的狂風吹得左搖右擺,忽而竄下,一道銀瀑突兀地穿透掌風卷向陸堯的左掌。
沒想到這女子竟是這般強橫地一昧蠻攻,陸堯就地倏轉了半圈,左手后縮卻已是不及,右手連忙往下發出更強勁的陰寒掌力,想藉以逼得蝶面人撤回兵器自救。
依舊像是沒看到陸堯的攻勢,紫雲般的身影反倒加速迎上,銀瀑如願地卷過了陸堯的左掌,同時紫影也在不穩地一晃后,飄然地退回小女孩身旁。
「唔……該死的賤人!」申吟地罵著,陸堯痛白了張臉,右手五爪緊扣住那褪盡血色的慘青左腕,血,在足下泄了一地。
「陸老!快閉穴!」曾南雄驚心地望著陸堯不輕的傷勢,不是沒想插手制止,對方的攻擊卻是快得讓他沒機會,僅一個照面,自己這位老大哥就掛了重彩,卻是連被她用什麼傷的都沒看清楚。
抬眼望向蝶面人,一切如常般沒變,只有紅唇似乎褪了些色澤……她應該也傷了才對,曾南雄確定陸堯的右掌在她肩上印了一記,卻不知是輕是重。
「姑娘可真是深藏不露……」刺探著,曾南雄緊盯著蝶面人神情的變化,「有這麼好的身手,不該是個籍籍無名之人,何不拿下面具讓本座瞻仰瞻仰……」
「南雄,你跟她盡扯些什麼,啊……這天殺的!」喘了口氣,雖是痛得冷汗直冒,目光卻仍是兇狠地瞪視著,「……這賤貨……沒佔到……便宜……我那掌打得結實……有她受的……哈哈……」
蝶面人依舊不為所動地站著,靜得讓曾南雄無法判別她到底傷了幾分,無法確定自己在她手下是否討得了好,但卻也無法就此收兵鳴鼓,他不能把府衙金把的名頭砸在這兒。
劍出,快得似一抹流光,就像突然在蝶面人眼前出現,霎時又綻放出十數道金芒分襲蝶面人胸腹要穴,而一點銀芒也在此時激射蝶面人身旁的小女孩。
「無恥!」冷言斥道,右手急忙拉開一旁猶雙手遮眼的孩子,左袖一甩,銀瀑再次自袖底卷出,叮叮咚咚地把快如電般的十數劍全部擋下,緊接著左腕一翻,銀瀑又似蛇般攀著金劍直斬曾南雄右臂。
「來得好!」大喝一聲,剛剛他只用八成力道試探著,等誘出了對方水瀑似的兵刃后,便毫不猶疑地以圓融的劍法黏上,如纏網般的綿密劍勢卻故意露了點缺口,同時又是一點銀芒射向撲跌在一旁的女孩。
果如他所料,銀芒一出,這戴面具的女子便迫不及待地想撇開他回身救援,自然而然地就順著勢子由那點缺口突圍,等她身形移向時,那點缺口卻不見了,等著她的是纏綱倏收,萬劍疾刺而至。
樹椏上,祁滄驥惋惜著蝶面人的大意,見「她」遇險,正想縱身替「她」擋下時,卻瞥見了那蝶面后的黑瞳冷芒一閃,銀瀑霎時在金劍纏網中炸開,猶如火樹銀畫般燦爛奪目,這一閃神,戰局就立見分明。
曾南雄被震離了好幾步,持劍的右手帶了條長口子,蝶面人淡紫的衫子也染上了血色,射向女孩的銀芒沒入她環護的右臂,來不及喘氣,先前負傷的陸堯竟從背後悄然掩至,陰寒的掌風破空而來。
黑瞳中的冷芒更甚,留情再三,這兩個傢伙竟如此不知好歹,身為黃泉的頭號殺手可不是這般好欺的,只不過是不想白做工罷了,只是不想……在女孩面前殺人。
絲毫不理陰寒的掌風已及身,銀瀑飛卷,直似來自九天之際,帶著銳嘯聲穿透陰寒的掌勁,繼續毫不留情地刺穿陸堯的右掌,更直指掌后的心房。
蒼白的臉更加慘白,大張的嘴卻駭得喊不出聲,陸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毒蛇般的銀瀑穿透了手掌,眼看就要吻上他的胸膛,而曾南雄的長劍卻還有三步之遙。
「啊!」一聲童稚的尖叫聲停住了銀瀑的去勢,小女孩被兩方激起的勁風拋上了半空,眼看就要墜身崖下。
原本冷漠的黑瞳在此時有了絲波動,身影急閃,扯下腰間的系帶卷向女孩,人卻也離崖半丈,左手銀瀑再起,正想插入崖壁借力時,迎頭一股凌厲的劍氣卻襲上了左腕。
血花飛濺,劍氣穿脈而入,不但打散了灌注銀瀑的氣力,更痛得令他神智一昏,再也來不及攀附些什麼止住下墜的身子,暈迷間只能歉然地緊抱著懷中的女孩,向無底的深崖跌去。
耳畔風聲凄厲地刮著,身子卻在片刻后似被半空的浮雲托住,一種暖和的觸感伴著他往黑暗墜跌。
……一點都不冷,暖得令心都要發疼……原來……這就是你身處的世界……竟是這麼的溫暖……為什麼卻不准我來尋你呢……為什麼要我……一個人這般孤單地待在沒有你的地方……你好自私……好自私……
「……晴晴……對不起……」低聲囈語著,蝶面未覆的唇畔掛著的竟是喜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