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莫莉在紐約度過了寒冬,又度過了一季的暖春,九月襲人的熱浪開始延續著。她期待儘快度過高溫的季節,接下來就是在紐約的電台時常被點唱的《紐約的秋季》,來揭開寒冷的序幕。
紐約客,這些既可愛又可恨的人們,莫莉雖然不再覺得紐約是個冷血的城市,可是她卻漸漸染上了冷漠,時常獨來獨往地離群索居。
莫莉和凱平又回到了從前一起工作的日子,不同的是,凱平身邊另外有了一個固定的女伴,就是曾經和他發生關係的女同事安妮。
莫莉聽說他們的感情漸趨穩定,還想找間房子一起同居。她為了避嫌,也為了逃避安妮的敵意,漸漸地和凱平疏遠。雖然凱平很不滿莫莉疏遠的態度,但是女人的心胸是狹窄了點,面對安妮的抗議,他還是得放棄和莫莉相處的機會。
一個周末的午後,莫莉一個人走在第五大道上,她在商店街上和行人擦肩而過,走到了一家昂貴的鞋店門口,她看著玻璃窗內展示的女鞋,卻找不到那一雙已被白洛可丟棄的粉紅色涼鞋。季節變換了、人事也變了,展示柜上擺的是最新流行的各式馬靴,再也不是粉色系的鞋類。
莫莉不願自己又陷入思念的漩渦里,走過了洛克斐勒中心,走過林肯中心,不知又過了多久,猛回頭,又看到史都本玻璃大樓前的一座噴泉,許多觀光客,甚至於流浪漢都圍坐在旁。她心驚地加快腳步想要離開。
自從她回到紐約后,就再也不願走近任何一座水池。美國人是個愛許願的民族,只要是有水池的地方,總免不了會看到一堆銅板在水裡閃著粼粼的波光。
她戒了!莫莉戒掉了這個愛許願的習慣了。
倏然,她手提包里的手機響起。
「喂!」
「嗨,莫莉!我是凱平,有一件事情我想請你幫忙,你現在沒有事情吧?」
莫莉翻了翻白眼,這種對話已經是凱平慣用的伎倆了,「什麼事情你先說,不要又是要我跟誰盲目地約會,我可是不會答應的。」
「不是不是,你不要這樣嘛!」凱平的個性里有種女性化的特質,口氣里竟帶著點撒嬌的語氣。
「好啦--你說吧!」
「莫莉,是這樣的,我和安妮說好要找間公寓,今天下午約了經紀人要看幾個地方,可是我臨時有事抽不開身,所以能不能請你和安妮一起去看呢?我不放心讓她一個人,拜託你啊--」
莫莉猶豫了幾秒,「這……好吧!算我欠你的。」
「謝謝了!莫莉。安妮現在就在中央公園南區一棟雙門雙戶的公寓大廈前等你,那裡離王牌大樓不過三條街而已……」
莫莉發出了不敢置信的聲音:「凱平!你們有沒有搞錯?在中央公園附近的公寓?不是我要掃你的興,你一個月的薪水還不夠付半間浴室的租金呢!」
「我當然知道!是安妮的主意,你知道她對室內設計很有興趣,想借這個機會多看看,反正經紀人願意帶她參觀,你們就去看看,見識見識也好,又沒有要租。」
「我想我不必見識了--」莫莉冷冷地回應著。
「拜託啦!」
莫莉一陣沉默,心裡納悶著這整件事情。
「好吧!我現在就去。不過下不為例了。」
「OK!謝謝了!」
沒多久,莫莉來到了凱平說的地方,遠遠地就看到安妮修長的身影。
安妮在公司的資歷比莫莉淺,年紀也相當輕,雖然父母也都是移民來美的華裔,但是她早已褪去了任何有關東方文化的特質,就像個典型的西方女孩說著一口流利的英文,個性洋腔洋調的。她和凱平交往完全是即興的激情,之後才慢慢產生情愫,這種順序莫莉頗不以為然,可是眼觀曼哈頓的男女誰不如此?莫莉或許是惟一碩果僅存的保守派了。
「嗨!莫莉,你終於來了,我們的經紀人已經到了,走吧!我們進去吧!」
莫莉心裡不是很愉快,安妮連讓她寒暄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就拉著她的手臂直往大樓里走。
安妮約好的經紀人已經在警衛的櫃檯前埋頭抄寫訪客名單。
「安妮,你們來了,請跟我來!」這個女經紀人年紀有四十齣頭,滿身稱頭的服裝和飾品,一副辦事效率非常利落的姿態,匆匆打量了莫莉一眼,莫莉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
她們一行人坐上電梯,來到長長的走廊,兩端復古式的壁燈暈暈亮亮地照得滿地金黃。
當經紀人用鑰匙打開門的那一剎那,安妮發出了一聲驚嘆。
「嘩!我的天--光是這玄關的人口,就比我的客廳還要大了!」安妮絲毫不避諱地大聲比較,莫莉想要阻止,礙於經紀人的面前又不便啟齒。
她找到機會拉近安妮,偷偷地在她的耳邊說:「安妮,不要一副大驚小怪的樣子,你這樣不就讓她知道我們租不起了?」
「對哦!莫莉,我知道他們都是討厭的勢利鬼,可是我就是忍不住,你看這地板都是名家設計的大理石板,亮得可以當鏡子了。」安妮的腳不斷在地上磨磨蹭蹭的。
莫莉不想讓人看輕了,冷冷地環顧四周。
「你們不要太拘禮,盡量隨處看看,不要客氣。這公寓一共有四個房間、一個書房、健身室、超大的廚房,和兩個客廳、一個招待室,以及一應俱全的最先進設備。哦--對了!我有幾通電話要打,我暫時離開一下,對不起!」安妮的經紀人揣出手機就往房內走去,完全沒有防備安妮和莫莉,讓兩人隨意地參觀這間昂貴的公寓。
「莫莉!你來看看,這一套暗灰色天鵝絨的沙發值多少錢啊?」
「我不知道。」莫莉瞥了一眼,毫不在意地四處走動。
「莫莉,你快來看!這個廚房真是壯觀,還有一個大酒櫃呢!哇:都是六七○年代的紅酒。」
「安妮,你不覺得奇怪嗎,這屋裡明明還有人住的樣子,這經紀人怎麼可以隨便就讓陌生人進來參觀呢?」莫莉的心裡從頭到尾就不停地納悶著。
「唉喲!你怎麼會想這麼多?這經紀人是凱平朋友的朋友,她說這公寓的主人根本不常在這裡住,所以才有心要把它出租。我在想,如果我們找五六個人來合租,大家共同負擔,然後--」
莫莉緊接著說:「然後都不吃飯了,薪水全部繳房租。」
安妮瞪了莫莉一眼,「你這個人就是這樣,什麼都要計算得那麼仔細,還時常說什麼要腳踏實地,照你這種個性一輩子也享不到什麼福。」
「我本來就沒有什麼福氣好享,所以才會覺得實際一點是很重要的。」莫莉反駁著。
「唉!我如果能住進這種地方,真的是死而無憾了。我聽說這屋主是個有名的律師,還是華爾街炙手可熱的單身漢,他擁有MBA和律師的學歷,他父親還曾經是美國第一個亞裔入主白宮的高層官員,他的母親是全美銷售量第一華文報業的董事長,其他的物業就更不用提了。莫莉,你說,成為這房子的女主人,是不是就像做夢一樣難以實現?」安妮仰著頭,深深地陷入自己的幻想中。
一聽到「律師」這兩個字,莫莉立刻沒來由的心跳加速,隨即又想,自己太過敏感了,全紐約有成千上萬的律師,她不過認識一個而已。
她笑說:「夢,本來就是上帝送給窮人的禮物。我本來什麼都沒有,就是可以做各種不同的夢,許各種不同的願。然後上帝也會偶爾開開玩笑,一不小心地,讓美夢實現。所以啊--不要氣餒。」莫莉為頹喪的安妮打氣。
「不氣餒嗎?莫莉,你想想看,我如果決定和凱平在一起,你想我會有機會住這種地方嗎?凱平有多少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安妮的話充滿了酸意。
「這又有什麼關係?你們彼此相愛,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
「才不是這樣呢!讓我住這種地方,我也是可以和任何人培養出愛來的。」安妮滿懷憧憬地想象著。
「住這種地方有什麼好的?」莫莉心裡替凱平叫屈,故意為他說話。
安妮覺得這段談話頗為無趣,斜睨了莫莉一眼,「算了!不跟你說了,反正你也住不到。」
安妮興緻勃勃地參觀每一間卧室,還不放過觀察每一個昂貴的傢具和藝術品。莫莉不再跟隨在安妮身後,她緩緩地踱步,來到一間書房,裡面有三面牆壁全都是排列整齊的藏書,莫莉開始羨慕起來,這屋裡的主人不但有錢,還蠻有品味的。她走近書櫃前,隨意翻了翻幾本德國作者的翻譯書,有法文書,當然還有許多有關東方文化和歷史的藏書。
莫莉小心翼翼地把一本厚重的絲路之旅放回柜子上,突然間,她看到了一本體積只有手掌大的書,突兀地擺在精裝的書海里。
她好奇地抽了出來,不禁啞然失笑,這本書在這裡實在是太不相稱了。這是紐約時報的一個專欄作家羅伯特-托德(RobertTrotter)寫的短篇文章,叫《如何來愛你》(HowDoILoveThee),莫莉翻了幾頁,他解析愛情的元素有三種,分為激情、知心和承諾。他不斷地在強調這種分析愛情的方法非常符合現代人的邏輯,長久以來,人們受限於太多自訂的設限里,而忽略了人與人之間要如何按部就班地來培養感情,設身處地地多關懷對方,要先交心,才能讓靈魂與肉體合一……
哼!按部就班,全紐約的男男女女早就忘了這個名詞了。莫莉輕蔑地合上了書,這種理論的東西,什麼人都寫得出來,然而真正體會且付諸實行的又有幾人?
忽然,像觸了電一般,她又打開書,一頁一頁地快速翻動,剛剛在合上書之際,好像看到了幾個熟悉的字體--
MollyMollyMollyMollyMollyMollyMollyMollyMollyMolly……
為什麼寫的滿滿一直都是她的名宇?莫莉目瞪口呆地看著這龍飛鳳舞的字體,她看過的,她很熟悉的--是白洛可,連他獨一無二的字體都顯得驕傲不羈。
書從莫莉的手中滑落。
她開始因為惶恐而戰慄,腦里不斷地回想安妮說過的話,她說住在這裡的主人是個律師……是亞裔的家庭……有顯赫的家世。她慌亂地四處張望,看見書柜上有幾個獎章,還有幾張團體照片。莫莉湊上眼睛,屏氣凝神地看著--
她瞬間跳了開來!照片里有他?!儀錶堂堂、鶴立雞群地站在一群人身後,不仔細看根本不會察覺。這屋子的主人就是白洛可,她怎麼會來這裡的?她怎麼會毫無所知、毫無所覺地一腳踏進了白洛可的巢穴,等著任人宰割--
倏地,入口處有著重重的開門聲,皮鞋踏在玄關上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有人走進來了!莫莉豎起耳朵聽,連全身毛髮也防備似的豎立起來。
「白洛可,你總算來了!」是經紀人迎上前獻媚的聲音。
「她人呢?」
莫莉逃到廚房的入口時,聽到了白洛可沉著有力的嗓音。
「她在裡面參觀,我會馬上帶安妮小姐離開的。」
「好。」
莫莉恍然大悟,經紀人離開,一定是要打電話給白洛可。原來這一切都是他一手設計安排的,凱平是他的共犯,安妮只是個障眼法。
她東張西望、慌慌張張地尋找出口,像個被通緝的要犯,走漏了風聲,拼了命也要逃出重圍。
「啊--找到了!」所有這種豪華公寓都有一個逃生用的後門,莫莉終於看到了。她使盡全身的力量,板開由裡面扣上的鎖。「砰」的一聲,在白洛可還沒有找到她以前,她一溜煙地從逃生門跑走了。
「莫莉!莫莉!莫莉!」
她彷彿聽見白洛可在她身後呼喊著她,莫莉連頭也不敢回,只知道要遠遠地逃開他。她使勁地跑,連掉落了一隻高跟鞋都來不及回頭檢,她逃出大廈,狼狽地伸手招來一輛計程車,快速地跳上車揚長而去。
……*◎*……
「該死的凱平!他死定了,後天上班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莫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這三十平米不到的小公寓里的,她一道又一道地鎖上門,還跑到窗口俯瞰樓下街道上的動靜。
她手裡勾著一隻鞋,還來不及放下,就趕緊拉下了窗帘。她回到房間,甩下了背包,將自己重重地拋在床上,仰躺凝視著天花板,兩手還緊緊地按在胸口上,心跳急速,連呼吸都混亂了。
「為什麼?為什麼?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莫莉感到無助。白洛可撒下了綿綿密密的細網,鋪天蓋地地從天而降,不管她多吃力地揮動著翅膀,還是躲不過、逃不了。
逃避,一直都是她面對感情的方法,她不懂還有其他的方式可以面對。她一直都不知道要如何來處理感情,就算她真的愛上白洛可,她還是沒有勇氣承認,更害怕承擔後果,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離開。
她好不容易回到平靜的生活,一切好像又步入了常軌,雖然有點寂寞,但是還能掌握,她很滿足這樣的生活了。可是--回想起和白洛可在一起的時光,雖然有許多愧疚和負擔,可是總是甜蜜的,像跌進了蜜糖罐里,淹死了也心甘情願。莫莉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霸道的寵愛,她受寵若驚,她害怕自己真的是無福消受,因為她對自己一點自信都沒有。所以白洛可的姐姐對她威脅恐嚇之後,剛好有理由讓她堂而皇之、遠遠地從他的身邊逃開。
可是如果那些理由全都消失了呢?莫莉早已經沒有把握,自己是否還有再度逃開的勇氣?她陷入了情障,思緒發了狂似的在體內賓士。
「天啊--我累了,我好不容易才熬過來的,不要再折磨我了--不要了--」莫莉將臉深深埋在柔軟的枕頭裡,不停地喃喃自語,嚶嚶哭泣起來。
……*◎*……
星期日,莫莉一整天都躲藏在自己的小窩裡。是的!她是想念白洛可的,她恨不得能在他溫柔的海洋里泅泳,卻又擔心那深不見底的懷抱會讓自己窒息。想念真的是一種疾病,自從她離開他后,就病得不輕了。
莫莉拿起了電話,只想找人傾吐,隨手就拔了在休士頓的莫蘭的手機。
「哈-!是我--」
「莫莉,我正想打電話給你,賽門的病情有很大的起色了,我好高興。」
「真的!太好了,請替我吻一吻小賽門,如果有休假的話,我會去看他。」
一陣沉默,莫蘭似乎在斟酌著字句,「莫莉,我們要回去了。」
莫莉臉色要時沉了下來,她大聲地問:「你們?你和大成,還有賽門?」
「你以為還有誰?」
「可是……那賽門的病呢?」莫莉根本不願他們離開。
「海島也有很好的醫療環境啊!況且大成的工作被調回海島了。莫莉……你為什麼要離開他?再過幾天,你就滿二十六歲了,難道你不想往後的日子裡,都有一個人和你一起分享這個日子,有個人珍惜你、感激你,為你付出也不計較代價。白洛可對你是真心的,他為你做這麼多。漢強說白洛可這個人的個性是絕不輕言放棄的,可是……他這一次卻就這樣輕易地讓你逃開,實在一點都不像他的作風。我不知道原因,可是,我隱隱覺得一定和我有關係,莫莉,你不能再這樣了,多替自己想想,就算要自私點,也無所謂……」
「那麼你呢?你為什麼選擇回到大成的身邊,你為什麼不自私一點,選擇你真正所愛的人?」
莫蘭在電話那一頭泣不成聲。
「莫莉……我沒有你堅強,在感情上我沒有勇氣替自己選擇,是命運選擇了我。漢強他懂,他的處境也和我一樣,所以我們放開了彼此--」
她們在電話的兩端,同時陷入了思緒的漩渦。
莫莉錯了!她再也不喜歡孤獨。愛情在不知不覺中來訪,卻在它離開的時候她才恍然明白。所以人們說:「愛情是盲目的,要離得越遠才看得越清楚。」莫莉現在真的是明白了。
她根本不必擔心愛情不會永遠,她只要學習如何讓愛繼續就好。
如果她能相信愛情,就不會逃避。如果她能相信愛情,就應該知道他們可以克服任何困難。只是她了解得太晚,白洛可的愛情里擁有她所沒有的勇氣,她膽小得覺得自己根本不配擁有白洛可的愛情。她真是個感情的逃避者,也是個膽小鬼,她可以勇敢地獨立生活不求助於人,可是卻無法堅強獨立地面對自己的感情。
莫莉一夜無眠,一早拖著沉重的身體起床,思緒還在神遊恍惚時就搭上了地鐵。
走出出口,莫莉的肚子咕嚕咕嚕地亂叫,總算讓她集中了一點精神在自己的腸胃上,走到街口,她買了一條熱狗,熱乎乎的,握在手中感覺一點溫暖。
莫莉走到辦公室大樓,一腳踏出電梯口,嘴裡還沒有嚼下最後一口熱狗,就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氛。
同事們全部回頭,用一種曖昧的眼神對她行了一個長長的注目禮,莫莉不理會,也不想理會,心裡頭只有一件事情。她直接走到凱平的小辦公桌前,大聲呼喝,隨手就是重重地一掌打在凱平頭上,她剛剛吃飽,打得力道十足。
「喂!你到底是什麼意思?我打了幾十通電話就是找不到你,你今天要好好地解釋--」
凱平眼神無辜,縮著身體,緊抿著嘴,用一種默劇的表演形式,攤開兩手在空中揮了又揮,最後指著窗戶的方向。
「什麼?這是什麼意思?」莫莉一頭霧水。
凱平嘆了一口氣,只好拉著她走到窗口前。
他們工作的辦公室在三十一樓,對面有座五十六層的大樓天天都擋住了晨曦日出,什麼景色都看不到,有的只是灰濛濛的石灰叢林,莫莉從來不會去注意的。
可是今天的景色特別不同,有一條白底紅字的長形廣告布條,從對面大樓的頂樓直直垂下,起碼遮蓋了有二十層樓的窗戶口。
追緝愛情的逃犯--莫莉
你違背自己的真心,
你積欠巨額的感情,
請你償還別想逃亡,
請你遵守約定別再離去,
和我在一起。
白洛可
「莫莉,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明天就要上紐約時報的頭條新聞了。」凱平在莫莉身後平緩地說。
莫莉困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怔怔地回頭,茫然不解地看著凱平。
「說不定芭芭拉-華特會來訪問你。女性雜誌也會想知道你是如何打動黃金單身漢的心……」凱平喃喃自語,莫莉的腦海里全被白洛可給佔滿,凱平的話像引擎般單調,她充耳不聞。
「他……他為什麼會這麼做?」
「不要問我,你應該去問你的債權人。」
「什麼債權人?你有沒有搞錯,我……我沒有欠他什麼--」莫莉本來理直氣壯的語調慢慢變得無力,凱平說的也沒有錯,而且她欠他的不只有感情而已。
「莫莉,我們回紐約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傳了一份e-mail給白洛可,告訴了他發生的事情,可是我沒有告訴他,我們演的那一場謝幕的好戲是你自編自導的。他那種不可一世的人,真的需要一點教訓--」
「你、你怎麼可以?」
「我想……我是不忍心看你痛苦,看你一個人承擔所有的事,你等著吧!好戲還在後面--」凱平按著她的肩頭。
「還會有什麼好戲?」
像是在回答莫莉的問題似的,電梯門打開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弟捧著一大束的玫瑰出現,少說也有三百朵以上,他帶領著一個穿著燕尾服的男士走到莫莉的眼前。
「凱平……他們……他們要做什麼?」莫莉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了,牙齒還不停地打顫,她無助地扯著凱平的袖子,求救地問他。
那個穿燕尾服的中年男子,從玫瑰叢中抽出了一朵送到莫莉的眼前。
莫莉張著嘴,掩不住驚訝的表情,伸手接過了玫瑰,感覺帶點苦澀的甜美,整顆心都要飄浮起來了。
這個男子上下打量著莫莉,不是很滿意,但也還勉強的神色,毫無預警地,他倏地扯開了嗓門。
莫莉不禁倒退幾步。
原來他是個男高音,嘴裡唱出來的正是莎士比亞的名劇《馴悍記》。
莫莉漲紅著臉,這一場既荒謬又浪漫的舞台劇里,她竟然是個演技如此差勁的女主角。她別過頭,悄悄地用中文對凱平說:「救救我,凱平,求求你把我打昏,或者把我藏起來,或者殺了我,什麼都可以,就是不要讓我在這裡出糗--」
凱平憋著笑意,正經八百地對莫莉說:「這是你要對你的行為所付出的代價!誰叫你前天要逃走?我看啊--他一定是氣瘋了。這一次白洛可是有備而來的,別說我沒有警告你,給過你機會。」
安妮來到了凱平身邊,像保護領地似的對莫莉說:「莫莉,你別裝作不喜歡了,前天凱平雖然設計你,還不是害我也傻傻的被騙了,原來我不過是個煙霧彈。莫莉,你知道嗎?有多少女人願意被人如此青睞,為什麼你就這麼不知足?」她手叉著腰,還一臉憤憤不平。
莫莉心裡知道,她不是不知足,而是受寵若驚得不敢接受、害怕接受,長久以來,她一直以為幸福只是個海市蜃樓般的夢想而已。
凱平對著莫莉語重心長地說:「莫莉,不要再逃了。」
好像過了一個世紀之久,莫莉根本無心聆聽這男高音優美高亢的嗓音,只能呆站著,全辦公室的女人都用艷羨的眼光圍在莫莉身邊。
「想不到我們的小修女莫莉,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可不是!我以為凱平移情別戀了,她還在哀悼當中。」
「我想莫莉要感謝安妮,把那個不起眼的男人帶走。」
「我真羨慕莫莉,不管對方是誰,我都全面投降了--」
「好了!不要說了!」莫莉看著所有看熱鬧、說八卦的人,終於忍不住爆發了,「先生,你唱得很好聽,可是我們要上班,我不想打擾大家的上班時間,所以請你離開吧!還有你,小弟弟,花放下來,你也可以走了!」莫莉最後看著送花小弟說,想不到連他也想看熱鬧,捨不得離開。
所有的女職員都發出惋惜的嘆息聲。
電梯門又開了,莫莉膽戰心驚地不知道白洛可又有什麼花樣。
一個穿著制服的男人走到莫莉身前,拿下了帽子,禮貌式地點了點頭。
「莫莉小姐,我是來接你走的。」
莫莉不確定地看了看四周,小心翼翼地回答:「走?走去哪裡?我要上班,我不能走的。」
「莫莉小姐,我的老闆有交代,你要是不走,你公司的同事們會幫我把你送進車內。」
「幫你……把我送進車內?我的同事為什麼會幫你?我不想走就是不想走,誰都無法阻止我。」莫莉假裝強勢的大聲說話,其實心裡怕得要命,恨不得能夠遠遠地逃開。
「莫莉,他說的沒錯,他們會送你上車的,不論用什麼方法!死活不論。」凱平點了點頭,一副背叛者的嘴臉。
「我不相信!你們又沒有收到白洛可什麼好處,為什麼要幫他?」
一個中年男人排開女職員,緩緩地走了出來,他就是莫莉的頂頭上司。
「莫莉,你最好和他離開,我會放你幾天假的。你要是看到白洛可先生,請你替我謝謝他,他說願意替我們挂名做法律諮詢顧問,能認識他,真是本公司的榮幸。」老闆頭一次如此謙卑地說話,令莫莉顯得有點受寵若驚。
「我還收到了兩張今年超級盃足球賽的門票。」一個人高馬大的男同事舉起手發言,還晃了晃手裡兩張寶貴的門票。
「真的!我收到的是麥可喬登復出賽的門票兩張,我以為早就賣完了。」又一個男同事喜滋滋地上前說。
「我有百老匯《歌劇魅影》的門票,還是在二樓私人包廂。」這個男同事醉心於歌劇。
「我有中國戲院的首映門票,可以和大明星一起走進紅地毯哦!」這人是個電影痴。
四個大男人全圍在莫莉身邊,摩拳擦掌地等著隨機應變。
「莫莉,你是要自己走,還是讓我們抬你上車?」人高馬大的男同事躍躍欲試地首先發難了。
莫莉退到了牆壁邊,「你們……你們……我是你們的同事莫莉耶!我平常幫你們這麼多忙,我和那些天殺的門票,哪一個重要?」莫莉義正辭嚴地大聲厲問。
「門票。」四個男人全都異口同聲地回答。
莫莉嚴厲地看著凱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收了白洛可的好處。
「莫莉,我只想看見你得到幸福,我看你還是自首吧!」
尾聲
當莫莉以迥然不同的心情再次走進這座公寓大廈時,腳步顯得有點混亂,連鞋跟觸擊在大理石地板上時,聲音也像雜亂的節拍,有著躊躇不定的感覺。
就像凱平說的,她是來自首的。她終於鼓起勇氣一個人來,不必任何人幫忙,非常配合地坐上白洛可的車。
車子緩緩地駛近目的地,她走到白洛可的公寓前,大門就像一個能感應的入口,自動地緩緩敞開。
莫莉的心臟幾乎要從胸腔里撞了出來。
她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要凝固了,等待那一扇門打開,就像在面對一個不可知的未來,面對她一生當中最重要的轉折。
勇氣!勇氣!她需要很大的勇氣才能讓自己不再退縮,她需要一雙勇氣的翅膀,才能讓自己鼓動飛翔。勇氣,就是擁有希望的武器。
門--緩緩地開了。
白洛可佇立在她的眼前。
她用手撩開額前的髮絲,對著面無表情的白洛可硬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臉。
在他灼灼的目光逼視下,莫莉的腳好像生了根似的無法移動半步。
看著他那雙深邃的眼,莫莉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愛他了,是他喚起了她女性情慾的渴望,一種動物性的、一種性靈上的,從來沒有人有如此能耐挑起過,只有白洛可,就像她生命里的阿波羅,他駕馭著裝著太陽的馬車,散發著不熄的光芒,跨越天際,來到了她的面前,他懾人的俊美讓她幾乎要睜不開眼睛。
「你還要站多久才要進來?如果你有勇氣,就跨進來。如果沒有,我也不會再強逼你--」
白洛可修長的身影立定不動,只將門敞得更開。
莫莉終於鼓足了勇氣和他擦身而過,白洛可閉上眼,聞到了那一股令他痴迷的茉莉花香。莫莉走進去,才跨到門后的玄關,就聽見身後的白洛可將門鎖上好幾道複雜鎖銷。
她有點驚訝地回頭。
「是你自己走進來的,這門的鎖只有我打得開,對了!後門我也鎖上了,上一次真是失策,我是絕對不會犯同樣錯誤的。」邪魅的他兩手橫抱在胸前,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你--」莫莉皺起眉頭,泛起了一臉的憂慮。
白洛可強忍著笑意,他這一次是鐵了心要好好地懲罰她,要讓她放下所有防備的面具,棄甲歸降。
他暗忖,多少女人夢寐以求地想要走進這棟富麗堂皇的公寓,只有莫莉,她是惟一視這裡如陷阱般的女人。是的!她是他惟一的、也是最後的;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讓他心慌意亂、害怕失去。他願意和她分享一切,包括生命。他篤定地想著。
白洛可大步地走在莫莉身前,帶領著她來到寬廣的客廳。
「坐下來!」他指著沙發的一個角落,命令式地說。
莫莉依言坐下,才發現這沙發大得有點離譜,她嬌小的身體幾乎全部要陷了進去,莫莉急忙又往前挪動,拉了拉裙擺,只坐在沙發三分之一的邊沿上。在白洛可的眼底,她好像又是一副要逃之天天的姿態。
「你為什麼老是要逃走?難道你就不能認真地面對感情、面對問題?難道你就不能相信我嗎?」白洛可居高臨下地逼問著莫莉。
莫莉賭氣地反應:「相信你?你自己是不是沒有照過鏡子?而且我沒有逃!我根本不喜歡逃!」
白洛可轉身,從桌下拿出了一隻黑色的涼鞋,「砰」的一聲,大刺刺地擺在莫莉眼前。是她前天在逃生間的樓梯遺落的鞋子。
「這是什麼?你要是沒有逃,為什麼會如此匆忙地丟了鞋子?」
「我……我……我的腳小,鞋子太鬆了,時常會……會掉的。」莫莉困難地解釋著。
「好!那麼以後就訂做好了。」
聽他的口吻好像並不想再討論鞋子的問題,莫莉不禁鬆了一口氣。
「那麼你說,你為什麼要離開奧斯汀?」想不到白洛可拋來了更難啟齒的問題。
「我……我是因為……因為凱平,我和他……」
「根據我的觀察,凱平並沒有和你在一起,這個理由根本就不能成立。我還懷疑,我第一次看到凱平的時候,你們是不是安排了一場戲?好讓我對你死心,對不對?」白洛可終於將他在職場上的長處發揮得淋漓盡致。
「我……我沒有!那時候我是真的真的--」
「真的什麼?」
「真的想要離開你,離開奧斯汀,離開在那裡的一切紛紛擾擾。」莫莉抬起下巴,這幾句話她說得堅定,一點都沒有隱瞞。
「你這個蠢女人,凱平都對我說了。你寧願一個人面對,也不願意跟我商量,天大的事情,我都可以替你解決的。」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會覺得有負擔!白洛可,你為我做的夠多了,多得我的心都快承受不住了。」
白洛可看著她痛苦的表情,心裡尖銳地刺痛著,他用盡全心全意呵護備至的女人,竟然將他的心意看成是一種負擔!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按捺住想要爆發的情緒。
「莫莉,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姐姐黛思找過你、威脅過你,是不是?你真傻,真心相愛的人怎麼能夠因為一點困難就放棄了?這樣子,如何讓愛再繼續?黛思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她是個失敗的妻子,我很同情她,所以我不怪她。說到威脅,她近來為漢強花盡了積蓄,還動用到自己的信託基金,如果沒有我替她收拾殘局,她和漢強在奧斯汀就要站不住腳了。你說,這種情勢,黛思怎會還有能耐來威脅你?」
白洛可不停來回地走動,說完最後一句話后,旋即轉身直視著莫莉,「莫莉,你太小看我了!」
莫莉的臉色蒼白,開著口,欲言又止,委屈的淚水已經開始淌了下來。
「漢強和莫蘭是一對被現實摧毀的情人,他們都無能為力,你又能如何?大成和莫蘭的未來,你又憑什麼自以為能夠替他們左右,還妄想要做個保護者?你為什麼不多想想你自己?你的感情、你的需要,你到底願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心--」白洛可咄咄逼人。
莫莉心裡湧上一股激流。她不說話,白洛可以為她心裡還在躊躇不定。
「你離開了以後我才知道,我一直以為擁有自己全部,可是我如果真的失去你,我可能就一無所有了!莫莉,難道你體會不到我對你的心嗎?難道你連承認自己感情的勇氣都沒有嗎?」
莫莉還是沒有答話。
「你是我見過最差勁的犯人,犯了罪,卻膽小的不敢承認,連為自己辯白的勇氣也沒有。」
莫莉有種無所遁形的難堪。
「我不是犯人,我沒有做錯什麼!」她無力地反駁。
「有,你有罪!是對你自己的感情不能坦白的罪。」
白洛可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四周的空氣凝窒,有一種感情就要決堤的前兆。
他看著紙張念著:「洛可,紐約的冬天很冷,細讀你的詩句,感覺就好像和你倚偎在隆冬里的壁爐邊,如此的溫暖。
「我知道,遇見了你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我再也不能將自己的情緒控制自如了--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你才能結束我的孤獨--第一次,在我的生命里,我感受到了愛情,洛可,我想見你,我想觸摸你,我想蜷伏在你的懷抱里,就算墮落我也無所謂了。洛可,我想我是愛上你了。」
「那是什麼?」莫莉懷疑地看著白洛可手上的紙張。很熟悉,而且他好像還竄改了不少地方,可是她不能理解,他怎麼會有這封信?才沉思了一會兒,想到了凱平,一切都恍然大悟。
「這是你愛的告白,別否認!」白洛可一臉得意洋洋地表情。
「我有寫得這麼肉麻嗎?」
「怎麼沒有?想不到你也是很有潛力的,就缺乏有人來啟發。」
「那個人是你嗎?」
「我想你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們是應該要在一起的。」他霸道地說。
幾秒鐘的沉默后,他們倆相視而笑,一種沐浴在愛情里的眼神,在向彼此投誠。
白洛可慢慢地靠近莫莉,他坐在她的身邊,兩手小心翼翼地捧著她的臉頰,他驚見她一張光潔美麗的容顏,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也好像有著一片凈化的世界。
莫莉看著白洛可的臉,如同雕刻般的完美,她不敢再看了,再看一眼恐怕連自己是誰都要忘了。她趕緊伸出雙手,緊緊環抱著他寬闊厚實的腰,埋在他的懷裡低泣。
「你是對的!洛可,我是個膽小鬼,幸福就在我的眼前,我卻連抓住它的勇氣都沒有。」她認罪了。
「沒有關係,我不是抓住你了嗎?」白洛可修長的手溫柔地上下撫弄著她柔順的長發,一絲絲、一縷縷都如此順服,連她的身體擁抱起來都能感覺到如此的酣美神醉。
白洛可推開了還兀自迷濛沉醉的莫莉,從長褲的口袋裡揣出一個藍絨盒子,他捧在手心裡,在莫莉眼前打開了它。
一枚心形的鑽戒霍地出現在莫莉的眼前,那鑽石耀眼的光芒,照得莫莉張不開眼睛。
一陣屏息,心跳都停止了,連空氣都凝結了。
「洛可--」莫莉感動的聲音全哽在喉嚨里。
「那一天,我從紐約回到奧斯汀,就計劃要向你求婚,只是你這個蠢女人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可是這個戒指我還是一直帶在身上。凱平用e-mail告訴我一切,可是他傳到了紐約的辦公室,那裡的e-mail都是我的助手在處理。我在奧斯汀辦完漢強的事後,回到紐約才知道。我不想驚動你,我想用你的方式追回你,我還讀了好多無聊的書,想要多了解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我第一次這麼的小心籌劃,就怕一見到你就什麼都失控了。」
「洛可,我雖然離開了你,可是我的心從來沒有離開過。」
一篇小小的、歡喜的樂章又悄悄地奏起,從白洛可見到莫莉的第一眼起,這樂章就不斷地在心中反覆演奏,他不斷地在追隨這個節奏,此時他的心情就如同噴水池裡歡騰鼓舞的水柱,一直一直向天際攀升。
「你的心不會說謊,讓我替你戴上它,永遠和我在一起。」
他們緊緊擁抱著彼此,白洛可為了剋制自己的慾望,只好不斷收緊手臂的力量。
「洛可,記得我離開奧斯汀的前一夜嗎?我是真的想給你的,你不要笑我,連女人也有想要墮落的渴望--」
白洛可笑著看她漲紅的臉,「那麼是時候了嗎?」
莫莉點了點頭。
「莫莉,我要讓你知道,如果你還未曾體驗過最深刻的親密關係,那麼就錯失了相愛中的人,最美的喜悅--」
「白洛可,這個時候你不必再說服我了--」
……*◎*……
許久、許久以後,莫莉被灑了一地的月光給喚醒。她從來不知道月光也可以如此的耀眼。
她翻過身,看著裸身的白洛可,他的身體堅硬厚實、有著光滑的肌膚,糾結的肌肉,起起伏伏地輕喚著她想要觸摸的慾望。
他收起了張牙舞爪般強者的姿態后,竟然有著男孩般無邪的睡姿。他的一隻手臂還霸氣地環著她纖細的腰,莫莉小心地抬起他的手臂,他抗議似的翻了個身,緊緊地將她藏在他的胸前,他的下頜還靠著莫莉的頭頂,幾乎要讓她窒息了。
莫莉想要掙脫開來,可是又不想吵醒他,只好用太空漫步的方式,一點一點地停格,一寸又一寸地移動著身體。
「你不要亂動好不好?連睡覺也這麼不安分!」白洛可的眼睛還是閉著的,臉上卻已經出現了不耐。
「我……我不習慣嘛!這樣子我睡不著。」莫莉忍不住抗議了。
「哦--」白洛可張開了惺忪的睡眼,也不顧全身赤裸,坐起身直挺挺地看著莫莉。
莫莉被他看得面紅耳赤,又看到他身體的某個部位,急忙轉身想要離開。
白洛可一把抓住她的腰,她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直撲倒在碩大的床沿,白洛可抱住她的身子,輕易地就將她抓到了身邊。
「你睡不著,就表示你還不累,我有方法可以讓你睡著的。」白洛可在她的耳邊吐氣,他趴在莫莉的背上,兩人的身體間幾乎找不到任何空隙。
莫莉只覺得背後一片熱燙,她迷迷濛蒙地又陷入了情慾的海洋中,載浮載沉的……
白洛可親吻著她的背脊,還不時地從她的背後傳來極輕微的嘆息聲,她斷斷續續地呻吟,一切都發生得如此自然,這一場又一場的激情,好像全出自於夢境一般。她的血管不斷地擴張,呼吸急促得好像得不到足夠的氧氣。
白洛可不但是個出色的男人,連這方面也如此地出色。她猛地呼喊了出來,伴著緩緩流下的淚珠。
「莫莉……莫莉……我愛你。」白洛可不斷地輕喚著她,她累得無法回應,回答他的是深深的鼻息和沉沉的倦意。
白洛可終於相信了莫莉的愛情觀,是一種全心全意的投入,像信仰一樣地為它讚美,為它感激而膜拜,當他心靈的最深處被打動的時候,彷彿可以感覺到兩個人的血液在彼此的體內流竄。這是他們的第一夜,彼此都給了對方一生惟一一次的承諾。
莫莉也明白了,原來幸福不是求來的,它就在你的身邊,只要學習抓住它的方法,幸福就會永遠在你的眼前。
天,就快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