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情正深,海正藍
徐晞推開門,把包包扔在沙發上,伸了個懶腰。
一個星期又過去,也就是說,臣磊走了一個星期了,而鍾煦走了兩個月了。
一直把自己埋在工作里,好轉移注意力,平時她也不去想,好像真的忘了,也快樂了。雖然她自己知道,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假的。
小環的房間里傳來晞噓之聲,徐晞走進去。小環正在收拾衣服,旁邊一隻箱子里已裝了一半。
「小環你……要出遠門?」面對她,徐晞總有一種內疚感。
小環有一點點的不自在,「啊,是啊。」
「去哪?都沒聽你說起過。」
小環摺疊著一件毛衣,沒有說話,疊好了,不知怎麼覺得不好,又打開,重疊。
一個念頭冒出來,徐晞醞釀了一會兒問道:「你要去新加坡……找臣磊嗎?」
小環手顫了一下,衣服又疊壞了,於是她再疊一次。半晌,她說:「我不能沒有他!我一定要他知道,在對待他的感情上,我一定比你好;在其他方面,也許在其他任何方面,我都不如你,但在這一點,我絕對勝過你許多。」
徐晞心中滾動著一股又一股激流,燒熱了早已冰冷的四肢、冷藏的胸懷。她走過去幫小環疊好她怎麼也沒疊好的毛衣說:「傻丫頭,新加坡四季如春,怎麼穿得上毛衣呢。」
她把它重新放進衣櫃里,望向窗外遙遠的東方,用一種講述童話故事的語調,既像是自語,又像是在跟小環說:「倒是在紐約啊,還需要它呢。」
「徐晞!」小環睜大眼睛,但馬上笑起來,「好吧,我們一起踏上征途吧。」
徐晞柔柔地笑著,真誠地說:「有一道關於薯條的魔法,愛薯條,並且愛送來薯條的人的人才學得會。用你的愛做成魔杖,把口袋點開,一直在等待著的人,會對你開啟門扉的。」
「那麼我也講一個神話故事。希綠和林達死了,但是他們的真愛永不滅;每一個飄洋過海,像林達一樣為與愛人相見的人,他們都會送給他一件禮物——和他們一樣的永恆的似海深情,你想得到那件禮物嗎?到海上去吧,到海的對岸去吧!」
徐晞微笑著流淚,「謝謝你。我忽然才發現,追求愛,有時候真的可以不擇手段。說我卑鄙也好,齷齪也好,我就是要去闖一回。」
打電話約呂振風出來,一見到他,徐晞立刻遞給他伏特加,他搖搖頭,「你別拖我下水,老婆大人禁止我喝這一類烈性酒。」
「嗬,那你太聽話了。」
「小心我也像煦一樣說『啰嗦』了。」語畢他見微笑自徐晞的臉上慢慢褪去,他自知說漏了嘴,忙岔開話題:「幹什麼,又遇什麼麻煩事了喝悶酒?」
「才怪,這次喝的是『壯行酒』,喝過之後,我就跟你去闖江湖。」
「什麼?跟我去,我什麼時候說過?」
徐晞停止了嬉皮笑臉,認真地說:「我想請你帶我去紐約。我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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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天氣,陽光暖中帶著點炙熱。
此時已是傍晚時分,夕陽卻依舊殷紅得如熾烈的女球,似血的彩霞將天空染成瑰麗的色澤,絢爛得令人嘆息不已。
轎車從高速公路下交流道,沿著一條快速道路轉入僻靜幽致的田園。
在寬闊的柏油路上,陽光不時從酡紅的野山櫻葉的隙間灑落下來。呂振風打開天窗,陽光頓時從車頂鑽人,調皮地撫弄徐晞烏黑的短髮和臉龐,使她本就清麗的容顏更加動人。
「這條路上怎麼沒有其他車輛經過?」她好奇地問。
「這是鍾家的私人道路。」
徐晞差點昏倒。老天,他家居然擁有自己的道路!她忽然考慮起從未考慮過的問題——門第。以現在的情況看,鍾煦家不是一般的有錢,而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全都是在大街上一抓就是一把的路人甲乙丙丁,她——配得上他嗎?
正胡思亂想著,蜿蜒綿長的路徑已將車引到一片密林,幢幢樓宇隱約可見。
車穿過密林,在一大片草地上停下來,散發出思古幽情的宅院矗立在眼前。一看那些房子就知道主人是十分傳統復古的人。
面對紅漆大門,徐晞猶豫了膽怯了。一想到鍾煦就在裡面,而愛情不知在何處飄蕩,她就全身乏力。
「進去啊。」呂振風將她抓進去。
很不幸,鍾煦的父母、沈琳文都在。
一進門,就看見鍾煦發獃的樣子。這個在夢中在記憶中在心板上出現過無數次的姿勢一剎那間幾乎使徐晞放聲痛哭。
而見到她,鍾煦臉上立刻放出奇異的色彩,雙腿一屈立刻要站起來,身子已離開沙發,但馬上頹然地坐回去,眼中所流露的悲哀、凄慘無法用語言形容。
他就這樣獃獃地望著她。
沈琳文臉色變成死灰,僵直在那裡像節乾枯的木頭,轉眼之間,她又活了過來,如枯木逢春一般。她極度熱情地把徐晞拉到身邊坐下,向二老介紹:「爸爸,媽媽……」
徐晞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天旋地轉,這樣的稱呼,表明的是什麼,已不言而喻。
「……善良又聰慧,是我和煦在水方最好的女朋友。」說著她望向他,「煦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可喜歡她了。」
鍾煦看著她,又迅速地望向徐晞。
她垂下眼帘,害怕一時不能自己地流淚了。
「徐晞啊,」沈琳文握住她的手,「我們正在商量我和煦婚禮的事。我的意見是旅行結婚,而爸爸認為應該按中國傳統習俗,你幫參考一下,哪一種合適?」
有一個成語叫做「如坐針氈」,現在徐晞除了如坐針氈,全身都被針氈包裹,而且被現實殘酷的手拚命擠壓,讓她痛不欲生。
「我覺得都好。」她無力地笑笑,艱難地說。眼波流轉,並沒有捕捉到鍾煦的目光,不知何時,他雙眼直瞪著天花板,看不出表情,她從來沒看見過他這種樣子,簡直比讓她一刀一刀割自己的肉還難受。
終於有了獨處的機會。面對面互相凝視著,都有話說,但最終沒有一句話說出來。
「煦!」沈琳文走過來挽住他臂彎,「我們去看婚紗吧。」
鍾煦看了她一眼,又看看窗外朦嚨的夜色,「天黑了,就不去了吧。」
「那有什麼,就是要現在去才有浪漫的感覺。」
說著她強行扯著鍾煦走了。
徐晞目送他們到門口,悲哀之情油然而生。
正在這時沈琳文回過頭,「徐晞,你也一起去吧,給我做參謀啊。」
「我就不去了。」她幾乎是哀求著說。
沈琳文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那我們走了。」
兩人一走,徐晞笑了,蒼白的微笑。她知道,從沈琳文見到她出現在紐約的第一眼起,就開始恐懼了,她是那樣怕她,從內心發出恐懼,可是,她怕什麼呢?忽然之間,她忘掉了來紐約的原因。她來幹什麼的?在水方的時候,她好像懷著一個虔誠的夢想,一個堅定的信念,現在為什麼忘記了呢?
他馬上就會結婚,成為別人的丈夫,這個不爭的事實輕而易舉地殲滅了一千個夢想一萬個信念。除了未參加他的婚禮,還有什麼?她該好好想一想,得出一個讓自己信服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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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晞知道自己會寂寞,但她不想寂寞,出發之前,她帶上了CiCi的CD。
呆坐在房間里,周圍一切都變得好空、好大——太安靜了。就像在經歷過一個世紀的大浩劫,終於等到了最後的寧靜,這寧靜,令她不能呼吸。彷彿在驚濤駭浪里顛簸了數百年,最後被一個巨浪猛地拋到一座孤島上,大浪去了,她環顧四周,滿目蕭條,只剩下一個滿身瘡痍的她。
於是她拿出CD。
塞上耳機,「咔」地按鍵的聲音很響地回蕩在空曠的空氣里,卻又猛地撞在她的心上,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心隨著「突突」抖動起來。
從未發現耳機的聲音會有這麼大,就像是從天外直瀉下來,震撼著整個宇宙。
音符是一個接一個滾過來:「你說你好孤獨/日子過得很辛苦/早就忘了如何尋找幸福……」
這就是所謂的排除寂寞嗎?那些音符,哀婉的曲調,只會讓她更寂寞,而且塗上一層悲憫的顏色。她忽然關掉CD,按鍵彈起來,一切再度恢復了平靜,靜得出奇。她靜靜地坐著,發現自己不能呼吸。
「不——「她在心裡歇力地喊著,衝到門前拉開房門,愣住了。
鍾煦站在門口,見到她,忽然張開手臂把她整個地抱在懷裡;然而,她卻感到了恐懼,她的每一根發梢都在抖著。
好久,他才放開她。
「晞……」他伸出手,就快要碰到她瘦削的臉頰了,卻硬生生地停住,然後插進口袋裡,「你回去吧。來這裡……幹什麼呢?快回去。」他說完,轉過身,堅定而又猶豫地走了。
她窒了窒,卻飛快地跑亡去,從後面摟住他,讓他止住腳步。
「我不會回去。我不會待在那個沒有你的城市裡,那還不如死去!」
「但是我還能給你什麼呢?就連見你一面,也必須等時機,趁四下無人,匆匆地看你一眼,然後馬上離開……你願意這樣嗎?」他鬆開她的手,轉過身望著她,「我不是一個自由人,從來不是,我身上背負著一個責任,我不能不負擔,我不能讓一個人的生命因我的不負責任而逝去。一個人,一個男人,一旦有了責任,在天地之間,他不就不能夠再任性而為。」
她吸吸鼻子,把他的衣服整理了一遍,將每一個褶皺都拉平。然後,她後退幾步,「我還是不會走。」
「三天之後就是我和文姐的婚禮,你趕快離開好嗎?」
「不。」她露出常有的微笑,「我來這裡,就是要看著你,看著你結婚生子,看著你人到中年,看著你老去,看著你履行了一生的責任然後輕鬆地閉上眼睛……我會很快樂,也會很驕傲。」
她忽然走上前,踮起腳,貼著他的唇說:「再吻我一次吧!我們以後再也沒有機會了,留一個吻供我晚年回憶……」
後面的話被他的吻吞沒了。如此絕望的吻,而又如此熱烈的吻,絕望得讓宇宙爆炸,熱烈能改變史前的冰期成為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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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晞在第二天就搬了出去。
沈琳文把鍾煦和自己關在房間里,讓他哪裡也去不了。只有兩天時間了,她就將成為鍾煦的新娘,但她不開心、不快樂,反而陷入了一種空前的瘋狂狀態,愛得太絕望,人也變得絕望。
她把他和自己關在一起。剛開始,她是那麼的熱情,一種悲慘的熱情、地獄的熱情,魔鬼的熱情,她一直哭,一直自言自語,她全身發燙,燙得令人想起自焚。
鍾煦坐在角落裡,瞪著眼睛看著她。沒人會明白她的激烈是從哪裡來的,他的責任,不是去理解她,只是不讓她死,只是心甘情願地隨她一起關在塔內,關在墳墓里。
漸漸的,她的情緒平靜下來,但面孔顯得有點狠毒而粗獷。她的悲哀轉成仇恨,惡狠狠地望著他,「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說著說著,她開始擊打他的臉,撕扯他的頭髮,咬他的嘴唇,然後她看見血從他嘴唇上慢慢流下來,就抱著他哭,求他原諒。
哭了好久,她安靜了些,話也少了。她只是不斷哭,又不斷笑,她哭一陣,笑一陣;笑一陣,又哭一陣……她臉上的火焰顏色轉為蒼白色,她眼中的光色異常陰暗。
再到後來,她完全安靜下來,既不流淚,也不狂笑,也不抱他,也不吻他;她冷冷的,但又不完全是冷冷的。她不時溫柔地用手撫摸著他的頭髮、他的肩膀;再后,她把他的手握在手中,一遍又一遍撫摸著、撫摸著,彷彿把整個生命都寄托在上面似的。
他既不回應,也不拒絕,只任她擺布,好像一個機器人,一語不發,傻傻地愣愣地望著窗外發獃。
天黑了,轉而天亮,天亮之後,又天黑,一個瘋子與一個傻子在房間里就這麼度過了四十多個小時。
瘋瘋顛顛的沈琳文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彷彿臨死前的最後一口氣,呼出去之後就再也吸不回來,悠悠的,緩緩的,接著,她用輕得如落葉的嘆息似的聲音問他:「如果沒有徐晞,你會不會愛我第二次?」
不會。他已不是十一年前的那個他,不再擁有少年痴狂的熱情和夢想。其實他從來沒愛過她,只是喜歡過,又從哪裡談起愛「第二次」呢?他想著,嘴角勾起一絲淺笑,卻沒有說出來。
她手撐著牆壁站起來,冷笑了一聲,歪歪斜斜地走出房間。
沈琳文在婚禮前一天的夜晚消失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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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過去,沈琳文依然下落不明,鍾煦感到自己沒有負起責任,也許她已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自殺死去。那天他吻徐晞的時候,她就站在走廊盡頭,他知道,但他還是放縱了一下感情,沒想到她竟成了那樣。
徐晞一點也不知道,他沒告訴過她,如果她知道了,一定會有負罪感。
沈琳文的失蹤,徐晞感覺到與她忽然來到紐約有關。她不明白,沈琳文的愛為什麼那麼殘酷無情。
心裡抑鬱煩悶,她把唱片放進影碟機,GiGi清麗卓絕的聲音響在每一個角落:「……太多的包袱/顯得更加無助/眼看著別人的幸福還有什麼忌妒……」
電話響起的同時門鈴也響了。她先接電話,對方是鍾煦,「等一下。」她說完把電話擱在一邊,再去開門。
隨著門漸漸開啟,門外的人也漸漸清晰,徐晞差點尖叫出聲——
沈琳文衣著破爛不堪,雙手背在後面,像規矩的小學生一樣站著;恐怖的是她的臉,那種樣子,除了用但丁所說的煉獄里的鬼魂之外,她再也想不出別的比喻。
徐晞愣了一下,然後讓她進來坐下,才想起鍾煦的電話還沒接,她接起來,他讓她出去一下,有東西要給她,她小聲告訴他,文姐來了。
徐晞給沈琳文沖了速溶咖啡,在她身邊坐下來,嗓子像生鏽了一樣,徐晞咽了口唾沫,才問道:「文姐,這幾天你去哪兒了?」
她盯著她的眼睛,蒼老著聲音說:「我去找答案了。」
徐晞剛要問,她又開始說,像是喃喃自語:「有的人主張愛名、愛錢,或者愛自己,但千萬不要愛別人。年輕的時候,我不明白為什麼,如今終於找到答案了,那裡確實含有一部分道理。
「如果要徹底愛一個人,那實在是可怕的,比煉獄還可怕!如果是愛到極端,那不但不美麗,而且極其醜惡。真理是難看的,恐怖的;真愛也是難看的,恐怖的。這一層,我現在是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我不想再愛了,真的不想,但在愛情的迷宮裡,我已經迷失了自我,我成了愛情的奴隸,成了他的奴隸,我沒有退路。
「我問過無數次,問天,問地,問自己,問怎樣才算是一個他愛的女人。我把他捆綁在身邊,讓他永遠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也相信這樣他會永遠愛我;但不知為什麼,我的腳步總是不合他的節奏,我的心曲也配不上他的旋律,他對我而言,完全是個陌生人,我了解不到他。
「其實我也想解脫,有一天我絕望了,我成全你們,也放過我自己……
「但是他不放過我。他並不愛我,但是他不讓我死——他僅僅只是怕我死,他怕在道德上犯罪。我想,也好,我答應他不再尋死,他答應我不再離開,我們又恢復了平靜。
「然而那只是暫時的,我不甘心,我想要的,不僅僅是他的身體,一具軀殼,所以我想找到答案,怎樣才能成為他愛的女人,成為他的惟一?」
GiGi的歌聲彷彿是她話語的背景音樂,訴說著同樣的無奈:「跟不上你的腳步/乾脆就說迷了路/乾脆就繼續麻木/對你有沒有幫助……」
沈琳文嘆了口氣,釋然地笑了,「如今我也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掏空他的心,然後由我駐守……抱歉,今天我不再和你公平競爭!」
她背在後面的手忽然揮舞出來,尖利的獵刀閃著寒光如一條毒蛇向徐晞刺去。
徐晞來不及躲閃,只能拚命架住沈琳文的手,獵刀刀尖直指她的眉心,在兩人的手裡隨著力量的對比忽遠忽近。
沈琳文還在胡亂地說:「只要你死了,他愛的人沒了,他就會看見我了……」
終於徐晞取得了優勢,奮力把她推開,但剛要逃跑,又被逼至牆角。
獵刀狂插下去,徐晞以為自己真的死定了!
「哐當」一聲,鍾煦破門而人,沈琳文一閃神,刀尖偏了,插在牆上,撞出點點火星。徐晞趁機向鍾煦奔去。
沈琳文揮刀追上。
獵刀伴著風聲再次襲來,剎那間徐晞的大腦一片空白。
但不知為什麼,獵刀只是擦著她身體過去——鍾煦推開了她。
沈琳文看清了忽然的變故時,獵刀已刺入躲閃不及的鐘煦左胸。
血噴涌而出,鍾煦睜大眼,他的身子彷彿慢慢分成兩個部分,一部分是乾燥的,正在飄升;而被血打濕的那個部分,正在往下陷落,這時他聽見了徐晞的尖叫聲,他想喊一聲她的名字,但什麼聲音也沒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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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從它誕生起,從沒有這樣溫柔過,它反射著太陽的光輝,微波粼粼,就像一支美妙的樂曲在為落日送行,它知道,不久,它就將接納一個為愛逝去的靈魂。
醫生的話在耳邊迴響:「只有百分之零點幾的希望了。雖然他還有一息尚存,但慢慢的,他會更衰弱,直至停止呼吸,除非有奇迹……」
然後所有人都衝進急救室,除了已變得瘋瘋癲癲的沈琳文和呆立的徐晞。
徐晞足足立了一分鐘,接著,她飛奔到海邊來。
她曾經是那樣的堅強。
無論怎樣,即使他成為別人的丈夫,只要他活著,與她同在一個世界,她也就有了活下去的勇氣和希望;現在,他累了,他要去另外一個世界,她怎麼能讓他一個人走在路上。
他需要她的,她要與他一路攙扶。她一步一步走下沙灘,走進海里。
水一點一點漫上去……快一點,而病床上的鐘煦要慢一點,這樣他們才可以一起同時離開啊。
不要問我為什麼這樣做,不要問我為什麼這樣說,不要問我為什麼!
生命不過是一把火,火燒完了,剩下來的,應當是黑暗!死了,使得到了永久的黑暗,但是,我的火併沒有燒完,我還有成千上萬的火要燒。可悲的,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竟命令我停止燃燒!我要用自己的手為自己造成永久的黑暗。然後,會看見在某個地方,你在等我,高舉著火把,就像一座燈塔,我們並肩走過……
呂振風開車狂奔在綿長的海岸線上,他的鼻尖、額頭、手心都在冒汗。
奇迹只會發生在滿懷希望的人身上,他相信鍾煦不會死去的,就是為了愛他也不會死去……
煦,他需要奇迹。
垂死的鐘煦忽然一躍而起,大叫著往外沖。他從來沒有這樣失態過,他一直說:「我要去海邊救徐晞!我要去救她。」然後他跌倒在地。在昏過去前最後一秒,他還說:「誰幫我去救她,在海邊……」
於是呂振風出發了。終於他在海面上發現了投入海中、即將沒頂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