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齊之浩知道她在逃避,若他不採取主動,這女人會躲他一輩子,而且,還是逃到國外,於是,他決定不再浪費時間給她思考。
知道她會到碩揚將定稿的設計圖送來,他便守候在樓下。
目標出現時,他二話不說的強行將她拉上車,不在意她撒潑的叫罵,不在意路人的眼光,他猶如綁匪將她帶走,不用贖金,只要她能坦白心中的想法,他就放了她。
坐在車上,她很憤怒卻又無可奈何。
他就像是不講理的野蠻人,無論她怎麼叫他停車,他就是自顧自的開著車,看都不看她一眼,直到她喊累了,口乾了,才自己放棄的閉上嘴。
她不曉得他要帶她去哪,只知道當他停車時,已近黃昏時分。
她幽幽的看他一眼,「終於肯停車了?」
對上她的眸子,齊之浩心中再多的激動似乎只能舉白旗投降,究竟該拿她如何?他真的不知道。
驟然間,他頹敗的嘆息,「是你不肯面對還是接受我有這麼難?」
甄姝姣無言以對的抿著嘴,沒回答。
「不論是發自內心或是你要騙自己都可以,只要給我個答案,從今以後我不會再提起這件事。」
看他神色有些黯然,她有種莫名的感動及感傷。
她的感動來自於他對自己的在乎;她的感傷卻因為他對她的在乎而顯得不再那麼神采奕奕。
有時,她的確會因為他的霸道而氣結;有時,她更會因為他的蠻橫而光火,但現在她才知道,眼前那氣焰不復從前的齊之浩更讓她痛惡……
當然,她痛惡的不是齊之浩,而是讓他變成這副德行的自己——
「你不懂,因為你不是處於劣勢的我,所以你不會明白。」撇過頭,她不願面對神情受傷的他。
「我的確是不明白你為何會有這種荒謬的想法,感情的世界里沒有高或低的角色之分,是對等的,這點需要我提醒你嗎?」
「我只是個平凡的人,對於外面的蜚短流長我無法說我不在乎,我更不希望人們將飛上枝頭當鳳凰的想法套在我身上,你懂嗎?」
眼眸一沉,他扣住她的肩膀,逼迫她正視自己,「所以,這成了你拒絕我的理由?」
沉默半晌,她神情錯綜複雜的點點頭。
「告訴我,如果撇開門第之見,你是否會誠實面對自己的內心,選擇接受我?」他僅存希望仍在做最終的掙扎。
「你知道的。」
「不,你不說出來,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因為那始終是我一相情願的認知,並不能代表你真正的想法。」或許這是在逼她,但他真的得聽見她給自己一個承諾,能讓他放心的承諾。
瞪著他,甄姝姣蹙起眉頭的樣子像是恨透了他,「對,沒錯,我是愛你,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你的,你滿意了嗎?」
等了這麼久,他總算是等到了她的回答。
長手一伸,他將她拉入自己的懷中,很快地找到她的唇,覆蓋上去……很輕、很柔,不是激進的入侵佔有,而是細水長流的廝磨,似在傳遞他心中的情意。
她沒有反抗,只是任由自己的心與他沉淪,任他不安分的舌尖在她唇間來回遊移,趁她失去防備之際闖了進去,與其交纏……
不知是誰先停下這一吻,只知在這吻結束時,他們都氣喘吁吁的凝望著彼此。
他抵著她飽滿的額頭,讓高低起伏的呼吸回復以往的平靜,「我該拿你怎麼辦?怎麼做才能讓你覺得我們之間是對等的?」
「讓我走。」枕在他懷中,她認真的給他一個答案。
看著她,他等著接下來的話,他相信她不會再有逃避的念頭,這句話是另有含意。
「在家世方面我無法更改,但在學歷上我希望我們是對等的,或許你會覺得我很可笑,但是多點學歷會讓我更有自信面對你,而且,我們也能用這段時間當做是另一項考驗,如果三年後你還是要我,我也沒有變心,我們會在一起的。」
突地,他心中不是滋味的說:「你確定會做這決定跟杜宇軒給你的傷害無關?」
他可以理解她借著求學拉近彼此地位上的想法,但她所謂的考驗好似在傳達對他的不信任,而這不信任會是來自上一段戀情?
她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因為那個男人根本不值得她傷心!
看出他的懷疑,她卻不願開口回答。
杜宇軒帶給她的絕不是傷害,因為他們的分手是和平並且祥和的;只是,這帶給她另一種的不確定,愛情似乎是禁不起考驗的,如果兩人的關係需要憑藉著肉體上的關係來維繫,那不管另一半是誰不是都能滿足嗎?
她不曉得齊之浩是否也是這樣的心態,她只知道若今天傷了她的人是他,她會承受不了,因為她對他的在乎已超過自己原以為的範圍了……
這樣的感覺來得太急促,她需要一些時間去沉澱,求學或許是個借口,但利用三年的時間,她想應該是足夠了。
見他眉頭愈漸皺緊,她無可奈何的笑了,伸手試圖撫平他糾結的眉心,「你該了解我的。」
簡單的一句話,她不再多做解釋,卻已能讓他明白。
「三年後,不論你再用什麼當借口,我都會將你綁到禮堂,同意嗎?」他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
「我……唔……」
趁著她要開口,齊之浩用力的吻了她,「這個吻就是見證!」
齊之浩絕對是個充滿自信的男人,然而在面對她選擇出國進修的決定時,內心卻不禁動搖了起來。
雖然已有承諾,卻僅止於他們兩人口頭允諾,為了確保她三年後沒有借口拒絕,他正式的將她介紹給自己父母,還在她母親面前說了堆連她都會臉紅的話。
齊家夫婦向來開通,對於兒子的選擇沒有干預太多,加上何素雲對甄姝姣本來就歡喜得很,自然是眉開眼笑,反倒是林芷瑩有些被嚇著,一時還不太相信自己的女兒有可能成為齊家少夫人。
趁著申請的學校尚未開課,甄姝姣正好能將手上處理中的案子做到完善。
為碩揚設計的產品,在她出國前一天開了發表會。當天晚上齊家設置了場晚宴,算是為新開發的產品的造勢動作加溫。
身為案子的負責人,甄姝姣當然要出席,然而她不知道的是,齊之浩竟用這次的發表晚會將她介紹給大眾傳媒,順道讓始終對他不死心的薛筱莉認清楚事實。
舞池中,他擁著她慢舞,像是希望悠揚的樂聲永不停歇,這樣,她便能在他懷中不能離去。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沒有自信的男人。」聆聽著他沉穩的心跳,她彷彿能感覺到他的煩悶與不安。
「聽說義大利的男人也很浪漫。」他試著讓自己的話聽來很平淡,卻還是沒能成功,這話令他自己都覺得語帶酸意。
她笑了笑,「學工業的人不興浪漫那一套。」
念書時,有位教授說過,學工業的人適合理性,而感性的是屬於視覺傳達的工作者。那時她帶著質疑,現在看來似乎有那麼點道理。
有了她這句話,他或許不該再有要求,但試一試也無妨。
突地,他得寸進尺的問:「有沒有比這更能讓我放心的保證?」
悶不做聲,她仍舊用眼神示意著那句話:你該明白的。
他故作哀怨的嘆了口氣,「對我你是不是也這樣放心?」
「我從沒說過要你等我之類的話。三年,不長不短,有機會的話你可以好好的把握,薛筱莉就是個不錯的人選。」
沒辦法,誰讓她總是遇見他們倆走在一塊,儘管他解釋不下數回,她還是喜歡說出來消遣他一番。
他臉色陡變,忽地靠近咬了她的唇,「別想這樣打發我!三年後,我一定會把你自義大利綁回來,押進禮堂。」
「小時候你也是這樣欺負我。」理由雖不一樣,但,還是讓她聯想到他從前惡劣的行為。
「你真以為那是在欺負你?」眯起眼,齊之浩語意深長。
甄姝姣斜睨他,「難道不是?」
「小男孩都有種奇怪的思考邏輯,他們將捉弄當成喜歡的表現。」眨了眨眼,他等著看她的反應,「這樣說你能明白?」
他這是在對她說,從小時候到現在他已經喜歡她十八個年頭了!
不可能,她不以為會有這種童話故事的情節出現在生活中,徑自將他的話當做是為從前惡劣行為的脫罪之詞,她只是一笑置之。
會的,他會讓她明白的,總有一天,但卻不是現在……齊之浩在心中暗暗的想著。
重拾學生生涯的日子是充實又忙碌的。
起初,她以為自己會撐不下去而放棄,但經過幾個月的適應期,她發現自己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設計聞名的義大利是設計者的嚮往國度,設計創意、製造、技術與服裝在此地都能稱得上是引領流行的先趨,其中又以米蘭這全球獨一無二的設計體系為中心,主導著義大利的工業發展與經濟脈動,與巴黎、紐約齊名為流行之都,大多義大利的精品名牌也都源自於此。
位於米蘭的多摩司設計學院是當地歷史悠久的學府,除了工業設計外,另設有服裝、視覺、室內設計等系,稱得上是一所理論與實務並重的設計學校。
為了有效的分配時間,白天除了上學外,她替自己找了份兼職,晚上則是窩在租來的小房間內打打報告,以及和遠方的親友通通電子信件。
當然,她與齊之浩的聯絡絕對不僅止於電子信件,有時,他會打長途電話同她聊天,但她卻不是很喜歡他打電話。
義大利的時間會因夏冬兩季而比台灣慢了六至七小時,每回為了配合她的作息時間,他都得熬夜趁著凌晨時分打電話來,捺不住的相思會讓人忽略時間的流逝,最後,誰都不願先行掛上電話。
通完電話的隔天她會爬不起來,而她知道,海的那一邊,有個人比她更難受,因為一個企業的經營者是沒有賴床的特權。
義大利男人的浪慢與熱情並不亞於法國男人,她這樣的東方娃娃也就更加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從不以為自己有沉魚落雁或是閉月羞花的容貌,她自然對那些男人誇張的讚美有著免疫力。
同學中也不乏有追求者,她總是事先聲明自己已有男朋友,而那些追求者似乎不把她的話當真,最後,她也只能盡量的與他們保持一定的距離,不讓他們有過度的遐想。
面對她的不以為意,齊之浩可就沒那麼瀟洒了。
中國人有句話:烈女怕纏郎。
他很清楚老外的心態,抑或說是男人的心態。
凡是得不到的,他們就愈想去征服,這是一種挑戰,一種能夠滿足男人自大心態的自我挑戰,雖然他對她有絕對的信心,但對於那些追求她的男人卻有百分之百的擔心。
很快的,這樣的日子已過了兩年,剩下的這一年,她的功課更是吃緊,原先白天的工作她只好宣告放棄。
又是熬夜趕報告的夜晚,將手邊的作業忙完,她想起遠方的他,於是開啟電子信箱,敲著鍵盤。
寫信前,先說聲抱歉
我知道自己很久沒寫信給你
但最近真的很忙,有個成果展,還得為畢業論文做準備
所以,你知道的……
即將邁入秋天的米蘭略帶寒意
每回裹著棉被在夜裡趕報告打冷顫之際
惟一的念頭是衝進你的懷抱,管他什麼教授、報告的,通通都不要
只想大聲喊:我只要你!
或許,你正在電腦前偷笑
但是,別高興得大早
我只是隨便說說的,一覺起來,懦弱的念頭會連瞌睡蟲一併掃走
呵欠連連,我想,我是真的得去睡了
雖然還有許多話要說,但,不急,因為這會讓你期待我
真的想……
游標點選傳送,她看著綠色的格子慢慢向前推進,直到畫面上顯示傳送完畢,她才依依不捨的離開電腦桌前,回到床上。
黃格子的床套是她喜愛的溫暖色系,但在今夜看來卻還是冰冷了些……
這個小女人在想家了,真的想。
坐在屏幕前看完她從沒有主旨的來信,這是他惟一的結論。
若說,以往每回接到她的信總有馬上到她身邊的衝動,那麼,這回他巴不得自己已在她身邊,而不是對著電腦的屏幕。
從她的署名便能感受到她內心的脆弱,儘管在她的信中說了是一時的情緒,但她最後的署名卻騙不了他的眼睛。
她總是愛用不同的名字或是話語當做自己的署名,從早先離家的不適應「流浪者之歌」或是趕作業時的「一個頭兩個大」,無不表露她當時的心情。
真的想……
這樣一句未完成的句子有著太多的含義,是在想家也是想他,只是倔強慣了的她不肯輕易的表達出來,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了解她,恐怕會在猜測著她的心思時感到痛苦萬分。
情人間的相處不該靠著猜測了解彼此,但這卻成了他們之間的一種默契,也是種樂趣。
按下內線,他毫不遲疑的道:「陳秘書,將下星期原訂的行程往前挪,盡量安排在這星期內完成,最近的企劃案一會兒送到我的辦公室,還有,幫我訂一張去義大利的機票,下星期一的。」
「是的。」掛上電話,秘書忍不住的笑出聲。
公司的人都知道新任總裁的女友在義大利念書,會將所有工作往前挪動,怕是捺不住相思蟲作祟,想去會情人。
只是將工作量都擠在這星期,想必他這幾天恐怕是不會輕鬆。
辦公室中,齊之浩嘆息著。
自她離開后,他們已有多久沒見過面?
近三年,將近三年的時間,期間,遇上寒、暑假她仍是留在義大利,不准他去探望,為的是怕脆弱的心會忍不住隨他回來,這些他都懂,因此也都照著她的意思。
從前的他將她吃得死死的,現在則換成他服帖的陷在她愛情的網中。
然而,這次不一樣,倌中的言語在他看來是種求救的信息,他必須去見她,見她倔強的小女人。
不透露任何的風聲,他將悄悄的到她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