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安蘭高明的醫術下,左小草很快地恢復,在他養傷的這一段時間裡頭,甚少見著孫顥的面,只有在入睡的時間,他才會上床擁著自己到隔日清晨。
那時間是很短暫的,就是因為短暫,害他每個夜晚都很晚才入睡,為的就是感受他抱著自己時的溫暖。
抱過他的人除了娘之外只有他,娘只所以抱他,是因為要替他遮蔽爹爹的毒打,那時的心情是驚慌恐懼,沒有機會體會娘親懷抱的溫暖。可他的不一樣,他的胸膛是那麼的寬厚,可以完全容納他的身體,而且他的身上好好聞,那味道聞起來跟娘親身上的泥草汗水味不同,是一種很乾凈帶點樹林的味道。
他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竟然會貪戀一個男人的懷抱,戀得連睡都捨不得多睡。可惜因為他睡得晚,晨起時總見不著他的身影,就像現在一睜眼,原本睡著他的地方空蕩蕩的連累他的胸口也靜得難以忍受。
他已經躺了五六天的時光,應該可以起來走走了吧?小心翼翼下床穿好鞋,不敢動衣箱裡頭的衣物,只好穿著唯一一件單衣離房。幸好天氣才剛入秋,還不是很冷。
離開內室之前瞥眼瞧見銅鏡裡頭的身影,鏡面雖不如在三姑娘房裡頭的西洋鏡子清楚,可是仍然照出一個皎白的身型,脖子及頰上的淤痕都已經消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頸子上一點點泛黃的痕迹還在。
鏡裡頭的模樣,不像自己,一點兒也不像。
身體一動才發覺仍有些痛楚,不過慢慢走就不是那麼難忍。
人才剛出內室就傻了眼,內室外裡頭面對的是一個院子,那院子的大小就跟家裡那塊田地一樣大小,可以聽見院子里的池水流動聲,裡頭還游著幾條顏色鮮艷的魚兒。
好奇地上前觀望,發覺這些魚兒比他看見漁夫釣上來的任何一條魚都還要大還要漂亮。
這麼漂亮的魚也能吃嗎?有錢人家就是不一樣,連吃的魚都比他們這些百姓漂亮。
孫顥走出院子另一頭的書房,就瞧見只穿著一件單衣好奇蹲在水池邊觀望的嬌小身型。都入秋了,穿得這麼單薄,也不想想自己身上的傷還沒好,還想在染病嗎?
「你在做什麼?」說話的聲音不免有些嚴厲。
左小草嚇了一跳,很快站直身,右手不自覺撫住作疼的腹部。「對……對不起,我沒看到您,我……」第一次在陽光下看他,那身型顯得更加高大,自己連他的肩膀都不到。
察覺他的動作,眉頭輕擰。「別對我用什麼您不您的,叫我的名字。」痛恨他一直在他面前顯得卑微。
左小草眨眨眼,傻了一下想了好久才想到他的名。「孫……孫顥。」他真的可以這樣叫他的名?
「別連名帶的叫。」
「啊?喔!顥………」奇怪,不過是喊一個名字而已,怎麼臉會熱得好像要燒起來一樣?
「你在這裡做什麼?」不理會當他喊他的名時流竄過心房的暖流,沒忘記他未曾穿好衣裳就離房的傻事。
「我…我看魚…你們吃的魚……看起來好漂亮…」面對他,說話忍不住結巴,他身上那股自然的尊貴,使他連望都不敢望一眼。
「那魚不是用來吃的。」看他說得那麼認真又驚慌的模樣,讓他既是生氣又是好笑。「還有,你既然嫁到孫家,從此以後就是孫家的人,沒有什麼你們我們的。」
左小草很快點頭表示明白,其實心裡頭疑惑可大著了。可是他是男的,這種「嫁」也算嗎?
「你不會自己穿衣服嗎?」注意到單衣下的身子有些瑟縮。
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問,但依然老實回答。「會,我會自己穿衣服。」
「既然會穿衣服,怎麼就穿這樣子出來。」向前一步拉住他的手,將人給拖回房裡頭,沒忽略當他手伸向他時那一瞬間的驚慌恐懼。
被他這麼握住手,瘦小的身子整個都僵掉了,硬生生地讓孫顥給拖回房裡。
對他的反應,孫顥沒有多說,從衣箱里拿出幾件衣服丟給他。「暫時先穿這個,明天我再請人來替你做幾件新衣。」送來的嫁妝是準備給金雯蝶的,除了奢華的女裝之外沒有左小草可以穿的衣服,孫家裡的男子都是道地的北方人身型,即使是最瘦的安蘭,也比左小草還要高超過半顆頭,沒有適合他的衣服。這麼幾天他都待在床上養傷,沒有注意到這些瑣碎的事情,若非今天他擅自離房,還真想不起這一件簡單的事。
左小草很快穿好衣服,可是那衣服大了不只一個尺寸,穿起來活像是三歲娃娃套著大人的衣服一樣袖子長到膝蓋,衣擺可以當裙穿。幸好他給的不是長袍,否則肯定會拖地走,然後摔得七昏八素。
看見他穿好衣服的樣子,只差那麼一點點,孫顥寒冰似的臉龐就露出笑容。「你想去哪裡?」
左小草傻楞楞抬頭辛苦仰望他的臉龐,久久蒼白的臉蛋才微現紅暈。「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出來走走。」這裡這麼大,他根本不清楚方向,光是院子里的小池子就吸引了他所有注意力………想到這裡,又想起剛剛那一池漂亮的魚。「…那…那魚不吃…你…」瞧他突然變得嚴厲的目光,趕緊將那句你們給吞回嘴裡。「不吃的話養這些魚做什麼?」
「看。」
「看?」試著往前走幾步,結果捲起來的褲管馬上鬆脫絆得他往前一顛。孫顥直接將人給帶進懷裡橫抱而起,微現紅暈的臉蛋馬上著火似地緋紅。「魚…魚……養…養來…看的?」結巴變本加厲起來。
「對。」心想他才剛晨起,還沒用過早膳,決定將人直接抱到大家一起用膳的飯廳里跟大家一起進食。
小草首次明白腦袋打結是怎麼個回事,任他在如何努力,就是沒法子在腦中拼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他肯定是得了什麼怪病,要不然怎麼會身體一下子冷一下子熱,本來就夠笨的腦袋變得更笨。
心這麼一想更是著慌,想要抓住孫顥的身子依靠卻又不敢,畏怯怯地在他懷抱里僵成一塊石頭。
他畢竟還是怕他的,一個是窮得連米飯都吃不著的百姓,一個是自幼生長在權富之家的公子,兩人之間的開始是欺騙與傷害,隔閡始終存在。在小草的心目中,這個抱著他的男子就像座山一樣,除了顯現自己的卑微下等之外,更有一股崇敬與畏懼。
如果他是地上不起眼的小草,那他就是天上的太陽。
來到飯廳,幾個正準備用餐的人視線全部集中到兩個人身上,眼看這樣一桌衣飾高貴氣質典雅的人都往自己這邊瞧,心裡頭的自卑更加深刻。
安蘭最先看破他的心態,溫和微笑招招手。「小草坐我旁邊,我旁邊還有空位。」每天查看他的傷勢,對他的個性也了解些。
「小草?怪名字。」不愧是孫顥的兄弟,孫穎一聽見左小草的名,立刻就說出與孫顥當時同樣的一句話來。
孫顥扶他在安蘭身邊坐下,吩咐僕人多送來一付餐具之後自己在他身邊另一個位置坐了下來。
「小草是哪裡人?」右手邊的羅念善先問了出口,心裡頭比誰都還要好奇這一個玉一般的人兒從哪裡冒出來的。事情的經過他大概知曉,所以才奇怪金家什麼時候多了這樣一個奇特的少年。
眾人的目光令左小草更為局促,一雙手在桌里下緊握扭轉。「我…我從春灣來的……」
「啊!你是說北宋真宗曾經命名岩洞為『通真岩』的那個春灣是吧?」原來小人來自這樣美的一個地方,住的地方山水靈秀,生出來的人自然如景雅緻秀美不凡。
北宋真宗?
他不曉得北宋真宗是什麼,不過附近有個很大的岩洞那倒是真的。「我…我不知道,那個岩洞是不是什麼『通真岩』……」
「你不是住那裡嗎?怎麼會不曉得?」連自己家附近有些什麼都不清楚,這也太奇怪了吧?
左小草聞言,一雙手扭得更緊了。「因…因為我只有在很小的時候去過一次,然後我不會認字,所以不曉得那是不是您說的地方……後來…後來家裡農忙,沒有再去看過……所以……」他只記得什麼時候該種什麼菜,沒有飯吃的時候可以到哪裡去采些野菜,而且如果不好好準備吃的,他跟娘就會被爹爹打,因此腦子裡除了一天三餐之外,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記那些事兒。
他的話換來一陣靜默,一直沒說話的文娘才突然出口詢問。「你是窮人家裡的孩子?」因為他的樣貌嬌嫩,所以他們從來沒有朝這個方向去想過,一個窮人家怎麼可能養得出這樣嬌柔的孩子。
在場最驚訝的莫過於孫顥,為了金家這層關係,他一直把他當成是嬌生慣養靠身體賣錢吃飯的小官,沒有想過他也許會是平常人家的孩子。
像是被人逼出最為不堪的過去,過大衣衫下的身子顫抖。以前他從來不覺得貧窮是一件可恥的事,因為他跟他母親很努力的過生活。可是在這一次為了生活而欺騙下,及面對這些高雅的人時,他開始覺得自己的貧窮是多麼卑賤的一件事,竟要為了生活而欺騙!
「我們很窮,因為爹將小茅屋跟一塊菜田輸給了縣裡頭的有錢人,我沒有住的地方,所以才來這裡想找舅媽。」結果舅媽沒找著,反而惹出了這樣糊裡糊塗的禍事來,已經這麼多天了,不曉得娘現在過得好不好?
「那你爹娘呢?」
左小草咬唇,緊緊咬著。「爹……好像在逃開那些討債人的時候,被困在屋子裡燒死了……」
「好像?你沒回去看嗎?」
衣袖裡頭緊扭著雙手擦出血痕來。「沒…有…不能回去,不可以回去……」
柔細的柳竹條被捆成一束,用力打在身上的感覺火辣辣的,娘的血自己身上的血混成一塊,耳邊聽到的儘是爹的怒吼聲聞到的是爹身上的酒味。那種日子,不好過,說什麼都不能回去。
「為什麼不……」
「別問了。」孫顥打斷文娘的問話,將桌下緊扭的雙手給抓到上頭小心扳開,白皙的十指沾染著血跡。
左小草下意識地想抽回手,痛覺及束縛混亂了思緒。「不可以回去,我不回去…不可以回去……不可以……」
「沒人叫你回去!」緊抓住他掙扎的雙手,讓他的小臉面對他的雙眼。「你可以待在這裡,沒有人叫你回去!」
被他的低吼喚醒了大部分神智,左小草望望四周,眼目所瞧見的景象使他稍稍鬆了一口氣。「對不起…對不起。」他可以放開他的雙手了嗎?雖然被他大手包圍的感覺很溫暖,可是好怪,那種生病的感覺又從身體不斷冒出來。
「你爹對你不好?」從他的模樣他可以猜出個大概。
左小草猶豫了一會兒才誠實點頭,他不想再對他有任何欺騙。
「怎麼不好?」
左小草又是猶豫了一下。「他會打我跟娘。」
「還有呢?」
深深吸了口氣。「不讓我跟娘吃飯。」發現那一雙眼睛仍緊盯著自己。
他都知道嗎?他怎麼會知道他還沒說完?
「小時候爹趁娘不注意的時候把我丟到山裡頭,娘花了三天三夜的時間才找到我,那時候我差點就餓死了,娘因為太辛苦,得了好重的病,到現在都還會咳嗽不舒服。」他跟娘都恨怕爹爹,他們的力氣沒有爹大,也跑不過爹,所以只能讓爹欺負。如果沒有娘一直保護他,那時候他那麼小,早就已經死了,現在他已經長大,換他保護娘,讓娘過好日子。
聽到這裡文娘嘆了口氣,她過去也是遭受丈夫的凌虐才逃出來的。「那你娘現在人呢?」
「在金家。」
「你們為什麼會到金家?」
「舅媽在金家工作,可是死了,所以三姑娘跟我說如果我替她工作,她就會好好照顧我娘。」
「她要你做什麼工作?」
左小草白皙的雙頰又開始泛紅。「她要我代替她嫁給……顥…」還有得到孫家的賬冊跟人員名單,最後這一項他沒說出來,因為他不想依照三姑娘的話去做,他可以假裝沒有機會得到賬冊跟名單。
他臉上的紅暈掩飾了他的隱瞞部分事實,孫顥只深深看他一眼,接過僕人地過來的碗筷交到他手裡。雖然他不認為事情就這麼簡單,可是現在他想這麼相信,至少左小草天真純樸的模樣,不像是會說謊的人。
「你真的覺得你娘在金家會過得很好?」孫穎才不相信金家人的人格有那麼淳良。
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不過左小草還是點頭回答。「舅媽的女兒在金家工作,她一定會好好照顧我娘的。」
原來如此,既然有親戚在金家,她娘的安全應該是沒啥問題才是。
確定一切之後,孫穎拿起筷子往前面的醬菜夾,轉眸間發覺兄長的目光一閃,於是若有所悟地微笑。
不管是什麼樣的話,都只能信八成,至於其他兩成,就該好好小心注意。
除了文娘跟左小草之外,其他人全注意到兄弟倆的目光交流,恍若無事一樣自顧填飽肚子。
左小草沒有那樣多的心思,舉著筷子看幾個人將醬菜夾入熱騰騰的餑餑里吃下,瓷碗往前一挪,立刻有僕人呈上湯品。這樣的吃法他從來沒見過,過去他一天有一餐吃就不了,哪有像現在手足無措的機會。
「你不餓嗎?」溫柔的安蘭先注意到他的處境。
因為不曉得該怎麼吃,所以他很快地搖搖頭,小心翼翼放下手中的雕花銀箸。
孫顥只冷冷瞧他一眼,安靜地一個人用膳,沒有插手的打算。
安蘭在心裡頭嘆息,明明心裡是對這個孩子不同,為什麼就是不肯放下那顆冷冰冰的心學會溫柔呢?
「不餓還是要吃,早膳很重要,像你這麼瘦更要多吃一點。」替他取過一個餑餑遞到他手中。
熱呼呼的餑餑放在手裡頭很溫暖,可一顆心莫名其妙酸酸澀澀的怎麼也塞不進半口。在他們眼中,他一定像是個傻子,連最簡單的用早膳都不會。
狼狽地將餑餑遞迴安蘭的手裡,心中的酸澀蔓延到眼眶。「我不餓……謝謝!我吃不下……」
接過餑餑,沒有忽略掉黑白分明的雙瞳微紅,越過低著頭的小草,對另一邊的孫顥雙眼一瞪。
孫顥沒有表情,對他的兩顆白眼視若無睹。
這下子連安蘭都火大了,將餑餑丟回桌上,心疼地瞧著局促不安又自卑的左小草。「我也不餓,你陪我回我的院落,我帶你四處逛逛好不好?」
「東西沒吃完想去哪?」聲音同時從兩個人的口中發出。
羅念善抓回安蘭的手,將沒吃完的餑餑放到他手裡,另一個孫顥好似剛剛說話的人不是他一樣,繼續餵飽自己的肚子。
左小草很快抬頭看了孫顥一眼,所有人都瞧見了他眼眶的泛紅,當他再次低下頭的同時,一顆晶瑩的水珠子落在袖子上滲入衣料之中。
「你連吃飯都不會嗎?」孫顥的聲音很冷,對他那畏畏縮縮的模樣很不高興。
左小草搖頭,很快地搖頭,沒有人知道他這個動作是指他不會吃飯,還是否定孫顥的話。
「連說話也不會了?」他一定要這樣怯懦嗎?連與他們一起用膳都不敢?
左小草張口,可是喉嚨吐不出半句話來。
他是不會吃,不曉得該怎麼去動桌上的那些食物,南方的食物不是米飯就是稀粥,窮人家更是簡單沒有那樣多的規矩,這一桌的東西,除了剛剛拿在手中的筷子,前面的瓷碗之外,其他的東西他都不會用,剛剛他只注意到孫穎好像是將菜放在餑餑上送進口中,可是安蘭遞給他的餑餑又大又圓,放上菜只會弄得整手都是湯汁。
還是心細的安蘭想到了原因。「你不曉得該怎麼吃我們北方的食物?」
左小草點點頭。
孫顥再也忍受不住心裡的騷動,抓起他的手。「我們家沒那樣多的規矩,前面那個銀盆裝的水是讓你洗手用的。」將那雙白皙纖細的手放入銀盆里洗凈,僕人遞來手巾擦乾,再從桌上取一個餑餑放到他手中。
「餑餑的邊邊有條細痕,從這裡撕開,想吃什麼菜自己夾著放進去,小盤的是糕點等吃完這個之後再用,大盤的是讓你放進餑餑的菜,湯有兩道,桌上的是翡翠豆腐湯自己盛,若想喝豆漿就往旁邊擺,僕人會替你取,吃完前面的那一個小碗里的水可以漱漱口,漱完口吐到春盈手中的銀杯。」一邊說一邊替他將桌上的菜夾進餑餑里,瓷碗往旁邊一放,讓僕人慢慢舀入沒有一點豆渣子的豆漿。
幾個人瞧孫顥為他打點好一切,看他小心翼翼吃進一口食物,依稀可以發現白皙頰上滑落的淚珠。
其實一直到孫顥仔仔細細將過程說過一次之後,他們才發現自己用膳的方式原來還是有很多規矩,只是他們從小到大習慣了,一點也不覺得困難,卻難國了什麼都不會的小草。感覺上就像是他們仗著自己生活在優越的境里,欺負這過去生活有一頓沒一頓的孩子一樣。
「慢慢吃,多吃一點別餓著了。」不由地,原本低沉冷酷的聲音霎時柔和了許多,滿腔的憐惜壓過習慣的冷酷。
他不說還好,一說就看見眼眶裡頭淚水滾得更凶,偏偏左小草又一聲不吭,淚水盡往肚子里吞,若不仔細看,沒有人曉得如此平靜的外表下的一雙眼睛淚淌得厲害。
他那既是堅強又是脆弱的表現,教所有人跟著心酸,文娘更是一起落下眼淚,想起自己過去同樣凄涼的日子。
突然間,她變得不是那麼在乎嫁過來一個男孩子,只要大少爺喜歡,什麼都不需要介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