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筱亢早上出門時並沒有見到昱文。

她為此鬆了口氣，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

晚上十一點她終於回到昱文的住處，她知道自己太膽小而不敢見他，但她已經考慮過了，她要搬出昱文的公寓，而且她必須當面向地說清楚。

無論如何，這段她生命中最晦澀的時光，是他陪她度過的，不管發生任何事，她都得承認昱文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推開大門時見到他正背對著她。站立在那片落地窗前，俯視腳下的萬家燈火。

那個背影看來是如此地孤寂、陰鬱，令她的心狠狠抽痛了一下。

昱文是個陽光般的大男孩，是什麼讓他改變了？

是她嗎？

她不由自主地走向前去，停在他身後，猶豫著是否要打斷他的沉思。

也許是聽到她的腳步聲，他驀然轉過身一來。

筱亢全身血液瞬間凍結，她愣在當場，一動也不動……

他走到她身前，黑髮服順地貼在額際，一身考究昂貴的深色西裝——

他是昱峰！

筱亢睜著一雙驚慌的雙眸，猛地倒退了數步——

他的手碰觸她冰冷的臉頰，深透的眸光定住她的身影。

「好久不見了，筱亢。」

「你怎麼會在這裡？昱文呢？」筱亢狂亂地喊。

昱峰沒有回答她，只是溫柔地望著她——

「是他告訴你我在這的！？他怎麼能背叛我！？」

筱亢突然了解了，被欺騙的痛苦充溢了她的胸中。

她退開幾步，眸光轉為冰冷而憤怒。

「你走吧，我不欠你什麼了，也不再需要求你什麼，我們之間已經結束了。」

「不，我不這麼認為。」他走近她，拉起她頰邊的一撮髮絲把玩著，語氣輕淡而溫柔。「你是我的妻子，我們之間永遠不會結束的。」

她憤怒地扯回她的頭髮，抬頭怒視著他。

「你居然有臉說這種話！？你帶那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家時，為什麼沒想到我是你的妻子！」她驀然住口，想起昨晚她犯下的錯誤，忽然面紅耳赤，她怎麼有權利指責他？要是他知道她……她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筱亢別開臉，心虛地不敢看向他。

「這在嫉妒嗎？」他輕笑，不顧她的抗議將她扯人懷中，低頭注視著她。「那表示你還在乎著我羅？」

筱亢驚訝他語氣中的笑意，他好久沒有這麼對她了，他不再憤怒、尖酸地指責她，反而變得溫柔、性感，似乎……回到那個初識的沈昱峰……

她忘了掙扎，心跳開始加快。

「我知道自己有副惡魔脾氣。」他開口了，語氣真誠、充滿後悔。「我所做的和所說的那些殘酷的事，連我自己都無法原諒。當初，我真的氣昏頭了，只想到你背叛了我的信任，我憤怒地只能盲目的反擊，根本沒停下來好好想清楚。」他的目光痛苦地搜索著她。

「讓我們從頭開始好嗎？我願意放棄一切，只求你回到我身邊。」

「我……」筱亢哽咽的無法言語。

「太晚了嗎？」他失望地低語。「我知道你無法原諒我是那麼卑鄙地利用你對周清泉的關心，自私地把你鎖在我身邊。然而我又控制不住對你的瘋狂慾望，我氣自己為什麼仍深受你的吸引，因此我才會一再地傷害你，事實上，我真正想做的是用盡一切方法表明我有多愛你。」

一顆淚珠滑落了她的臉頰，這是她夢中渴望的一切，昱峰終於在她面前要求她的原諒，承認他愛她。然而她有權利享受這些嗎？他有可能原諒她曾不忠於他的事嗎？

「筱亢！」他急切地走到它身前，強迫她看著他。

「別這樣，我求你，你可以打我、生我的氣，但千萬別逃避我，我受不了失去你，我要你，讓我愛你。」

「峰……」筱亢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知道自己的心早已陷落。

「我知道你還是愛我的，昱文都跟我說了——」

她霎時紅了臉，掙開他，轉身不讓他看見她又臉紅了。

他有力的大手圈住她並將她摟進懷中，他的堅硬抵住她的柔軟，筱亢心跳狂亂，她仰起臉看他，他立刻俯下頭吻住她微啟的雙唇。

熱情迅速在兩人之間引燃。

「天！我好想你！」他熱烈地低吼。急促地扯開她的外套，直到他粗糙的大手覆住她柔軟渾圓的乳房恣意揉弄時，他終於逸出一個滿足的讚歎。

筱亢雙頰被逼得通紅，她也要他，不論他們之間有過多少爭執，多少傷害，她的身體仍然拒絕不了他，她本能地回應著他。

蘇醒的熊熊慾火使他們完全迷失了自己，他們饑渴地攀附在彼此身上，急促地扯去對方的衣物，他捧起她的臉，炙熱地親吻著她。

他將她的身子壓靠在牆上，抬起她嫩白的大腿，一個奮力挺進，貫穿了她。

他聽到筱亢的抽氣聲，僵硬地停往了，他身上火熱的疼痛渴望著急切的衝刺，但他得顧慮筱亢的感受。

「對不起，我又弄痛你了嗎？」他痛苦地低吼了一聲。

筱亢心中溢滿甜蜜，他的體貼令她動容。她將頭埋進他的肩窩，羞赧地搖頭。

昱峰不需要更多的暗示，放任自己瘋狂地衝刺進出，直至兩人的身體最後失去控制，一同顫抖、痙攣起來……

他們一起自高峰中飄落下來，但昱峰仍將她緊緊摟抱在懷中，她也捨不得放開他。他們在一起的感覺是那麼的美好、神奇，她怎麼能認為她離得開這個男人！

她不禁淚盈於睫。

昱峰感覺到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肩膀上，心中一驚，他專註地審視她的臉。

「怎麼了？你後悔了嗎？」他僵硬地問道，手心緊張得直冒冷汗。

「不……」她抬起頭看他，緩緩地露出溫柔夢幻般的微笑。「我愛你。」

他臉上的狂喜是如此耀眼，筱亢不禁為之哽咽。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進卧室，彷彿她是最嬌貴的瓷器。

接下來的數個小時，昱峰溫柔地愛撫她，在她耳邊低喃著愛語，他的手挑動她的每一個敏感點，融化了她整個人、整個心，一次次將她帶向更高的巔峰——

他的柔情愛憐深深打動了筱亢的心。

一直到天快亮時，兩個沉醉在愛河中的愛侶才終於沉沉睡去。

筱亢醒過來時，昱峰的手臂仍佔有地覆在她胸前，她滿足地看著他的睡臉，內心盈滿了對這個男人的愛。

她靜靜地躺著，不想破壞這一刻的寧靜。

整棟公寓的沉靜令筱亢的理智逐漸恢復。

她想起了昱文。

他整夜沒回來嗎？

昱峰說過是昱文要他來找她，那麼昱文是否也是體貼地不回來？亦或他回來過，發現散落在客廳的那些衣物——

筱亢難堪地閉上眼睛。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她甚至在同一張床和兩個不同的男人發生關係！？

昱峰張開眼睛，擔憂地看著她。「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他的體貼讓她有股衝動想要把一切告訴他，並懇求他的原諒。

「昱文……沒回來……」她的勇氣在見到丈夫微皺的雙眉時消失無蹤。

昱峰舒展眉頭，笑了起來，「他早識相地避開了。」

筱亢說不出心中的感覺是失落還是鬆了口氣。

「他去哪了？」

「怎麼？你很關心他？」他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筱亢知道無論發生了什麼，她仍無法否認昱文曾對她付出的感情，她對他除了感謝，更有著一種若有若無的情感，而她絕不會去羞於承認。

「當然，他是——」是真心關懷我的人，是完美的情人……「是我的朋友。」她掩下眼瞼，喃喃地道，她畢竟沒有勇氣坦白。

「他到非洲了，他又接下一個攝影的工作，這會兒，人恐怕已經到開羅了。」

她驚訝地抬起頭。

她知道昱文是個居無定所的攝影師，她也知道他有一天會離開台灣的，只是那一天竟然來得那麼突然，是因為她嗎？

她慘白的臉色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但他聰明地不去點破。

昱峰起身走向浴室沖洗，體貼地留給她一個沉思冷靜的空間。

昱峰迴來時她仍然坐在那張大床上。失神、落寞的眸子茫然地定在遠方，像極了一個迷了路的小女孩，惹人愛憐。

他沒說什麼，靜靜地走到她身後，用手臂環住她，將她擁近。

「回家吧！讓我好好彌補你、愛你。」

她抬頭直視他的眼睛，看到了了解與愛，不爭氣的淚水湧上眼眸。

「別對我這麼好，我好怕這只是一個夢……」

他以唇吻住她，溫柔地帶走了她的不確定感。

良久之後地終於放開她，滿足地看著她被吻腫的紅唇，戲謔又認真地輕笑著。

「現在還認為是夢嗎？」他的手輕觸她敏感的唇瓣。

筱亢迅速地紅了臉，這個得寸進尺的自大傢伙，果然死性不改，竟然取笑她。

她喧怒地大叫一聲，甩掉他的擁抱，飛也似地進浴室。

關上門，她還聽得到他開心的笑聲。一抹幸福的笑在她唇畔逸開。

「傻瓜……」她喃喃低語。

筱亢自己也不相信幸福竟然會如此降臨在她生命里——

昱峰對她幾乎是百般的寵溺，他一下班就沖回家中，等不及要和她在一起。當他們在一起時，他總會忍不住碰觸她、親吻她、愛撫她，讓她充分感受到他的愛。

沈氏的員工都明顯感覺到這個嚴肅的總裁像變了一個人，他常常會對著桌上妻子的照片傻笑，交給他的文件他也不再苛刻地批評反而微笑地接受，偶而有錯誤他也會耐心地指正。

這簡直是天堂！

他們在心中默默祝禱這個改變他們一生的女神——他們的老闆娘。老天保佑他們夫妻恩愛，白頭到老，那麼他們的好日子就可以繼續過下去了。

所以當筱亢帶著微笑，手上拎著一個便當走進沈氏大樓時，所受到的禮遇可說是空前絕後。

「夫人，你怎麼來了？」陳士良接到接待人員的通知，立刻拋下手中的工作趕下來。

不過他幾乎得穿過重重人牆才擠得到筱亢的身邊，因為她早被慕名而來的同事包圍起來。

「昱峰在嗎？」筱亢向陳特助露出一抹苦笑，對於自己竟然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感到意外又困惑。

「在，在，在。」陳士良抿著笑，領著筱亢走向電梯。

揮別了眾人，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筱亢終於鬆了口氣。

「天哪！我怎麼一下子變成大明星了？」她朝陳特助吐了吐舌頭。

「你不知道嗎？」他好笑又驚訝地說，「自從你回到總裁身邊，他脾氣一下變得好好，你真是我們全公司員工的救星。」

彼亢倏地睜大眼，怎麼可能？她對縣峰有那麼大的影響嗎？

她低下臉，唇畔卻不自覺地逸出一抹幸福的微笑。

電梯終於停在總裁的專屬樓層。

筱亢熟稔地向昱峰的辦公室走去，心中溢滿即將見到他的喜悅。

他不會怪她突然來找他吧？

她想像他驚訝地抬頭，然後高興地將她擁入懷中……

「我得在這兒等他嗎？」彼亢愉快地詢問陳士良。「他在開會嗎？」

「呃……」陳士良突然顯得有些遲疑。「總裁是還有客人，所以……你先在會客室等一下好了。」

筱亢順從地點點頭，坐在總裁室外面。

她注意到林恰君的位置上坐了一位陌生的男子，他朝她禮貌地打了聲招呼。

昱峰將林恰君解僱了嗎？她在心底不禁起了疑問。

其實她也鬆了口氣，她承認自己受不了一個對自己丈夫有興趣的女人作他的秘書。

她是個妒婦嗎？彼亢暗自吐了吐舌。

總裁室內傳來斷斷續續的談話聲，暗示著昱峰的會議還沒有結束的跡象。筱亢認命地嘆了口氣繼續等待。

總裁室的大門卻在此時砰地打開。

筱亢站起來，興奮地轉身——

臉上的笑容倏地僵住。

室內的兩人見到她似乎也很驚詫。

「筱亢！」沈昱峰低喊，快步地走到她身邊。

但筱亢卻視而不見，她的目光緊緊盯住室內的另一個男人。

周清泉肥胖的身軀微微顫抖著，緊張的汗珠自微禿的頭頂冒出，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口氣惡毒的責罵筱亢的男人，反而像只搖尾乞憐的落水狗。

「筱亢，你向昱峰求求情，我真的走投無路了，你求求他幫我……」

「你有什麼臉求她？」沈昱峰怒吼地打斷周清泉。「你忘了你已經不是她的父親了。」

沈昱峰怒視著眼前的男人，在他知道他是如何刺傷筱亢的時候，他對他只有憎惡。

別……筱亢驚呼出聲，扯住昱峰的手微微顫抖。

昱峰注視著筱亢的眼睛，看到的卻是無言的乞求。他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筱亢終究狠不下心來對待那個曾傷害她至深的男人，而他則永遠無法拒絕妻子的懇求。

「哼！」他怒氣騰騰地瞪著周清泉，大步走過他身邊，在辦公桌上寫下一張支票。

他走回時手上的支票毫不客氣地甩在周清泉身上。

「拿去！這兩千萬的支票給你，從今以後別再來打擾筱亢和我！」

他的態度是如此鄙夷，周清泉幾乎咽不下那口窩囊氣。但現實是殘酷的，他都已經五十幾歲了，現在弄得身無分文，又沒有人願意僱用他，這兩仟萬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他彎下腰正要拾起那張支票時，一隻細白的手先為他撿了起來，拿到他面前。

「爸……」筱亢遲疑地喊道。

周清泉猛然抬頭，驚訝得無法言語。

她竟然還肯喊他「爸」！

他曾好那麼殘忍地對待她，而她竟然還肯幫他！

他的雙手顫抖著，眼中閃過百味雜陳的思緒——後悔、羞愧、自責……

「你是一個好女孩，是爸爸不好……」周清泉哽咽地說著，自慚形穢地低下頭來。

「爸！」筱亢激動地低喊著，多少年來，她渴望己久的父親的認同，竟然在這個時刻來到。

周清泉疲憊地搖頭嘆息。太晚了，他曾經錯待這個女兒，親手斷送唯一的親情，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他輕拍筱亢的肩膀．「祝你們幸福！」

他沒再說什麼，低著頭走出門外。

許久，筱亢怔怔地盯著關上的門。回憶像跑馬燈般一幕幕地閃過她心裡。小時候她躲在被窩裡因寂寞而哭泣，拚命地哭著求爸爸看她一眼……

他安排她和昱峰相遇……

再一手導演她和昱峰的決裂……

而後是那個致命的一擊……他猙獰的面孔怒罵她是雜種——

而他今天看著她的眼睛卻流露著後悔，像足了一個深愛她的父親，他說她是個好女孩……

這是她十幾年來所渴求的一切啊！

那一刻筱亢感覺到壓在身上多年的重擔終於卸下，她不禁淚盈於睫……

昱峰走到她面前，他仍然憤怒於那個男人對筱亢所造成的傷害，但從她的反應看來，她終於走出了那個男人的陰影了，他看在眼裡，有說不出的欣慰。

筱亢抬起頭來，感激地看著他。

「謝謝你。」她踮起腳尖給了他一個吻。

昱峰抱住她。

「傻女孩……」他心疼地輕斥。

他們靜靜享受彼此的陪伴。

這一刻，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包袱，再也沒有任何阻礙。

那一刻筱亢全心地相信這種天賜的幸福將永遠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