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在台北一條繁忙的路段,一個不起眼的小小角落,有間漂亮乾淨的酒吧。
不大也不算小的面積里,會在夜晚開始的時候滿滿湧進形形色色的男人,這┠腥死錚械鬧話腥耍械哪信媸眨謊竊縞仙習啵砩纖趺皇裁刺乇鴆煌遙捕加惺粲謁親約旱墓適隆?br>
「通常故事到了最後,作者老是會再提起一次這個酒吧的名字。」
一杯威士忌匡啷一聲放在吧台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這個角落實在是很容易讓人忽略,因此目的是來酒吧找伴上床,找朋友聊天的人,都不會看上這麼一個位置,偏偏有個神經病,每次來都坐這一個位置,然後神經質地一根煙接著一根點,一杯威士忌從酒精濃度百分之四十喝到百分之十,冰全融到酒里去。
現在這個人冷冷地瞪了說話的人一眼,然後拿起立可白把稿子里對酒吧介紹的那一段給塗抹掉,一邊瞪,一邊塗,塗著塗著塗到了一半……
「誰叫你偷看我寫什麼的!」火大的吼聲終於引起人注意那個不起眼的角落,可惜沒什麼燈光又背對著人,還是看不清楚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
「我沒偷看,我一直光明正大地從第一個字看到最後一個字,是有人寫字寫得太專心,忘記他的調酒師正在旁邊工作……不過,老闆,不是我愛說,你的字真的不是普通的丑,真搞不懂出版社那些編輯怎麼能看完故事在講什麼,校對的人一定很可憐,說不定眼鏡度數每接你的一次稿就加深一百度。」閑閑地一邊擦酒杯,一邊嘲笑那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通常男人的字不是很醜,就是很漂亮,而他的老闆大人就是屬於前者。
忍!他忍!他再忍!
「啪!」一隻脆弱的中性原子筆在暴力下年紀輕輕就夭折。
「你管我的字好不好看,嫌丑還一直看!不是你有病的話難道是我嘴賤?」
「我只是在維護我的隱私權。」
「什麼隱私權?」
「怕有個不入流的煽情情色作家把我的名字給寫進故事裡去。」
「我寧可寫一隻豬也不會寫你!」
「不會吧!你的書已經賣不出去了,用豬當主角的話,恐怕連放在租書店都沒有人翻,誰會想要看幾隻豬玩多P或SM?」
啪!
這一次是神經斷掉的聲音。
趙子勤發誓他真的聽到自己身體發出這樣的聲音。
「我……」
「算了,不跟你扯,你去問過那一邊那個天下奇景是怎麼一回事了嗎?」猛地打斷他接下來已經醞釀成一長串的吼罵,伸手指指吧台左邊一個開放式包廂里前所未見的一個景象。
不跟他扯?
到底是誰跟誰在扯?
「我怎麼知道。」隨著他的手指望過去,一臉滿不在乎地回答,老闆才不管客人的私事。
「你不去問問?」
「我幹嘛要問?」
「可是……你不覺得看起來很像會是一本經典小說的題材嗎?」不快不慢地放下誘餌。
果然,剛剛還充血的眼珠子立刻閃爍得像天邊星星一樣動人,下一刻吧台上的酒,吧台前的人已經飛到那一個包廂里去。
幸好沒連稿紙一起拿,要不然肯定會被人給打出來,就算他是老闆也一樣。
不過……經典小說這四個字真是好用,下次看看能不能用來加薪。
深水一個小小的調酒師,在高高的吧台邊邪邪地想著。
「怎麼這麼久沒來,一來就看見你這種精神恍惚的模樣?不去搭訕個好男人陪你嗎?」換上一副精明的老闆臉,微啜一口烈酒,為高濃度的酒精皺了一下眉頭,在沈衛南身邊坐了下來。
在「深水」鼎鼎有名的花心男不但身邊沒有男伴,而且還一副興緻索然的模樣,真是少有的奇景。
沈衛南看了他一眼,他來這裡這麼久,這個奇怪的男人雖然每次來都躲在客人不注意的地方,不過他還是知道這個人的身份。
挑挑眉。
「你陪我?」就算處在心神難定的狀態之下,說的話語做的動作依然是一副瀟洒自在的模樣。
怪不得害慘了這裡不少好男人。
老闆在心裡頭嘟噥,像現在明明自己就清楚這個人的為人,他還是會為他的一些小動作感到心跳。
那個死小楊還是做了一件好事,這種男人不拿來寫成小說太可惜了,就算沒有什麼劇情也沒關係,光寫那些動作身材就可以讓一派迷哥迷姐口水流滿地。
「我可不想傷心。」
他的回答引來一個既像是無奈又像是嘲笑的輕哼。「和我在一起的人就一定會傷心嗎?你難道沒想過也許快樂會比傷心還要多?」
這次換來老闆一個輕哼,那哼氣的聲響大小跟意味還都跟剛剛沈衛南所發出的那一個一模一樣。
「如果你真的這麼認為的話,那天底下大概沒有比你更自戀自負的人了。」等於委婉地否認他的說法,到目前為止,他並不認為有人在他身上得到的快樂會比傷心還多,當然,純粹只為上床的人除外。
沈衛南沒有說話,腦中博亞秀說著我愛你的模樣太清晰。
「怎麼,說到你的痛處了?」
一看見他的表情,很容易的就猜出沈衛南此刻的情緒。那種掙扎的表情,十之八九肯定是想起了什麼讓他傷害過,自己又因此而心痛的人。不過他倒是沒想到這個花心的男人也會有顯露這種表情的一天,他還以為除了自私任性以及片面的溫柔之外,這個男人不會有其他的感情投入在他身邊的床伴身上。
幽黑的雙眼終於正視他的雙眼,那種彷彿透過自己身體看向遠方的眼神,讓老闆覺得頗為毛骨悚然。
「他說他愛我。」
「誰?」有故事可以聽,太好了,可惜他的紙筆都放在吧台上。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會對我這麼說。」
「為什麼沒想過?」
「聽到這句話時候,我……」
「你怎麼樣?」
「不知道……」
看到老闆跟沈衛南已經開始聊了起來,好奇心不少的小楊故意支開服務生,親自拿了一杯剛調好的酒給鄰座的客人,經過兩人所在的包廂時,聽到的根本就是雞同鴨講的對話。
真不知道該說老闆的腦袋是笨還是聰明。
「你愛他嗎?」走了過來,劈頭直接就問了這麼一句話,他知道那個對他說我愛你的人是誰,「深水」里大概也只有他知道他們兩人的關係。
沈衛南一震,濃眉緊緊皺起,英俊的臉龐,表情複雜得難以解讀,唯一可以從中理解的,是他的困惑。
「這個問題就這麼簡單,如果你愛他的話,現在就滾出這個地方,去跟他說你愛他,如果你不愛他的話,現在也滾出這個地方,去對他說要他放棄你,然後你再去找新的床伴陪你,事情就是這麼簡單。」
在他們兩人之間,他的立場是偏頗的,八年時間看下來,他佩服亞秀的耐心與寬容,同時也為他感到難過。如果沈衛南不愛他,早點說清楚放手也好,堅強如亞秀,一定可以重新站起,重新真正找一個可以給自己幸福的人。
「我不知道自己愛不愛他!」他就是不知道才會這麼困惑,他就是怕會看見亞秀難過的表情才一直自己一個人在下班后四處遊盪。
「那還不簡單,再去勾搭一個,迷死他,等他說愛你的時候,比比看兩種感覺有什麼不同……啊!你幹嘛打我!」搗住頭頂心的百會穴,剛剛遭受到知名惡徒強力重擊。
「你那是什麼爛主意!」真沒想到一個寫一堆濫情小說的人,會給這種意見,還是真的情色寫太多了,所以大腦里也只剩下發黃的腦漿。
「本來就是,你不想想他這種花心男,除了再勾搭一個比比看之外,還有什麼其他辦法?他就是從來沒愛過人,體貼過人,為一個人著想過,才會任性到像現在這樣,說起來那個愛他的人也有不對的地方,幹嘛那麼傻,換做是我……等等,聽你的語氣,你好像知道他愛的人是誰?」難不成他把好故事私藏?
隨便想就知道他大腦裝什麼。「你的小說不需要太苦惱的東西,不用問了。」
「什麼叫我的小說不用太苦惱的東西,你要知道世界無奇不有,說不定哪天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說是我!」
「情色文學可以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你等諾貝爾復活的那一天叫他考慮看看。」
「去你……啊!都是你,人什麼時候跑的?」發現身邊的沈衛南失蹤。
「早跑了。」他最後會做什麼決定那是他的事,何況就算他心疼亞秀,如果亞秀堅持自己的決定,他說也沒有用,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做什麼決定都是自己的事,就像眼前這個笨蛋明明銀行里有一堆錢可以花,卻一天到晚勤奮寫那些三流小說不睡覺賺錢是一樣的道理。
「啊!那我的故事怎麼辦?」他的第十三本小說啊!
「寫你自己不就得了。」
「一個酒吧老闆兼小說家的故事有什麼好寫的?而且……」
「而且什麼?」
老闆瞪了他一眼,走回剛剛的吧台將東西收拾到一邊的背包里去。
「而且什麼?」
「你管我!」
而且……他是個沒談過戀愛的處男,沒有做愛場面小說……他不會寫……
一大早從管理員的手中接過挂號信,想說今天的管理員比平常還早分發信件,平時都是回到家才能看到有信塞進門裡,信封上標著急件,白色的紙面印著綠色的字體。
是醫院送來的檢驗報告。
因為之前的檢查都很少有什麼問題的關係,所以到後來他直接請醫院幫忙把檢查報告寄到家裡來,這樣就不用等檢驗出來之後多跑一趟醫院,不過會標上急件,這倒是第一次。
正要打開信封,樓下大門的電鈴先響了起來。
把話機夾在耳邊右手順著信封邊緣撕下,把裡面的幾張紙抽出來。
「喂,哪位?」
「是我,國安。」一個禮拜他生病還發燒,遠哲跟國安這兩個窮擔心的朋友怕他生病開車不安全,說什麼台北最近交通事故多,乾脆輪流來接送他上下班,把他當小孩一樣。
「等等!我馬上下去。」一邊穿鞋一邊拿著玄關旁邊柜子上放的公事包,連同手中的檢驗單一起衝進正好準備下樓的電梯里。
這一棟公寓早上上班的人不少,而且看起來都挺年輕,很少有有小孩的家庭,加上隔音效果做得不錯,所以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附近都頗為安靜。
「早!」隨口說了聲早,拿起手中的檢驗報告看。
一邊看著,一邊皺起眉頭,等到出電梯,進去陳國安的車裡之後,才把檢驗報告給收起來。
「國安,今天我不去上班了,先載我去醫院,然後回公司幫我請個假好嗎?」
「怎麼了?」搶過他手中的檢驗報告,才看幾眼,陳國安就皺起眉頭。「我馬上送你過去,不過請假我打電話就一聲就好,我陪你複檢。」
要打電話跟衛南說一聲嗎?
眼睛看了一下放著手機的公事包。
還是等確定之後再看看要不要打好了……
「喂!不接電話?」一個長得相當好看的男人趴在床頭,懶懶地點著煙,看一隻黑色的手機在黑暗中閃著藍色冷光,鈴聲是最普通的電話響。
另一頭的床從棉被裡伸出一隻手探向放著手機的床頭櫃,手指才剛碰到手機,聲音就停了。
「SHIT,你怎麼不幫我接?」猛然掀開被單,露出結實充滿陽剛味的身體,一張和旁邊男人不相上下、甚至多了點野性氣味的臉龐一臉火爆,眯著眼按鍵,想看看到底是誰打電話給他。
「又不是我的電話,我幹嘛替你接?」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哪裡不對,依然悠悠閑閑地抽著手中的煙,也不怕煙灰掉在乾淨的棉被上。
瞪了他一眼,將手機放回床櫃。
「不回電?」
「公共電話,我回個頭!」他討厭有電話卻沒接到的感覺,就像是丟了什麼一樣。
像是覺得他的火氣不夠,抽著煙的男人緩緩吐出一口煙圈,慢慢捻熄煙蒂,又重新點了一根新的。「通常會打公共電話,應該都是有急事。」
「你個性不是普通的惡劣你知不知道?」虧他長得一張漂亮無害的臉,個性跟臉蛋一點都搭不起來。
「彼此彼此,我是看你長得好看,聽說床技也不錯才會跟你上床,結果真不是普通的失望。」這一次大概是他到「深水」找人上床之後,感覺最糟的一次。
「我技術不好?」從來沒有人跟他抱怨過他的技巧,這種話對一個男人來說嚴重傷及自尊,他是嫌他的火氣不夠是不是?
「不是,不過我討厭被人當成替身在玩。」技巧是很好沒錯,但是手法讓他很難有契合感。
「我有嗎?我可沒喊出什麼不該念的名字,也沒出神不專心。」
「哼!」一聲冷哼怎麼聽都是飽含嘲笑的意味。
「哼什麼!」他真的想殺人了!
「那,我猜猜,你一定有一個固定的床伴,所以精力旺盛的你才沒有經常到處找人上床。」
「再來,你那個固定的床伴肯定個性很好,所以才會讓主導權都在你手上。」
「最後,你最近跟那個床伴很可能出了什麼問題,所以跟我做愛才像在發泄什麼一樣,做了又做,不會弄傷我,不過讓我很難過。」有哪幾個男人一上床就做個不停,又不是牛郎一夜多拼幾次有錢賺,害他大概接下來有幾天要貼一下酸痛藥膏,搞不好還會拉肚子。
「怎麼,還要讓我繼續猜嗎?」
「閉嘴!」他怎麼會看上這個男人的臉跟他上床?這種講話刺耳的方式真不是普通的討人厭。
「被寵壞的小孩子。」
「你說什麼!」別逼他揍人,他可沒興趣打剛才才一起做過的人。
「我說的是實話,真佩服當你固定床伴的那個人,那要有多大的包容力才能忍受得了你這種爛男人,跟你在一起還真是一種不幸。」都三十多歲了還這這麼任性,在情感上大概也跟小孩子一樣不成熟。
「叫你閉嘴你聽到沒有!」憤然起身,在地板上撿起自己的衣服套上。
為什麼又對他說同樣的一句話!
他恨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