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行醫用的布條剛掛上,一旁藥鋪的老闆馬上走了出來,滿臉笑容地對著韓觀封問道:「閣下必定是近來江湖上盛傳的觀音聖手了!」
韓觀封怔忡,京城不愧是京城,消息傳得這般快,臉皮恁是這般的厚,只看見他一身白衣,就可以上來認人了。
「那個好像……可能……也許……是吧!」不知是誰取的名號,他不確定那真的是在說他。
藥鋪老闆一點都不介意他那猶疑不定的非肯定句,耳朵似乎是聽到後面那個「是」字,一張和氣生財的臉笑得好似看見財神爺就站在自己面前。
「小的猜得果然沒錯,您這一路上行來,我們便猜想必定是會往京里來,早等了您很久,來來來,請到鋪子里坐。」他毫不怕生地牽起韓觀封的手朝自家店裡走去。
「在下可能要辜負閣下的好意,我是來這兒擺攤子找生意的,恐怕沒時間到貴店裡閑聊。」
「這老夫知道,老夫在店裡清了間內室當診療的地方,這樣您就不必在外頭曝晒,也方便病人看診取葯。外頭的驕陽炙熱,不適合病人曝晒,您說是不是?」
「這太麻煩掌柜的了。」
「不會不會,能得觀音聖手在咱們店裡醫治,那可是天大的榮幸,說出去定讓人羨慕,這布條我請人幫您掛上。」安排韓觀封在內室里坐下,藥鋪老闆活像是捧聖旨一般地拿著那條破布條出去喊人掛在店頭。
「即使過了千百年,人性依然不曾改變。」莫邪半倚在內室靠窗的牆邊,看著外頭的藥鋪老闆一臉欣喜的忙進忙出。
「這樣不好嗎?」沒想到她會如此主動現身跟他說話,韓觀封步至她身旁在窗口邊倚坐。
「同樣的輪迴一再迴轉,這一世汲汲於追求名利,下一世依然,這樣的人生有何眷戀?」她擁有無盡的生命,無法體認人類一世又一世反覆追求同一種慾望的行為。
「即使被命運擺弄,若能一直享受著喜怒哀樂和七情六慾倒也值得,看看他們。」韓觀封指著外頭來來往往忙碌的人潮。
「他們不知道明天的命運會是如何,不曉得前一世的他們是怎生模樣,可很認真地活著,追求的東西雖然是仙神鬼魔所看不上眼的名利慾望,可只要每天看著自己的辛苦得到報酬,即使只有一點點,相對的就換得一些些的快樂。就像行走在未知的道路上,沒有人知道路的盡頭究竟是什麼,他們可以抱持著想像,在靠近盡頭的路上,一朵小花、一道泉水都能讓他們得到快樂。
莫邪則是飛翔在空中,可以很清楚地看見路的盡頭其實不過是另一條相同道路的開始,路上的每一景一物你都是那樣熟悉,因此不會跟他們做一樣的事。」
「那你呢?」說了這樣多,她想知道的是他的想法,想成為飛翔天際的人,還是擁有小小的幸福就好。
韓觀封長睫微顫,幽深的目光朝向天一方。「我是在地上走著,眼光卻看著天空尋找身影的獃子。」回首向她一笑,笑容里像是超脫一切又像是纏繞眷戀。
躲過他纏人心扉的目光。「走路不看路,小心怎麼摔死的都不知道。」這一路行來,他不停地在受傷。
對著她的笑容里增添一抹炙熱與曖昧。「在眼睛能看到身影時,就不怕跌倒。」另外的那抹深意,是她不懂也不願見的。
門邊的身影一閃,莫邪遁回行囊里,藥鋪老闆一臉笑意地走進內室之中,對韓觀封張口,又頓住。
韓觀封明瞭原因。「敝姓韓。」
老闆拍拍自己的腦門傻笑。「韓大夫……原來大夫姓韓,真是的,見到大夫實在是太過欣喜,連大名都忘記請教了。」
「哪裡,我不也忘了問您的大名了嗎?」
韓觀封的話讓藥鋪老闆非常受用地呵呵直笑,又伸手拍拍腦門。「實在是健忘,竟然忘記跟韓大夫介紹老夫的姓名了,敝姓張,弓長張,這附近的人都叫我張成鑫。」
「原來是張老闆,對了,您進來有什麼事想告知我嗎?」
「是的,是的,我又忘了,外頭已經有病患聞名而來,要請韓大夫治病。」他不過稍微一吆喝,馬上就有客人上門,神醫之名果然遠播。
「麻煩請他進來……還有,如果不是太嚴重的病患,就請他們找其他大夫就可以,我只醫疑難雜症。」之所以四處行醫,其中一大原因就是不想跟其他大夫搶生意,斷了別人的米炊總非好事。
「這規矩大家都曉得,來的病人都是京里大夫醫不好的,你大可以放心,這我可以作證。」人都明白神醫的仁心,不會有人刻意冒犯的。
「那就好,讓病人進來吧!」
「好的,我已經請夥計將開單的筆硯都準備好了。」鋪子里的藥材也都相當充足,看來一天下來所賣出去的藥方,大概能有半年的收入之多,尤其會有不少人必須長期服藥。
張成鑫心裡頭一邊打量,一邊吩咐外頭夥計請病人進房。
由於藥鋪老闆及夥計的幫忙,韓觀封在短時間內以最快的效率診治完不少病人,在下針后馬上舒服不少的病人離開后又大為宣傳,一時之間附近可以說是人擠人,甚至還有不少姑娘家從病人口中得知大夫的俊美,紛紛羞怯地在外頭徘徊,希望能看上那麼一眼。若不是韓觀封只醫疑難雜症的話,相信有些大膽點的姑娘已經裝病入內一瞧了。
☆☆☆
連續三個時辰不休息替人看診,當韓觀封正感疲累之時,外頭起了一陣騷動。他奇怪地替身前的病人拔針開好藥單后,就看見張成鑫急匆匆地走進內室里來。
「有什麼事嗎?」
張成鑫搓搓手,不好意思地啟口又閉口。
「有事你說沒關係。」
張成鑫陪以笑臉。「韓大夫,是這樣的,京城裡的何首富派人請你至何府看診。」這人他得罪不起,又不想壞了韓觀封的規矩,於是左右兩難。
從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及所診治的病患,他知曉張成鑫雖愛財,卻是個老實之人,之所以為難,必定是何府的人不願意守他的規矩行事,因此他才為難的來通知。
「何府是真的有疑難雜症的病患嗎?」
「是的,這京里的人都曉得,何府不但為京城首富,同時也是武林世家,何老爺在三年前練功走火入魔,聽說是得了其他名醫治不好的毛病。」
既然不是這項規矩出差錯,那就是另外一項了。「他們不願意等嗎?」
掌柜羞愧地點點頭。「因為韓大夫有這照順序的規矩,所以小的怕亂了序引起不公,於是讓來請您治病的人從店裡取個號碼。現在人已經排到第二天,若何府的人想看診,必須排到第三天,也就是何老爺的大壽。」
「我舅舅希望能在大壽前先請大夫過去替他瞧瞧,若是能在大壽前替他醫好這毛病,必然有一筆不小的賞銀。」
門外傳來銀鈴般悅耳的嗓音,韓觀封的記性好得很,想忘都忘不了這是昨日在他的房門外,跟他糾纏半天的那位美姑娘岳采翎。
果然,跟在聲音後頭的是一道翩翩紅影,帶起一陣好聞的香風,在韓觀封的身前坐下。
「如果不是我想替舅舅過來求診,還真不曉得原來韓公子就是鼎鼎大名的觀音聖手。」這樣一來,這俊美的男人更有她追求的價值了。
若是能替岳家堡帶來一個神醫女婿,相信第一堡的名聲想排名武林第一不是件難事。
武林里一流的俠士比比皆是,可一流的大夫就少見難求了。
「原來是岳姑娘。」她在他心中現在已經與李巧兒排上同一等級,光是聽見她的聲音就讓他覺得頭痛。
岳采翎微笑,心上人不過一日不見,在休息一天後氣色更佳,人益發顯得俊俏非凡,沒見過比他更適合穿白衣的男子了。不但看起來儒雅飄逸,更顯得清純自然、涉世未深,那一雙有神的眸子更是清澈無比。
「快跟我走吧!舅舅等著見你。」說著就要拉起他的手。
韓觀封眼明手快地躲過。「可能要對不起岳姑娘了,韓某的規矩不能廢。」有錢有勢是她家的事,他不會因此而屈服刻意奉承,在他眼中只要是人,都站在同樣的位置,惟一的差別不過是男與女。
嶽采翎怫然不悅,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他不重視她的存在。「規矩是人定的,改了它不就得了。」
韓觀封搖搖頭,要張老闆帶下一個病患進來。
他的無視令她七竅生煙,身子一個挪移上前抓住他的手腕。
韓觀封被她一碰馬上皺起劍眉,手腕上的傷被她這麼一握,痛得他一時發不出聲音來。
岳采翎沒看見莫邪是怎麼出現的,她的手才剛握上不比她粗壯多少的手腕不久,一陣掌風襲來,在她往後躲出一步時,五指被巧妙地拉移韓觀封的手。
「你沒事吧?」看見他手腕上紮的白布染上一點紅跡,幽暗的黑眸閃出火焰。
韓觀封搖頭示意,一手握著受傷的手腕,光潔的額際冒出些微冷汗。
傷口最痛的時候通常不是在剛受傷的時候,而是傷后一兩天的時間,何況他又傷及骨頭,被她這樣用力一握能不昏過去,就已經能看出韓觀封的忍耐力夠好。
「你是誰?」不記得剛剛身邊有這樣的一個女子,憑她的武功會連抵抗都措手不及,可見此人的功力之高。而且最令她眼紅的還是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他們似乎相當親密。
莫邪根本就不理她,在她心裡除了主人外,其他的人不過都是脆弱不堪的廢物,讓她增添功力的「食物」罷了。
彎身解開韓觀封手腕上的白布,小心擦去溢出的血漬后,重新抹上不久前從洞穴裡帶出的生肌葯替他抹上,又溫柔地重新包紮好傷口,替他抹去額際汗水。所有的行為看起來是那樣自然,就像夫妻之間的相處一般。
「還痛嗎?」心裡著實為他的臉色蒼白不忍。
韓觀封回她一抹安心的微笑。
「好多了,謝謝你。」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反正病人絕不可能跑掉。
他從來不會反駁她的意見,因為那每一句話都是對他的關心。「好,我們去跟張老闆說一聲……」突然想起一直在一旁瞪著兩人瞧的嶽采翎,韓觀封脾氣溫和的對她露出一抹親切的笑容。「對不起,你舅舅那兒就麻煩你跟他說一聲,韓某的規矩不廢,若要求診,請他排隊照順序來。」
面對他的笑容,嶽采翎並沒有因此而消氣,心裡的怒火反而更盛。
同樣都是笑容,對著那冷麵女子的是飽含似水溫柔的深情,對著她,卻彷彿隔著一道無形的牆,再怎樣親切溫和不過是對陌生人的一種疏離。
「如果我就是要你今天跟我走呢?」沒那個自信能打得過眼前的女子,但她就是不甘心這麼放棄。
莫邪肩靠向韓觀封讓他扶著,面對嶽采翎的威脅,美好的唇角微勾,在嶽采翎的眼裡怎麼看來都像是嘲諷。
「真可惜……」看著她仍帶光華的印堂,莫邪喉頭滑動,敢傷了韓觀封的人,她一個都不想放過。
如萬年冰川一般的寒意自背脊往上竄,恐怖的驚懼霎時凍結嶽采翎全身,在莫邪的目光下動也無法一動,只能任兩個人無視她的存在緩步離開。
那句話的意思只有韓觀封一人明白,那姑娘大概不曉得自己剛剛從地獄邊緣轉了一圈吧!
☆☆☆
何首富的大壽之日,何府四周皆擠滿了自各地來的商賈官員及江湖名士。偌大的廳堂被賀客的賀禮擺放得到處都是,尤其是一座七尺高、如血色無瑕疵的紅珊瑚,而一排翠綠晶瑩的八仙翡翠塑像,更是吸引了前來的每一位賀客的目光。
「聽說那紅珊瑚是當今宰相所贈送的禮物啊,」
「何老爺實在是厲害,連當今宰相都能攀上關係。」
「就是說啊!旁邊的翠八仙還是當今武林第一莊主柳仙客派長子柳無雙送來的賀禮,這翠八仙的價值跟那紅珊瑚可說是難分上下。」
「這是有原因的,自從柳無雙在洞庭一帶見著江湖第一美人岳采翎的面后,就敗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柳仙客對與第一堡的結交更是樂見其成,所以才送來如此昂貴的賀禮,希望何老爺能在岳姑娘的面前說說好話,當個媒人成全他和嶽采翎。」
「原來是這麼回事,岳姑娘的容貌的確是世間罕有,柳無雙也是個美男子,兩個人可以說是佳偶天成……那岳姑娘一直在廳堂上等待,想來應該是等待柳無雙的人,可賀禮都已經送到這麼久,柳無雙應該早到了,不是嗎?」
「是早就到了,聽何府的僕人說,岳姑娘等的不是柳公子,而是江湖上最近鼎鼎有名的觀音聖手韓公子。」
「真的嗎?觀音聖手會來何府?江湖上傳言他不重錢財名利,可照這樣子看來,他特地在大壽這天來訪,想來也是趨炎附勢之人嘛!」
「那倒不是,聽人說何府早在兩天前就已經請人去迎神醫至何府替何老爺治病,結果被神醫以一句規矩不能廢的理由給拒絕回來,於是只好依照神醫的規矩排順序請神醫診治。」
這賀客的話引來一陣騷動,有的人心裡直喊好,有的人則是一心不滿,更有不少人是帶著準備看好戲的心態。
「這高人果然是高人,瞧咱們想拒絕都還有困難……不過這神醫姓韓,聽之前與玉面修羅大戰一場而逃生的人說,這玉面修羅同樣也姓韓,不論是面貌外觀身型跟喜穿白衣的心性都相同,你想這行事極端不同的兩人會不會是同一個?」
「這可能性很大,如果真的是同一人的話,那今天的場面可就熱鬧了。」在場的賀客起碼有千人之多,裡頭有不少是曾經接受過觀音聖手診治過的商賈跟武林人士,更多的是之前喪生在玉面修羅手下的家屬親人。
如果修羅與觀音真為同一人的話,今天的一場大壽,弄到最後也許會變成戰場也不一定。
☆☆☆
韓觀封一直到整個筵席進行到一半,人才姍姍來遲,手裡當然也不曾準備任何賀禮。他可是來治病的,不是來參加壽筵的賀客。
「你怎麼這麼晚才過來?」今天她一大早從客棧要到舅舅家時,明明就發現他的房間早已人去樓空,本以為他是提前在壽筵開始進行前過來替舅舅診治。後來他遲遲未到,她又以為他必定是自命清高先上藥鋪替人診治去了,可派人去接又接不到人,一直到現在才出現讓她一肚子火。
這兩天的時間裡她曾派齊侍衛去試著傷他,沒想到一群人卻被他身邊的那個女子給打傷回來,看那群廢物一臉慚愧的樣子,也曉得他們不但慘敗,對方甚至可能毫髮無傷。
「我有自己的事要做。」沒說出他根本就沒跟她約時間,實因不想讓她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
想起昨日那群刻意傷人的惡徒,沒料到這樣美的一個姑娘竟然會有如此殘忍的心腸,若不是醫者父母心,沒必要因為侄女的作惡而教做舅舅的受罪,否則他根本不想來這裡再看見她。
「令舅在哪裡?我替他診療完后馬上就走。」
「他正在招待客人,你多待點時問,先用膳如何?」那個女人沒有跟來,這是留他下來的最好機會。
「不了,麻煩通知令舅一聲,我想現在就開始幫他診治,如果他現在空不出時間來,也許病情不十分嚴重,我先走……」
「別說了,我馬上帶你去見舅舅,你這人怎麼會有副牛脾氣,跟你的樣子一點都不符合。」反正何府如此之大,人手又多,就不信等他醫好了舅舅之後,能來得及逃到哪裡去。
「你最好小心點。」跟在嶽采翎身後,韓觀封行囊里的莫邪出聲提醒,這姑娘的心計瞞不過她的雙眼。
韓觀封也明白,心裡頭一次嘗到後悔的滋味,只怪自己心實在太軟,禁不起別人的懇求。
「舅舅,觀音聖手韓公子來替您看病了。」帶韓觀封來到主位旁,一句話讓所有在場者的目光都集中在韓觀封身上。
這下可好!
韓觀封在心裡喊糟,注意到不遠的地方有不少「舊識」正帶著充滿恨意的目光瞪著他看。他記得那些人,不但最早的牧山二虎在,連前幾日襤褸文士那群人也在。由於剛入門處與筵席隔著黃綢布幔,不曉得那些人也在場,等轉過彎正對筵席時才發現已來不及退離。
「他是玉面修羅!」立刻有人驚喊出聲,音調里有著恐懼,顯然是沒忘記當時血腥的慘狀。
「原來觀音聖手跟玉面修羅是同一人!」大堂里原本就已經夠嘈雜的音量變得連隔壁人的聲音都聽不到,這讓韓觀封明白,看來今天必須將之前所有事情一併解決了。
「你想如果我說我有個雙胞兄弟,有沒有人會相信?」韓觀封握緊行囊里的莫邪自嘲道。
「都這時候了你還能說笑?」莫邪的語調不像是責備,反而有讚賞的意味,自古以來能配她莫邪的主人沒有膽小怕事者,即使連惟一不會武功的韓觀封也不例外。
「各位請安靜!」主位上看起來德高望重的一個老和尚以內力傳音,音量蓋過所有人的聲音,霎時整個廳堂變得鴉雀無聲。
韓觀封看向說話者,老和尚精銳的目光也盯著他瞧,眼神里似乎瞭然一切,和藹的目光是給這俊美的少年,嚴謹卻是給少年手裡的行囊。
「施主果真是玉面羅剎與觀音聖手嗎?」
韓觀封點頭。「應該是吧!韓某離家不過短短時日,這名號來得惶然連自己也不甚瞭解。」
「聽說閣下已經練成江湖上失傳以久的御劍飛行?」一個老道搶在老和尚前頭問出口,想來兩人地位不會相差太多才是。
「韓某看起來像是能武之人嗎?」
「騙誰啊!咱兄弟就是死在你的手中,今天眾人都在這兒,這次你休想繼續逞凶,乖乖束手就擒吧!」有人見此地似乎與韓觀封為敵的人居多,於是膽子跟著壯大不少。
韓觀封才想搖頭,老和尚已先發出歎息。「看來命果然由天而定,半點不由人打算。」
「大師,您曉得?」這位老和尚也看出今天在場的,有不少人性命只到今日而已嗎?
老和尚垂眸。「施主手中神光轉為殺機,老納此次前來不過想減少殺孽,但是看來神器並不打算憐憫世人。」
「老和尚,這些人即使不是死在我手中,同樣逃不了今日,你話太多了。」與老和尚相較,莫邪的年紀大太多,口氣里完全沒有對長者的尊敬。
瞧四周之人並無反應,老和尚曉得莫邪的聲音只有她跟韓觀封能聽見。「敢問神器名?」
「莫邪!」
報名的同時,已有人趁眾人說話間放出暗器想擊殺韓觀封,莫邪自行囊飛射而出,打回暗器,銀藍毒芒順勢飛回。遠處隨即有人發出驚恐尖喊,方才射向韓觀封的那一枚金錢標此時鑲在瞪眼吐舌的屍體頸子中央,暗器四周的膚色已轉為黑。
這似乎成了戰前哨,莫邪飛射於廳堂半空,十數人圍向韓觀封,手中武器毫不留情地砍向全身要害。
韓觀封一愣,一旁的老和尚見機將他帶出險地。
「施主真的不能武?」
白眉下雙眸盯著飛回的莫邪,一時間鮮血四射高灑廳堂,敢動手殺韓觀封之人,無一倖免於難,最輕微的也斷去手腳,哀號聲四起。
「我看過不少武功秘笈,除了心法與輕功外,沒試著練過。」鮮血對人恐怕有種莫名的誘力,地上鮮紅的慘狀不但沒有遏制其他人的行動,反而更有不少人紛紛拔出刀劍圍攻過來。
莫邪儘管夠快夠狠毫不留情,然而如此眾多的人數仍讓她無法完全顧及一旁的韓觀封,若不是有老和尚及幾個看起來仙風道骨的道人幫忙護著,人即使沒成為蜂窩,大概也少不了留下幾道致命傷口。
「人間修羅場。」望著在人群里來回奔竄的莫邪,老和尚身旁的道人悲歎道。
「別怪莫邪,那是她的使命。」韓觀封忍不住替莫邪辯駁,不願意連這些高人都將莫邪視為魔類。
「這我們都明白,韓相公非江湖人,因此不明白上古神兵利器只擇正義凜然之人為主,自古以來有莫邪者魔道不興。只是我們這些修道之人,不及神器豁達生命,才會試圖阻止這必然的殺劫。」
談話間,來人的攻勢更加淩厲,怕多傷無辜而採取守勢的幾人,武功再好也強不過多人的圍攻,漸漸地無法顧及韓觀封的安危。
韓觀封躲了又躲,終究逃不過利刃及身,一串血珠兒自膀子飛濺而出。
老和尚眉間輕鎖。
「小施主還記得所看的武功秘笈嗎?」
「記得。」過目不忘是他最大的本領。
「很好!將圖重新在腦子裡演練一遍。」此等危機存亡之時,也只能這麼做了,有用無用無法預知。
老和尚的話不過方落,韓觀封立刻將秘簽上頭所說的心法與圖形暗自默想一遍,一陣劍光襲來,人自然地跟著腦海中的思緒,腳踏中宮,穩行旋身,腰際一個后彎躲過攻擊,五指順著劍刃快速滑向刀柄觸及對方握掌之處,手腕一揚拍起劍身,五指扣住對方關節一轉一壓,劍刃立刻脫手而出。
「好一招擒拿。」他的動作其他人全看在眼裡,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果真是個練武奇才啊!」
韓觀封反倒有些微愣,長睫一眨,沒想到自己真能無誤的將招式使出。
「小心!」道人一記拂塵幫他擋下殺來的刀刃。「小施主莫驚,將腦海所想專註應付便是。」
可惜這少年還缺臨敵經驗,在此等時刻怎容許發獃。
韓觀封馬上回神,對眼前眾多的敵人能應付多少便算多少。
他這頭的一切行為動作,莫邪全看在眼裡,招式在不自覺中放緩。
他會武功,他能保護自己……
腦海里反覆閃過此等訊息,見他身上又添傷口時心裡驀然一動。
銀芒忽盛,連斬七、八人的首級后飛至韓觀封身邊,迅雷不及掩耳地將人給帶出修羅場,這次韓觀封還是在耳中聽見了那句今人慾振乏力的「御劍飛行」。
老和尚與道士跟著離去,離開時不禁回頭四望,殺紅了眼的盲目人群,似乎已忘記今日來此的目的,好好的一場壽筵卻是血腥收場,再看看隨後跟來的幾個堪稱一流高手的不放棄者,印堂如所料地光華綻放。
莫邪果然殺盡閻王簿上去名之人,能倖存者死不了。這就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