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夜，尹仲熙輾轉難眠，他起床，拿起桌上的設計圖，一看再看。

公司之前接了一個純住宅的新案子，是一棟位於市區、生活機能良好、交通便利、鬧中取靜的大樓，樓高三十六層，除了頂樓是樓中樓設計，規劃為一戶之外，每層樓各只有兩戶，各樓層又有專屬的鑰匙卡，兼顧安全性。

這個案子取名為「幸福城堡」，室內設計出自尹仲熙之手，走溫暖風格。他很滿意自己的設計，也喜歡那棟大樓的環境，尤其是頂樓的樓中樓設計，是他的最愛。

頂樓上下將近百坪，下樓層有三個房間，一間是主卧房，另外兩間是小孩房及客房；樓上規劃為兩區，一區是男主人的領域，另一邊則是女主人的天地。

尹仲熙越看那一戶越滿意，動了想買下來的念頭。

他想，那裡環境清幽，頂樓還可以弄成空中花園，可以種花。他記得以前孫藝妍曾經說過，她覺得美國的房子不夠大，她好希望能有個小花圃，可以讓她蒔花弄草，買下那裡，她的夢想就可以實現。

他希望她開心，想好好地寵愛她，不要讓她再露出那樣絕望、傷心的表情。

如果她不希望他去相親，那他就不去；這裡的環境不夠好，他可以換一間新屋，只要她能跟他一起住在那裡，尹仲熙想。

他明天一早就告訴她這件事，他不去相親了，他要為她搬到一個會讓她快樂的地方。

知道這個決定，她應該會很高興吧？

尹仲熙那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終於稍稍地安穩下來。

他希望她永遠快樂，永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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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一夜難眠的尹仲熙撐著有些疲累的身軀，邊打呵欠邊走向客廳。

但是，他一打開房門，就看到孫藝妍穿著整齊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妍妍，今天怎麼這麼早？」

他的心裡立即浮起強烈的不安，當他眼角瞄到她腳邊的行李箱，情緒更激動。「你要去哪裡？」

「仲熙哥，你醒了。」孫藝妍神情平靜，看不出喜怒哀樂。「我要回美國了。這段時間真的給你添了很多麻煩，謝謝你的照顧。」

昨晚，她作了一個很痛的決定——她要放下他了。

她真傻，以為他對她有感情，總有一天她能融化他的心，但是他怎麼能對她這麼殘忍，明明知道她的心意，卻依然傷害她。

她累了，單行道的愛情讓她又失望又疲倦，沒有盡頭的追逐讓她失去勇氣，她決定離開這裡，放過他，也放過自己。

「你要走？」瞬間，尹仲熙的心被轟出一個大洞，整個人空了。「為什麼，怎麼這麼突然？」

昨晚，他才決定要好好地寵她，想跟她分享一個好消息，她今天竟然就要離開？教他怎麼接受這種打擊！

「其實我媽咪已經催我好幾次了，是我自己賴皮。」孫藝妍的眼眶有些浮腫，顯然昨晚也沒睡好。「現在，我真的該回去了，多謝你的照顧，我會想你的。」

「妍妍，不要走！」

這時，尹仲熙終於明白當年他要離開美國時，為何她會哭得那麼傷心。

這種痛，就像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被強行奪走，又無力追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失去……

這是報應嗎？他惶惶地想，當年他讓她一個人受這種苦，現在，換他領受這份惆悵、失落與痛楚。

當時，他也像現在的她一樣，心意那麼堅決，神情那麼冷漠嗎？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也許有緣，我們會再見。」當初他說過的話，現在她還給他。「再見。」

「妍妍——」

尹仲熙往前追，但是她頭也不回的背影震懾了他，他的心隨著她的離去墜入深淵，任由黑暗擄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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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尹仲熙的情緒很差，臉色很差，整個人看來更是差到極點，任何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能閃多遠就閃多遠，最好少惹他這枚未爆彈。

偏偏有人神經很大條。那個人就是尹仲熙的助理小陳。

以前他不敢在尹仲熙面前放肆，但最近尹仲熙常常主動找他聊天，尤其是感情的問題，讓他大了膽子，忽略尹仲熙其實心情更壞，還對著他訴苦。

「……前兩天，我看到小琪的前男友來找她。她說他只是來恭喜她要結婚了，沒有別的意思，可是我心裡就是很不舒服。」小陳好痛苦。

尹仲熙沉默不語，拿著那張「幸福城堡」的設計圖反覆看，只差沒有將設計圖給吃下去。

「前男友耶！他道賀個屁啊，根本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小陳哇啦哇啦地繼續吐苦水。「我喜歡小琪，想要保護她、照顧她、獨佔她，她是我一個人的！」

保護她、照顧她、獨佔她——

這句話讓尹仲熙想起了孫藝妍。他對她，也是這樣的心情。

「尹哥，如果是你，你會容許別人覬覦自己的女人嗎？我看那個前男友絕對有問題，根本是不安好心。」

自己的女人……自己的女人？這幾個字讓尹仲熙心頭熱熱的。

是啊，孫藝妍就是他想要的女人。

他不需要掙扎、矛盾，只要順著自己的感覺走。

他喜歡她，這是無庸置疑的。

如果他們在一起，他就不必煩惱母親擅自為他安排的相親宴，不用擔心謝應維或者任何男人對她有非分之想；兩個人必須相隔兩地的問題，為什麼不能兩個人一起討論，而是他自私地決定放棄？

他真的愛她，不能沒有她，那麼愛應該會為他們指出一個方向，與其自己一個人坐困愁城，不如兩個人互相體諒、互相包容，共同找出解決的辦法。

喔，他真笨，當她就在身邊的時候，不知道好好珍惜，還自以為是地傷了她的心。

是啊，事情其實沒那麼複雜，他怎麼這麼傻，這麼淺顯的道理竟然想了這麼久？

尹仲熙好激動，困擾了他這麼久的問題終於有了解答，竟然還是平凡的小陳讓他想通的。

「小陳，謝謝你，有你真好！」尹仲熙感激地握住他的手，不斷道謝。「記得要我幫你加薪，你結婚我會包一個大紅包，我真的很感激你，謝謝！」

他不想再等了，現在的他只想立刻見到孫藝妍。

這一次，他們不會再錯過了。

原本還在碎碎念的小陳傻眼。他這個頂頭上司是吃錯了什麼葯，為什麼突然激動起來？他剛剛說了什麼嗎？

「你告訴謝經理和金經理，我要請長假，不確定哪時候回來，但是我回來的時候，一定會請大家喝喜酒。」

尹仲熙立刻著手整理一些急件，交代給他。

「這些轉交給他們處理，我先走了。」

重要的人生大事待辦，他一刻都不能等，風一般地刮出公司。

「等等，尹哥，你在搞什麼？！」

小陳摸不著頭緒，他只記得尹仲熙說要給他加薪，很感激他，還有——

「喜酒？他說回來要請喝喜酒？！」小陳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跑出去對著還在辦公室的同事大喊：「我家尹哥要結婚了！他說要請大家喝喜酒耶！」

此話一出，整間公司一陣嘩然。

尹仲熙不是愛開玩笑的人，看來新城三少中的黃金單身漢，真的要少一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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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仲熙訂到了最快的班機，飛到美國。

當他站在孫藝妍家門外，所有往事如潮水般不斷朝他湧來，將他淹沒。

他記得，他和孫藝妍是怎麼認識的，當他第一次踏進這裡時，心裡有多不安。

他記得，孫媽媽喜歡刁難他，但他覺得住在這裡，比之前住在刻薄的房東那裡安心多了，因為他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也因為孫媽媽將女兒托給他照顧，讓他覺得自己真的有所付出，並沒有占對方便宜。

突然之間，他覺得孫媽媽對他的用心比誰都深，也不用說孫藝妍，她對他的好，他深刻地感受過。

之前的他怎麼會一直想不通，白白浪費這麼多時間？

尹仲熙心裡很忐忑，他希望自己還有機會，現在省悟還不算太晚。

他伸手按下電鈴，暗自決定，無論如何，他都要贏回美人心。

「你來了。」孫媽媽前來開門。

她臉色平靜，似乎早就料到他一定會來。

「孫媽媽，好久不見。」尹仲熙有禮地問安。

四年不見，孫媽媽還是如印象中那樣風韻絕佳，帶著一點距離感，歲月並沒有改變她多少，反而是孫藝妍，從小丫頭變成了小女人，完全不一樣了。

「是好久不見了。」孫媽媽打量他，眼中難得地閃過一抹欣賞。「聽說你很有成就，恭喜。」

「謝謝。」尹仲熙坦白。「但是我再有成就，沒有人跟我分享，一切也是枉然。」

他不想再回到那個沒有孫藝妍的家，他再也聽不到她的聲音，看不到她甜美的笑容，吃不到她那雖然不怎樣、但很有特色的料理，他不能跟她鬥嘴，不能跟她一起出遊……

沒有她的日子，他一天也過不下去。

不過，孫媽媽還是一樣地冷淡。「跟我說這個做什麼？」

「我希望您能答應我們在一起。」尹仲熙希望先獲得她的認可。

「我能說不嗎？」孫媽媽搖搖頭。「那丫頭哭得我頭疼，讓我心煩，你快把她帶走，省得我看到她那張臉就悶。」

孫藝妍回美國以後，成天掉眼淚，鬱鬱寡歡，什麼話也不說，連飯都只吃一點點，讓當媽媽的好煩心。

唉，她還是希望女兒快樂。

「孫媽媽……J尹仲熙知道她是心疼女兒，但口不對心，喜歡說反話。

「好了好了，這些交給你，你快去房間看她。」

說完，孫媽媽將一堆信件和禮物交給他。

尹仲熙低頭一看，發現這些沒有拆封的信件和禮物，全部都是他回台灣之後寄給她的。

難道，孫媽媽沒有將這些東西交給妍妍？

孫媽媽看出他的疑惑，主動解釋。

「我騙你說家裡要換電話，不讓你打電話來，是不想讓妍妍接到你的電話。我千方百計攔下你的信件和禮物，也是不希望你們再有來往。你學業完成回台灣以後，你們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我不希望我女兒老是想著你，每天為你傷心。我看得出來，你喜歡她，但那並不是愛。」她輕搖頭。「只是我沒想到，你們又重逢了。」

「我愛她，孫媽媽，我真的很愛她。」尹仲熙迫不及待表白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如果不是這樣，我不會讓你進我家的大門。」孫媽媽也是愛過的人，當然明白他的眼神和感情。

她從以前就知道，尹仲熙是個認真負責的人，如果不是深愛她的女兒，他也不可能拋下一切來追她。

「謝謝。」

尹仲熙心裡一陣感動。孫媽媽雖然外表冷淡，其實個性很明理，也很保護他們。

她怕年輕的女兒用情過深會傷心，她怕他在努力拚事業時顧不了感情，所以寧願親手切斷他們的聯繫，讓他們都別再挂念對方。

誰知道，他和孫藝妍還是重逢了，他們之間的緣分既然這麼深，她也沒有理由再繼續阻擋。

「我將女兒交給你，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她終究是個母親，當然希望女兒幸福。

尹仲熙眼神明亮，真誠地說：「沒問題，我保證我會愛她、呵護她一輩子。」

孫媽媽難得地露出笑意。有人幫忙照顧她心上的寶貝，她總算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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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仲熙一踏進孫藝妍的房間，看到的就是她失神地望著窗外的景象。

她纖細的身子好脆弱，神情好落寞，彷佛對世界所有事物已經不抱希望，讓他心疼不已。

「媽，我不餓，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孫藝妍輕輕開口，並沒有回過頭。

「可是我想跟你談一談。」

尹仲熙壓抑見到她的喜悅，剋制自己上前擁抱她的衝動。他怕嚇到她，更怕她生氣，永遠都不理他。

「仲熙哥？」孫藝妍回過頭，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是我。」尹仲熙走向她。「對不起，我來晚了，我應該跟你一起回來，向孫媽媽請安，順便請她答應讓我們在一起。」

「什……什麼？」孫藝妍懷疑自己不但眼睛有問題，連耳朵都有毛病。

「妍妍，我好想你，才分開兩天，我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我真的真的好想你。」

到此時，他無法壓抑見到她的激動，走上前，緊緊擁抱住她。

孫藝妍整個人僵在他懷裡。她還是不敢相信這一切。

「仲熙哥，你怎麼可能會來？」

她不敢回抱他，就怕這一切都是幻影，只是她傷心之下的一場夢。

「為了你，什麼都有可能。」尹仲熙抬起她的臉蛋。「你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整個人好空虛，不管做什麼事，都開心不起來，我才發現，原來我最重要的寶貝，就是你。」

一瞬間，孫藝妍美眸浮現一層水霧。他是真的，他就在她身邊。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身體是溫熱的，他好聞的味道縈繞在她身邊，她聽到了他的聲音，他的呼吸，甚至是他的心跳——

他是真的，他就在她面前。

「你確定嗎？」

「是的，我確定。」尹仲熙誠心誠意地看著她。「對不起，以前是我不好，是我太笨，我會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彌補你，別跟我生氣，好嗎？」

孫藝妍開始掉眼淚。她從來不知道他那麼會說話，那麼會哄她，當男人真心地哄一個女人時，會讓那個女人融化。她覺得自己就要融化在他的懷抱里了。

「孫媽媽已經同意我們在一起。」

「真的嗎？」她抬起頭，很訝異。他到底是怎麼說服母親的？

尹仲熙將方才和她母親的對話告訴她，並將那些送給她的禮物和信件全都交給她看。

「其實回台灣以後，我沒有忘記你，即使我寄出的信件和禮物都石沉大海，從來沒有收到你的迴音，我還是一直寄。」尹仲熙神色認真。「因為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你，或許也不會有現在的我。」

孫藝妍看著那些信件和禮物，她注意到上面的郵戳日期和泛黃的信封，無法形容內心深處的感動。

「以前我感激你，現在我很愛你，妍妍，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孫藝妍一聽，眼淚掉得更凶。

從沒想到這個男人會為了她放下工作而來，沒想到他會主動承認說愛她，還為了她說服她媽咪，更沒想到他真的沒有忘記她，這些年來，他不斷地寄信、寄禮物給她。

孫藝妍哭到不能自已，不敢相信眼前這些全是真的。

其實早在發現他真的到來時，她就已經心軟地原諒他了。

她真的很愛他，根本無法責怪他，聽到他的告白，更是感動到無以復加。唉，她真的是把他寵壞了……

「別哭，原諒我吧。」他祈求著。

「我……」似乎是要將這段日子的委屈和不安都發泄出來，孫藝妍哭得更大聲。「我不怪你，我從來就不怪你……」

她一哭，尹仲熙就心疼死了。

「別哭，我愛你。」

她哭得他心慌意亂，不知道該怎麼辦，情急之下，尹仲熙只好以吻封住她的嘴，制止她哭泣。

他溫潤的唇封住她的，擁吻越來越熱情，愛如火一般，在兩人之間迅速點燃，一發不可收拾。

所有的情感，這一刻全都化成熱烈的愛意，開始在室內蔓延。

這一夜，春意正濃，有情人終成眷屬——

【全書完】

編註：

※關於衛赫勛與愛妻沈東璇的故事，請看「大男人」之一。橘子說592《教壞總裁》。

※關於沈東奎與未婚妻葉芙琳的故事，請看「大男人」之二。橘子說6l1《搞定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