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沐浴之後,身上總會殘留一點淡淡的沐浴香波的味道。凝音從水中掬起幾片花瓣,偌大的浴池中,只有她和夕舞。兩個人穿著一層蟬翼般輕薄的和服,在水中自如的遊戲,像兩隻美人魚在戲水。
在日本,女人是不能先男人下水的,也就是說,洗澡的順序是從一家之主開始。此時十夜正在另一個房間和藤野談天呢。「呵呵,夕舞,我都不知道洗澡原來可以這樣。」凝音邊挽著頭髮,邊在水裡撲棱著腿,愜意極了。
「那等天冷了,我們去北海道滑雪洗溫泉,怎麼樣?」夕舞從水中走出來,坐到沿上,用腳踢打著水。
「好啊好啊!」凝音興奮的點頭如小雞吃米。她還從未滑過雪,洗溫泉的感覺也一定很棒,據說,還會美容呢。她飄飄然了。
「男人們要等急了!走吧,我們去那邊喝點咖啡。」夕舞褪下濕漉漉的衣衫,套上另一件乾爽的和服。
凝音用一根髮帶纏住頭髮,也學著夕舞的樣子換上衣服,歡喜的拽著夕舞的手,說道:「我也得跟十夜商量一下再做最後決定。」
看到十夜,凝音就顧不上夕舞了,小鳥似的飛進那個永遠對她敞開的懷抱。咯咯巧笑,一臉的濃情蜜意。而十夜更是一把將她抱個滿懷。
夕舞不禁惡狠狠的瞪了藤野一眼,「你呀,看看人家。」難道她這種如花似玉的嬌顏還不能博得那個該死的藤野的歡心?
「是啊,是啊!你有凝音一半的溫柔啊……」藤野故弄玄虛的嘆了一聲。
「怎麼樣?」夕舞挑眉。兇巴巴的戳戳他的胸前。
「我就帶你去醫院照X光,看你是不是被外星人洗腦了!」藤野攤攤手,沒事人似的掐掐夕舞的臉,又道,「戳人還留這麼長的指甲,你想謀殺親夫啊!」
「藤野秀一,我們去裡面談談!把話說清楚。」夕舞一字一頓,幾乎要把一口潔白的牙齒咬碎。她不由分說的拽起藤野望另一個屋子走去。看來,藤野秀一有美人恩可以消受了!特別是夕舞這種火箭筒脾氣的美女!
「我看他們這輩子是怎麼也說不清楚了!你看呢?」凝音笑問。
「同感。」十夜無奈的說道。他覺得愛情就是甜甜蜜蜜的才好,況且,這樣的夫妻生了小寶寶也會聰明很多哦!他偷瞄了老婆的肚皮一眼。他已經是快三十歲的人了,想要個小傢伙天天纏著他,叫他爸爸,這個想法不會太過分吧。
「你在想什麼?」凝音好奇的看著他老公那種百年難得一見的「賊相」。
「嘿嘿,小音,我……」
「你臉抽筋嗎?」凝音好心的給他揉揉。
「不是!」十夜甩開她那柔若無無骨的小手,在凶她一眼。怎麼天下會有這種不解風情的女人。而她居然會成為他黑川十夜的妻子,這真是老天跟他開的最糟糕的玩笑,囈,好像這句好他曾經在什麼地方說過。
「十夜,夕舞她說今年去北海道滑雪,然後洗溫泉。你說好不好?」凝音興奮的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十夜的還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看樣子,你很想去啊!」十夜一派從容的問。難得他的小妻子有這個興緻,回憶起來,他也好久沒有外出旅行了。這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嗯!」凝音將一雙楚眸瞪的大大的,可憐巴巴的盯這他看。
「那我們就當度蜜月嘍,不帶夕舞和那個騙吃、騙喝又騙色的藤野秀一去,就我們兩個。」十夜莞爾道。這下他的耳朵可輕鬆了,拒絕那兩個「人」的虐待。或者他還可以報仇,把帝國財團的工作推到那兩個人身上。真是一舉多得。
「嘿嘿,終於有我黑川十夜翻身的一天。」十夜露出一個無比奸詐的笑容,朝另一個房間亂放電。
「十夜,你還好吧?」凝音懷疑的問。
「乖,我好的很。」十夜將她騰空抱起,既然她不給他機會讓他說出他想做什麼,那沒關係,霸王硬上弓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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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音,小音,醒醒,快醒醒。來不及了!」十夜一邊穿衣服,一邊叫著還在睡覺的凝音。
「哇——幾點了?」凝音有點不好意思看十夜,一想到昨夜初諧風月,雲雨之情,不禁把臉埋在被子里。
「快七點了。」十夜了解她的心情。望著她酡紅的雙頰,嬌怯的神情,不禁又是一陣的萌動。這個丫頭單純的就像塊水晶石,晶瑩透徹的是心靈,堅強果敢的是意志,還有什麼比她更美更真?
「有事要做?我以為你不要我當你的秘書了。」凝音細心的替他扣上襯衣的扣子。十夜絕對是個衣架子,而只有穿襯衣的時候才更襯托出他的氣質。
「我們去若蘭寺,吃精進料理。也就是中國的齋菜。」十夜從衣櫥里選出一件古典樣式的衣服,扔給凝音,接著又笑了,「是不是要我出去你再換衣裳?」
凝音抓著衣裳羞澀的笑了,他希望她怎麼回答呢?如果讓他出去,是不是她這個做妻子的也太過矜持了。淡淡的說道:「不必。」
在日本,要品嘗真正的傳統美味,只有到京都(東京和京都並不是一個地方)的古老寺院。而東京的若蘭寺就是很有名的寺院。
驅車兩個小時,凝音和十夜來到了若蘭寺。還沒進門,凝音已經被那種濃濃的歸屬感所牽引。
黑川十夜是這裡的常客,也是雲水(修行和尚)們最為推崇的無嗔大師的好友。所以,每當他來到若蘭寺,總會受到格外殷切的接待。
「我竟不知道,你在這裡也有朋友。」凝音笑語。
「吃過齋飯,我們傾聽佛理,也可以舒緩心神。最近發生的是太多了,你不累啊?」十夜隨著雲水的引領,熟練的走在在楓葉道上。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請。」雲水雙手合十,恭敬的說道。
「有勞師父,我要雪,她要風。」十夜盤膝坐在傳統的坐墊上說道。
「請兩位施主稍等。」雲水退下。
凝音看那個人走遠,就迫不及待的問「什麼風啊雪的?我不明白哎!」
「呵呵,這是若蘭寺招待顧客的菜肴,按品種分風、花、雪、月,四類。」十夜拿起小桌上的陶壺,給兩個杯子添水。
「有什麼不同嗎?」凝音好奇的不亞於走進大觀園的劉姥姥。什麼都想知道,什麼都想問。
「當然不同。我給你叫的『風』,是麥飯,蘿蔔,油豆腐,裙帶菜大醬湯,菠菜和納豆。而我要的『雪』,是少了菠菜,多了一份芝麻拌白菜。」十夜盡心解答他這個好奇寶寶似的妻子。
「聽上去不怎麼好吃。」凝音可不是素食主義者。
「精進料理的意思就是,『由無生有』。一切都要用心製作。所以,更需要製作的工夫和獨特的創意。這和禪理是一脈相承的。」十夜喝著茶,他講的口乾舌燥,真懷疑他什麼時候也成了口水多過茶的人。
「好像很深奧的樣子。」凝音對禪啊理啊的一向不是很通,或者說,是沒有悟性的那類人吧。
「施主慢用。」僧人端著食物緩緩進來,又緩緩退出。
「好東西吃吃看。如果不合胃口,下次就帶你去吃懷石料理,或者鍋料理。」十夜開動。
「哇!好精緻的器皿。」女人,永遠難以拒絕美的事物。凝音捧起盛菜的碟子,要不是定力好,說不準真的會流口水哦!奇怪的是,她不是對著食物流口水,而是那些碟子碗兒,真是讓十夜大開眼界。
「音,改天讓管家去買個十套八套的給你,現在,你給我吃飯。」十夜最後一句幾乎是用吼的了。他這個寶貝老婆的癖好還真不是普通的有個性。最讓他心裡不平衡的是,難道他這種俊男的吸引力還不如她手中的碟子?不,打死他也不能承認這是事實。做夢,做夢,一定是做夢。
「嘿嘿。人家好奇嘛!」凝音捧著碗撒嬌的說道,然後在心裡做個鬼臉。這有什麼好丟人的,看他那受不了要發飆的樣子!
他敗給她了,只好埋頭吃飯。他是怕凝音意志拘泥於凝悅的事而耿耿於懷,不肯揭開心結,他這才帶她來吃吃精進料理。哼!什麼精進料理,算了吧,說出去不笑死人才怪。別人吃精進料理是平心靜氣,生自在清明心。他吃精進料理是火冒三丈。這種行為無異於自虐。他銘記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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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夜帶著凝音來到無嗔大師的禪室,卻在門外看見凝悅的保鏢。他們不禁如臨大敵,相互瞪視。
「我家主人有命,不許任何人打擾。」
「十夜,我們快走吧。」凝音轉眼間面如死灰。
「我們走!」十夜下意識的摟著凝音,眯起冷冷的鷹眸,渾身散發著駭人的怒氣,看來他們是來錯了。
「李斯凜,讓外面的人進來。」凝悅的聲音從禪室中傳了出來。
接著,那名喚作李斯凜的人攔下十夜他們的去路,說道:「請。」他話不多,情緒和溫度在臉上身上更始沒有一絲。這就是將帥本色吧。
以十夜之力,或許和他有的一拼,可是他害怕那個看起來優雅安閑的凝悅,又有什麼該死的「禮物」,他恨透她又無法預知她接著會做什麼,只能做他這輩子最恨的事——被人牽著鼻子走!
「主人。」李斯凜稟報道。
「呵!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呢,還是冤家路窄呀?」凝悅被對著他們坐在軟墊上,看著無嗔大師的驟然變化的臉色,她就已經猜到來者是誰了。
「無嗔大師,你沒有被她怎麼樣吧。」十夜真擔心的說。
他真是多此一問,如若是被凝悅盯上的頭,怎麼還會安好的長在腦袋上,早成了凝悅手中把玩的東西了。
「阿彌陀佛,老僧很好。」無嗔大師合掌說道。
「李斯凜——」凝悅拖著腔笑道。
「屬下在。」李斯凜道。
「那你還不給我親愛的姐姐看茶。」她突然冷哼道。
「是。」要伺候這種性情詭異的主子,還真為難這個氣勢與黑川十夜不分軒輊的李斯凜。而他,只是默默的做他認為該做的事。
「謝謝。」凝音接過他送上的茶水,她有點同情這個人了。
「阿彌陀佛,兩位施主是老僧的貴客,老僧以茶代酒謝謝兩位給若蘭寺捐的錢。」無嗔大師給十夜倒上一杯茶。
「大師太客氣了。」十夜端著茶說道。
「大師錯了。」凝悅道。
「請施主指教。」
「《金剛經》上說,應無所住,行於布施。怎麼大師都不記得了嗎?」凝悅黛眉輕顰,飲一口茶。
「是,老僧錯了。」無嗔大師笑言。
「哈哈……」十夜仰天大笑。說道:「就你這種怪物,也懂這個道理?你在這裡簡直是沾污佛家聖地。哼。」
「罪過,罪過。」無嗔大師不住搖頭。
凝悅不慍不怒,反而站起身來說道:「所以,我要讓你們長相廝守,一輩子記得我這個怪物。不不,是來自地獄的魔鬼。」她溫和柔美的聲音像流水一樣流進凝音和十夜的心裡,又驟然凝結成冰,像劍刺著他倆的心。
「凝悅,我們為什麼不能像其他的姐妹一樣,就算不能相親相愛,也可以和平共處,你又何必要為難我們呢。難道這樣你才感到快樂嗎?」凝音傷心的說。
「和平共處?我沒有聽錯嗎?你搶佔了本該兩個人分享的寵愛,還說不關你的事?快樂?我會讓你知道我是怎麼快樂的。」她話說的雖然狠毒,可臉上的表情依然沒有一絲的動容。這就是她的驚人之處和駭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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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上,黑川十夜不解的看著李斯凜,他問道:「為什麼不蒙住我的眼睛?」
李斯凜冷冷的說道:「沒這個必要。」
「哦?為什麼?」十夜根本不期望他的回答。
「你是她的敵人也是她的客人。」李斯凜說道。
「這是誇獎嗎?」十夜在他嘴裡聽到被寵幸的語調。他該感到榮幸嗎?作為凝悅的敵人?他連連搖頭。
「做主人的敵人是你的榮幸。我還沒有這個資格。」李斯凜瞥他一眼。
「哼。」十夜嗤之以鼻。他懷疑這個人的腦子被凝悅做了什麼手腳。
「如果你知道你愛的人不愛你,那被恨著就也是一種幸福,至少勝過無動於衷。」李斯凜是個不容易掏心的人,而對十夜他卻是無所保留的說出了真心話。大部分的原因是他被十夜與凝音的愛情所感動吧。
十夜沉默了。
他有種感覺,這個叫李斯凜的的人一定愛慘了凝悅。他們是同一型的男人,一但愛上了就死心塌地。他了解這種感覺,但是,相比之下他要幸運的多,至少凝音是個懂得怎樣響應他的女子。為此,他不勝唏噓。
「下車。」李斯凜說道。
穿過層層的通道,十夜被綁到一間擺放著許多實驗用的死屍的實驗室,那種另人作嘔的化學藥品的味道與死屍的味道混合在空氣中。就算是炎熱的深秋,他坐在這間實驗室里都感到陰森恐怖。
不久,就有許多人魚貫而入,在一張空桌子上擺了許多的試管和藥品。接著又旁若無人的出去。十夜的心猛的一沉,他們不會真的要解剖他吧?在生死面前誰可以坦蕩如常?但是他希望凝悅不要傷害凝音,他的生死,就暫時置之度外吧。他胡思亂想著許多恐怖電影中的片段。
「不會等很久的。」李斯凜望著那些冰凍的實驗藥品說道。
話音剛落,其他的手下就把凝音抬了進來。隨後凝悅也走了進來,她臉上帶著習慣性的優雅微笑。
「李斯凜,出去。」她說道。
「是。」李斯凜給十夜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片刻不敢耽擱的退了出去。
「十夜,哦!十夜……」凝音頭痛欲裂呻吟著,朦朧的目光找尋著她心愛人的影子。映入眼帘的卻是凝悅的臉。
「凝音,我在這兒。」十夜溫柔的呼喚著。
「醒了,很好。」凝悅拍拍她的臉蛋。
「凝悅,你聽我說,我沒有獨佔我們兩個人的寵愛。真的,你相信我。」凝音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痛苦的揉著額頭。「寶貝,慢慢說。今天,我們好好談談。」凝悅在她身邊坐下,溫柔無害的給她遞上一杯水。
「不要喝,有毒。」十夜大喊道。
「你不要傷害凝音,你殺了我吧。」
「十夜……」凝音看著他,眼淚又涌了出來,她哽咽的說道,「你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用。」
「凝音。」十夜叫著她的名字,一時間竟覺得他們相處的日子實在太短太短了。
「哈哈……好一對恩愛夫妻。」
「如果,爸爸媽媽愛我,又怎麼會,怎麼忍心讓我住在他么的朋友家裡,一年才看我一次?這一切都是為什麼呢?因為他們覺得欠你的,他們內疚。如果,他們知道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他們一定會不顧一切的找尋你。是你一直沒有給他們得到你原諒的機會啊!凝悅,真的。」凝音真誠懇切的說道,雖然這番話她沒有到父母那裡求證,但是她相信,事實一定是這個樣子的,也沒有其它比這個更合理的解釋了。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甚至不用猜都知道。」她平靜的可怕。
「你知道?」凝音一時間還無法了解她的意圖。
「我並不在乎愛與不愛。如果是該我得到的,我沒有得到我也會親手把它毀滅不讓任何人得到。哈哈……」
她就像個墮落天使似的眉飛色舞。
那雙詭譎的妖瞳散發著灼人的殺氣。這樣的冷酷,魔鬼也會發抖的,誰曾說過,她是一個有著神的力量的魔鬼。十夜從心底爬起一陣冷冷的感覺。
「你太可怕了。」
「是嗎?」凝悅冷若冰霜的挑高她的眉毛。
「你不會體恤他們的苦心。」十夜道。
「我不懂?我的確不懂。」她停頓了一霎,深呼吸之後繼續說:「我的童年,我的一生,都埋葬於這個實驗室。這裡我整整住了十七年,和一個真正的瘋子,一個真正的怪物在一起。」凝悅雙眸緊緊鎖住凝音的眼睛。
凝音不敢正視她,又移不開目光。
「救了我的博士,給了我一顆堅強的心臟和——仇恨。除此之外就是死屍,死屍,死屍。你可以用你在胸膛跳動著的心想象一下,一個五歲的我單獨在這個實驗室解剖屍體的感覺。試著用你的心去想吧。」凝悅的手仍舊鎖住她的下巴。
「嘔——嘔——」凝音捂著胸口一陣想吐。
十夜震驚得根本開不了口。他想不到凝悅的童年比他還慘。五歲就單獨一人解剖屍體?無疑是對兒童的一種虐待。
「這麼這就讓你噁心了?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著我不懂嗎?我就是這麼度日如年的活過來的。那時候你在做什麼?就是寄宿在別人家裡,也會有一張床,而我么,哈哈,哈哈,只有幫那個鬼博士暖床的份。可是我一點都不覺得害怕,因為在我的腳邊你們不也是瑟瑟的發抖嗎?我等了太久……太久了……」凝悅仰天慘笑,那笑聲讓人毛骨悚然如聞鬼哭。
凝音撐不住吐完了胃裡的食物又開始嘔膽汁,她虛脫的說道:「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我求你……這關我什麼事?這不是我的錯啊……」
「不是你的錯?是啊,不是你的錯……」凝悅狀若失魂,接著又形同厲鬼,呢喃道,「那是我的錯嗎?」
十夜無言看著兩個面孔完全相同的女人,這身軀之下的靈魂誰更純潔呢?境遇的不同造成了她們各自鮮明的性格。這也是凝悅頭一次這麼失控吧。她所忍受的屈辱與凝音所受的痛苦相比,多了何止百倍、千倍。而這也不是她的錯,一個出生的嬰孩,在某種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父母當做死嬰遺棄,而又被一個真正的魔鬼救了。
這荒謬的讓人想哭。
凝音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心也失控的跟著凝悅走,她說什麼她都會答應。她問:「你想怎麼樣?」她的同情讓她勇敢的面對凝悅開出的任何條件。她的善良讓她覺得有種負罪感,彷彿無聲的譴責她的幸福。
「凝音不要聽她胡說,你不要中了她的計。」十夜覺得凝悅笑的太古怪了,他的直覺感到一種上當的危險,是啊,他們不是正按照這個女人設計好的劇本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嗎?這太可怕了。
「沈凝悅,你所承受的折磨非要在凝音身上重演一遍你才開心嗎?放過她吧,畢竟你們也有著血濃於水的親情。她是你的親姐妹。」十夜焦急的說道。
「黑川十夜,你的話很對啊。」凝悅裝做考慮的樣子轉過身去。半晌,她又轉過身來道,「容我問一句:你願意為凝音做任何事?」「對。」十夜堅決的道。
「那好。」凝悅從桌上拿起一根針管,透明的針管里呈現冰藍色的液體。像與眼鏡蛇對視,她文雅的笑道:「凝音,如果你想贖罪,那就把這根針刺到你心愛的人的身體里吧。」這樣,她的計劃就太完美了。
「不——」凝音慘呼一聲,「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唯獨……」
「我不需要你的任何,我只要這一樣。」凝悅冷酷的否決她的任何假設。
「哈哈……」十夜的笑聲里充滿了洒脫和無畏。驟然剎住笑聲,他利落的說:「原來你的目的是讓我死。好的。只要你能答應我從此不再傷害凝音,我願意死,甚至渴望這樣死,這樣結束。為了凝音,也為了你,我的生命又算的了什麼?」
「為了我?」凝悅冷哼一聲。
「是的,也為了你。我痛恨你這沒錯,但誰說痛恨中就不能有敬佩,我敬佩你,你的頭腦。」十夜了解她真正的意圖之後反而坦然應對。這樣對大家都好,只要凝音活著,什麼都無所謂了。愛一個人,莫過為她而死,才是最美的結局。他死了,自然有人會讓凝音重新來過。
「敬佩?」凝悅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道:「在我的字典里沒有這兩個字。我所有的感情,除了臣服就是征服。」
十夜搖搖頭。
「十夜,哦……十夜……」凝音話還沒說完,凝悅就把針塞在他的手裡。「我容許你們做最後的告白。」凝悅說道。
十夜認真的說道:「音,你只要記住一點就好。能為你而死,我心甘情願。你,最好忘了我,然後開始一段嶄新的人生。還有,哈,好好照顧自己。」
「十夜,十夜……」凝音只是喊著他的名字,一步一步,含著最凄美的笑容走向他。彷彿是割了尾巴的人魚公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子上。就在——就在凝音撲向他的一瞬間,針管的方向突然對著她自己的身體刺了進去,竟沒有一絲猶豫的把藥水打進她的身體。那種針刺的痛讓她的笑臉有些變形,可此刻在十夜眼中她變的更美,更美。十夜感動的落淚。
凝音倒在他的懷裡,仍然在努力的微笑,顫抖的雙唇艱難的吐字,她用盡全身力氣說道:「我也愛你啊。所以,我很自私的為我們做了選擇。」
「凝音,凝音……」十夜心痛如刀割。
「啊……厄……」
「什麼?凝音,你想說什麼?」十夜把耳朵儘力貼向她的唇。
「不要怪她。我和她之間,總該有一個人退出生命舞台。」凝音艱難的舉手,指向凝悅,接著就無力的倒在地上。
十夜閉上眼,淚順著臉頰瘋狂的向外涌著。他已經不能控制的流淚,這種痛楚牽扯著他每一根神經,綿延於每一個細胞。突然間,覺得很累,很疲憊……
「啪、啪、啪。」凝悅拍著巴掌,像看戲似的給了幾個掌聲,「完美啊。如果真是這個結局,那一定很完美。」
十夜累的不願再說什麼了,說什麼又有什麼用?他唯一的心念就是——死。越快越好。活著,他已經失去方向了。茫茫人海,沒有一個凝音在他身旁,他仍是孤單一人,而凝音死了,死了……
「可惜,可惜,我會這麼便宜你們嗎?」凝悅看著十夜的表情,簡直就像在欣賞一個雕塑。十夜像在黑暗中看見了一絲光明,「什麼意思。」
「那不過是一種很美的毒,死,也不會是現在。她只是嚇暈過去了。我親愛的姐夫。」凝悅不屑的瞥了地上的凝音一眼。
「真的?」十夜喜氣盈腮。凝音沒死,她還活著。他的一顆心跳動的異常迅速,簡直要跳出他的喉嚨了。
「哈哈……」凝悅一陣笑聲。
十夜的心又隨之一沉,是戲弄他的玩笑?
「放心,我決不說謊。」凝悅給他鬆綁。接著又說道:「她,這樣一個天使,我怎麼捨得呢。她還活著。」
十夜輕柔的抱起凝音。疼惜的聽她還有沒有心跳。果然如凝悅所說,她只是暈過去了。這下他了放心了。
「天使,會看見天堂啊。接下來的連鎖反映,會讓你更痛苦的,她亦是如此。記住,這是宿命。」凝悅說完就消失在這個實驗室里。
十夜已經不在乎了,他會找世界上最有名的醫生給凝音看病,哪怕傾盡全部家產也在所不惜。只要凝音活著就好。
李斯凜走了進來,說道:「你們可以離開了。」
「我知道。」十夜抱起凝音,溫柔疼愛的給她一個吻。
李斯凜不禁脫口而出,「你最好現在殺了她,這是愛她的最好方式。」
「為什麼?我不信世界上最好的醫生也救不了她。」十夜堅信她們不會就這樣結束,凝音還要給他生孩子呢。他們的孩子。
「哼,你不知道主人的師父是誰嗎?就是這個世界上共同追捕的諾貝爾化學獎的得主,沒有人能解他製造的藥品。」李斯凜看著對此一無所知的十夜,眼裡有著毫不掩飾的同情。
十夜驚呆了。不久,他又再度鼓起勇氣,他們能在凝悅的手上把命留住已經很不錯了。至於未來種種,還是交給老天來安排吧,畢竟,這種事也只有老天在行。他只想做個好丈夫,從前他不覺得這又多難,但是今天,他知道僅是這樣就已經很幸福了。
他很知足,滿懷感恩的說了一句:「治不治的好她,我都不在乎。」
留下李斯凜獨自在迴廊里回蕩著他的思緒,縈繞耳際的聲音,久久不絕,在他的心上盤旋、徘徊,直到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