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是嗎？我是你選擇的那個人嗎？」

「你是我選擇的那個人，

一直都是，一直都是……

愛你一輩子……

直到我們閉上雙眼的那一刻

也永不止息……」

孩子的誓言，從來就不只是童言童語。而是最初也是最真摯的誓言。

***

「你覺得怎樣？」

晚餐結束的時候，陪水霽雲在閣樓的主卧室里，靜靜地躺在陽台外面的躺椅上，主卧室外的陽台，設計的有點像是小溫室，結實的橡木框著防彈玻璃，將陽台封閉成一個可以仰望星空的小天地。

兩人就這麼隔著一層從屋頂直落至地，一片又一片的窗，看滿天的星星在天空閃耀。

這裡遠離都市，沒有光害，每—個星星都看起來又大又亮，還可以發現某一處的星星特別多，聚成帶狀，那就是銀河吧！

「什麼怎樣？」

水霽雲感覺到行空有力的手臂擁著他。這些日子來，終於稍微正常一點的腰身，讓他的頭可以輕枕在他肩膀，安靜享受這寧靜的一刻。

「今天歡歡說的話啊！」歡歡說得並沒有很清楚，可他能懂她話里的意思。

「喔！」應了一聲，想起午時行空那些充滿著活力的朋友，還有他們所說的那的對話。

「就只有『喔』而已嗎？」

低頭，很輕很輕在水霽雲白晰的臉龐上咬了一下表示抗議，他捨不得打大力些，怕真咬出了齒痕他會心疼，不過這樣輕輕咬著，總是有一種不過癮的感覺，於是像上了癮一樣，咬完了左邊換右邊，咬完了右邊換耳朵，然後就這樣咬著咬著，漸漸地，兩人的臉龐一起紅了起來，實在是因為水霽雲無法忽略頂著自己臀部的堅硬。

有鑒於水霽雲的身體還沒好完全，商行空只好嘆了一口大氣，忍耐著不讓自己享用對他來說這世界上最美好的大餐。

等云云身體恢復，他一定要實行之前的「一夜七次郎大計」！

他快把自己的小兄弟給憋壞了。

水霽雲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因此不知道他此時此刻心裡「齷齪」的想法，等待稍微平息了身體的情慾之後，想起剛剛行空所問的話，淡粉色的雙唇勾起一抹滿足的微笑。

「我懂她的意思，我想我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懂她所說的道理，祇是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知道而已。」他因為不是很滿意他的解釋，在微嘟的唇上一吻，發現不曉得是不是因為自己的偏心，覺得像這樣一個帥氣的大男孩，做出這樣的動作很可愛，尤其這傢伙正死死抱著自己不放，樣子多像一隻超級的大章魚。

「少來！」商行空冷哼。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點接受我？害我一個人在那裡像個傻瓜一樣，拚命地將我愛你這三個字裝進你的腦袋瓜子里，裝了那麼多年，到現在才看到成績。」

他可是從幼兒園開始，就知道自己的心裡就只有他，從小學時，他發現云云的一雙漂亮眼睛總是無時無刻都放在自己身上，不管他什麼樣的要求他都會儘力做到，而且總是為他的高興而快樂時，他就知道云云的心裡也只有他一個人，只有愛一個人，才會讓那個人的身影常常留在自己瞳孔里，只有愛一個人，才會為了對方的快樂而快樂……

想到這裡，覺得真是難為小時候的自己了，有哪一個小孩子會比他更成熟，竟然在小學時代就開始去發現別人對自己的愛，看來自己雖然在智商上可能比不了云云的天才，但是在情商上肯定是比云云還要高出好大一截，老天讓他們出生在這世界上，就是讓他們互補的，由此，又可以證明他們的確是天生一對。

「所以我才說我不知道自己知道啊！」捏捏他嘟起的嘴巴，一下子章魚變成了鴨子。

水霽雲笑看著大鴨子的眼睛雖然是瞪著自己，但是裡面卻充滿著很多說不清的情感在裡頭，不管是那一種情感，全都出於愛自己的一顆心……為了這樣的一雙眼睛，他常常自問自己何德何能？

當年，失去家人的自己，原本以為世界就這麼崩頹，沒想到在最缺乏生存意志的時候，出現了商家一家人，不但讓他重新擁有一個家，而且還是一個充滿著愛和溫暖甚至是物質上都不用擔心的美滿家庭，能這樣他已經滿足，可，老天竟然還賜給自己一個天使，這個天使不但讓自己深深愛著，也同樣深深愛著自己。

於是，他發現，自己從來不曾被上天遺忘……也許在這一段生命中的開始，他比一般的孩子失去更多，但老天為他開啟了商家的這一扇窗。

這也是他這麼多年來，從不曾間斷對孤兒院或是其它慈善團體幫助的關係，他今天獲得了幸福快樂，同樣也希望一點點的幫助，可以幫其它的孩於帶來幸福快樂。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知道在未來，我的生命中，你會是我最重要的人，因此在你說等你長大一定要娶我的時候，雖然荒謬了一點，但是我好高興！不過那時候你也才快滿六歲，而我才十歲多，那時候的我，就已經害怕那只是你的童言童語，一直到你小學畢業的那一天，我發現我的行空，總是能在一群人中輕易地找到我，抬起頭，毫不猶豫將眼光放在我的身上不移，那時，我就知道自己同樣在你心裡很深很深的地方。」語畢，他抬起頭看著那個似乎被自己剛剛話給感動的男人，然後幸福的笑了。

這還是商行空第一次聽他這樣說他愛他的心，讓他好感動，胸口燙燙的，很疼可是很舒服，說不出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但是很好……真的很好……

他的云云總愛將心事往自己心裡藏，永遠只把最好最值得開心的是告訴他，希望他的生命能滿載著幸福快樂。

這樣多的情感也只有他才給得起，也只有他才會從來不顧忌自己毫無保留的給與，這樣愛著他的男人，教他如何不愛？如何捨得？

「既然知道，為何躲我？一天到晚把我往外推，總希望我可以多看看別的女人或是男人？真的那樣愛我，就應該多一點佔有慾不是嗎？」他的愛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我也不知道……你記得我十四歲你十歲的那年聖誕節嗎？那時爸爸陪我們到維也納的莫扎特，我看上了一把小提琴。」現在想起來，連畫面都有點模糊，可是情感卻一直一直存在。

「我記得，那是一把很漂亮、音色十分古雅的義大利手工名琴，曾經經過多位知名音樂家的手，這種難得遇到的好琴，可不是說想要就一定買的到，除了價格的高昂之外，最重要的是有沒有那個緣分可以遇到，爸爸說要買來送你當作聖誕禮物的，可是你卻讓給一個不認識的男孩子，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為什麼你要讓給他，你是那麼的喜歡那把琴。」

那時候他還小，可是有關云云的事他都記得一清二楚，一直記得云云在看那把琴時，臉上的表情有著美麗的虔誠。

「早在爸爸帶我們到那家樂器行時，我就去過了，那時候我在門外的櫥窗前，看見那個男孩子，他跟他的同伴說有關於那把琴的歷史，原來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經注意到那把琴，不過那時琴還在一個音樂家的手中，他說他這次無論如何他都想要買下這吧琴。」

「就算是他先看到的，可是你也很喜歡啊！何況是我們先出手買它的。」又當老好人！

「那不是我讓給他的原因，後來他有跟他同伴說他的志願，你應該很容易猜他想做什麼。」他不是那麼好的人，想要的東西他還是會去爭取。

「提琴手？」

「是的，他想做提琴手。」

「所以你就讓給了他？」

他點點頭：「從他的眼睛，我可以看出他對自己願望的熱切，可是我雖然也想當個音樂家，卻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事，在你長大之前，爸爸的公司需要我，幫爸爸整頓公司即使不是我的願望，卻是我的希望，希望多多少少能為爸爸盡點力；在你長大之後，那時候我也會在你身邊幫你看著公司的事情，就算你可以處理的很好，不需要我的幫忙，但那時候我的年紀也大了，等到那時再來訓練手指的靈活度已經太晚。」

說到這裡，他想起音樂老師在教導他時，常常說起的過去歲月，為了成就自己的音樂底子，花了多少的時間在基礎的練習上，只因為音樂這東西如果一旦間斷練習，失去良好技巧的手指，竟很難再去找到當初的熱情還有靈感。

「音樂這種東西是一種奢侈的藝術，它除了需要大量的財力培養之外，還必須要有天分跟年輕的歲月去不斷努力，如果可以，我在努力上絕對不會輸給那個男孩，可是在歲月上，這樣的我跟那個男孩子一比，我知道我輸了，他才是提琴最好的主人，他可以在他還年輕的時候，花費所有的時間和精力去讓它完美。」後來那個男孩子果然成為一個知名的音樂家，那是在過了許多年後，他才從雜誌上知道他的名字，也看到了相片中的那一把……他曾經夢想過的提琴。

「因為你真心愛那把小提琴，所以你讓它擁有最好的歸宿……我就像那把提琴嗎？」

「我希望行空的另一半，是一個能讓他開心、能愛他、能寵他能陪著他四處玩樂的人，你小時候的願望，其實最早是想當一個可以跑遍全世界的冒險家不是嗎？而我，不是能陪他盡興玩樂的人，我的責任心太重，身體又差……」

「所以你想為我找一個最好的，等待我找到一個最適合我的？」

「是的。」他點頭承認，這的確是他長久以來的想法。

行空想開口反駁些什麼，卻被他給伸手輕掩住雙唇，「後來，我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

說這話時，水霽雲幽黑的明眸格外明亮，恍若罩上了一層薄薄的水澤，美麗的就像個不小心掉到凡塵中的天使一樣。

看著這樣絕塵的水霽雲，商行空靜了下來，等待他接下來想說的話。

「我的行空不是那把提琴，提琴不能說話，它美麗的音色，全憑操控著它的人來決定一切，可是行空能說話，他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意見，我的行空不是不能說話的提琴，我不能只聽自己腦海里的聲音，我該聽聽心裡的聲音，我的心裡和行空心裡的聲音，那才是最正確的答案。」以前的他，就是想得太多，但是卻忘記去想最重要的事。

「之所以會突然想通，是因為在生病的那一段期間，全身動彈不得，整個胃整個身體就像被火燒著一樣地痛，那種痛真的會讓人的心志衰頹，恨不得馬上死去……傻行空，我說這個不是要讓你哭的……」

慢慢轉過身，改變姿勢，行空一樣是抱著他，但是兩人卻是面對面，他捧住他越長大越俊美的臉龐，心疼地將他臉頰上的淚珠一顆顆吻去，行空很少很少哭，他就像一個勇敢的大男人，常常忘記自己年紀還小，總是試圖想幫他撐起一片天，只有在自己生病且病得很嚴重的時候，他總是不輕易掉淚的雙眼，才會落下最難得的男兒淚，因此每次看他哭泣，他的心就像有一根根銳利的針，刺在心頭，比什麼都還要難受。

是為了他，行空才會哭得如此難過壓抑。

「別哭，你一哭我心就會慌。」

「我知道……」商行空皺眉，但是眼淚仍是不爭氣地拚命滾落，只要想到鮮紅的血液不停地自云云的嘴角溢出，想到白色的襯衫染滿紅彩，想到他在加護病房中與病魔掙扎，燙人的溫度在他身上肆虐……想到這些，他的心就好象有一把刀在那裡割著，恨不能以身代替他承受這些折磨人的痛苦。

「那就別哭了，看見你哭，我的心比什麼都還要難受。」

「好，我不哭。」雙手擦掉臉頰上的淚痕，很努力忍住淚水不讓它掉落下來。

溫柔笑著幫他擦乾淚水，「我想說的是，在那段期間，讓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也曾這麼狼狽過，不過那次卻不是我自己願意的，我還記得我的爸爸媽媽在喂我喝下那些噁心的農藥時，一顆顆鹹鹹的淚水混在其中，有他們的，也有我的。」好聽的聲音因為回憶而有些沙啞。

想到云云不堪的過往，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再度因為憐惜而泛濫，這是他最恨的一件事，要是他早一點出生，要是他可以早一點遇到云云，也許那時候他就可以好好保護他，不讓他遭受到這種被自己所愛的父母強逼自殺的痛苦，那種痛，不只是身體上而已，心裡的遺憾，比什麼都還要來得難受。

只是，如果他真的早一點出生，或許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爸爸不會怕自己因為年老太早去世而無法照顧他，因此也不會想要到孤兒院去領養個孩子陪伴，就算去領養了，那時候云云恐怕也還沒出生，還沒被自己的父母給遺棄。

所以，很多時候，不是想就可以挽回一切，而且事情也不見得會更好。

但是如果可以，他多麼希望云云可以不用遭受那些痛苦的過往；如果可以，他多想幫他一起承擔。

這次，他乾脆將頭埋進云云的肩頸里，讓衣領吸去他忍不住溢出又不想讓云云看到的一顆顆淚珠。

水霽雲當然知道他在為自己難過，但也許正因為有人陪自己回憶，因此原本想起來總是會讓他難以呼吸的過往，現在談起卻容易許多。

「他們是因為愛我，不願意讓這麼小的我擔負起註定沉重一輩子的負擔，所以打算帶著我跟哥哥姐姐一起走，可是他們卻沒想過，他們負擔不起的事，也許我跟哥哥姐姐願意背，我是願意背啊，只要能活下去，我願意替他們背負這痛苦，可是他們不曾問我……」

每個人都不能幫別人決定一生，即使是父母也不能，生命最可貴之處，就是用自己的雙手打造，不管未來會不會痛苦、會不會後悔，至少是自己選擇的，旁人所能做的，只是指引。

因此，他才想到，自己不應該重複當年父母的錯誤，行空的人生，該由行空自己決定，而不是他來考慮。

「所以……現在我想問行空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他像捧著一個寶貝一般，小心翼翼地將靠在他肩膀上的頭抬起，捧著他的臉，仰頭很慎重很虔誠的看著他還是有點泛紅的眼。

「不擔心我的心還年輕，沒法子回答太難的問題？」也許他已經猜到云云想問的事，不過不停跳躍的心仍想問個明白。

「只要是毫不掩飾，永遠都是最誠實最正確的回答。」他終於懂了這點，原來他也在成長，原來人是在人與人的摩擦之間學會成長。

「那你問吧！」在他眼中看到撥雲見日。

「我是行空選擇的那一個人嗎？」他的心跳得和他一樣快。

「如果是呢？」

「如果是的話，我會不讓你受到傷害，用溫柔包圍你，絕對不離開你的身邊，用生命來守護，一輩子當你甜蜜的負擔，絕對不會背叛你，努力成為你需要的人，給你所有的幸福，一輩子都會愛你。」

這是他們當初在爸爸面前舉行簡單的結婚儀式時，兩人隨著神父朗誦的誓言……一段短短的承諾，在當初從口中一一念出時，就一個一個烙印在胸口，熱燙燙的。

每個人都有軟弱的時候，在那時身邊的人可以給予的，不只是分擔，還有依賴，因為相信，所以依賴；因為依賴，所以更加堅強，誓言是兩個人一起宣誓的，不只他呵護著他，他同樣也守護著他，彼此依賴。

如當初結婚時，聽見彼此的誓言一般，商行空笑得溫柔且燦爛。

「……傻瓜，你已經做到了……從很久很久以前，你就一直這麼做著。」他們的誓言，打從見面的第一天就已經開始。

他笑了，在他耳邊笑著：「我是嗎？我是行空選擇的那個人嗎？」

他笑出聲音，然後瞧見他的云云，雙眼幸福地溢出淚水，雖然流了滿面但是依然像最純潔的天使一樣美麗。

你是我選擇的那個人，「一直都是，一直都是……」將額頭抵著他的，在吻上他的雙唇之前，將同樣的誓言復頌一遍……

「云云，我的云云，這一輩子，我會不讓你受到傷害，我會用溫柔包圍你，絕對不離開你的身邊，用生命來守護，一輩子當你甜蜜的負擔，絕對不會背叛你，努力成為你需要的人，給你所有的幸福，一輩子都會愛你。」

愛你一輩子……直到我們閉上雙眼的那一刻……也永不止息……

水霽雲在將滿八歲的那年，給了自己一個承諾……守護行空的一生。商行空在六歲的那年，許下一個願望，想成為可以保護云云一生的新郎。孩子的誓言，從來就不只是童言童語。而是最初也是最真摯的誓言。

***

我們是真正的一個家，

就是我夢想里完整的一個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