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黑色房車優雅地滑過計程車車隊,駛離了九龍香格里拉。

車子的目的地是香港的政經中心,劉位於中環區的五十層樓建築。

恭章按照司機告訴他的,搭乘電梯來到四十八樓。雖然,他來過這裡多次,不過還是第一次造訪四十八樓。

四十八樓是餐飲區。

建築物的中心被八部電梯包圍著,其中有潮州餐廳、義大利餐廳和法國餐廳。

每間餐廳前面都有幾位看起來像是劉公司內的員工,也有身穿華服的女性。

雖然在自家企業大樓中開設接待用餐廳是很常見的,不過從顧客的服裝看來,三間餐廳應該都各有各的消費族群。

王指定的是法國餐廳。

歌劇院般的厚重門扉前,站著一個身穿黑色禮服的男子。

「我是今井。請問Mr·王在嗎?」

「請跟我來。Mr·王已經在裡面等您了。」

男人畢恭畢散地打開大門,目送恭章入內。

裡頭是仿照巴黎老飯店中的小巧酒吧。光線昏暗。左邊陳設著橡木製的吧台。顧客可以在這裡享用餐前酒。內部裝潢和器具看起來就像是十九世紀末的精緻陳設。

「嗨!」

早一步抵達的王已經在吧台喝了起來。恭章露出笑容走近他。

「我來晚了。」

「哪裡,我們也是剛剛才到。要不要先喝一杯?」

王點的是蘇格蘭威士忌。恭章則點了純雪利酒。

王的身旁站著三名面熟的女性。她們都面露微笑看著恭章。

「不好意思,讓你在百忙之中抽空前來。」

年紀最大的珍奈特說。珍奈特的年紀大概三十齣頭,渾身散發著知性之美。今天她穿著低胸的黑色套裝,腳上瞪著細帶高跟鞋。

「別客氣。謝謝你們招待我來這麼棒的店。」

「你喜歡就好了。」

比珍奈特小兩、二歲的瑪姬說道。她有著一頭俏麗短髮,黃色的褲裝和可可般的膚色看起來十分搭配。

另外一個女孩的年紀比兩人要小了許多。她穿著橘色系的一件式洋裝,遠遠望去就像一朵盛開的玫瑰。她就是剛剛打電話來的蒂娜。

蒂娜一見到恭章,馬上就害羞地垂下頭去。

「哎呀,蒂娜。」

眼尖的瑪姬當場調侃她。蒂娜的臉越變越紅。她的反應讓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熱了起來。恭章笑了笑,覺得她和真由美的感覺有點像。

雖然長相不盡相同,但是氣質卻十分類似。身高也差不多。兩人都很嬌小。

「唔,說不定滿合適的。」

王打趣地點點頭。

「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國際聯姻?」

「Mr·王。」

恭章苦笑。

「失敬、失敬。只是覺得如果是你的話,我就可以放心將女兒交出去了。」

王摟著滿臉通紅的蒂娜,用惡作劇般的口吻說道。

「不趕快嫁出去的話,你會像姊姊一樣變成沒人要的老太婆喔!」

「哎呀,老闆。你好象說了一件相當不得了的事情。」

瑪姬哼地抬起下巴。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也為身邊有十幾個待嫁女員工的我想想嘛!」

「是嗎,老闆?追求我的男人沒有十個也有八個呢!」

「我看你還少算了幾個。」

「就是說嘛!」

「可是,你根本就不把人家當一回事。不是個子太矮,長相太丑,就是學歷太低。你到底要什麼樣的男人才看得上眼啊?」

「我只是不想和無聊的男人結婚,白白浪費一輩子的時間。」

王唉唉地嘆了一口氣。

「名高也很辛苦吧?他手底下也有不少女員工。」

「這個嘛……」

恭章曖昧地笑了笑。他不太認為名高會介入這種問題當中。雖然有很多獨身的女員工沒錯,但是名高採取的是放任主義。再說,這種人事問題是屬於紗和子的範疇。

王重新抱著蒂娜的肩膀。

「蒂娜,你一定要在變成這個樣子之前嫁出去。」

「老闆。」

瑪姬又給了王一個白眼。王聳聳肩。

「老闆就像是蒂娜的代理父親一樣。」

珍奈特說明。

「代理父親?蒂娜的爸爸呢?」

「他在兩年前去世了。」

恭章望著被王摟著的蒂娜。

蒂娜的嘴角露出苦笑,將視線別了過去。

「抱歉,蒂娜。」

恭章為自己的冒失感到後悔不已。

蒂娜默默地搖頭。

「你別在意。事情都已經過了兩年了,而且……」

她抬頭看著王。

「現在我又多了一個父親。」

王笑著將蒂娜摟得更緊。

不知情的外人真的會以為他們是一對父女。

「蒂娜是老闆親自錄用的。」

瑪姬說。

王用力地點點頭。

「這女孩非常優秀。」

恭章微笑。

「好象是電視劇里的故事。」

「這是命運的邂逅。」

王眨眨眼。

「雖然香港的人口有五百多萬,可是卻只有兩所大學。一所是以英文為主的香港大學,一個是以廣東話、北京話為主的中文大學。兩所學校的學生加起來還不到一萬人。所以香港小孩在還沒上小學之前,我必須很努力地念書。而蒂娜是第一名畢業的。」

「嗯。」

恭章下意識地看著蒂娜。他實在無法從可愛的臉龐聯想到王所說的。

蒂娜害羞地低下頭去。

「老闆,你不要說一些讓別人誤解的話啦。我又不是全校第一名。」

「都一樣啦!你不是繫上第一名嗎?」

蒂娜傷腦筋地苦笑。

「有二十家以上的一流企業邀請蒂挪到他們公司上班,結果都被我打跑了。我認為蒂娜一定會成為公司最大的戰力。果然不出我所料,現在她是我的得力助手之一。」

王的話讓恭章想起了名高。

名高也曾經這麼說過。信賴的部下。不想失去的部下。

不過,這是名高的真心話嗎?

如果是真的,恭章不知會有多開心。

他很想去相信。可是,名高那一夜的行動實在有違常理。

他們都是男人。

名高終究不可能是那個圈子的人。他是否認為即將倒下的部下太過可憐,或者——。

恭章好幾次揣測他的心意。夜深人靜時,也曾撥過公司的電話,不過只響了兩聲,恭章就掛掉話筒。

他問不出口。

自從那天在飯店一別後,恭章就從未和名高聯絡過,哪怕是工作上的事。

雖然,恭章每天都必須向公司報告,然而他都是透過真由美或名高的秘書晶子,而盡量避免和名高直接接觸。不過,名高也從來沒有主動找過他。

光是無法了解名高心意這點,恭章就覺得心好痛。

從明天開始,他們又必須在同一間辦公室天天見面了。

要用哪種表情去面對他呢?

恭章在內心嘆了一口氣。

還是遞出辭呈比較好吧?這五天來,他一直認真思考其中的可能性。

雖然工作很有趣,而且挑戰性十足。不過,發生了那種事之後,他要如何和名高相處呢?

「怎麼了?」

王問道。

恭章趕緊隱藏原先的表情。

蒂娜不可思議地凝視著沉默的恭章。清澄的眼眸讓恭章覺得很難過。

為什麼她們就不行呢?向他示好的女性多如天上繁星。不論容貌、性格都足以讓其它男性墜入愛河,是無可挑剔的好女人。

為什麼偏偏是名高呢?

「差不多該用餐了吧?」

王說。他的蘇格蘭威士忌已經喝完了。

「說的也是。」

恭章將杯子放在吧台上,點點頭。

身穿黑色制服的服務生走了過來。

五人跟在服務生身後,移師至餐廳內部。

這裡的擺設也是仿造巴黎的古董飯店。偌大的空間只擺了十張不到的桌子,桌與桌之間都有段距離。不管談論任何話題,都不用擔心隔牆有耳。

五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恭章坐在背窗的主客席,兩側則是珍奈持相瑪姬。王和蒂娜坐在他們對面。

從四十八樓往下看,港島的夜景果然有百萬的價值。

料理和酒已經事先點好了。

「雖然觀光手策上沒有介紹,不過這裡的主廚可不是蓋的。你應該已經吃膩中國菜了吧?」

看著王惡作劇地眨眨眼睛,恭章不由得苦笑。

五天來,每一家廠商招待的都是中華料理。雖然,他們去的是廣東餐館、北京餐館、潮州餐館,終究脫離不了中國菜的系列。

老實說,恭章不太喜歡油膩的食物。更何況他的胃本來就不太好。

原本他還打算裝蒜到底,不過還是被王識破了。

「對不起。」

「你沒有必要道歉。」

王露出別在意的笑容。

「每個人都有自己習慣的口味。我還記得在京都的時候,一看到日本料理就失去胃口。雖然對方很體貼,每天都招待我到祇園、佐賀的料亭。但是,說實在的,我覺得那些菜吃起來和喝水沒兩樣。」

「尤其是京都的懷石料理,味道特別的淡。」

兩人相視而笑。

酒和前菜送過來了。的確如王所言,料理果然「不是蓋的」。而且,儘是些法國菜中很罕見的菜色。這大概也是王特別囑咐的吧!

不可小看這個男人,恭章告誡自己。

乍見之下,王像個沉穩的英國紳士,其實他的觸感十分敏銳。不愧是劉手下的一員大將。

工作的時候也一樣。雖然說王只是從旁協助,但是恭章卻可以感受到他所投射過來的銳利視線。他應該是在從旁觀察恭章有幾分能耐吧?

那麼,自己得到幾分?恭章在內心暗笑。

女孩子恰好和王相反,毫不掩飾自己對恭章的好感。

生日?興趣?有沒有女朋友?王一邊苦笑,一邊看著年輕人間的對話。

「對了,這是你們公司的產品喔!」

瑪姬指著外套底下的絲質背心。

難怪恭章老是覺得在哪兒看過。

從胸口的蕾絲看來,它應該是同期的嵯峨陽子在三年前推出的產品。洗鍊的設計和合理的價格,每回都是擺在目錄最後的主打商品。

仔細一瞧,珍奈特相蒂娜也都至少穿了一件傑克森的衣飾。恭章很佩服女性們的用心。

「謝謝你們。我好象應該這麼說吧!」

恭章微笑望著三人。

「不只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傑克森』的衣服。」

「大家?」

珍奈特的話讓恭章嚇了一跳。傑克森並沒有在香港宣傳過。

「對啊!美國、德國、日本都會寄目錄給我們。不過,還是日本的最受歡迎。德國制的品質雖然很好,但是尺寸不太適合東方人。美國的品質則有一點那個、喔。所以說日本制的最好。不但品質優良,而且大小適中。設計也沒話說。」

「沒錯。」

瑪姬也點頭稱是。

「當初看見衣服上面寫著中國制,所以我對它並沒有太大指望,反正絲質衣服原本就是消耗品嘛。不過,現在它卻是我最喜歡的一件。」

「我會將你的話告訴負責人。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麻煩你了。」

「對了,為什麼傑克森不開發香港市場呢?」

珍奈特開口問道。

「這個嘛……可能是商圈的限制吧!在這條小衝上,總共就那麼多的購物人口。加上免稅政策又是一大難關。在香港,消費者可以用比較便宜的價格買到歐美的一流品牌。我並不認為傑克森可以打贏香奈兒。」

「才沒那回事呢!免稅又便宜是日本女性的看法,並非每個住在香港的女人都是一身名牌。憑我們的薪水,凡賽斯、香奈兒只能算是夢想中的夢想罷了。那些店都是為了日本觀光客而開的啦!」

「可是……」

恭章輕輕看了珍奈特一眼。她身上的套裝是亞曼尼的最新作品。

「你誤會了。」

發現恭章若有所思的表情后,珍奈特笑著否認。

「我自己招了。這個不是亞曼尼的衣服。是我拿著布料,請九龍的裁縫師幫我最身訂做的。雖然鞋子和包包都是真品,不過套裝卻是仿冒的。香港女性都是這麼做。人心是很奇妙的,只要鞋子和包包是真品,衣服看起來也會像真的一樣。」

「原來如此。」

恭章笑著點點頭。這就是女強人的智能。

「不過,傑克森的衣服的確不便宜。」

瑪姬說道。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經常要翻閱郵購目錄。傑克森的定價和其它公司比起來,貴了將近一倍。」

「沒錯、沒錯。」

珍奈特點點頭。

「傑克森的東西不像可以隨便購買的消耗品。根據我的感覺,反倒比較類似一間店接著一間店精挑細選。」

「所以傑克森的目錄馬上就會消失蹤影,因為又被某個人拿回家了。」

蒂娜的話引來大家一陣笑聲。

「珍奈特,趕快把目錄交出來喔!」

「很抱歉,把它拿回家的人可是葛蕾絲。」

「又是她。」

瑪姬語帶毒意。

「不過,傑克森的銷售量還是不錯吧!」

珍奈特將脫線的對話導回正題。

「說的也是。」

「上一期的營業額高達三十四萬美金,位居日本之冠。」

王適時插了一句。

「果然還是和品質有關吧!」

「還有形象策略。傑克森的目錄做的好象時尚雜誌,絲毫沒有郵購目錄的感覺。」

「每回看著目錄,不知不覺間就買了一大堆。照片是絕對會騙人的。總覺得穿上目錄中的套裝,自己也會變得跟模特兒一樣漂亮。」

珍奈特微笑說道。

「雖然現實是殘酷的,但每個人都有『希望變得更美』、『想要更吸引人』的慾望。當然,如果不去管這種想法,就不會有任何成果。目錄是最適合展現這種夢想的手法。就這層意義而言,郵購目錄當然是最好的媒體。就算看了再多的櫥窗模特兒,效果都比不上一本目錄。以客人的立場來講,要在眾多商品中找出最佳組合方式,還是以商品目錄上的照片最具吸引力。」

「你很了解嘛?」

「要醞釀這種魔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籌備的?」

珍奈特的語氣一轉。

恭章略為調整一下坐姿。

「通常是一年前。」

「也就是說,現在推出的是明年秋天的企劃啰?」

「嗯。從現在起到六月為止,設計師會先確認下一期的設計稿,八到九月則積極尋找適合的協力廠商。目錄內容和預算也在此時決定。因此,廠商大概會在十月份拿到確定的樣品。」

「什麼時候進行拍攝?」

珍奈特掏出行事曆。

「樣品一件夠嗎?」

「原則上是兩件。一件用來檢定透光性之類的標準規格。雖然,每家廠商都很重視品質,不過這是為了預防萬一。所以,公司內部會自行確認一次品質。這個時段,依香港、中國來說,剛好在農曆年前。利用休假檢驗,合格的話就可以開始製造正式樣品。一件給模特兒穿,另外一件拿來拍照。通常女模特兒的身高是一七五,尺寸是七號。」

「等、等一下。一百七十五公分穿七號?」

「七號的腰圍只有六十公分耶?」

「有時候七號還嫌太寬呢!」

恭章笑著回答。

珍奈特和瑪姬都難以置信地搖搖頭。

「拍照用的樣品通常用M號。如果可以特別訂做的話,會特別標示出來。」

「攝影日期呢?」

「三月底。」

「距離目錄完成只有一個月的時間。」

珍奈特咬著筆尾。

「因此,流程中不能耽擱太久。四月份時,公司內部的檢討會就要決定最後的刊載商品。」

「但是,也可能被打回票吧……」

恭章的腦袋浮現四天王的樣子。

「不無可能。」

兩人不約而同地嘆氣。

「好辛苦喔!」

恭章笑了笑。

「只要不出什麼大紕漏,通常都會過關的。」

「然後呢,最終審查結束后,馬上就要計算出貨量嗎?」

瑪姬問。

恭章點點頭。

「一周內就會發出訂單。」

「太好了。所以七月底的時候,就能推出第一波。」

「沒錯。」

「不過時間還是很緊迫耶!」

珍奈特睨著手上的行事曆,嘆了一口氣。

「目錄什麼時候發出去?」

「秋冬裝在八月底。」

「哎,滿晚的。最近日本的郵購公司通常在八月初就發了。」

「話雖如此,不過這種做法很沒效率。八月份對日本而言,還屬於盛夏。不可能推出毛大衣和外套吧?」

「的確。」

兩人笑了笑。

「可是,八月底不也一樣?」

「也不盡然。日本是南北狹長的島國。雖然東京還十分炎熱,但是北島在八月中旬的時候就得開始準備火爐了。因此,秋冬的目錄會由北往南,以二個月的時間陸續推出。反過來說,春夏則會由最南端的沖繩開始推出。這麼一來,目錄就可以依照季節送到顧客手中。其它公司為了讓顧客提早訂購,才會搶在別人之前推出目錄。但是,論效率的話,絕對是我們公司的比較理想。」

「真是思慮周延啊!」

珍奈特佩服地點點頭。

「對了,目錄的照片也很有季節感。」

「那是在國外拍攝的嗎?」

「沒錯。秋冬裝就到澳洲或紐西蘭。因為它們正好位於南半球。春夏裝就到赤道附近的熱帶國家,大概是關島、塞班、新加坡一帶。」

「你會到場監督嗎?」

「偶爾。」

「好好喔!」

兩人露出羨慕的眼光。

「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光是行李就有三、四十箱,抬起來很辛苦的。我倒希望有人可以代我去。再說因為預算問題,通常停在一天之內拍攝完畢。根本沒有時間觀光。」

「反正只要可以去澳洲,我什麼都能忍。」

「欸、如果企畫通過的話,可不可以帶我們去?」

「喂、喂。」

王開口了。

「到時候我會組一隊商業招待團。」

恭章眨眨眼。

「當然是有觀光行程的。」

「可以吧?老闆。」

王不由苦笑。

「這可得從長計議。」

「那當然。」

兩人都笑了。

「澳洲的部份就到此結束。我希望可以參與下次的計畫。光憑傑克森的銷售能力和我們的技術,一定會是最佳拍檔。」

「珍奈特。」

她的眼神是認真的。傲視香港纖維界的LAU幹部,當真想把傑克森引介到香港來。

恭章嘴角浮起了一抹微笑。

「到時候還請多多指教。」

「時間有點晚了。」

步出餐廳時已經十點多了。一行人在大廳前面搭乘計程車。女性們在口頭上約定下次一定要再聯絡之後,便各自搭車離開了。

臨別之際,蒂娜交給恭章一個系有藍色緞帶的小禮物。

目送對方離去后,恭章打開一看,是一條品味獨具的手帕。

「她好象真的滿喜歡你的。」

王的揶揄讓恭章不由得苦笑。他仔細將手帕包回去,放在上衣的口袋中。

「接下來呢?」

王問道。

「還有其它節目嗎?」

「我是沒有。你呢?」

「只剩下回飯店睡覺這件事了。」

王笑了笑。

「既然如此,那你就再陪我一會兒吧?前面有家不錯的店。」

「沒問題。」

奉陪到底好象也不壞。連續相處五天下來,恭章已經對這位名為王的男人產生好感。王不但有著超卓的品味和沉穩的交際手腕,即使工作方面,也是值得合作的好夥伴。

兩人慢慢朝著王推薦的酒吧前進。

雖然香港的夜還是一樣悶熱,但是在晚風的吹拂下,也就不那麼難過了。

並肩走在商業大街時——

「我合格了嗎?」

恭章詢問那視線的結果。

「你果然發現了。」

「嗯……」

「名高果然沒有看錯人。」

王滿意地微笑。

酒吧位於山腳下的高樓頂層。

一位穿著黑色衣服,好象是經理的男子出來迎接,和王用廣東話寒暄了幾句后,將他們帶往最裡面的位置。

王點了蘇格蘭威士忌。他好象是打從心底熱愛英國。

斟酒的時候,恭章隨意看了一下四周。從客人的穿著就可以了解,他們大部分都是香港的企業人士。但是,這裡卻看不到日本固有的喧嚷。

「覺得不夠精采嗎?」

王笑著問。

「不。」

恭章搖搖頭。王對他投以溫柔的眼神。

「多數人在出差的時候,都會希望來段艷遇。可是,你好象不太一樣。」

「嗯,這是個性使然。」

「這點我很欣賞。」

王讚許地點點頭。

「也有人蠢到用經費來買女人。不過,他們在工作的時候,都是很認真的。所以,我們也只能投其所好。」

「真嚴格啊!」

「我說的都是事實。何況,賣春和偷竊原本就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行業。」

「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

恭章將等車時的遭遇告訴王。王聞言不禁抱著肚子大笑。

「好糟糕的泊車小弟。」

「真不知道哪一項才是他的正職。」

「嗯?」

「停車還是拉皮條?」

「恐怕是後者吧!小弟的薪水並不高。」

「這算是副業嗎?不過,他掩飾得真好。」

「只要給上司吃點甜頭,說不定就沒事了。不過,如果是名高的話,一定會馬上打電話過去的。」

恭章苦笑。

王繼續笑著說道:「九龍有香港數一數二的俱樂部。雖然數量不多,但是女人的水準不錯。每次只要名高一到,俱樂部幾乎就等於被包場;因為小姐們都不肯接待其它客人了。名高非常會應付女性,尤其是他的談吐,更是顛倒眾生。也難怪他會那麼受女性歡迎。」

「我想也是。」

恭章的胸口有些刺痛。

「話說回來——」

王在玻璃杯中注入號珀色的液體,一邊搖晃杯子一邊忍住笑意。

「或許要女人陪酒是男人的本性吧?但是,我覺得,酒還是要靜靜的喝才有味道。」

恭章笑了。很像是王的見解。老實說,恭章也頗贊同王的看法。

恭章將杯子放在桌上。

「真的很謝謝你。」

「怎麼突然這麼說?」

「你幫了我很多忙。托你的福,這一季的營業額才不至於發生問題。我由衷的感謝你。」

「別客氣。我只是照社長吩咐去做罷了。當真要謝的話,就該謝謝你的上司。其實發生了這種事,由他出面處理是比較快的方式。然而,他卻讓你放手一搏,足見他對你有多信任。」

「……」

秀麗的臉上出現極為複雜的表情。

王笑了笑。

「為什麼面有難色?」

「沒什麼。」

恭章趕緊舒緩臉上的表情。

「你好象和他很熟。」

「也沒有多熟,不過一起共事過幾次。」

「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

「名高和三下劉之間是……」

恭章說出了五天來一直困惑著他的疑問。

「名高什麼都沒說嗎?」

「嗯。他叫我去找Mr·劉,之後什麼也沒……如果是別人就算了,但是對方居然是那個『Mr·劉』。老實說,我真的嚇了一大跳。」

「是嗎?」

王微笑著點點頭。

「名高是Mr·劉看中的財團繼承人。」

「!?」

「很驚訝嗎?」

恭章的反應又引起王一陣笑意。

「他們已經認識十五年了。當時的他和你差不多年紀,是個橫衝直撞的年輕人。有一天,麗晶針的值社長帶來了一個男人,說『一定要介紹給社長認識』。他就是名高。」

王用威士忌潤潤喉嚨,接著說道:「社長第一次看到名高的時候,就知道他並非池中之物。那時候的名高雖然在工作上知識、經驗都還不夠,不過他卻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該怎麼說呢……他的眼神和別人不同。在規定的時間內認真工作,儲存了一些積蓄后,娶個漂亮老婆,買棟屬於自己的房子。這種平凡的生活無法滿足名高。他身上洋溢著鬥志和霸氣。我們都認為他是匹野馬,根本無法馴服。他和飼養在馬顧,只能在乎地上奔跑的純種賽馬不一樣。你知道吧?許多人從小就接受帝王教育,長大后自然而然成為企業的接班人。他們就讀一流的高中、大學,在父母的庇蔭下成長。只可惜,現實的世界沒有那麼單純。商場也算是一種國境。唯有開拓未知的領域,才有辦法賺錢。這件事做起來絕不輕鬆。許多企業在還沒開始之前,就已經打退堂鼓。純種馬的纖細腳踝,不可能在荒野中賓士。名高就做得到。他有無比的精力和野心。這是企業人最重要的條件。因為我們不能停下腳步,必須不停地往前沖。因此,企業人必須具備充沛的體力和不屈不撓的毅力。更何況是人企業中的頂尖人物。」

「……」

「公司的營運、成員、以及他們的未來,全都肩負在一個人身上,絕不容許一絲一毫的誤判,因此壓力也隨之而來。因為他不是尋常人。經營者講求的是卓越的眼光、不管任何困境都能克服的精神,還有頑強的肉體。」

王一口氣說了一大段話。

「社長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女兒。」

「……」

「她畢業於英國名校,是個非常出色的女性,不但頭腦聰明,而且膽識過人。只可惜,女人終究是女人。不能算是繼承人。」

「為什麼?她不是很優秀嗎?」

「你指的是一般業界。的確,香港的女性有許多就業機會。企業內的男女職員幾乎沒有任何差別。女性如果能力足夠的話,也可以慢慢獲得升遷。好比我們公司,幹部有三分之一是女性。不過,那是針對管理職而言,經營者的立場就不是這樣了。難道你沒發現周圍有什麼不一樣嗎?」

恭章看了一下四周。三十幾張桌子大概生了八成滿。大部分的顧客都像恭章和王一樣,幾個男人在談事情。其中也有幾對男女組合。一眼就可以知道他們身份不同。男方身上穿著高級西裝,女方則大多是華麗的一件式洋裝,或是簡單的晚宴服。

乍見之下,很像是上流社會的夫妻。

然而,恭章馬上就注意到王口中的不尋常。

男方大部分是戴著眼鏡、身材矮小的中年人。相反的,在場的所有女性全都美如天仙。體態、長相都無懈可擊。

「現在你知道了吧?」

恭章臉上浮現不解的表情。

「他們都是很出名的夫妻。男人們是數一數二的實業家,不過女伴則多是市井出身。其中也有以各國要人為對象,販賣肉體的高級娼婦。當然,丈夫並不知道這件事。」

恭章秀麗的臉上出現嫌惡的神情。

「你是說,她們是以美貌為武器的灰姑娘?」

「沒錯。香港就是這樣的地方。這裡的居民大多是從共產黨底下逃出來的人。但是,這塊自由的土地終究要回歸中共。家園、工廠、國籍,全都要白白奉送給中國大陸。在這種背景之下,人們只相信金錢。美國人不是常說『moneyisagreattranquilizer』(金錢是最棒的鎮定劑)嗎?只要有錢就能生存,也比較容易取得外國身份。」

恭章用複雜的表情看著王。王在三年前取得了英國籍。夫人和兩個女兒已經移民倫敦,剩下他一個人留在香港打拚。

「在這裡,會賺錢的男人才有價值。」

「除了三高之外還有另外一高嗎?」

「三高?」

「這是日本女性的擇偶條件。高收入,高學歷,高個子。尤其是昨天,我聽說還得加上高品味和高感度。」

「女人的慾望真像個無底洞。」

王笑了笑。

「香港的女性也一樣。從她們的對話就可以了解。」

王似乎在指珍奈特相瑪姬。

「可是,三高中最受重視的還是高收入。當然,還是有些女性會以個性為判斷標準,一般而言,還是會賺錢的男性比較受歡迎。」

「……」

「反過來說,香港的男性即使長相差一點,只要有錢的話,什麼樣的美女都娶得到。」

王用斜眼睨了一下全場。

「他們都是十幾歲就出頭,事業有成的成功人士。接著,迎娶嬌妻入門。」

恭章注意到了王亟欲表達的輕蔑之意。發現恭章的視線后,王略為放鬆臉上的表情。

「每個人的價值觀不同,選擇的婚姻也就不一樣。這不是別人可以插手的問題。你知道為什麼女兒不能當繼承人吧?」

「嗯……」

恭章點點頭,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既然男人的價值取決於財力,那麼女人的價值就在於美貌和社交手腕。男人賺錢,女人揮霍。當然,握有經濟大權的人還是丈夫。女人只要當朵社交名花就可以了。無與倫比的美貌,優雅的談吐,一流的品味,集眾人的目光於一身。這樣才能突顯男人的價值。就某種意義上來說,香港說不定是全世界最封建的地方。」

「……」

恭章落下了視線。

「……但是名高他……」

「你知道他為什麼沒有離開傑克森嗎?」

恭章放鬆緊繃的肩膀王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劉是世界五大華僑之一。他的權力、財力不可計數。能夠被他飲點為駙馬爺,應該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吧?」

恭章也有同感。

「當劉提出這件事的時候,我們都以為名高會立刻答應。何況,他和劉的千金潔琳,兩人的感情一向很好。」

「……?」

「嚇了一跳?」

「嗯,有一點。」

恭章露出為難的表情。

王笑了笑。

「沒什麼好驚訝的。你應該知道他花名在外吧?」

「……」

恭低下眼睛。沒錯,名高是有許多不同國籍的戀人。

王從上衣口袋陶出香煙,點火,深深吸了一口。

「潔琳是個很棒的女性。就像我之前說的,潔琳可算是艷冠群芳。如果她是男兒身的話,劉一定會將所有的事業交給她。雖然她的個性很好強,不過瑕不掩瑜。」

「為什麼……」

「為什麼不結婚嗎?」

恭章點頭。王如此稱讚潔琳,想必她是個魅力十足的女人。

「我不知道。說不定,名高到現在都還愛著優子。」

「優子?」

「那是他的前妻。這件事你應該也略有耳聞吧?」

「嗯……」

恭章低下頭。

齊藤也曾提過這件事。

雖然名高曾經結過一次婚,但是沒人知道對方是怎麼樣的女性。在恭章他們進入公司之前,名高就已經和對方分手了。聽說他們的婚姻生活只維持了半年。

「……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優子嗎?」

「嗯。」

「我也不是很清楚,因為我從沒見過對方。不過,根據和名高相熱的朋友表示,她是個楚楚可憐的傳統美女。」

真意外。王識破恭章臉上的表情,輕輕地笑了一笑。

「你以為是個強勢的女性嗎?」

「嗯。」

恭章坦白地點頭。

「剛開始的時候,我也嚇了一跳。名高居然會變上楚楚可憐的女子,我總覺得難以想象。」

王聳聳肩膀。

「可是,名高真的很愛優子。聽說那是段熱戀。證據就是,兩人離婚之後,名高有段時間簡直像是行屍走肉。他是打從心底喜歡優子。」

恭章下意識地握緊玻璃杯。

「所以他才會獨身到現在?」

恭章的聲音有點嘶啞。不過,王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大概吧?說不定名高還深愛著她。」

既然如此,為什麼要做那種事?恭章在心中咒念。

一邊愛著已經分手的妻子,一邊以不想失去你這句話煽動恭章,故意讓恭章發現他的凝視,最後竟然還強迫發生肌膚之親。

「怎麼了?你的臉色很不好。」

「沒什麼……」

恭章將視線移到手中的杯子。

無法捨棄這份依戀的自己真是個大笨蛋。

「人,為什麼會喜歡上另外一個人呢……」

王笑了笑。

「這個是充滿哲理的問題。」

恭章苦笑。

「抱歉……」

「哪裡。說的也是……」

王思考了一下,望著手上的香煙。

「或許這是支持人類生存下去的原動力。」

「原動力?」

王點點頭。

「人類是一種很脆弱的生物。無法一個人獨自生存。為了在塵世中打滾,有個伴侶是很重要的。」

恭章目不轉睛地看著王。

「我的思想有點古板。既然要結婚的話,就希望妻子可以待在家裡相夫教子。妻子很能體諒我的心情,結婚以後,馬上就辭掉工作,走入家庭。」

王抬起頭,臉上出現苦澀的神情。

「她是會長的秘書。以我來看,真的非常優秀。不但會長,每個幹部都很愛惜她的才華。可是,我真的很想要一個溫暖的家。每當我拖著疲倦身子回家時,有個人可以微笑迎接我。」

王重下了視線。

「我的老家是開店的。母親一大早就跟著父親做生意,天黑了才回家。我是獨生子,放學后家裡就只剩我一個人。三餐都是在外面的路邊攤解決。我非常不喜歡這樣的生活。現在回想起來,妻子說不定是身兼母職吧?」

王苦笑。

「說真的,沒有她的話,我什麼事都辦不成。」

「好象是如此。」

恭章微笑。

「尊夫人真了不起。」

王點點頭。

「沒錯,跟著我真是委屈她了。女兒都認為妻子只是個家庭主婦,不希望和媽媽一樣。現在她們都在商場上班。可是,正因為有妻子守護家庭,我才能安心地打拚事業。有很多男人因為家庭因素,不能將所有的心力放在工作上。從這一點來看,我算是很幸運的。妻子從來不曾要求外出工作,托她的福,我才能有今日的成就。」

王笑了笑。

「會長也一樣。不過,他的故事更加浪漫動人。」

「Mr·劉嗎?」

「嗯。那是發生在他二十歲時的事情。他愛了一名女性,對方是老闆的千金。當然兩人是彼此相愛的。不過,父母已經幫她決定了結婚的對象。」

恭章皺起眉頭。

「結婚典禮的前一天晚上,會長就帶著新娘私奔了。」

「……」

「那時的會長只能算是窮小子一個,不過夫人還是願意跟著他。兩人吃了很多苦。」

「……」

「之後,會長便拼了命工作,結果有了今日的成績。因此,自從夫人去世后,不管會長身邊圍繞著多少女性,他都沒有再婚的打算。他說,這是為了報答捨棄一切,將一生都貢獻給自己的妻子。」

「……」

王沉穩地笑了笑。

「這就是人和人之所以會相愛原因吧?不是有句話叫命中注定的對象嗎?我也認為如此。」

「……」

恭章低下眼睛。

命中注定的對象。

「你是一把弓。而孩子就是你拿來放在弓上,射向全世界的箭。」

「……」

恭章一臉不解。

「這是凱利斯.吉普蘭這位中東詩人的一段詩作。一把箭容易被折斷,所以要將兩三支箭捆在一起。同樣的,難過的時候、痛苦的時候,如果有個人陪在身邊的話,負面的情緒就會減少一半。換言之,快樂的時候,喜悅也會變成兩倍。」

「……」

「看看人這個字的寫法吧,它由兩根棒子組合而成。所以說,人類都是脆弱的。缺一不可。人類需要有個可以一同嘆氣、一同分享的人生伴侶。或許這就是戀愛的真諦吧!」

「……」

恭章定定地凝視著桌面。

人生的伴侶。

命運的對象。

那麼,對名高而言,誰才是他命運的對象呢?

「你呢?」

「咦?」

被王一問,恭章趕緊抬起頭來。

王優雅地笑了笑。

「你有喜歡的人吧?」

瞬間,恭章的臉上失去了表情。

「抱歉、抱歉。因為你的眼神看起來是這樣子。」

「不。」

恭章低下眼睛。猶豫了一下子后,恭章點點頭。

「嗯,我有。」

「有沒有結婚的打算?」

王問道。

「不……這只是我的單相思。」

「你?單相思?」

王感到十分驚訝。

恭章苦笑。

「嚇我一跳。我還以為決定權在你。」

「沒那回事。」

恭章靜靜諦回答:「我是個膽小鬼。因為我很在意別人的眼光和看法。以前我總以為,就這樣維持現狀也沒什麼不好。其實,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做罷了。」

「……」

「不過……」

恭章搖著手中的杯子,安詳地笑了。

「不過,最近我卻變得很急躁。我想和他在一起,我想一直追著他跑。雖然,我不願意承認,其實在我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他了。」

王默默地聆聽。

恭章苦笑。

「很奇怪吧?跟你抱怨這種事。」

「不。」

王靜靜地搖頭。

「這就是戀愛。喜歡是沒什麼理性可言的。如果對方是你命運中的對象,那就更加無法解釋了。」

「Mr·王。」

恭章凝視著王。

命中注定的對象。

說不定真是如此。

比任何人都要強悍的男人。

不想輸給他。

希望趕上他。

儘管兩人都是同性,可是心還是不斷向他靠近。

恭章突然想起了惡友。

她為了戀人,捨棄了與生俱來的性別。家人、未來,男人的矜持,她全都不要了。只要能牽著對方的手就夠了,她說。

好強。

為什麼戀愛可以讓人堅強到這等地步呢?

「海涅曾說過:『並非戀愛使人瘋狂,因為戀愛本身就是瘋狂的。』是不是形容的很妙?」

「Mr·王。」

戀愛本身就是瘋狂的——。

恭章默然地點點頭。

說不定我真的瘋了。

他在內心低喃。

居然會愛上同樣身為男性的他。

「不過,」

王笑了笑。

「戀愛也會賦予人們活下去的力量。戀愛中的女人總是美麗的,而我們男人也會因此變得強悍。Mr·劉就是一個好例子。」

「Mr·王。」

「你也一樣。越是煩惱的戀情,越能讓一個人變得堅強。不過,你可得拿出一點勇氣,這樣你就是戀愛中的勝利者了。」

王眨眨眼睛。

「Mr·王。」

恭章還是一臉茫然。

王笑著拿起玻璃杯。

接著——

「願你的戀情能夠開花結果。」

兩隻杯子擊出清脆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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