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趁著母親大人在廚房煮愛心宵夜的時候，巫夢詩抓緊了機會，想和楚晞算算帳。可沒想到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

「什麼？你再說一次？」巫夢詩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你、沒、錢？」她的心臟快無法負荷了。

「是的。」楚晞老實回答。

「一毛都沒有？」

「是的。」

「當真？」她眯起眼，帶著想殺人滅口的表情。

「……呃！是的。」楚晞吞了吞口水，不了解她為何這麼激動，這不是很容易理解的事嗎？他連住處都沒有，當然也沒錢啊。

雖然巫夢詩個兒嬌小，但是罵起人來氣勢不凡，尤其對鮮少看人惡面相向的楚晞更是受用，他被她那咄咄逼人的態勢給逼得步步後退。

「厚~~」巫夢詩倒抽了一口冷氣，他真的是來白吃白喝的？

「小姐，你……沒事吧？」她真的太激動了，活像要吃人一般。楚晞繼續地後退。

「我好得很……」巫夢詩說得咬牙切齒，突然驚恐的眼神一閃。「啊~~」

拔高的尖叫聲，簡直要嚇壞人。

楚晞節節後退，以至於撞到了身後的物品，那些堆積如山的物品立刻像是山崩般地往下掉，他閃避不及，被幾個皮件當場K中了頭。

更不可思議的是，方才那宛如討債鬼的巫夢詩，竟然會在此時不顧一切地撲向他，試圖接住那些即將崩落的物品！楚晞心中揚起一陣莫名的感動，也連忙將她拉開，免得她和他一樣，被那些東西給K中。

「小心，別過去。」楚晞溫柔地提醒。

「放開我，你快放開我！」巫夢詩大喊，那些堆高的物品來不及拯救，全都散落一地。

厚！她的心在滴血呀！巫夢詩回頭橫了楚晞一眼，眼裡半點柔情都沒有。

楚晞被她那犀利尖銳的眼神給嚇了一大跳，他是在幫她，她不但不感激，態度還那麼可怕，莫非是他會錯了意？

是的，當巫夢詩看到她辛苦批來尚未賣出的物品崩落之時，她的心跳差點停止，那些都是——錢哪！

噢！她心碎了。皮件、高跟鞋等物品撞壞了可沒人要哪！

都怪他，都怪這個賣帥的傢伙愛擋路，若不是他，她的東西根本不會有此損傷，一定要找他索賠才行。

錢字當頭，巫夢詩忘記了對方根本是個窮光蛋。

「你——」可惜當她惡狠狠地轉過頭來想找他算帳時，她那母親大人卻突然出現。

「發生了什麼事？」柳寄暖拿著鍋鏟跑出來，一看到滿屋子的亂象，立刻緊張地找楚晞詢問。「怎麼了？哎喲！你的額頭怎麼紅紅的，被撞到了？」

「媽~~」巫夢詩愣住了，她是她女兒耶！她不關心地，反而去關心個來路不明的人，有沒有搞錯？真的吃了對方的迷藥嗎？

「詩詩，你怎麼可以讓阿晞受傷呢？」柳寄暖責怪著。「阿晞，快！我幫你敷藥。」

「呃！阿姨，我……我沒事。」楚晞搖頭。有事的是她女兒吧！

現在仔細一看，楚晞才發現這間屋子真的是亂得可以，有一堆還未拆的衣服，一盒盒的鞋子、帽子、皮件、小飾品、小筆記本……真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

更厲害的是——竟然全都是名牌貨，如：LV、GUCCI、PRADA、CHANEL……

真是奇怪，這對母女看起來家境不怎麼樣，想不到竟然可以將名牌貨當存貨堆哩，只是這些物品看起來都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楚晞再看個仔細。

「這個品牌名拼錯了，應該是GUCCI，不是CUGGL；PRADA也拼錯了字……怪了，這麼明顯的錯誤，廠商難道沒發現？」

「噗！哈哈哈——」聽到他那認真的話語，原本氣壞了的巫夢詩忍不住噗哧一笑。「你是白痴啊？若是仿得跟正品一模一樣，警察是會抓的。」

就像外國某L廠牌使用鱷魚當LOGO，好詐的仿冒廠商就將鱷魚的嘴給換了個方向，逃避仿冒問題，又可以搭名牌順風車，騙騙一些不夠犀利的民眾，多好。

「仿？這些……都是仿冒品？」她買這麼多仿冒品做什麼？

「廢話，這些若都是真的，那本小姐不早就發達了？！」這個人看起來不笨，怎麼盡問一些笨問題。

「那你買這麼多仿冒品做什麼？」真好奇，看不出來她還是個「敗」金女；反而是剛剛死要錢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說是「拜」金女還差不多。

「LOBENTON。」呋！連這個也要問？

「咦？！」楚晞還是一臉疑惑不解，他沒聽過這個名詞。

「LOBENTON，翻譯成中文就是路邊攤，我就是擺地攤的，這樣了解乎？」這個傢伙難道沒見過地攤貨？害她多費唇舌，乾脆來個之乎者也算了。

「擺地攤？這些……可以賣？」楚晞看儍了眼。都是些拼錯字母的物品，怎麼賣？

這個傢伙若不是從火星來的，就是個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只可惜他身上連一毛錢都榨不出來。

呋！一想起他是個窮光蛋，巫夢詩根本不想理他。

「當然可以賣。」柳寄暖在旁幫忙解釋。「詩詩在擺地攤，生意很好喔！她是個聰明又有智慧的女孩，對管錢很有一套，跟她交往，保證你絕對不吃虧。」

「媽~~」她又說到哪裡去了？活像在推銷女兒咧！

巫夢詩又快被她媽媽給氣炸了，況且這傢伙連一毛錢都沒有，哪有錢讓她「管」啊？

「擺地攤？！」聽起來滿有意思的。這是楚晞從沒有接觸過的行業。

「對，我就是擺地攤的。」巫夢詩希望他能了解她真的很窮很窮，賺的也都是辛苦錢，所以千萬別來打她錢財的主意。

「我知道了。」楚晞了解地點點頭。

巫夢詩再度瞪大眼，這個傢伙是什麼態度？感覺好像她在跟他報告什麼咧！沒錯，楚晞就是有種天生的貴族氣質，尤其高挑的身材，更是給人一種高高在上的錯覺，實在讓人很討厭！

「媽，你的菜要燒焦了。」她提醒著母親。

柳寄暖看他們兩人「相處融洽」的樣子，心裡不知道多開心。

「我去忙，你們兩個好好聊。詩詩，你要好好照顧阿晞喔！」叮嚀過後，她才回廚房去。

拐走了母親，巫夢詩毫不浪費時間地指揮。「快點幫我把東西整理好。」

楚晞也立刻配合地幫忙。

巫夢詩邊整理邊問：「那你呢？你在做什麼？」

「我……」

「還沒找到工作？不想工作？沒有工作？失業……」她猜測著。

楚晞沒有回答，他根本還沒想這麼多。

「喂！到底是怎樣？」巫夢詩最討厭人家不理她了。

「不想工作。」他老實地回答。

楚家夫婦望子成龍的心態太強烈了，楚晞不是沒想過要好好的努力接掌家裡的事業，只是父母對他的任何事都要干涉。

在家裡，他可以逕自關在房間里做他想做的事。可是在公司里就不同了，他走到哪裡都有人跟著，他做什麼父母都有意見。他曾乖乖地去上了兩天班，就意識到自己只是個父母手中的傀儡，他們根本不讓他有半點自主的自由，處處跟監。

因此他逃了，寧願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這樣比較輕鬆愉快。

「嘩！大少爺，你還真瀟洒。不、想、工、作？」這麼天打雷劈的話，他居然也說得出來？

巫夢詩剛好跟他相反，她恨不得一天有四十八個小時可以讓她工作個痛快，因為工作就會有回報，而看著自己手邊的金錢越來越多，她的心情也會越來越愉快，就算一天只睡一個小時都沒關係。

楚晞不懂她的意思，但聽得出來她的揶揄意味。

「你放心，我不會在這裡住太久的。」他想要努力地試試，看自己是否能夠做出一番成績來。

巫夢詩皺了一下眉頭，他想久住？她也不可能答應好不好。

「那也不行，你也看到了我們家的家境狀況啦，我們家不是有錢人，你找錯人啦！」巫夢詩覺得自己有必要說明清楚。

「我沒有要找有錢人。」楚晞澄清這個誤會。

「總之我不能收留……」

「阿晞、詩詩，吃飯了。」柳寄暖愉快地高嚷。

巫夢詩嘟著唇，在母親的堅持下，就暫且收留他一晚吧，下不為例。

巫夢詩還真是不敢相信，她媽媽居然會做出這種決定。

這間小房子只有兩個小房間，母女兩個各睡一間，巫夢詩除了將批來的貨品堆放在客廳之外，連自己的房間也要當存貨的儲藏室哩。

誰知道柳寄暖到底在想什麼，她居然「捨不得」那個來路不明的傢伙睡客廳，硬是將自己的房間留給他，然後母女兩個擠在同一間房——也就是巫夢詩那個亂雜的小房間。

為了讓母親睡得舒服些，巫夢詩沒辦法，只好打地鋪、跟一堆貨品擠位置；但她又怕自己一翻身壓壞了那些寶貝貨品，因此一整晚就這樣提心弔膽地昏睡著。

天啊！她怎麼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啊！早上一起床，整個人更是腰酸背痛得要命。

哼哼！沒關係，反正這種機會不多，巫夢詩發誓今天一定要將楚晞那個無賴給趕走。

「詩詩，你要幹麼？別亂開人家的房門。」柳寄暖來不及阻止，她那個不守規矩的女兒已經打開了楚晞的房門啦！

「厚！他是豬啊？都已經七點多了耶，他居然還在睡？」巫夢詩無法忍受有人如此的浪費光陰。

像她一早四、五點就去送報紙，然後回家準備好貨品要去傳統市場拍賣了，而這個大少爺居然還在睡？

「唉呀！阿晞累嘛，讓他睡啊！」柳寄暖放輕了聲音。「快，我們出去吧！你去做你的生意，別吵到他睡覺了。」

「不要，我要叫醒他。」這麼浪費時光的人，連老天爺都看不過去，更何況是她？而且巫夢詩可不打算讓他長住在這裡，收留他一晚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詩詩，不要鬧。」柳寄暖的臉上有著難得的嚴肅神色。

這時，楚晞突然翻了個身，面朝向門外、也就是母女倆的方向。

柳寄暖仔細一看，溫和的臉上浮現柔情的笑容，凝視著楚晞的睡臉。「看他睡覺的樣子多好看，真像你爸爸。」話一出口，她連忙捂住唇。

可惜光看巫夢詩的表情，就知道來不及了——

「哼！不要跟我提起那個老頭。」巫夢詩的臉色不是普通的難看。

她爸爸那副賭徒尊容哪有可能跟楚晞比帥……呃！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原本巫家是個十分快樂的小康家庭，她爸爸擁有一間工廠，專門生產皮件；母親是專職的家庭主婦，而她是最受寵愛的獨生女。

可惜太過信任朋友的父親卻因為替人做保，賠掉了可愛幸福的家庭。工廠沒了，還背了一身的負債，一家子開始過起被債主追債逃亡的生涯。

那段舉債的歲月真的很難熬，更可惡的是平時狀似熟絡的親朋好友屢屢見到他們就像見到鬼一樣，和平常的競相討好大相逕庭，讓他們嘗到了人情冷暖的滋味。

但縱使如此，一家三口還是團聚在一起，她和母親仍不斷地鼓勵爸爸要振作，總有一天他會東山再起的。

誰知道巫父競像著了魔似的，居然把家裡僅存的幾萬塊救命錢全部都由母親手上拐走，拿去簽賭，更下可思議的是這一簽，居然讓巫父中了頭彩，拿回了上億的彩金。

而那筆龐大的彩金，也開始註定敗落的巫家永無翻身的機會。

巫父將那些錢拿去還清了前債還有剩餘，原本一家三口可以利用剩下的彩金過過平凡的日子，但巫父食髓知味、變本加厲，於是在一次又一次的金錢遊戲中迷失了；而她母親柳寄暖跟著父親的情緒鼓動，受不了那種大起大落的狀況，因此精神開始出現了異常狀況。

「詩詩，不要這樣，你爸爸還是很愛你的。」柳寄暖知道自己的丈夫，雖然他沉迷於金錢遊戲中，但是巫夢詩是他們的寶貝，巫父仍是疼愛她的。

「愛我？」巫夢詩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如果他愛我們，就不會做那種事了。」

從巫父得到上億頭彩后，他就徹徹底底地變成了一個無可救藥的瘋狂賭徒，賺了點錢他就說「小賭養家；大賭致富」；若是賠錢呢？他就會講「賭光輸光，為國爭光」。

爭他的頭咧！這些年來，他不斷的賭光輸光，欠了一屁股的債，也讓巫夢詩徹底地死心了，她根本就不想再看見那個賭徒。

巫夢詩利用平時努力打工賺的錢，再加上巫父贏錢時給她的獎賞金，讓當年才十五歲的她就有本事連夜帶著母親離家出走，並在父親找上門之後，一次又一次地搬家，直到他找不到人為止。

她看透了，要成功只能靠自己，而非「賭徒」。

「媽，你別再被他騙了，不要想再跟他見面，知道嗎？」巫夢詩知道心軟的母親有時候會背著她救濟落魄的巫父，這點實在讓她氣結。

不是她不孝，而是巫夢詩不想當個火山孝子，將辛苦賺來的錢貢獻給賭徒。

「我……我知道了。詩詩不要生氣。」柳寄暖的臉色突然變得抑鬱，活像驚弓之鳥。「媽不會連累你的，我去工作，我也去工作。」

「媽，你別這樣，我……我又沒說你什麼。」巫夢詩知道自己太激動了，嚇著了原本就沒自信又有憂鬱症的母親。

「詩詩，媽媽會照顧你的，我一定會照顧你的。」柳寄暖大聲地宣布，聲音中甚至有些顫抖和啜泣。「詩詩，我會努力，我會努力……」

「媽，你——」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楚晞被吵醒，張大一雙迷濛的眼睛，懷疑地看著房內的不速之客。

他不習慣這間房，而且這張床也太硬了，讓他翻覆到快天亮才入睡，誰知道睡了一下子而已，就被這對母女給吵醒了。

「阿晞。」柳寄暖一見到他醒來，那張慌忙的臉上又充滿了母愛。「對不起，吵醒你了，你再睡一下，我拉詩詩出去。」

「阿姨，你怎麼哭了？」楚晞被嚇到了。

「哭？」巫夢詩也嚇了一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阿姨沒事，阿姨不哭。」柳寄暖關心地看著他。「阿晞，你餓不餓，阿姨去弄東西給你吃好不好？」她的態度就像在哄一個小孩。

「好！就麻煩阿姨了。」楚晞立刻點頭。他看得出來柳寄暖急於表現的心態，於是欣然同意。

「不，一點也不麻煩。那你要多吃一點，你太瘦了，阿姨好心疼。」柳寄暖就像是終於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般，歡喜地到廚房去弄早餐。

方才一觸即發的風暴，也在瞬間平息。

巫夢詩這才稍稍地放下了懸吊在半空中的心。

「你媽媽怎麼了？」楚晞看得出來柳寄暖不太正常。

「她……憂鬱症。」

憂鬱症？楚晞聽說過憂鬱症的人會有幻覺或妄想，將一切過錯都歸咎於自己，覺得自己毫無價值；更嚴重一點的會一直想到死亡或有自殺的念頭，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我不能放她自己一個人在家。」巫夢詩很怕她母親又亂跑，而生意不做也不行，批回來的貨一直堆著她會虧死的。「楚晞，你幫我看著我媽，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如果有事情要馬上告訴我，知道嗎？」

原本打算要將他趕出門的，但是母親的狀況卻讓她很擔心，只好再留下他啦！巫夢詩抄了電話號碼給他。

「那你呢？」她不自己照顧她母親嗎？楚晞懷疑地問。

「做生意。」她說完話就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