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他昂首闊步走了進房,一步步趨近容貌逐漸清明。
「臭石頭--」冬晴不確定地喚出他們彼此間的戲稱,他的丑顏、他的身材明明是她熟悉的石禾謙,可是現下看來卻又有那麼點不同。
臭石頭溫文儒雅、寡言少語,有時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可他卻不曾出現過如此嚴肅凌厲的神情,為何……他這時的氣勢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章錫生警戒地站於床前,上上下下打量,「你是石禾謙?」
「如假包換。」
章錫生突然放聲大笑,「原來你戴面具是有原因的,擁有這樣的丑貌是需遮掩,哈哈哈!」京華傳奇的雕版師竟是名顏面傷殘人士,難怪他終年躲在府里,做一輩子縮頭烏龜,哈哈哈!
「你的丑貌卻擄獲一名美人的芳心。」想及此,章錫生單手掐住床上含淚的冬晴,怨恨問:「我比他好看幾倍,為何你偏偏傾心於他?」
相貌家世讓他在美人群里無往不利,龍冬晴的出現卻為他添上敗筆;他到底是哪點比不上眼前的醜男?他--好不甘心!
「易容成沈念芬的姑娘已經被我制伏,如今你是孤立無援,還敢在石府地盤上撒野。」瞧見冬晴脖子掐緊的大掌及難過的表情,大聲怒喝,「快放開她!」
冬晴在他手裡,他不敢隨意接近怕傷了她。
章錫生驚愕,主公派來潛進石府的得意手下竟失敗被逮!
事到如今,石禾謙絕不會輕易放過他。唯今天有一條路就是取得青匣封鳳好向主公邀功,保他一生富貴平安。
決心一下,他隨手敲破在旁的瓷杯,抓起銳利碎片,猛力拖起冬晴,碎片離她纖白嫩頸僅一寸之遠,挾持以便脫身。
「若想活命,就快帶我去取青匣封鳳。」章錫生一邊拖著她出房,還得防備石禾謙過來搶這道護身符。
他強行拖著冬晴走過迴廊,石禾謙緊張地跟著他們。
然而,府里忙事的仆奴們見此陣仗無不獃滯好會,丫鬟們瞧見大少爺可怕醜陋的容貌也忘了尖叫,因為她們未來的大少夫人正被府中作客的章公子以利物挾持。
仆奴們紛紛抄起手邊的傢伙隨主子身後助陣,幾位伶俐的丫鬟則快步去通知吉叔與在書肆忙事的老爺夫人、二少爺。
多人的圍堵將章錫生逼進前廳,前後皆無去路逼急了他。
「別過來,要她的命就別過來!」他迅晃手上的利物,一個不注意一道細長的血紅出現在冬晴的白頸。
「痛--」
她痛苦神情全落入石禾謙眼裡,他要如何出手才能安全奪回她呢?
章錫生神情近似瘋狂,「快告訴我青匣封鳳在哪?快!」只要取得主公所要之物,一輩子享福不盡。
她--快呼不過氣--
「冬晴!」石禾謙心急如焚,卻不敢貿然接近。
他要青匣封鳳,好,她給。
「匣子在……大廳橫樑上。」
所有人都抬頭,首位上的橫樑上若不仔細看真的很難發現擱放個青色匣盒。
章錫生大喜,利用手上的破瓷片準確擊落匣盒,落入掌中。
他拿到了!
石禾謙不動聲色地逼近數步,「東西拿到了,還不快放人!」
「我不放,我要讓你親眼看著她是如何死在我手裡。」話落,他眼露殺意,單手掐住冬晴的喉頭、舉高她,她雙腳碰不到地,難過地掙扎著。
「哈哈哈、哈--」章錫生五指驅力,嗜血的目光正享受她痛苦的表情。
突然,大門被人撞開,一記丹田十足的聲音由門外傳進前廳。
「住手,莫傷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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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十名身穿軍服的將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闖進石府,排成兩排,各個亮出大刀,氣勢威人。
「我所做的就是沈公公命令的事,誰敢阻止我!」
有這青色匣盒,他這輩子飛黃騰達、榮繁富貴享受不盡,絕不容許半路殺出搶功的程咬金。
「我不曉得講王法的大明皇朝,竟會出現仗勢欺人的走狗。」
這分明是在罵他!
章錫生面目猙獰地轉過臉,瞧見數名虎背熊腰的將士簇擁一名身著華服、手搖金扇、貴氣逼人的斯文公子朝他們走過來。
「咱們好久不見,章公子別來無恙吧?」貴氣公子態度客氣地笑道。
章錫生張口結舌,兇殘惡狠的表情迅速轉上一張像撞見到鬼的模樣;心想,他這位大貴人怎麼會來此地?
「公子見到我怎麼還不行禮?」貴氣公子坐上椅,闔起玉骨金扇,俊逸帶笑的臉龐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寒意,「還是我不夠格不值你尊敬?」
章錫生連忙收手,誠惶誠恐雙膝下跪。
「拜見……太……子……」太緊張了,簡短四個字嚴重結巴。
他故作驚訝,「原來你還記得我是太子啊!」
「太子丰采逼人、受人敬仰,章錫生對您僅有尊敬,不敢不敬。」此時的他汗流浹背,生怕一字之錯便會人頭落地。
太子轉眼看那對緊抱的情侶,對他們眨眼一笑。
「你是沈公公的人,朝庭還有很多地方需仰仗公公,我實在不想與他硬碰硬;你回去后,轉告公公石府是我罩的,而父皇重視各位京華傳奇天下人盡皆知,他老人家惜才,動他們就是與聖上作對,相信這點不用我再說明吧。」
章錫生是聰明人當然聽得出他言外之意,「小的回去后必當轉告沈公公,有太子爺在,他不需多加擔心石府的安全。」
「不好意思,讓你白忙一場,你該回去休息了。」
在章錫生離開前,太子又喚住他,「對了,在你離開前,將手上的匣盒放下;聽說沈公公脾氣不好,在此祝閣下好運。來人,送章公子回沈公公那兒。」以防萬一,還是派人「送」他回去。
章錫生不甘不願地放下得到手的匣盒,憤然離開石府。
太子遣退眾人,留下這對相貌不登對的男女。
「見了我至少也該躬身作揖,尊重我太子的身分嘛。」
「在宮外你的身分是榮爺,若想要我向你行禮,等哪天你召我進宮再說。」石禾謙全神貫注冬晴被掐紅的頸子上及血痕,力道輕柔地撫著,隨意又問:「對了,你如何曉得我們有難?」他貴人事忙,如何得知這消息?
「我注意沈老太監有好一段日子,當然曉得那老傢伙暗地做的舉動。」他簡單道。
佳偶濃情蜜意根本無視外人存在。
太子挑挑眉,不敢置信有人漠視他到這種地步!
細想,自每位京華傳奇成雙成對后,就算他們交情再好,可其眼光總隨心上人而動,他的存在的確礙眼。如今,連這位面貌醜陋的書友也得此佳人,教他這位孤家寡人如何不難過、不掩面泣淚?
太子意興闌珊的說:「好歹我救兩位一命,可否看我忠肝義膽、不畏權貴的英勇份上,分神看我一會。」他好歹他是未來的君主,算給他幾分薄面行不行?
冬晴驚悸未定,深吸幾口氣穩住心神,盈盈來到他面前,身子一福。
「民女龍冬晴,拜見太子。」
「不必多禮。」他收起扇,打量她一眼,「果然是位大美人,石兄,你真是好福氣、好福氣啊!」
石禾謙將冬晴拉近,全身戒備地盯緊笑開的朋友。
數年前,這位大貴人硬是闖進府向他尋求僅剩不多的版畫,他們兩人因而結為志趣相投的好友。他們之間純屬君子之交不涉及利害關係,卻讓他更加清楚看出好友外表周旋在國事中談笑風生的模樣,暗裡卻是位笑裡藏刀的笑面虎,能力與勢力絕對不容小覷。
學富五車、詼諧易親的榮爺是位值得交心的朋友,只可惜他生在皇族,又貴為當朝太子,唯有硬將自己分成雙面人,以便對付各式各樣的官吏,這才是在朝野的生存之道。
「至少在下還知道,朋友妻、不可戲的道理。」太子笑道,取出一塊金色令牌,「龍姑娘是百器手,未來的日子必定很熱鬧,這塊令牌是父皇賜給你的,它保你一生平安無事。」
父皇老謀深算,有關大明興盛之事他特別費心,在尚未破解劉中丞相窺視天機后精心設計的謎局前,他有必要保護相關人士周全。
天下野心之人何其多,為君為王更是不少梟雄一生大志,伺機而動欲掌天下。
他不禁思索,為何有關風水寶地之事皆與京華傳奇有關,是否冥冥之中就安排該如此發生,還是只是單純的巧合?
石禾謙將青匣交給他,「它很重要,你帶回去吧。」這把關鍵之鑰,應當由他保管。
太子接過手,撫過這個略比巴掌大的長形匣盒上那小巧可愛的如意結。
「我很想打開它看看裡頭究竟裝的是把怎麼樣的鑰匙,才能打開那隻烏色鐵盒。」他很好奇龍冬晴的師祖製作出一把何等神奇鑰匙。
「鑰匙並不在盒子內。」
簡單一句話,令兩位男子不約而同青了臉,轉看冬晴。
太子搖動匣盒,聽不見裡頭撞擊聲響,雙眼圓瞪,「這、這是個空盒!」搶了半天,他們竟在搶一個空匣盒?!
石禾謙定定看著她,不發一語待她解釋。
冬晴尷尬一笑,取下頭上銅製的鳳鳥發簪。
「我初來京城時,身上沒有姑娘家該有的飾品,覺得鑰匙挺好看的,就、就拿來當髮飾。」她怯怯抬眼瞧他們一眼,心虛垂眸,囁嚅道:「重要東西本該隨身帶著,我這麼做沒錯啊。」
「還敢強詞奪理!」石禾謙臉色好不到哪裡去。
這丫頭對別人細心,倒對自己的事情粗心得可以,倘若哪天這把鑰匙被她搞丟了,看她怎麼辦!
「姑娘是讓人疼的,別罵她。」太子安撫好友的情緒,拿過冬晴手上的發簪,仔細端詳,「不愧是你師祖,真厲害,竟然將鑰匙做成姑娘家髮飾。」
他猶記那隻烏色鐵盒身側刻有篆字,「欲開寶盒、先尋龍鳳」。
難怪當年西門鈺算盡心機找原振風與鳳戲蝶的麻煩,欲奪龍鱗刀與鳳飛劍。
原來所指的龍鳳並非兩把神兵利器,而是指百器手與這精緻的鳳鳥髮飾。
他將髮飾交回她手上,「我想這發簪必有機關,就算有人拿到它也不一定能打開鐵盒,它還是交由你保管。」他看向石禾謙,捶他肩一記,「有喜酒喝,別忘請我一杯。」
冬晴面紅耳赤地躲到石禾謙身後。
「好啊,記得來時禮金多包點。」石禾謙打趣道。
他們送太子出大門,他翻上良駒緩踏離去,將士們架走易容成沈念芬的女子,小跑步隨太子爺遠離。
石禾謙緊握她的手,方才的驚險嚇得他肝膽俱裂,他絕不容許這種事再度發生。
「沒戴面具,你敢出門!」冬晴輕聲提醒。那塊傷疤是他的禁忌,如今無面具的屏蔽,難道他不慌、不怕嗎?
他溫柔凝住她的眼眉,「沒什麼事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細緻的微笑漾上她的唇畔,不畏眾人的眼光,冬晴伸手環住他的頸,安穩地棲於他肩上,低聲細語,「我曉得你的心只收容我這孤苦無依的姑娘,我……對我幾日前的無理取鬧道歉。」
「我也有錯,我該向你坦白說明娘與舅舅那段親上加親的戲言,就能避開這場不必要的冷戰。」他摟著她,嗅著她發間淡淡的馨香,胸口添滿暖暖的溫情,「為了避免夜長夢多,咱們成親吧。」
「好。」
石禾謙本以為還需拖一段日子,萬萬想不到她回答得這般爽快……
他托起她的臉蛋,與她眼對眼,不確定地問:「你真的願意?不怕我這丑不堪言的面貌?」
冬晴很有耐心地再度聲明,「我說過好多次了,容貌對我不重要,你別一直放在心上。」她微離他的肩,溫柔明媚的嬌顏無所保留綻出最美的笑容,「我的心只有才華過人、溫文儒雅的你,你不能不重視我一片真心,要將我娶進門喔。」
佳人大表愛慕之意,教他如何不開懷。
左臉上的傷疤曾教他痛不欲生、鬱鬱寡歡度過六個年頭,卻擄獲一位慧眼識英雄的姑娘芳心。
石禾謙喜形於色地擁緊她,決定在冬季來臨前要讓她成為名副其實的石家媳婦,與他結髮今生。
經丫鬟通風報信由書肆趕回家的石家夫婦與石順德,瞧見大門口有人圍觀掩笑,石夫人好奇撥開眾人後,眼睛瞪得如牛鈴般大。
這對孩子要相親相愛在府里關起門來她就不管,但有必要在大門前演給眾人看,公告天下嗎?
他們抱得渾然忘我,圍觀民眾愈來愈多,石夫人生怕他們做出逾矩動作,無法再端持秀外慧中的完美形象,漲紅臉、破口大吼--
「阿德、老爺,將他們倆給我推進府里!」
當眾做此丟人現眼的事,可想而知京城近期又有供人閑磕牙的新話題。
好,她就來個順水推舟,逼孩子們成親,了卻為人父母一樁心事。
今年,她一定要辦場熱熱鬧鬧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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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月後--
碧空藍天、菊花飄香,秋高氣爽的好天氣最適合出門散心。
石禾謙禁不住新婚妻子苦苦哀求,戴上面具,相伴出門到城郊翠沁園賞花散心,順道到書肆走走。
「到了,小心下車啊。」他連忙伸手扶住她,以免愛妻下個馬車也能跌得鼻青臉腫。
免於一摔的冬晴,感激回丈夫一抹微笑。
「都嫁人了,魯莽的個性要改啊。」他苦口婆心勸著,不知她聽進多少。
「我都能把自己嫁掉,剩下的事就勞夫家擔心。」她露齒而笑,靈活的眼眸點上些許的挑釁意味。
他戀戀不捨地凝視已成為他妻子的佳人。
或許是回報她無所保留的溫情,他幾乎包容她不合禮儀的行為,只求她自在快樂,開開心心。
石禾謙將她的小手納進掌里,正要與她踏進人滿為患的書肆前,兩匹駿馬排開人群來到他們面前,一男一女俐落翻身下馬,朝他們抱拳行禮。
「在下原振風夫婦。」
「原來是原大人與戲蝶郡主,內人等您們回京好久。」石禾謙淡笑道。
冬晴等他們由春末等到中秋,是有點久。
「我們夫妻倆離開京城主要是找石大少夫人的,上個月在漠北接獲京城有位姑娘急於找我們的消息,於是我與我夫君快馬回京,希望大少夫人能原諒。」鳳戲蝶解釋著。
為了找這位百器手,他們夫婦倆近兩年來背負重責大任走遍大江南北,卻急壞很想抱孫子的公公、婆婆。
是時候了。
冬晴朝丈夫點點頭。
石禾謙會意地扶妻子上馬車,轉身對兩人笑道:「請您們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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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駙馬府邸,聚集數位京華傳奇及朝野間運籌帷幄的太子。
原振風取出他保藏的烏色鐵盒,冬晴取下發上的鳳鳥發簪,輕輕一轉,髮釵中間裂出道細縫,左右拉開,竟抽出一把造形似勾似筆的鑰匙。
「喀。」
連天下最好的巧匠都打不開的鐵盒,冬晴只需輕轉鑰匙兩圈便應聲而開。
眾人屏息以待盒中將會出現何等驚奇。
掀開盒蓋,盒中有封信是以蠟封上,使它完好如初維持原樣;太子拆封取出裡頭的錦布,再小心翼翼於桌面上拼湊所有錦布后,眾人目不轉睛對著錦布上頭的字逐字而讀,每讀一句,心便加快跳動一次。
在今之前所發生過的朝野之爭,或是民間流傳預言歌謠;在今之後的黨爭之災、邊患之禍,錦布簡短寫有過往今昔的預言。
「不許再看!」朱凝雪袖一掩,滿額大汗。
「凝雪?」太子不明白妹妹情緒為何如此激動。
「這份預言記載太多的國讎家恨、經濟利益,我們只有數十年可活,對將來未發生之事又能掌控多少?窺見預言只會徒增心煩,抑或是招來無妄之禍。」這份錦布字字珠璣,她看得驚心動魄,但看過又如何,憑他們的力量能改變多少?
兄妹倆對視好會,太子收起錦布。
「凝雪說得對,君王若只徒守成、不求進展,皇朝就會順預言而走,應了預言之語。」
「願大哥能記住今日您所說過的話。」她期盼大哥往後別讓權力與諂媚迷惑心智,將來會成為一代明君。
氣氛突然凝結,眾人皆心想他們所生活的時代將有結束的一天,他們的子孫可能面臨由盛轉衰的烽火戰禍,怎麼不心酸。
此時,冬晴衣袖不小心掃倒烏色鐵盒,朝上翻的盒蓋內側經燭光一照,發現上頭刻有兩行字。
「你們看。」她驚喜聲引來其他人注意。
順天布局,風水寶地。
君臨天下,萬世安平。
眾人噤若寒蟬地瞅緊盒蓋內側兩行楷書體。
真的有風水寶地這回事!
這處關係著明朝存亡的神秘之地,它到底在哪?錦布上未有說明,找到它能否改變預言中的災事?
在有生之年,他們能找出它嗎?能嗎?
【全書完】
*欲知展凌霄和京華綉女曲夕蓉的多舛戀情,請看元雅新月纏綿077《捻愛系君》
*欲知武狀元原振風與偷兒郡主鳳戲蝶的真心情愛,請看元雅新月纏綿088《頑風戲蝶》
*欲知神偷上官無敵與公主朱凝雪的揪心愛戀,請看元雅新月纏綿098《神偷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