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山寨大王讓人為祝髮財燒好溫水。祝髮財浸在溫熱的水中,四肢百骸這才算活了過來。身子暖了之後,她站起來,換上山寨大王為她準備的衣服。

那是一套湖水綠的衣衫,布料輕軟,樣子剪裁也都合宜。怪了。她皺起眉,之前沒見過這套衣服的。

穿好之後,她走了出去,山寨大王就在房間內等著她。

見她穿上那套衣服,他的眼眸充滿溫柔。這是我讓人為你去買的,你穿起來,果然很好看。

祝髮財扯開一抹笑。謝謝大王。只是我是來做牛做馬、為奴為婢的,哪值得您花上這心思對待呢?

山寨大王走向她身邊,撩起她濕潤的髮絲。你叫我刁六吧!

刁六?!祝髮財鎖眉,他這麼迫著她,讓她全身不自在地燥熱。

刁六是我的名字。他隨手拿起一條布巾,為她擦拭頭髮。只有我家裡的人,才這麼叫我。他突然笑起。我觀察你好一陣子了,寨里內外你都打理得很好,因為你,寨里才像一個家。

他的笑容、他的眸光,逼得祝髮財心慌意亂,她把頭垂得低低的。小的是什麼身份,怎麼敢叫您的名字。

刁六輕輕捏抬起她的下頜。你在躲我?

祝髮財輕輕一嘆。我敢躲您嗎?我能躲您嗎?

刁六環住她的腰,祝髮財脊柱一僵,面上表情更不自然。刁六爺,我看我還是躲開您好了。她輕聲打了個噴嚏。啾!您看,我快感冒了,還是躲遠點好。

桌上有備好的薑湯,你去喝一碗吧。刁六手一松,祝髮財乘勢脫出。

謝謝。她急急地逃到桌旁,端起薑湯,草草喝了。心裡只在盤算,該怎麼尋個借口逃脫。

她腦里還在轉,刁六便又從後面箝住她的纖腰,這次他直接抵住她,說道:當我的女人吧。

咳!咳!祝髮財險些嗆出,一張俏臉咳得通紅。

刁六拍著她的背。你沒事吧?

祝髮財順順胸前的氣,瞟了他一眼,有些無奈地說:您瞧我像是沒事的樣子嗎?

刁六看著她,眼眸半斂。你有喜歡的人了?

視發財回望他,腦里想的是鄭恭喜。她對他是喜歡、是嗔怨、是相依賴、是相嫌棄……是許許多多她自己都無能理出的心緒,這叫她如何開口和刁六說呢。

更何況,她怎麼也不願意刁六將鄭恭喜視為情敵,她怕刁六會對他不利。

那你不喜歡我嗎?刁六再問,幾乎要湊上她的臉頰。

他刺人的鬍鬚,輕扎過她的臉上。

祝髮財身子不由得往後通去,目光移到他的絡腮鬍上,腦筋一動,擠了絲笑,手指怯怯地比出。我不喜歡你的大鬍子。

刁六眉頭打結。你不喜歡這鬍子?他撫著自己的鬍鬚,那可是他的最愛。

這鬍鬚就是他刁六的標誌,沒這鬍鬚,他也不算是刁六了。

***

山寨廳堂內。

鄭恭喜和祝髮財同被叫到廳堂內,兩人坐在椅子上,交接著耳語。喂。鄭恭喜皺起眉頭。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應該不會吧。祝髮財蹙眉,頓了一下。不過,也很難說耶什麼意思?鄭恭喜盯著她。

祝髮財虛笑。我之前嫌棄了他的鬍子。為了脫身,她說的話是有那麼點口不擇言啦,可是不這麼說,刁六怎麼會沉下臉讓她走人呢。

人生總難面面顧得周全嘛!

你那張嘴喔--鄭恭喜睨著她,突然冒了句:正常啦。

祝髮財斜眸瞪他。你把這句話說清楚。

你這張嘴,能說出的話,我還猜不出嗎?鄭恭喜聳聳肩。要是哪天被你說的話給害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意外。反正,那只是早晚的問題,我不怪你的。他說得寬大為懷,說得慷慨赴義。

祝髮財眉頭一掃。不用等那天了。她伸出手掐住他的脖子。今天就讓你死在我手下,省得你往後還要擔心受怕的。

呃……鄭恭喜喉嚨發出掙扎的聲音。

外面的嘍啰突然喊道:大王來了!

祝髮財趕緊鬆手,鄭恭喜則是咳了兩聲,順順喉嚨。

那刁六一進來,下巴一片光溜溜的,教兩人看傻了眼,守在廳堂內的嘍啰,險些沒認出他來。

愣什麼?刁六一出口,還是一樣飽具威儀,他揮手斥喝著嘍啰。還不把鄭爺請上大位。

鄭爺?!嘍啰還沒反應過來。

倒是鄭恭喜接腔。沒意外,沒誤會的話,那個鄭爺可能是我。他拍拍胸口,不過臉上的表情,還是有幾分遲疑。

刁六開口:鄭爺都說話了,還不請他上座。

等等。鄭恭喜自己站了起來。大王,您有什麼話,這樣說就可以了。我是幾斤幾兩的人,您請我上座,我還不敢呢!

你上座吧。刁六比了個請的動作。這件事,我才好開口。

鄭恭喜看看他,眼角拋向祝髮財,祝髮財與他回望,不安地蹙眉。對於眼前的情勢,他心裡多少有底了。

鄭恭喜一笑。盛情難卻,我就厚顏坐上大座了。

在嘍啰的引路下,他走向大位坐下。

刁六立在他的前面,雙手抱拳。鄭爺,你是祝姑娘的表哥。她現在親人都不在身邊,就你算是可以替她作主的人。我是要跟你提親,請你為你表妹的婚事作主<br><br>一聽他這麼說,祝髮財霍地起身。刁爺,這事情輪得到我表哥作主嗎?她揚眉對上刁六。寨里的事情,不都是您說了,就算數了。

刁六的目光與她對峙,寨內的氣氛一下變得僵硬。祝髮財挺直脊柱,絲毫不願放鬆,刁六都已經開口說要娶她了,這當口她哪能退讓。

刁六緩緩開口:我還有什麼地方叫你不滿意的嗎?

刮剃滿臉鬍鬚的他,露出下類剛毅的曲線,眸光更見炯亮。這一切不但展示了他的英挺霸氣,也表示了他對她的容忍退讓。

祝髮財的氣勢稍弱。你做了很多,可是……刁六一笑,截了她的話。既然這樣,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了。

他轉過頭,對著鄭恭喜說道:鄭爺,我刁六在道上,也是有名號的人,絕對不會虧待她娘家的人。聘禮到時候,再麻煩你轉交。說完,他抱拳為禮。

鄭恭喜知道說什麼也沒用,反倒點點頭。我曉得。應付地勾起嘴唇。

刁六揚唇,揮手吩咐道:來人,好生伺候鄭爺和祝姑娘。

說完,他邁步走開,全然不理會祝髮財在後頭的叫喊。刁爺……刁六……這場婚事,刁六已經決意要結,一切將由他主導。

***

刁六決定好婚事之後,便差遣人來照顧鄭恭喜和視發財,兩人行動雖是自由,可是進出都有人護守在身邊,根本就無法單獨會面。

為了這件事情,祝髮財氣到不願意吃喝。

嘎地一聲,有人進到房裡。

祝髮財背對著門,揚聲說道:我說過我不吃,你拿出去。

來人把門關起來。我替你拿的,你也不願意吃嗎?

一聽那是刁六的聲音,祝髮財猛地轉過頭,怒揚起眉頭。刁六,我還能說什麼是我願意、什麼是我不願意的嗎?您吩咐一聲,看我有這膽子敢不吃嗎?

你生氣了。刁六一笑,走到她身邊,放下盤子,一把抱起她。

祝髮財身子驀地半騰空,心底一慌,她急急說道:刁六,強摘的果子不甜,強求的姻緣不圓。你何苦這樣為難我。我心底對你本來是感激的,你一定要弄到讓我恨你的地步嗎?

女人。刁六放下她,勾起一抹笑。我不會隨便動你,我會明媒正娶地迎你入門,讓你成為我的女人。所以,婚禮還沒舉行之前,你都可以放心的。

祝髮財瞪他。這椿婚事,我沒有點頭,那就不算數。我討厭人家對我用強的,你越這樣逼我,我心頭越不可能喜歡你。

如果沒有你表哥,我會耐心地等你點頭,可是現在這情形,我不能等了。刁六坦白地說。

祝髮財目光閃爍。這件事情,和我表哥哪有什麼關係?

女人。刁六與她對視。你是個習慣說不要,卻不懂什麼是你要的人。若你是能輕易點頭的人,我想你和你表哥早就是一對了。

祝髮財眉心一鎖。你為什麼這樣說?她不懂,他為什麼說她是個不懂自己要什麼的人。

若我有點警覺,更早之前就該看出來你與你表哥之間的情意了。他的手指在她的頰邊留連。我不要像你表哥一樣,做個等待的人。他這樣等待,是得不到你的;我要什麼,我自己會去爭。'一夜夫妻百世恩',我們成了夫妻之後,我有把握能叫你死心塌地的跟著我。

他俯湊上她軟柔的雙頰,不再有扎人的須髯阻隔,親昵地摩挲著她。

不要這樣。祝髮財扭動著,身上卻讓他箝得牢鎖。

不要抗拒。他低聲誘惑著她。只要你肯接受,你會知道我的好處的。他席捲她發燙的耳根,一點一點地蠱亂她的情潮。放鬆,你只要放鬆就好。他低啞地施咒。

她的抗拒逐漸顯得疲軟,呼吸不自覺變得急促。

他滿意地掠奪她的唇瓣,展開對她的探索。

驚覺他的入侵,她的手腳慌了,奮力地推開他。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防備到,猛一把地讓她推卻幾步。難道你不喜歡嗎?他任忡不解,滿是疑問地望著她。

她搖頭,喃喃回答的都只有一句。不是這樣的……刁六輕嘆,收回目光,挫敗地離開。

看著他消失,視發財雙腿一軟,癱在地上。

她無法欺騙自己,他勾惹起她莫名的反應。她的心跳起伏不定,身上有一股燥熱奔竄,體內殘存著迷亂暈眩。她不明白,這是不是所謂的男女之間,可是……她不要跟他啊!直到現在她才知道,除了鄭恭喜之外,她原來是不要別人的。

祝髮財眼眶一熱,雙手掩面,輕輕地啜泣起來。

***

籌辦婚禮的事情,並沒有因為祝髮財心緒的起落而延宕。祝髮財聽說,刁六連聘禮都備好,而且已經交給了鄭恭喜,不日之內,便要他帶回祝家。

祝髮財得知此事之後,急急地去找鄭恭喜。

見到鄭恭喜,她按下激動的情緒,喚了他一聲。表哥。

表妹。鄭恭喜還是一臉笑嘻嘻的,他拉住視發財的手,眉頭一皺。哎呀,你瘦了說!我聽說大王對你極好的,怎麼會讓你瘦成這樣呢?哪!你受了什麼委屈,告訴表哥,我替你去說說我未來的表妹婿。

視發財有滿腔的話想告訴鄭恭喜,可是眼角瞟到四周監視的人,嘴角一軟,只應道:這和刁六無關,是我自己吃不下。

怎麼可以吃不下呢?鄭恭喜看著她。不吃飯,哪裡來的力氣去應付你人生的大事呢。

說到大事時,他手上捏握的力量突然變大。

祝髮財的眼睛一亮,猜到他說的大事,是另有所指。

鄭恭喜笑起。表哥知道,要做新嫁娘,心裡難免緊張。不過,你放心,該做的事情,表哥都會幫你做的。你就安安心心地吃好。睡好,等著嫁人就好了。

祝髮財放心地展顏,看著鄭恭喜,她的心裡突然一酸。表哥這些天都不來看我,我還以為表哥不要我了。說著,眼裡翻出淚花。

鄭恭喜心疼地擦掉她的淚珠。怎麼這樣想呢?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的。

看他們兩個動作比較親近,旁邊的嘍啰趕緊拉開祝髮財。祝姑娘,您這麼激動,對身體不好,我看,您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怎麼?祝髮財刷地起來,用力甩開他,眉頭攏起。這裡輪到你當家作主了嗎?這是刁六的意思,還是你的意思?

她當家主母的氣勢一擺,那小嘍啰一時倒也愣住。

鄭恭喜拉她坐下。表妹,你的脾氣變差了喔。另一邊,旋到小嘍啰旁邊,他一開口,既是安撫也是威脅。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你惹怒我表妹有什麼好處呢?

是。小嘍啰點頭,退到旁邊。就他想,只要好好盯住這兩人,也算是盡了本分,沒必要多惹麻煩。

祝髮財從小嘍啰身上,怒收了視線,轉看著鄭恭喜。表哥,我聽說刁六把聘禮交給你了,你什麼時候要啟程呢?

過兩天一早,我便要走了。

這麼快?祝髮財吃了一驚,忙問:那你什麼時候會來看我?其實她的意思是問他,這兩天之內,何時要帶她走。

鄭恭喜拍拍她的頭。這兩天我要忙的事情很多,怕沒時間去看你了。

祝髮財的眉擰了。連看都不來看我,還說不會丟下我。

鄭恭喜一笑,再度拉起她的手。你在這裡,我還是會回來的。悄悄地用手指在她的手心比劃著溜走的動作。

祝髮財眼眸一亮,直勾勾地對著他。

鄭恭喜又笑。我走的那天就不要來送我了。

祝髮財反手,一樣偷偷地在他手心比劃著溜走。你這麼丟下我,你走的那天,我也不要去送了。

祝髮財與他眉眼相對,手指互比著暗語,想確定他的意思,是不是說他走的那天,他會偷溜回來帶她走。

鄭恭喜緊緊握住她的手,明白地肯定了她的猜測。

視發財眼梢逸出笑意,不多久,眉頭又堆皺。

她心頭才想,鄭恭喜嘴上就說:不要再怨表哥了。表哥已經說了,就是走了也不會丟下你啊。送了聘禮,總還是會回來的。好在,大王是'打燈寵'都找不到的好妹婿,他會好好照顧你這一生的。

祝髮財抬眸,拋了記疑惑的眼神。我也知道,大王是'打燈籠'都找不到的夫婿。說到打燈籠三個字,她眼睛刻意地眨起。

就她猜,只有晚上才有必要打燈籠。所以鄭恭喜是在向她暗示,當天他們就約在夜裡相會。

鄭恭喜放開滿臉的笑。你明白就好。

祝髮財眉心的緊繃,終於緩了,她輕笑問道:表哥,你許久沒到我家。我家的路,你還認得嗎?說來讓我聽聽,我好確定,你不是個胡塗人。

他們暗自約定了日期、時間,就差地點了。她這麼問,其實是問約在何地。

鄭恭喜笑道:你真當我是胡塗人嗎?你家裡的一景一物,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村子的入口處,有一條溪,小時候,我們常在那兒烤蕃薯的。

祝髮財笑道:你記得就好。她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她約在上次吃蕃薯的那塊石頭旁。

祝髮財再叮囑:這趟你要送的,可是我的聘禮,千千萬萬不能掉。她說的是反話,要他怎麼也不能收下那聘禮。暗自,總要想法子還給刁六。

鄭恭喜勾唇。這點我曉得。

祝髮財微曬。曉得就好。

兩人互換笑容,就是旁人在場,他們也是不怕。

那笑容、那話語,只有他們相交多年,才能彼此瞭然,旁人怎麼也無法窺穿看透的。

***

兩天後,入夜,一名嘍啰守在祝髮財門口。

刁六步來,問道:祝姑娘今天還好嗎?

還好。嘍啰點頭。只是她表哥今天剛走,她心情好象不大好,悶不吭聲,只想睡覺,不讓我們打擾。

刁六揮手。你下去吧!

他開門,走進屋內,就見祝髮財蒙頭沉睡。他走到旁邊,輕輕拍著床頭,小聲地說:你表哥都走了,你就死心吧!

見祝髮財不說話,他又說道:不要再跟我生氣,我們就要做夫妻了,我會好好地待你。

他探手想要碰她肩頭,卻發現不對,他眉頭一揚,翻掀開被子。

被子裡面裹的還是另一層的棉被。

刁六一喝。來人啊!一拍,床震搖了起來。

林中,就著月色,鄭恭喜拉著祝髮財逃跑。

夜奔,並不容易。月色胺隴,樹影深重,就是他已經把路都摸熟,腳程還是難以施展。

祝髮財眉心忽地一緊,猛地回頭。

怎麼了?鄭恭喜停了下來。

我好象聽到刁六的聲音。視發財不安地說,她轉頭探看,面色透著蒼白。

鄭恭喜停了腳步,隱隱聽得吆喝聲,他極目望去,遠處點點火炬,猶似憤怒赤紅的鬼目。

別擔心,我們還來得及逃開的。鄭恭喜安慰她。

可是我的胃犯疼,跑不動了。祝髮財眉頭深鎖不開,脫開他的手,半撐靠在樹邊。

沒關係,我先帶你躲到洞里。鄭恭喜背起她,就往小徑匿去。

踏過一堆雜草,兩人躲伏在一處隱密的山洞。

先躲在這裡吧。鄭恭喜把視發財放下。

祝髮財背靠牆坐下,放下手邊的包袱,扯開一抹笑。這山裡,哪裡有洞、哪裡藏窟、哪裡通路,他們豈會不曉得,我們在這裡,能窩多久呢?

鄭恭喜蹲在她前面,用袖子輕擦她額上的汗。那就再說了。

怎麼能再說?祝髮財拉住他的手。刁六若是追上,你就死定了,別管我了,你先走吧,免得受我拖累。

說那什麼話?鄭恭喜皺眉。我若怕你連累,怎麼會回來呢?你休息就是,別說這喪氣的話。

祝髮財閉上眼睛,她的胃絞痛得厲害,絞得她額上不斷冒汗,心裡不斷發慌。隱隱地,她聽到狗吠狼嘯的聲音,心裡更是不安。鄭恭喜。她張開眼,從懷裡拿出她那半張地圖。我說真的,你拿著地圖跑走吧。

祝髮財。鄭恭喜拉下臉。我要生氣了。

祝髮財軟軟地追了抹笑。我是真心要給你地圖,你氣什麼氣?我是真心不願拉你陷在危險中,你氣什麼氣?

地圖我們一起分,有福同享。危難我們一起擔,有禍同當。鄭恭喜胸腔吐出一口悶氣。我氣你,看輕了我。

洞內,他們陷入岑寂,洞外狗吠四起,咆哮不斷,捕捉的聲響逼得更近。

別嘔氣,快逃吧!祝髮財拉住他的手,泛熱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他。我看你的安危是勝過我自己的下半輩子,絕不是看輕了你。

聽她這麼說,他心底一動,輕輕環住她,下頦抵著她的肩膀。祝髮財沒有推開他,手悄悄地圈上他。

他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從沒聽她說出口啊!

不枉多年的等待,現在,他總算是聽到了。

他又笑,輕拍著她。你放心,我有辦法逃開的。起身,與她對望。什麼辦法?祝髮財盼著他。

鄭恭喜露出向來的笑顏,輕輕敲她的腦袋。我就說你沒我聰明。哪!你的胃犯疼,跑不開,但是我能跑啊。我們把衣服換了,我扮成你的樣子引開他們,反正天這麼黑,他們一時也瞧不清。要是你的胃還疼,就等我回來,再一道逃走;要是你的胃不疼。你就沿著那條小路往山下逃,我們在山下見面。

這……祝髮財遲疑地抿咬嘴唇,她的心慌跳得很厲害。

不安啊,這方法聽來沒有問題,可是她就覺得不安啊。

傻姑娘。鄭恭喜說道。我的腳程快,又比你熟悉這山路,不會有問題的。你再遲疑,耽誤了時間,我們等會兒可就成待抓的'姦夫淫婦'了。

祝髮財睨他。誰跟你姦夫淫婦了?

鄭恭喜舞動手指。快點脫,要不我就自己扒了你的衣服。

你敢?祝髮財雙手架護住胸前。

鄭恭喜自動轉過身。你快點脫,要不然的話,等會兒可就是刁六來扒了。

好啦!祝髮財動手解下外衣。你不準偷看喔。

我要是有興緻偷看的話,那也算是好事了。鄭恭喜笑著說,自己也解下衣服。

祝髮財抬眼看著他的背,光線蒙昧,淡落在他肩背,背後的線條顯得揚剛而奇魅。祝髮財咽了下口水,倉皇收了視線,直怪自己又是莫名其妙。

胸口跳得快急,她的胃又開始攣縮。

鄭恭喜問道:你好了沒啊?

互換衣服,兩人各自穿好。鄭恭喜轉頭,把原藏在她身上的地圖,交給她。

視發財皺眉。怎麼反而是你把地圖交給我呢?

鄭恭喜扭腰轉手,動動身子。少張地圖,也少點負擔,這樣才跑得快。他彎腰,而後起身,順著起身的勢,吐了一口氣。況且,地圖在你身上,就算不為你,為了地圖,我都會拚命地回來。

祝髮財嘟嘴。

外面的聲音傳了進來。……模模糊糊中,聽不清楚吆喝些什麼,不過,那是刁六的聲音,不會錯的。

祝髮財眉心再緊,鄭恭喜斂去玩笑的意思,把地圖塞給了她。躲好。他捏好她的手,驀然在她唇上輕點。

祝髮財愣了下,來不及反應。

鄭恭喜一笑。千萬不要讓他找到你,否則你下半輩子可算毀了。他沉沉地睨她,逸出慣常的溫柔。

鄭恭喜轉身,迅速地沒去身影。

祝髮財愣愣地,愣愣地抿緊了唇,怔看,灑落的月華,以溫柔的方式,掩照他離去的那一方。

***

鄭恭喜的身影,在樹影中跳脫躍出。

汪!汪!奉命搜尋的狠狗,狂聲嘯吠。

大王。小嘍啰們舉高人把,驚喜地喊。人在那裡!

女人你跑不了的。刁六策馬,轉頭追她。

鄭恭喜轉往樹間狹縫竄鑽,山峻路陡,饒是駿馬,也難展四蹄。

一群人尾追在後,聲勢浩大,可行動卻是遲緩。

刁六眼見距離拉不近,怒道:可惡!翻身下馬,快步跟上。

刁六雖是魁梧,可動作迅捷利落,兩人的距離越逼越近。

後面追不上的嘍啰嚷道:他奶奶的,這祝姑娘怎麼跑這麼快?

聽後面的聲音,鄭恭喜心一慌,腳顛了下。速度慢了拍,他直覺危險,更是發足狂奔,再度拉遠一點距離。

不要跑了!刁六突然驚喊出日。下面沒路了。

鄭恭喜連忙止煞步伐,腳前一顆小石頭,踢飛出去,咚地滾下深淵。

火光逼近,他看得很清楚,下面是一道湍急的溪流。

別跑了!刁六半安撫、半威脅,一步步地悄悄接近。不要和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別過來。鄭恭喜尖細著嗓音。過來,我要跳了。她掩住面容,作勢向前跨出一步。

別動。嚇得刁六,只得與她僵持。

雙方僵持不下的當口,莽撞的三大王,貪功地衝上一箭步。大哥,我替你抓她。

鄭恭喜又要護住臉,又要顧著步,猛然嚇了一跳。啊!腳下一不留神,身子失衡,滾落下去。

小心!刁六摸上去,沒能抓住她。眼睜睜看她摔落。

一聲慘呼與流水相衝擊,縈繞溪谷迴響,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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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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