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十幾日後,城內街上。
「襄兒,那裡有雜耍賣藝的,我們去看吧!」楚嵐卿玩心大起,拉著宋襄兒的袖子。
宋襄兒定步不動,凝瞅著楚嵐卿。「奇怪,大夫說你風寒未愈,可我見你的精神氣色,實在是很好。」
楚嵐卿趕緊咳了兩聲。「我終日悶在屋內吃藥,目不見日,耳不聞聲,四肢不展,筋骨不倡,葯氣反而遲滯不開。而今與你出來,舒心展懷,精神氣色自然是大有不同啊。」
「是這樣嗎?」宋襄兒嘟嘴。「你是練武之人,一場病,竟拖了十天半個月,未免太不尋常了。」
「唉,」楚嵐卿搖頭。「這就是你不明白的地方了。練武之人,尋常都不生病的,只是一旦發病,那就是不得了的病了。」
宋襄兒眉心揪鎖,還是覺得有些懷疑。
「算了。」楚嵐卿別過頭去。「你要是嫌我礙事,你自己走吧,我絕對不會拖……」話沒說完,楚嵐卿就咳了兩下。「咳!咳!!拖累你的。」
「你知道,我不是這意思嘛!」宋襄兒急得直跺腳,在他身邊轉著。
「沒關係,反正我現在好了許多,你走你的,我沒有關係。」楚嵐卿眼角掃著她,嘴角竊滑出一抹笑意。
「唉喲!」宋襄兒惱得甩過身。她真的覺得楚嵐卿這場病是有古怪的,可是,又怕是自己多心。
「襄兒,襄兒。」楚嵐卿突然又興奮地拍拍她。「你看,那兒人集了好多,好像是有擂台比賽。」他刻意跳開話題,讓未襄兒轉移注意力。
「嗯哼。」宋襄兒的目光,果然稍被移開。
「走吧!」楚嵐卿拉起宋襄兒的手。
「喂。」宋襄兒噘唇抗議,她不想和他太近,他失卻的是分寸,而她遺失的卻會是方寸--心。
楚嵐卿回頭,理所當然地說:「人多,我怕你走丟啊!」
「喔。」宋襄兒只好點頭,趨步跟著他走。
楚嵐卿突然放慢速度。「你走前面吧。」他要在後面護著才會覺得安心。
宋襄兒盼了盼他,明了了他的用意,悄悄地把它收在心上。「好。」她說了這麽一句,便從他身邊竄過。
楚嵐卿一手護著她,一邊喊道:「麻煩借個道。」為她開出一條小路來。兩人好不容易才擠到人群前。
只見台上刀光劍影舞動,南拳北腿往來,極是熱鬧精彩。
宋襄兒初初只是瞧個熱鬧,後來興頭熱起,跟著別人歡呼喝采。「好啊,好啊!」她急切地拉著楚嵐卿。「你看,台上那男子好威猛啊!他一柄劍在手上,已經連退五個人了。」
楚嵐卿輕笑,眼神不自覺地移到擂台上。宋襄兒注意到,他的雙眼,在看到舞劍時,閃爍著不同於平時的神采。
宋襄兒試著鼓勵他。「聽說你的本事高超,要不要上去,摘下這擂台之主的頭銜?」
「上次『名劍會』之後,我已經和師兄們說過!不再參加劍會了。」楚嵐卿淡淡一笑。
「為什麽?」宋襄兒不解,眉頭攏高。
「不為什麽,也不需要為什麽。」楚嵐卿笑笑地帶過話題。
宋襄兒垂下頭。「我很想見你舞劍。」
「下次我舞給你看啊!」楚嵐卿拍拍她。
宋襄兒抬頭。「那不一樣。」她以期望的眼神盼著楚嵐卿,他卻只是閃躲。
擂台上,突然響起了聲音。「還有哪位英雄要上來嗎?」台上那名男子,朗聲喊了幾次,人群之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議論紛紛,就是沒人上去。
「這人本事恁般高強,我想擂台主非他莫屬了。」
「我從沒見過這樣高明的劍術。」
「聽說男子是『萬家莊』莊主的貴客,由他來守著,那萬家莊的寶物,是不會落到別人手裡了。」
聽他們這樣說,宋襄兒忍不住問楚嵐卿。「那人的劍術比起你如何呢?」
楚嵐卿很有自信地輕吐。「略遜一籌。」
宋襄兒笑起,擺著他的手。「那你去嘛!別讓他這麽囂張。」
擂台上聲音又響,主持擂台賽的管家說道:「若再沒英雄上來,我們就要宣布這次的結果了。」
「快去,快去。」宋襄兒急著催促楚嵐卿,楚嵐卿卻只是搖頭。
「好。」管家在擂台上宣布。「這次擂台主……」
他還沒宣布,下面就已經響起鼓噪的歡聲了。宋襄兒眼見機會要失,急得跳腳大喊。「等等,等等--」她奮力地叫喊,蓋過全場的聲音,眾人的目光,霎時向她集射而來。
宋襄兒一抬眸,對上的全是眼珠子。「嘿嘿。」她嘴角抽搐,感受到不安。
管家問道:「這位姑娘,可有什麽事嗎?你是要上台比賽,還是……」
宋襄兒以肘拐著楚嵐卿。「喂。」
楚嵐卿壓低音量。「別鬧了,真的不行。」
管家見宋襄兒不作聲,皺起眉來。「姑娘,你要是沒事,我們可要宣布了。」
宋襄兒看了楚嵐卿﹂眼,咬緊牙關,硬著頭皮舉手。「我要……」
「姑娘,難道你要挑戰這位英雄?」管家瞪大了眼。
「我要……」宋一裴兒很想說,她要推薦旁邊的人,可是她眼角掃去,楚嵐卿竟還不動聲色,害得宋襄兒那句話,一直說不出口。
管家催促道:「姑娘如果要參賽的話,就請走上來。」
宋襄兒再睇著楚嵐卿,楚嵐卿的表情明擺著不要。宋襄兒翻眼噘嘴,雖說是她擅自舉手開口,可到這關頭,他竟還不出手幫她。
「哼!」宋襄兒對著楚嵐卿生氣,半是負氣、半是傷心,硬著頭皮,抬起胸膛,一步步地往階梯行去。
走上擂台,宋襄兒對上眼前的男子時,氣勢頓軟,咽下口水。
男子身著白衣,面貌俊秀,不過神情異常冷漠。上頭的氣氛,凝滯了許久,男子終於忍不住開口,挑眉問道:「你要撐多久才出劍?」
「姑娘,下來吧!」下面響起了鬨笑聲。
宋襄兒臉上頓紅。「我要……」她想要下去啦!
聽她這麽說,下面笑得更大聲。
男子冷道:「看你的樣子,不會連劍都沒拿過吧?」
「她當然沒拿過劍了。」楚嵐卿翻身上擂台,俊容上帶開一抹笑,伸手把宋襄兒勾到他旁邊。「你們還沒聽完她的話呢,她說她要……要各位見見我的本事。」
宋襄兒昂首燦笑。「對!我就是這意思。」知道有他在後面給她靠,宋襄兒的聲音變得特別響亮。
楚嵐卿一笑。「襄兒,刀劍無情,你到下面看我顯威風吧。」
「好。」宋襄兒抬頭,帶著笑容,一步步從容地走下去,心情與方才上來時,可說是大不相同。
看著她的背影,楚嵐卿逸出無奈而疼寵的笑容,宋襄兒站定後,與他相識一笑。楚嵐卿收回視線,拔出佩劍。
他順手挽出劍花,神色之間不再戲譫,目光清湛邃亮。「請。」
見他佇定,對方知道是高手上來,沉聲應道:「請。」縱身出劍,劍如流星,身似影,以勢在必得的姿態撲來。
宋襄兒雙手壓住驚呼聲,她不知道正式比斗時,竟是這樣兇險。旁邊人見這樣子,知道有幸目睹一場精彩比斗,皆瞪大眼睛地注視著。
只見楚嵐卿不動如山,伺機而動,一出手看似淡然,所蘊之力,卻是無窮。男子被他格開,身子失衡,表情開鷄,不過旋即扭身再戰。
他一招招逼來,劍鋒冷冽,颯颯如風,俱是險惡的奇招,楚嵐卿見招拆招,劍綿氣長,一步步化消男子的攻擊,反而纏得男子難以透氣。
男子急了,貼身近擊,劍鋒屢屢削過楚嵐卿。楚嵐卿眉心勾動,反手一掛,咬住他的攻勢。「年輕人,這只是比試而已,這樣下手太狠辣了。」
「羅唆。」男子揚眉。
楚嵐卿一笑,劍鋒灌注真氣,撤劍一動。
「啊!」男子身子向後一仰,劍落在地上,手臂竟被震得發麻。他看著面如冠玉的楚嵐卿,收拾起心中的傲氣。「在下服輸了。」
「贏了,贏了!」擂台下目不轉睛的人們,到這時才爆出喝采與歡呼。
宋襄兒猛烈鼓掌。「好啊!好啊!」
楚嵐卿含笑的目光移向她,他將劍收入鞘內,如雄鷹飛掠而下,將宋襄兒卷兜在懷裡。
宋襄兒未料他有這招,逸出一聲輕呼,還沒弄清楚狀況時,身子已經騰飛至擂台上。
楚嵐卿舉起宋襄兒的手,一同向歡呼的人群致意,人群中響起更熱烈的喝采聲。宋襄兒爍燦的笑容,盛放在人群的喧嘩中。
***
楚嵐卿獲勝後,被請入「萬家莊」接受莊主萬鈞的招待。那時他和宋襄兒才知道,今天和他比試的男子,是萬鈞的外甥,庄內的人都叫他一聲雲少爺。雲少爺和他們同席,不過,並不特別說話。宴飲結束後,庄內的奴僕,帶著楚嵐卿和宋襄兒到各自的房間安歇。
宋襄兒梳洗過後,信步到庭中。正好碰上楚嵐卿月下舞劍,只見楚嵐卿手中寒光出鞘,劍飛如龍,俊逸的身形跟著盤轉起落。劍氣如虹,本是剛強凜冽,而他身轉似舞,將劍氣御收為一彎月色。幾番轉折,柔中寓剛,剛里還柔。一柄寒劍,霎時生氣勃發,姿態奔揚。
宋襄兒這才真見到楚嵐卿俊逸卓然的神采,她忍不住喝采道:「好啊!」
楚嵐卿一笑,一翻劍鞘,反手收劍,劍光如龍潛深海,瞬沒蹤跡。
宋襄兒快步到他身邊。「楚嵐卿,你還想和我做朋友嗎?」
楚嵐卿楊笑。「是什麼事情讓你回心轉意,肯收我做朋友了?」
「是你手上的劍。」宋襄兒搭上他的劍。「聽我這朋友一句話,別讓你的劍埋沒了。」
「我從來都拿它行俠仗義,未曾埋沒。」楚嵐卿握劍展笑。
「不只如此的。」宋襄兒睜眸盼著他。「今天見你舞劍,我才真曉得,為什麽你師兄會說你是練武奇才。為什麼不參加『名劍會』呢?一來可試自己的能耐,二來可多番砥礪,讓你的劍術更致登峰造極啊!」
楚嵐卿笑笑,卻不回答。
宋襄兒經弄著手指頭。「我不懂劍術,說的怕是門外漢的話,讓你見笑了。可……可我是真的……喜歡那個舞劍的你,英姿勃發,神采出眾,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楚嵐卿故意皺眉。「原來我平時在你心中,是這樣不堪啊?」
「不是的!」宋襄兒急了。
楚嵐卿一笑,輕捏她的面頰。「逗你的,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你知道嗎?『名劍會』是個殘忍的地方。」他的語氣中,有難掩的語重心長。
「你說的,是像今天比試時那樣兇險的情形嗎?」宋襄兒沉思了一會兒。「若是這樣,難怪你不願意再參加了。」
「其實大多數的比試,都是點到為止,很少要以性命相搏的。只是對一個劍客而言,最殘忍的事情,並不是死在劍下,而是遭人訕笑和遺忘。『名劍會』我參加過兩次,見到長江後浪勝出,也見到江湖前輩沒落。我曾經是後起之秀,少年得志,可是終也會淪為手下敗將,慨然失志。」這些話,楚嵐卿從未對人說過!但是對她,他沒有隱瞞。
宋襄兒眉頭深鎖,好不容易,才想出勸他的話。「你才二十幾歲吧,怎麽想得這樣遠呢?況且輸贏勝負不都是常事,你是不是太重得失、太放心上了。」
「襄兒。」楚嵐卿深凝著她。「我問你一句,今天的比試我若是輸了,我會如何,我該如何?」
宋襄兒一想,忽然有些明白了。
「襄兒。」楚嵐卿微拈一笑。「你說的沒錯,我是過於得失了。可是我出身世家,投入名門,一路得志,從未受挫。眾人見我是被拱在雲端之上,哪裡知道雲端上面的人戰戰兢兢,因為上了雲端,就摔不得了。」
宋襄兒沉思之後,說道:「所以縱然你喜歡舞劍,也不願參加劍會。你怕這一輸,就是粉身碎骨了。」
楚嵐卿輕喟。「所有的人都在看,看我到底將兩派劍法融會得如何?劍會之上,人人各懷心思,有人期許我發揚光大,有人既視我年少得意,有人真心喝采,有人存心奚落,劍會還是劍會,劍卻不再是劍了。所以,我選擇放棄劍會,卻仍保留著對劍的喜愛。這樣,不也是一件好事?」
宋襄兒看著他,眼裡錯織著了解與迷惘。
楚嵐卿摸摸她的頭。「怎麼了,不明白嗎?」
宋襄兒遲疑地點頭。「你說的有些深,我一時不能全懂。我的心思,很簡單的,若是真心喜歡,冒什麼風險,我也不怕的。我還是想問你,你是真的喜歡劍術嗎?」
「真的啊!」楚嵐卿笑出。「我以為我說得很清楚。」
「可我聽得很糊塗啊。」宋襄兒癟嘴。「我覺得在我聽來,你喜歡的只是你自己;喜歡贏劍的自己,不喜歡輸劍的自己,這不等於你喜歡劍術啊!」
她的話,如當頭棒喝,猛然讓他一震,俊容丕變,他默不作聲。
宋襄兒趕緊道:「哎呀,反正我不大會說話,腦筋也不是太靈光,就只是這麽覺得而已啦,你不要放心上。」
「不,不是的。」楚嵐卿回神,勾出一抹笑。「你說的很好、很好。」她是個痴執而單純的人,也因為如此,她的話才能直指他的心中。
「真的嗎?」宋襄兒還不大確定。
「真的。」楚嵐卿輕樓著她。「能交上你這朋友,是我的福氣。」是她,讓他更誠實地面對自己。
聽他這麽說,宋襄兒、心頭還是有一絲失落,不過,她總是比以前開心,至少他知道,她可以幫助楚嵐卿一些事的。
***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宋襄兒哼著那天和楚嵐卿同唱的「將進酒」漫步回房間。
突然看見與楚嵐卿比武的男子,低頭在假山前面探尋。
「雲少爺。」宋襄兒記得下人是這麽喚他,也就開口叫了他一聲。
雲少爺回頭,看了她一眼。「嗯哼。」淡漠地哼了兩聲,繼續做他的事。
宋襄兒不以為意地跟在他旁邊。「你在找東西嗎?找什麽啊?要不要我幫你一起找?」
雲少爺看著她,一副嫌煩的樣子說道:「蜘蛛。」他要找的是一隻蜘蛛。
「蜘蛛啊?!」宋襄兒起了興頭,笑問:「有毒的,還是沒毒的?」
看她這反應,雲少爺倒覺得特別。「有毒的,不怕嗎?」和她多說了幾個字。
「不怕。」宋襄兒揚笑。「什麼蜘蛛、蠍子、蜈蚣、蟾蜍、蛇啊,我都抓過的。你把你要找的蜘蛛長什麼樣子,和我說清楚,我幫你找;要是找不到的話,我們放蜈蚣去咬死它,免得他咬到別人就不好了。」
雲少爺打量著宋襄兒,目光已然有變。「你放蜈蚣出去,萬一抓不回來,讓蜈蚣去咬到人,也是不好吧!」
宋襄兒吐道:「可是蜈蚣的毒性較低,比較好解,而且尋常都不會咬死人。」話都說完,她還沒意識到雲少爺的話,是想探探她的能耐。
雲少爺一笑。「好,我告訴你那蜘蛛的樣子,你來幫我找!不過,你要小心些。」言語之間,對她竟有了關懷的意思。
「我會很小心的。」宋襄兒展顏。
雲少爺描述了蜘蛛的形貌,宋襄兒便認真地與他尋找。尋找過程中,兩人還一言一語地談起。
「襄兒。」楚嵐卿的聲音,在後面響起。看到宋襄兒身影和雲少爺不知不覺中越靠越近,他的心裡,立刻覺得不大對勁。「你們在做什麽?」他抑下心中的感覺,扮出笑臉。
「我們在找一隻毒蜘蛛。」宋襄兒回頭看他。「你有事嗎?」
「蜘蛛啊!」楚嵐卿的眉頭皺起,他太了解宋襄兒了,為了蛇、為了蜘蛛,她是可以「拋棄」他的。他本來是突發奇想,想找她去夜遊,但看這情形,他只好說:「沒事。要不要我幫你找?」
「不要,不要。」宋襄兒連忙揮手。「這蜘蛛甚毒,你要被咬到,可就麻煩了。很晚了,你快去睡吧!」
楚嵐卿讓她的話堵死,只好說道:「你也別忙太晚。」
「嗯。」宋襄兒應了一聲,又回過頭去,和雲少爺一道尋蜘蛛。
楚嵐卿摸摸鼻子,迴轉自己的房間。回到房間後,他左思右想,總是輾轉難眠,襄兒和那個雲少爺,看來好像很投緣的樣子。
楚嵐卿越想越不對,起身往宋襄兒的房間走去。
本來他怕擾了宋襄兒的睡眠,一度想回身,哪知到了宋襄兒房門口,才發現裡面燭火未減,隱隱約約地傳出她和雲少爺談話的聲音。
楚嵐卿眉頭飛揚,覺察事態不對,跨步,便去敲了宋襄兒的門。「叩!叩!」
「誰啊?」宋襄兒前來開門。「楚嵐卿?!」她有些驚訝。
「都是朋友了,以後叫我嵐卿就好了。」楚嵐卿對著宋襄兒一笑,眼角卻拋向雲少爺。這是示威,男人之間的示威。
「喔。」宋襄兒皺眉,不知他莫名其妙在堅持什麽。不過,她隨即展開笑容。
「我和雲正在聊天,你也進來吧!」
「雲?!」楚嵐卿眉鋒一勾、視線一掃,橫向另一個面露得意之色的男人。
那個雲少爺一笑。「我讓襄兒叫我雲的。」
陰險的笑容,楚嵐卿心裡暗咒,視線轉回宋襄兒身上。「襄兒?!你讓他叫你襄兒?」這速度也太快了吧!
感覺得出來,楚嵐卿不大高興,宋襄兒微愣。「嗯。」
雲少爺卻起身,橫在兩人中間,說道:「我與襄兒一見如故。」
「一見如故……」楚嵐卿細細咀嚼這四個字。嗯,這四字之中,危機重重啊!
「是啊!」宋襄兒笑著解釋。「我從來不曾和任何一個人這樣投契,這樣有話可談。」
「喔。」楚嵐卿益發覺察情勢不對。不過,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他維持風度,保有笑容,問道:「你們都聊些什麽呢?」
「我和他說我這一年多來,到四川沿途的種種事情,雲則和我說一些有毒的動物或植物的事。」宋襄兒轉過身,倒了杯茶給楚嵐卿。「來,你也一起坐吧。」
宋襄兒擺手,招呼著雲少爺一同坐下。「雲懂的事情好多。很多東西,都是我之前沒見過的。」她看著雲少爺的目光,欽佩之意表露無遺。
「是這樣啊?」楚嵐卿心中暗叫糟,這一招,正中宋襄兒死穴。
「嗯。」宋襄兒的視線攀著雲少爺,又和他一言一語的談起來。
他們一句句聊得起勁,可是兩人說的事情,全是楚嵐卿插不上的話,他只好一人在旁邊喝悶茶。
楚嵐卿的目光暗暗瞪著雲少爺。這卑鄙的傢伙,分明是故意把話題兜在這裡打轉的。
可能是感受到楚嵐卿的殺氣,雲少爺把頭轉過來。「嵐卿。」他突然這麽叫楚嵐卿,害楚嵐卿差點嗆到。
雲少爺一笑。「我和襄兒既然是朋友,叫你嵐卿你應該不介意吧?」
介意,介意極了!楚嵐卿心裡咒罵,他果然是個陰險的人,知道他不好開口說介意,還這麼說。楚嵐卿斂下怒意。「怎麽會介意呢?雲。」他故意叫得熱絡。
雲少爺說道:「我見你好像很無聊,要不要先去睡了?」他竟反過來,暗下逐客令。
楚嵐卿豈能如他所意。「不會的,我在一旁增廣見聞,也覺得有趣。」
「好吧。」雲少爺與他結束第一回合的交鋒,繼續轉向宋襄兒。
他們說的內容越來越鑽,楚嵐卿逐漸聽不懂了,眼皮也逐漸沉了,他一手撐著頭,不知不覺中,竟打起盹來。
「嵐卿。」直到宋襄兒搖他,他才猛然驚醒。「你去睡吧。」宋襄兒輕笑。
「幾更了?」楚嵐卿眨了眨眼,雲少爺得意的臉,出現在他視線中。
「四更天了。」雲少爺笑道。
「這麼晚了。」楚嵐卿眼睛瞟到宋襄兒的床上,他突然心生一念。「襄兒,你床邊借我枕一會兒。」對,他只要霸住了床,雲少爺就使不了鬼。
宋襄兒斂眉苦笑。「你要累了,就直接回房睡啊。」
「不用了,我喜歡這裡。」楚嵐卿不等宋襄兒答應,就往床邊走去。還丟了一句話給宋襄兒。「你要想睡覺,就把我叫起來。」
宋襄兒無奈地說道:「隨你了。」
她回頭倒了杯茶給雲少爺,問他:「你真見過通體碧玉的蠍子啊?」又開始沉浸在毒物的話題中。
楚嵐卿看她聊得這樣開心,不禁悲從中來。唉,想那天,他和她訴說心聲時,她根本就是一夜好眠,哪像她現在這般神采奕奕。
他頭靠著床柱,聽著聽著,真的昏沉入睡。再蘇醒的時候,已經是宋襄兒連續叫了他好幾聲之後。
楚嵐卿睜開眼,揉揉眼皮子。情敵不見了,他精神一振。「他走了啊?」
「剛走。」宋襄兒凝瞅著他。「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過,我好像冷落了你一晚喔。」
「沒什麽。」楚嵐卿展笑。「你能結識新朋友,我也是很開心,不過……」他的話突然頓住。
「不過什麽?」宋襄兒斜垂著頭問他。
楚嵐卿看看宋襄兒,再想想方才的雲少爺。嗯,眼下已經是危機四伏,要殺出重圍,就得主動出擊,絕不能坐以待斃。
楚嵐卿終於說道:「襄兒,若我說……我們不是只做普通的朋友,你覺得如何呢?」若他與她還只是朋友,很快就會讓那個「一見如故」的雲少爺趕上了。
「什麼意思?」宋襄兒心頭枰地跳快,臉兒不自覺地泛紅,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會錯意。
「能結識你這朋友,是我莫大的福氣,我希望這福氣……」他想獨佔這福氣,獨有她一人,奈何話到舌尖,多少也轉了調。「我希望我的福氣能大一點、深一點、長一點、久一點。」
「到底是什麼意思啊?」宋襄兒睇了楚嵐卿一眼。「喔!」突然明白怎麼回事了。想來,楚嵐卿是怕她對雲有意,才會主動示好。
好啊!宋襄兒斜睨著他,他對她果然也是有情,害她獨自傷心許久。
看她不說話,楚嵐卿緊張地問她:「到底怎麽樣啊?」
宋襄兒回神,粲然一笑。「不怎麽樣。」只是她也要他嘗嘗這焦心之苦。「等我心情好了,再來考慮嘍!」
「什麼?」楚嵐卿蹙眉。
「起來了。」宋襄兒搖他。「我累了,我要睡覺了。」她現在可以拽了。
「喔。」楚嵐卿落寞的起身。「那你好好的睡。」唉,現在,他多少能體會到,從前那兒一喜歡他的女子的心情了。
「嗯。」宋襄兒點頭,褪下鞋子,翻身入睡。「門關好啊!」她喊著,見楚嵐卿離開,俏容又是綻開一朵甜蜜的笑。
她確定今天,她一定會睡得很好,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