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管縈縈紅著臉下車,帶有醉意的嬌軀一搖一擺的踱著步子,突地一陣冷風吹過,她縮了縮身子,纖白素手忍不住的搔亂了秀髮。
雖然是春天,但是到了晚上,還是能冷得讓人打哆嗦。
她從大樓地下室搭電梯回到位於五樓的家,一開門,看到滿室的亮光,她就知道他在。
唉……這個固執的孩子,為什麼遲遲不肯放過她呢?他明明就清楚,她是不可能接受他、不可能認真和他交往的,又何必對她付出這麼多溫暖?
她是自私的,一面要別人不要對她這麼好,一面又像個溺水的人緊緊攀附住他這根浮木,她不只自私,而且可惡透頂。
管縈縈輕嘆口氣,逕自卸下身上的一身裝備,卸妝、洗臉,還從容不迫的洗完澡才回到房裡。
楚朝陽睡了,他趴卧在柔軟舒適的大床上,身上蓋著條蠶絲被,背部裸露著,線條結實有力,黝黑的皮膚在燈光照映下,明暗的對比使得肌肉線條更近完美。
她小心翼翼的爬上床,深怕吵醒他。她看著他放鬆的臉龐,就像熟睡中的孩子似的可愛,她唇邊忍不住牽出一抹笑弧,動作輕慢的躺在他身邊,她閉上眼,想起了幾年前他們初識的事……
※ * *
憑著手腕和才幹,管縈縈不靠任何關係,年紀輕輕就爬上了寒武集團的高層,正式成為寒武的核心分子之一。雖說她年紀輕,不過這些核心分子一個比一個年輕,尤其是寒武的主子年紀最小。
第一天進寒武集團她就知道這個組織和一般的企業有點不同,不只是高層分子都十分年輕,眼光好、能力卓越、行事作風大膽且極具野心,讓她對進入寒武集團中心的寒武館起了濃厚的興趣,而後順利打進這個大企業的權力中心。
從升上首席秘書長的職位到現在也三個多月了,對於工作,她不只得心應手,更喜歡它的刺激,最重要的是,她喜歡被人「瞻仰」的快感。
她會用「瞻仰」這兩個字,不是沒有道理的,寒武館的成員包括寒武的主子和三位男執事──這樣怪異的職稱是從寒武集團一創立就奠下的規矩,不過新任主子東方珣將寒武館的體制編入一個首席秘書長──就是她管縈縈是也──的安排,除了讓她享受被眾男圍繞的快感外,最重要的是讓眾多覬覦寒武成員的女人對她的存在感到礙眼、刺眼,巴不得除之而後快。
就在她接任新職三個多月後的某天,寒武館的男人們都去開會,原本她也應該要去的,不過因為她得等一個相當重要的人,所以才留她鎮守後方。
管縈縈百般無聊的支著下巴,嬌嫩紅唇吹了吹額際掉落的秀髮。
唉,真討厭,她寧可跟著他們去開會,打打會議紀錄什麼的,還可以逗逗那些在開會的男人女人,至少比一個人待在辦公室里和一堆公文大眼瞪小眼來得強。
就在她想著要找什麼樣的借口去會議室玩玩的時候,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
「喂,寒武館您好。」她千嬌百媚的出聲。
「管秘書,這裡是財務部,待會有一份急件會送上去,能不能儘快請主子看過?」對方一副公事公辦的冷淡口氣,態度幾近無禮。
「唔,可以啊。」她的聲音還是軟軟嫩嫩的。
「謝謝。」
喀的一聲,電話毫不留情的掛掉了,管縈縈皺了皺黛眉,開始回想起財務部的女人們,到底她是搶了哪個的男朋友或心上人?
哎呀,她想到了,應該就是財務部那個有女友的小張嘛,因為她上次無聊得緊,答應他一頓晚餐后,他就跟女友鬧分手了。不過財務部不只小張跟她吃過飯,有女友又直黏著她的男人也不少,唉,她真的記不太得了。
「嗨。」
突然響起的男聲把她的思緒打斷,管縈縈輕皺著眉頭瞪了瞪眼前的男人。
「有什麼事嗎?」她微微一笑,一雙美眸直直的瞅著他。
「我是……」
「啊,送公文來的是吧?我知道,你們有打電話上來知會過,東西呢?」她對著他伸出白嫩的小手。
「啊?」他什麼時候變成送公文的小弟了?楚朝陽不解的看著眼前這朵嬌艷的牡丹。他知道她是誰,她的花名遠播到連長年派駐國外的他都了如指掌。
「小弟弟……」管縈縈微笑的起身,嬌嬈的身子軟軟的倚到他身上去,蔥白素手搭在他的肩上,「你該不會說,你沒有公文吧?」
「就是這樣。」楚朝陽報以熱情一笑,畢竟她是以後的同事嘛,要打下良好的基礎,笑是一項相當好用的工具,更何況微笑是世界上最友善的語言呢。
「那你擺明了就是來浪費老娘的時間嗎?」她雙手叉腰,小臉高昂,雖然語出不遜,不過還是那樣的嬌艷。
這就是管縈縈,再怎麼無禮仍舊不改狐媚本性。
「我……」他沒料到這麼美麗的女人可以從嘴裡輕易吐出「老娘」這種無禮的字眼,更沒料到世界上最友善的語言用在她身上竟然完全無效。
「你什麼你啊,老娘忙得很,恕不遠送。」
「可是……」他獃獃的站著,完全沒有離開的意思。
「可是什麼?」
「可是我是要來這裡沒錯啊。」他無辜的瞅著她,「我才剛從英國回來。」
「啊?」她不解的小嘴微張,目光獃滯,這時才突然想起,她之所以留在這裡,是為了等一個聽說從英國回來,而且相當重要的人。
管縈縈指著他的瞼,「你、你該不會就是……」
「我叫楚朝陽。」
陽光般的笑顏在她面前綻開,令她幾乎感到暈眩。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相識過程太過怪異,總而言之,管縈縈就是對楚朝陽特別凶、特別冷淡,但楚朝陽卻對她特別好,沒多久,公司里有關他們的緋聞就沸沸揚揚的喧騰開來,不同的是,這次的緋聞,不是管縈縈自己製造的。
楚朝陽走出辦公室,隨即涎著熱情萬分的笑臉,蹭到管縈縈桌邊。
「縈縈,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公事嗎?」她的眼依舊對著電腦螢幕,連頭都沒抬一下。
「不是耶,是私事。」他誠懇的笑,希望能感動她。
她媚眼往他身上一瞄,「沒空。」
他臉上的陽光馬上被烏雲覆蓋住。
「那……你幫我忙,中午我請你吃飯?」
「老娘多得是男人請,不差你這一個。」說穿了,她就是不想甩他。
「縈縈,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他陽光似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有點受傷的神情。
「問啊。」
「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他再笨也看得出來,除了女人和楚朝陽以外,縈縈對每個人都一樣好、都一樣喜歡撒嬌,可是就算她對他冷如冰霜,他還是喜歡她。
「喔?」她高高挑起秀氣的柳眉,總算正眼看他了。
「不然你為什麼對我特別冷淡?」他覺得他的熱情,在她的眼裡,突然變成了一種白痴行為。
「誰規定老娘一定得喜歡每個人的?」管縈縈從鼻頭哼出氣來,十分不以為然的樣子。「我才不喜歡一天到晚對著女人撒嬌的男人,真正的男人,應該是積極在工作上求表現的。」
「我……」楚朝陽委屈萬分的看著她,他才剛從英國回來,難免對這裡的事務不熟,更何漢他又不是天才,怎麼能要求他馬上上軌道?
「如果我誤解你了,抱歉,我就把你當成真正的朋友。」她朝他艷然一笑,首次對他報以最熱情的笑靨。
管縈縈是不跟草包來往的,即使他只是看起來像草包。
※ ※ ※
唉……果真是年紀輕輕不懂事。
回想起從前的年輕氣盛,管縈縈不禁可憐起身旁的小男人,莫名其妙就被她當成只會繞著女人團團轉的小草包,後來事實證明是她誤解他了,上軌道以後,他在工作上的表現,令第一次見識到的她咋舌,從此她再也不以一個人的工作能力來決定對他的態度了。
看著眼前熟睡的男人,她突然有了想捉弄的心情,朝著他的耳朵吹氣,見他伸手抓耳朵的樣子令她感到得意。
「唔……」他皺著眉翻身,原本蓋到腰際的被子也被踢到床下。
喲……還全裸呢。管縈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番,這傢伙的身材保養得真不錯,用來當床伴還真是正確的選擇。
她又對著他耳朵吹氣,見他完全沒有反應,她乾脆舔舔他耳朵。
還是沒反應?睡得真沉。
她越玩越大膽,到最後乾脆整個人蹭在他身上了。
「你越來越愛玩了。」楚朝陽嘆口氣,一把將她拉過壓在身下。原本還希望她因為在外頭玩累了,回來會乖乖躺好睡覺,沒想到多少年了,她喜歡玩弄他勝過一切的本性一點都沒改。
管縈縈露齒一笑,絲毫不訝異他的清醒,「這叫童心未泯嘛。」
「喔?」楚朝陽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種下一枚又一枚的吻痕,任由她反壓倒他,坐在他身上磨蹭著他。「挑逗男人的慾望也算童心未泯?」
「怎麼不算?」她親吻著他的唇、眼、鼻樑。
「因為我不能把你當小孩看,我不想強暴未成年少女。」楚朝陽閉著雙眼,享受她的吻所帶來的搔癢。
「喔,那就可以強暴女人嗎?」管縈縈停下親吻的動作,一手支著頭,另一手捉了長發有一下沒一下的搔弄他的臉頰。
「此言差矣,我是被你這個大女人強暴。」
「喲,你哪隻眼睛看到老娘強暴你了?」管縈縈秀氣的打了個呵欠,原本拎著髮絲的手懶洋洋的擱在他胸膛上摩挲。
「兩隻眼睛,人都趴到我身上又親又蹭的,這不叫強暴?」楚朝陽漾起滿足的微笑,看來是對她的「暴行」樂在其中。
「又親又蹭的就叫強暴?你的定義也太奇特了吧。」她又大大的打了個呵欠,從他身上爬下來,撿起地上的蠶絲被就鑽進被窩裡。「不跟你瞎扯,我要先睡了,你應該知道大門在哪吧?記得幫我鎖上,謝謝。」
「你要睡了啊?」楚朝陽坐起身,落寞的模樣像個被丟在路邊的孩子。
「當然,我明天一早還得起床上班。」她閉上眼,不理會他的可憐兮兮。
他嘟著嘴,他們今天都沒聊到什麼她就要睡了。
「你別睡嘛,我們再聊幾分鐘。」
「不要,我想睡了。」她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
「那今晚讓我睡這裡好不好?」她很少讓他留宿,也很少在他那裡過夜,原因就是──
「你又來了,我們兩個又不是情人。」管縈縈像被燙到似的坐起來,有點頭疼的揉揉額頭。
「縈縈,你討厭我嗎?」他用澄澈的眸子認真的盯著她,結實有力的雙臂強迫性的抓著她的肩頭,逼她看著他。
「我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她被迫接收他寫滿認真和愛意的注視目光,也被迫正視他給她的難題。
「那你說,你是怎麼看待我、看待我們之間的關係的?」楚朝陽突然變得很激動。
又來了,每次只要講到這個,他就變得蠻橫又霸道,完全沒有道理可講,溝通對他而言簡直就是狗屁,就是因為這樣,她才不喜歡跟他提到這個話題,寧可兩個人不說話,也不要自找麻煩的講這種會讓他突然變成神經病的話。
「朝陽,你可不可以不要談這種事?」管縈縈痛苦的皺眉,早知道沾上他會這麼麻煩,她就乾脆對他很冷淡算了。
自從這個男人大大方方的對所有人──包括她──宣布他愛上她之後,她就常常必須接受他不定時的情感轟炸,他一直告訴她他非常愛她,也一直要求她對他的感情有回應,久而久之,連她都不知道自己愛上他沒有,只是當他再提起這個問題,她就只想著逃避。
「不可以。」楚朝陽直接回絕她的請求。
「為什麼你很在意這種小事?我們目前這樣很愉快啊,何必在乎名分問題?」看情況是沒辦法睡了,管縈縈乾脆如他的願,跟他談。
「那我對你而言,到底是什麼?你把我定位在哪?我們兩個到底是什麼樣的關係?難道,你對我連一點點的愛、一點點的依賴、一點點和對其他人不同的感覺都沒有嗎?」
自從他得到她的身子以後,他們就一直維持著肉體的關係,愛?她從來沒說過,也不肯說。
他的話把她問呆了。
她從來就沒愛過別人、沒依賴過別人,怎麼知道她愛不愛他、依不依賴他?她從來沒看過像東方珣和王小寶那樣堅定的愛情,更何況,有人談過多次戀愛,卻連什麼叫愛都不懂,那她這個完全沒愛過的人又怎麼會知道她愛不愛他?
「我不知道……」腦袋裡千迴百轉了許久,最後她只能擠出這四個字。
在她的觀念和想法里,「愛」這個字眼是虛幻不實的,就和龍一樣,大家都知道它長什麼樣,卻從來沒看過龍是不是真的是那個樣子:聽別人說愛人是什麼樣的心情,但是她從來沒愛過,她也不覺得自己愛上了誰,那麼她又怎麼知道自己究竟有沒有一點點愛他呢?
「你不知道?」好令人失望的回答啊……難道地對他連-點不同於其他人的好感都沒有嗎?
「嗯,我從沒愛過人,怎麼會知道我愛不愛你?」她有點彆扭的低下頭,不習慣和別人談到這麼私密的話題,即便和他如此親密,她也很少和他談這麼深入的私人感受。
「那就代表我還有希望嗎?」楚朝陽喜出望外,抱著她就是一陣猛親。原來她不是對他完全沒有感覺,也不是只想玩弄他的感情而已。
管縈縈眨眨杏眼,忽然很後悔把心裡的感覺告訴他,沒告訴他,至少他不會懷抱著希望,告訴他了反而不好,因為有希望就會有失望,而且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
「你快說啊,是不是嘛?」他就是要聽她親口說。
「可能吧,所以你以後別再問我這種問題了,老娘可不是閑來無事專程等著回答你問題的。」她又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敢問公子,我可以就寢了嗎?」
「可以,那我能借住一宿嗎?」
「別妄想!」她冷冷一笑,「你知道門口在哪,不送。」
「我們一塊睡可以增進彼此感情,說不定你明天就知道其實你愛的是我了。」楚朝陽愉悅的建議道。
「有可能這麼快嗎?」她相當質疑他的說法。
「愛情永遠在你不知道的時候突然冒出來。」
「是嗎?」她蹭上他的身體,柔軟的小手勾著他的頸子。
他獃獃的望著她柔媚的模樣,「嗯……」
「朝陽,其實我知道我喜歡你哪裡。」她仰望著他,勾在他頸后的小手誘惑似的揉挲著他的發尾。
「嗯?」他仍處於獃滯中。
「身體。」她勝利似的揚起一抹捉弄的笑弧,故意將他最討厭聽的話說出口。「我喜歡的,只有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