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車子快速的往前賓士，車窗外的風景亦飛速的後退。

望著車窗外依稀有些熟悉的風景，林小恬的心神不由有些恍惚起來。

記得也是在這條路上，她和鄧可擠在一輛破舊的長途巴士上，昏暗的車廂里瀰漫著一股窒悶的味道，她一路上吐得昏天暗地的。

當時他們很窮，口袋裡的錢加起來也不過一萬塊，可是在精神上卻很富足。

她仍記得當時鄧可抱著她發軟的身子，在她耳邊描繪著美好的未來。

以後我要在台北買一幢很大很大的房子，然後我們再生一堆可愛的寶寶……

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言猶在耳啊！

可才過了三年，她的傾心愛戀就成了一場笑話！

如今，鄧可已有了漂亮的女朋友、光明的前途，未來還會有幢很大很大的房子、和天使般可愛的孩子，可這一切都和她無關了。

想到這，林小恬不禁苦苦的笑了，隨即又想到母親和弟弟的體貼和關心，不由眼眶一紅。

她好想好想媽媽和弟弟呀！

「我知道你心裡難過，憋在心裡不如哭出來，喏，我的肩膀借給你。」看她一副哀傷的樣子，他猜想她或許是在思念家人，也或許是想到逝去的戀情。

她垂首不語。

「你就哭出來吧！就當這裡沒人。」他沒有多問，而是將她拉入自己懷裡。

起先她還有些抗拒，而後忽然軟化了，兩隻小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襟不放。

她小巧的頭顱埋在他的懷裡，低低的啜泣著，壓抑著深深的痛楚。

「哭吧！大聲哭出來會好過些。」他用大手輕撫她的背，柔聲安慰道。

「嗚～～嗚哇哇……」起初還是抗拒的低泣，隨後啜泣的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大，最後索性撲進他懷裡大哭起來。

「嗚……」

不知過了多久，林小恬的哭聲漸漸微弱，最後終至消失。

終於還是哭累了嗎？葉劭成的大手憐惜的撫過她汗濕的發。

林小恬卻沒有絲毫反應。

「呵！哭得睡著了？也好，再哭下去就傷身體了。」輕喃聲伴著似有若無的嘆息聲，從他的薄唇逸出。

葉劭成從身後的暗格里拿出一條毯子，正要為她蓋上，胸前忽然傳來一個低啞的聲音——

「媽已經知道了。」

「什麼？」他的指尖一顫，毛毯滑落在座位下。

「我和鄧可分手的事，媽已經知道了。」林小恬撐起身子，被淚水洗過的眼眸雖然有些紅腫，卻顯得更加清澈透亮。

「怎麼可能？我明明已經……」根據衛理查的報告，在他們對付大然企業的第二天，鄧可就和新女友急匆匆的趕回台北去了。

「明明什麼？」

「沒什麼。」葉劭成俯身揀起掉落的毛毯，將它蓋在她身上，「我只是奇怪林媽媽怎麼會知道，我們不是一直隱瞞得很好嗎？」

他不知道的是，那次他和林子傑的MAN'STALK過後，林媽媽就從兒子嘴巴套出所有情報，再綜合她後來陸續得到的消息，很快就明白整件事情的真相。

只是，林媽媽不想提起惹女兒傷心，才一直憋在心裡沒有揭穿他們。

再者，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她也看出葉劭成對自家女兒有好感，本著「肥水不落外人田」的準則，她也就樂得撮合他們，還用心良苦的想了個辦法，假裝麵店的生意入不敷出，讓女兒和葉劭成一起上台北。

「其實我早該想到的，小鎮就那麼大，只要鎮里的人發生什麼事，不到半天就會傳遍整個鎮上，怎麼可能有事能瞞得住呢？」林小恬自怨自艾的，根本想不到事實上是葉劭成告訴弟弟，而弟弟再告訴母親，「再說，家裡的麵店又是鄰居們閑磕牙的聚集地，媽怎麼可能連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呢？」

葉劭成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只得握住她冰涼的小手，默默的給予支持和安慰。

「其實去台北也好，省得要面對鄰居長輩們同情的目光。」她吸吸鼻子，豁達的一笑。

「真高興這麼快就能重新看見你的笑臉。」粗糙的大掌撫上她柔嫩的臉頰，葉劭成一臉的疼惜。

「你……」她的笑容凝結在臉上，表情有些不自在。

「對不起，我逾矩了……」他正要抽回手，一隻纖細的小手按住了他的。

「葉劭成，你想知道我媽前一晚和我說了什麼嗎？」柔嫩的面頰貼著他粗糙的掌心，輕輕磨蹭了幾下，這種粗糙的觸感讓她莫名的感覺好安心！

「什麼？」葉劭成被她的動作弄亂了心神。

「我媽對我說『有草堪折直須折，自家的肥水絕不能流去別人家的田地』。」林小恬輕笑的說。

「林媽媽的意思是——我是草？也是肥水？」可憐變成雜草和肥水的葉劭成，頓時滿頭黑線。

「嗯。」她輕輕點頭。

「哈哈哈哈……」一直豎起耳朵偷聽的兩名保鏢，再也忍不住的爆笑出聲。

「哼！」葉劭成冷哼一聲。

「哈——呃！」前座的笑聲戛然而止。

然後，一塊咖啡色的玻璃從前後座之間升起，將車廂分成了兩個獨立的空間。

「葉劭成，你生氣了嗎？」看見他的臉色似乎有些不悅，林小恬擔心的問。

「沒有。」

「可是你……」

「小甜豬，你是打算聽從母命來攀折我這株草了嗎？還是決定讓我這肥水來滋潤你呢？」他露出壞壞的笑。

他原本只是想逗逗她，可不經意嗅到她身上好聞的味道，他竟不由自主的有了反應！

「葉劭成，你是不是生病了？」感覺他的體溫燙得嚇人，她有些擔心的問。

「沒、沒有，我很好。」拒絕了她探向額角的小手，又推開那依偎在自己懷裡綿軟芬芳的身體，葉劭成正襟危坐的，努力驅除滿腦子的綺念。

「葉劭成，你真的生氣了？」感覺到他的拒絕，林小恬不知所措。

該死，自己真是太沒有自制力了！那股慾念不但壓不下去，相反的還愈來愈強烈，他簡直恨得咬牙切齒了。

「沒。」簡短的丟出個宇給她，他乾脆轉身朝向窗外，以策安全。

「你轉過頭嘛！我有話要和你說呢！」她推推他的身體，軟語求道。

「有什麼話就說吧！我聽著呢！」葉劭成不是不想轉身，而是「不能」轉身。

「哦！也好，就這麼說，我，我也會比較放鬆。」林小恬在座位上扭來扭去的，不知怎麼的忽然紅了臉，「其實……」

「其實什麼？」等了半天聽不到她的下文，他終於忍不住轉過臉去，瞥見她臉紅的可人模樣，真是教人垂涎欲滴啊！

「呃，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她剛才嘗試了幾次都說不下去，這回也不管措辭了，索性閉上眼大聲說出口。

是他的誠意感動了天嗎？聽得這石破天驚的一句，葉劭成有種喜從天降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你終於愛上我了嗎？」他飛快的轉身和她面對面。

「我、我想大概還、還沒有吧！我心裡還有些忘不了他……」囁嚅好久，林小恬終於還是說了實話。

可憐葉劭成還沒來得及品嘗這天大的喜悅，就被一盆冷水兜頭澆了下來，瞬間澆熄了他激動的心情。唯一值得慶車的是，一度熾熱的情慾也冷卻下來了。

「你還真是懂得如何打擊男人啊！」他不禁苦笑。

「對、對不起！」林小恬抓住他的手，羞赧的開口，「可其實……我對你的感覺的確是有些不太一樣……」

雖然有些艱難，不過林小恬還是努力說出心裡的感覺。

「哦？怎麼不一樣了？」葉劭成的眼睛閃閃發亮，重新燃起一線希望。

「那、那個我想我不討厭你的吻。」林小恬漲紅了小臉，說話支支吾吾的，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

「哦？只是不討厭嗎？」他故意拉長了聲音。

以他對她的了解，她所說的「不討厭」這三個字的含義很值得商榷，或許要將她的「不討厭」，改成「喜歡」，甚至是「愛」，會更精準些。

「當你在我身邊的時候，讓我有種很安心的感覺，好像任何人都無法傷害我。」林小恬努力說出自己的感受

「哦～～原來我只是你的盾牌啊！」他故意曲解她的話，精明的腦袋快速運作起來。

「是啊！有你在，就算想起鄧可時，心似乎也不那麼痛了。」被他呵護的感覺是那麼好，她的心裡充滿感動。

「嗯。」這個回答還算差強人意。葉劭成正計畫著是不是該賞她一個吻作為嘉獎，忽然又聽見她開口。

「葉劭成，你覺得要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的時間呢？」她茫然地問他。

「我不知道忘記一個人需要多久時間，卻知道愛上一個人需要多久。」他若有所意的回答。

「那——你覺得愛上一個人又需要多久的時間呢？」沉默許久，她終於開口問了。

「兩天。」他的鷹眸溫柔的凝望著她的，「小甜豬，我愛上你只花了兩天的時間。」

雖然感覺得到葉劭成是喜歡自己的，但突然聽見他這麼大剌剌的告白，林小恬仍是感到害羞不已，卻又忍不住歡欣，一時之間，她的臉紅得像熟透的蘋果般誘人，羞得垂下頭去。

葉劭成情不自禁的低下頭，想要親吻她。

她才要抬起頭，嘴唇竟不小心擦過他的，雖然只有短短一秒鐘，卻也引起她小小的驚呼。

「怎麼了？」他故意裝作沒有察覺。

「沒、沒什麼。」林小恬學起鴕鳥逃避裝傻。

之前她都是被他吻得昏昏沉沉的，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多想，直到剛才她才發覺，原來陽剛如他，竟也有如此柔軟的唇瓣。

被他抱在懷裡，一種懶洋洋的舒適感整個包圍住她，讓她不禁有些昏昏欲睡起來。

突然，葉劭成開口道：「小甜豬，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申請已經獲得批准了呢？」

「唔……什麼申請？」林小恬迷迷糊糊的問。

「做我女朋友的申請啊！呵呵！剛才是誰吵著說要做我的女朋友啊？怎麼一轉眼，你自己反倒是忘了呢？」他在她的耳畔輕笑。

「我哪裡吵了……」哦～～真是丟死人啦！她伸出雙手遮住臉，再也不敢看他那雙戲謔的眼。

「呵呵～～」她還真是像個孩子呢！葉劭成一雙鷹眸里滿是溫柔。

車子的性能絕佳，高速行駛中仍保持著平穩，幾乎感覺不到搖晃。

很快的，林小恬就感覺到眼皮愈來愈重，渾身懶洋洋的。

注意到她快要睡著，葉劭成小心的調整一下坐姿，索性讓她睡在自己的腿上。

她的小手從臉上滑落，露出那張酣睡中的小臉。

這天是冬天少有的晴朗天氣，金黃色的陽光透過車窗灑進車裡，將人曬得暖洋洋的。林小恬蜷縮在他懷裡，睡得像個無憂的孩子。

燦爛的陽光籠罩著她，她的發、她的眉眼、她的俏鼻、她紅灧灧的唇……全都鍍上一層暈黃，顯得柔和而美好。

恍惚中，葉劭成似乎又回到多年前的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

學校後山的梨樹下，潔白的梨花翩翩飄落，她睡得像個純真的天使，而他則是那個躡手躡腳的小男孩……

他情不自禁的俯首，在那柔軟的唇上印下一個羽毛般親柔的吻。

「小甜豬，你別想逃，我一定會像八爪魚一樣牢牢的抓住你不放！」將那兩隻微涼的小手握在掌心，他在她耳邊輕聲呢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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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晚霞滿天，夕陽掛在山頭上，將天空渲染得一片暈黃朦朧。

林小恬緩緩睜開眼睛，熟悉的粉紅豬、維尼熊、KITTY貓、小叮噹……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布偶，映入她的眼帘。

恍然間，她似乎又回到文靜路的那家布偶店，只是，身旁像少了什麼似的……

葉劭成呢？！

她的腦袋清醒過來，望著四周陌生的環境，一時之間感到有些害怕與不安。

忽然，她好想立刻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想尋求那種安心的感覺。

她跳下床，隨手抓了個東西走出房間。

一推開房門，映入眼帘的是一條長長的廊道，兩旁有許多扇門，每扇門看起來都一樣。

「葉劭成，你在裡面嗎？」她急得想找到他，可每扇門卻都鎖住了。

赤裸的雙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在空蕩蕩的長廊里回蕩，顯得更加寂寥。

驚惶又無助的她，再次握住其中一扇門的門把，終於旋了開——

「葉劭成……」她悄悄走了進去。

「小恬，你怎麼了？」看見進來的人，葉劭成一愣，立刻走向她。

「我還以為你不見了！」她猛地撲進熟悉的懷抱，聞著那熟悉的氣息，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歸位了。

「傻瓜，我一直在這裡，怎麼會不見呢？」葉劭成輕拍她的背，柔聲安撫，「我只是在和手下討論一些事情。」

手下？討論？林小恬聞言，這才察覺房裡還有別人在！

哦～～天哪！天哪！天哪！

她一時不知所措，一雙手又是理理頭髮、又是摸摸衣服的，不得不接受這悲慘的事實——

剛才在緊張之餘，她居然光著一雙腳丫子，頂著一頭剛睡醒的亂髮，像只無頭蒼蠅般滿屋子亂竄！

望著在場另一名狐疑盯視著自己的男人，林小恬覺得好糗！

「怎麼了？」

「葉劭成，我是不是讓你丟臉了？」林小恬恨不得地上能裂開一條縫，好讓她能鑽進去躲起來。

「反正我已經習慣了。」葉劭成的聲音一本正經，表情卻很促狹。

「你——」林小恬反應過來，馬上變臉給他看，一臉氣呼呼的。

葉劭成卻笑得很壞心。

「可愛的小姐，很高興能認識你。」被晾在一旁的衛理查，終於按捺不住旺盛的好奇心，湊了上來。

「你好。」林小恬禮貌地回應。

「我叫衛理查，能請教小姐芳名嗎？」不顧葉劭成威脅的眼神，他硬是不怕死的插了進來。

「我叫林小恬。」面對顯得過分熱情的衛理查，林小恬反而害羞起來。

葉劭成打斷他們，不客氣的擠開衛理查，不讓他再覬覦他的女人，「小甜豬，你一定餓了吧？」

「有一點。」才說完，林小恬的肚子就咕嚕咕嚕叫著。

「廚房裡應該還有東西吃，我們去看看吧！」說著，就拉起她的手走了出去。

「喂～～那我呢？」怎麼要去吃東西也不招呼他一起去啊？衛理查不滿的直嘀咕。葉老大也太重色輕友了吧？

「你留在這裡，將桌上那些文件批完。」葉劭成頭也不回的丟下一句。

只不過是和她打個招呼，葉老大他幹嘛火氣那麼大啊？

被丟在書房裡的衛理查一臉的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