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五十三天後
京師——燕記錢莊
風塵僕僕的袁素衣促馬來到錢莊門口,吹了聲口哨,她勒住馳風,然後俐落翻身下馬,來到那兩名守在錢莊門口的保鏢面前。
「素衣姑娘?你回來了。」認得出眼前這張髒兮兮的臉蛋是他們所熟悉的人,其中一名保鏢叫出聲來。
「是我。」她聲音有些沙啞。「兩位大哥,我先進去了。」說著把馳風牽到錢莊的側門走了進去。
一進到裡面便見下人在打掃庭院。
「你是?」看到她牽著馬兒進來,掃地的丫鬟嚇了一跳問。
「表少爺在嗎?我有事找他。」她伸手擦去臉上的塵沙。
「啊,是素衣姑娘,公子他在裡面和賈先生談著事,你先等一會好嗎?」掃地的丫鬟認出她,忙道。
「沒關係,等他出來再通知他我回來的消息。對了,上次幫我準備的房間還留著吧?我想先梳洗一下。」
丫鬟連忙點頭。「當然。永奇少爺一直都預留著,等素衣姑娘回來呢!我帶你過去吧!」
匆匆梳洗完畢,便有下人來稟告陸永奇已同人商議結束,正在大廳候著她。
剛走到門口轉角處,她一時不察,手臂被人給攫住:心頓時驚悸了下,她抬眸一看。
「少爺?!」遽然映入久違的俊容,她陡然心跳失速。
「你終於回來了。」燕驚雲眯起漂亮的眼眸望著她,將她扯向自己,神情和態度都算不上粗暴,但就是那麼的突然。
「少爺,我回來了。」受到驚嚇的心情在知道是他后緩了下來,她笑道。
「死女人,你去了那麼久,有沒有想過我在這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啊?」他凝著她,語氣懶洋洋地問道,一時之間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
袁素衣微微一笑。「我也是情非得已,少爺就別跟我計較了。」
手腕被他緊緊握住,臉色微紅的她,覺得這個舉動有失禮儀。轉了轉自己的手腕,卻沒敢使上太多力,所以也掙脫不了他的鉗制。
「別跟你計較?!」聞言,他揚高眉地看她,那態度和語氣好像她說的這句話有多麼可笑一樣。
她抿唇微笑,卻也不答話,只是靜靜地望著他。這個少爺的性子她清楚得很,現在就以不變應萬變吧!
燕驚雲也睜大鳳眸看她,一時之間兩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眼輸。半晌之後,他眉頭一攏,俊臉微扭。
「你心裡難道沒有一點對我的愧疚嗎?」他惱怒地問出口。
「少爺指的是哪方面的事呢?」她淡淡地問。
「你——」他倏地咬牙。「沒良心的女人!你擅自將我撇下又點我穴道,讓我受制於他人,這些你都下覺得有錯引」俊臉逼近她質問。
袁素衣微微後退一步,離他的臉稍遠。「少爺,那也是迫不得已的,現在素衣在這裡跟你賠個不是了,望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她低聲下氣的,連表情語氣都很誠懇。
「你以為這些話就能彌補得了我嗎?」他瞪著她,冷冷地啐道:「死女人,我看你這麼沒良心,連這些話恐怕都下是出自真心誠意的吧!」
聞言,她臉上有抹容忍的笑意。「少爺,這事等我回來后再跟你解釋好嗎?現在我要到表少爺那裡定一趟。」
「不行,你要一直在這裡陪我,給我解釋清楚所有的事情,要讓我心中的氣憤全都消失才行,不然我不原諒你。」他態度很強硬。
她仍是微笑,「抱歉,少爺,表少爺還在等我,我先過去了。」扔下話,她手腕一使勁,便輕易掙脫他的手,頭也不回地離去。
「可惡!」燕驚雲只來得及怒咒出這一句,便見她的身影飄出自己的視線,他陰鷥了臉色,卻也只能拂袖憤恨離去。
「素衣姑娘,你回來了。」看到那抹纖細的身影走了進來,陸永奇連忙站起身子。
「表少爺,素衣回來了。」她上前福了福身。
「這段時間辛苦你了,東西都尋到了嗎?」
「回表少爺,素衣已經辦妥一切,您毋需掛心了。」她微微一笑。
「這就好,我這段時間一直擔心著呢,畢竟你都去了將近兩個月。」陸永奇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這段日子裡,驚雲哥每天都擔心得不得了。我長那麼大,第一次領教到他的脾氣,就因為你……」
她忍不住輕笑出聲,「是素衣不好,害表少爺受累了。」
「當然是你不好,就因為我幫你,還被他罵成叛徒,有好長一段時間他都不理我。」他誇張地嘆了口氣,跟她訴苦。
「是少爺太孩子氣了,表少爺您就別放在心上。」袁素衣忍住笑地說。
「對了。」陸永奇忽然靠近她。「素衣姑娘,驚雲哥真的是很擔心你啊,從你離去的那天起,他整整坐立下安了一個月。」
「是嗎?」她下置可否地應道,臉上表情不變。「表少爺跟素衣說這些話,有什麼意思呢?」
他眉一挑。「沒什麼意思。」
「既然這樣,表少爺,素衣今天來找你,是有話要說的。」她迎上他的視線,慢慢道。
「哦?說吧。」他往一旁的藤椅坐去。
「明天素衣就要和少爺一起起程回南京,所以特地來跟你告辭的。」
「明天?為什麼要那麼趕?你下是剛從西域回來嗎?」陸永奇意外不已。
「因為黑玉草菌的存放時間不宜過久,不然失去新鮮度,藥效會減退的,我想立即回南京進行煉藥過程。」她輕聲解釋。
「如果真的那麼趕,何不就在這裡著手?」
「不行,我的東西都留在南京,表少爺的一番好意,素衣就心領了。」她語氣平靜祥和。
「既然是這樣,我馬上差人張羅一切事宜。」
「那素衣先在這裡謝過表少爺了,明天中午就出發。少爺現在還不知道這個消息,我先去找他了,告辭。」她微福身就退了出去。
袁素衣走到位於二樓燕驚雲的房間,卻發現房門緊閉。現在不過傍晚,他就要休息了嗎?
心裡疑惑著,她乾脆上前去拍門。「少爺,你睡了嗎?」她喊道。
但是沒有回應,她又再用力地拍了拍,仍是沒聽到聲響,裡面靜悄悄的。
不會是出去了吧?遲疑著,她停止拍門的舉動,腳步一轉剛想離去。
「拍那麼大聲幹什麼?我又沒聾!」門砰地大開,燕驚雲火爆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她驀地回頭,對上他因怒氣而顯得猙獰的表情。
「少爺,你人在裡面為什麼不應聲?」她疑惑地問,旋即恍然大悟,在心裡重重地嘆了口氣。「少爺,我不是都跟你道歉了嗎?你現在還下肯原諒我……」她放低下姿態。
他仍是氣憤未消。「光是你獨自撇下我這件事,我就原諒不了你……」
「那少爺要我怎麼做才肯原諒呢?」
「以後下許再這樣對我,要去哪裡一定得有我在身邊,不準擅自離開,也不準——」
「少爺,我只是醫治你的大夫而已。」她打斷他的話。
「現在你的身分不只是大夫而已。」他惱她打斷話。
「什麼意思?」她心中微生起下妙的預感。這話也說得太曖昧了吧?
燕驚雲看她迷茫的表情:心情頓時大好起來,他唇畔勾起一抹得意的笑。「你忘了嗎?兩個月前,你曾跟我私訂終身,還交換了信物?」
什麼?!她猛地皺眉。「少爺,你別亂講話!」
「我的龍形環玉在你身上嗎?」他忽然問。
聞言,袁素衣反射性地就自懷裡掏出精緻小巧的玉佩來。
「少爺,你要拿回去嗎?」她遞給他。
「當然不要。」燕驚雲連忙縮手,自腰問拿出系好紅纓繩的水晶。「喏,你的在這裡。」
「啊,還我。」她要伸手過去拿,卻見晶石被他又收回衣服底下。
「女人,給了別人的東西是不能要回去的,你不懂嗎?」他瞪了她一眼,惱火地道。
「那是我最珍惜的東西……」她皺起眉頭。「少爺,你強取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快點還我。」
「臭女人,你想死啊,這東西是你親手遞給我做定情之物的,現在怎麼能要回去!」他怒道。
「定、定情之物?」聞言,她獃獃地望著他。
「那晚在沙漠中我們互訴衷情的,不記得了嗎?」他怒氣沖沖地瞅著她,彷彿她再記不起來這件事,就要掐死她一般。
「那晚……」那晚是嗎?袁素衣仍有些茫然。隱約記得是和西夏強盜大幹了一場后,他後來問她身上有沒有什麼貴重的東西。
她則把師父送的水晶掏了出來,就被他一把奪去了。然後,他把自己身上的龍形環玉給了她……
老天,他們明明一句話都沒說吧?怎麼能叫互訴衷情?!況且……況且她的水晶是被他無賴騙去的,根本就下是她自己本身的意思嘛!
想到這裡,她驀地回過神來。
「少爺,這塊龍形環玉還給你了,我沒有要和你私訂終身的意思。」說著,她臉色卻微紅了。沒想到自己在不經意問,競被他給套住了?
燕驚雲卻一步倒退,躲得好遠。
「你別想還了,龍形環玉是我自小就佩帶在身上的東西,奶奶說,以後我心儀哪位姑娘便可送給她。我現在把它給了你,你就不能還了。」他得意地道。
「少爺……」臉霎時再度紅透:心如擂鼓般地怦怦狂跳,她被他這樣大膽且直接的告白,弄得不知所措。
「你年紀也不小了吧,再不嫁人就要老了,況且你還兇巴巴的,長得也不算漂亮,看來也只有我肯要你了……」他睨著她,嘴巴很惡毒地說著。
「如果我沒記錯,你好像還小我一歲,相書上都說了女大男小不好,所以我們是不可能配成對的。」她趕緊婉拒。
他俊臉一扭。「我從下信這些東西。」什麼八字、什麼命相,他喜歡、看對眼比較重要。
「少爺,就算你願意,老夫人也不會任你這樣恣意妄為的。」她滿瞼赧色,對他這樣赤裸裸的宣言感到窘迫。「把這個龍形環玉拿回去吧,水晶石還我……」
「該死!我都說了這塊玉是我們互許終身時的定情之物,你要就要,不要就扔了。」他憤怒又不滿地說。
聞言,袁素衣一怔。扔、扔掉它?她當然不敢,老夫人一定不會放過她的。但是……
真是好為難啊。「少爺……」
「不要提這些了,你乾脆一點行不行?」他臉色很下好看地說。
哦,正事,終於想起來找他的正事了!她點了點頭提醒,「少爺,明天我們就起程回南京吧。」
「明天?」他驀地抬眸望著她。「你不是今天剛回來?」
「是啊,但能越快回到南京越好,藥草的保存期限是有限的。」
「那你不累嗎?」他攏眉道。整整去了近兩個月,今天才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明天又要趕路,身子受得了嗎?
「是有點,但比起趕緊治好你的毒症,這點疲累也不算什麼了。」她無所謂地說。
燕驚雲匆然伸手將她拉近自己。
她微愣,「少爺?」
「你如果累,就先留在這裡休息幾天,我們不差那幾天的。」他望著她說,語氣里隱含著一抹憐惜。
這是極少有的情況,她一聽就聽得出來了。「不用了少爺,我身子一向健朗,今晚休息后就好了。」
他望著她,好專註的,令她心跳忽然有些加速。
袁素衣忙道:「況且,老夫人也一定等得很焦急。」
心跳有些亂了拍,真是的,討厭!他怎麼忽然用這種十足認真的表情望著她?連眼眸里的憐惜之情都清楚真切地流露了出來。
「呃……少爺,我真的沒什麼,你別這樣了。」她開始覺得不好意思起來,不自在極了。
他的態度真的好曖昧,雖然早知道他是喜歡她的,但心裡從沒把他當作一回事過。可是現在,他那麼認真的語氣、那麼憐惜的態度,那副為她下忍的語氣都令她覺得臉紅心跳的,怎麼會變成這樣啊?
「喂……」燕驚雲的手忽然毫無預警地碰上她的臉。
她嚇了一跳,連忙拾眸地望向他。
「你看你,去了那麼久,都瘦成這樣了。」他的手掌在她右臉頰微撫著,低低的聲音里有些許不滿,漂亮的鳳眸直盯著她,沒有栘過半分。
他的手掌很燙,指尖劃過她的臉頰時,帶著酥麻的感覺。他靠她很近,兩人的氣息彼此融合在一起。
眸光相望,她不明白這份在心中急遽澎湃的情潮是什麼,更是解釋不了他眸中似要將她淹沒的濃烈情感是什麼……
兩人就這樣對看著,沒有再說出一句話。她的心跳越來越快,而他,則是呼吸越來越急促,俊臉潮紅,鳳眸里赤裸裸的情潮狂涌澎湃。
匆地——
他俯下頭,唇印上她微張的檀口,開始急促而又生澀地吮吻起來,柔軟的觸感幾乎讓他大腦停止運作。
袁素衣則呆愣著,任他在她身上、唇與唇之間百般索取。
他的舌滑進她的檀口裡,開始激烈纏吻起來,蠻橫的舌渴求吸吮,心跳與呼吸同樣急促,令她有喘不過氣來的感覺,與一絲被挑起的悸動。
不知過了多久——
「啊!燕少爺,素衣姑娘!」有道驚呼在門口響起,霎時恍如解咒語般,讓兩個已黏在一起的人迅速分開。
天啊,沒臉見人了!袁素衣憶及方才發生的一切,幾乎羞憤得要自盡了。
緩緩抬起頭,深吸了口氣,她望向陸永奇的貼身侍女。
「小蓮,來找少爺嗎?」她的語調很快回復到平時的淡然,表情帶著若無其事的冷靜。
天知道她心跳得有多快。深呼吸,冷靜、冷靜……她咬牙暗忖。
燕驚雲在一旁看著她冷靜而又努力自持的舉動,心裡覺得十分不快。這該死的女人,剛才在他懷裡那樣嬌軟無力,現在卻又恢復成一貫的清冷模樣。
一旁的小蓮不知他們底下的暗潮洶湧,只是紅著臉盡忠稟報,「公子要燕少爺過去一趟,說有事商量。」
「啊,原來是這樣。」袁素衣立即抬眸看他。「少爺,你快點過去吧,別讓表少爺久等了。」
他睨了她一眼。「小蓮,你先去回覆你主子一聲吧,說我馬上到。」
「是,奴婢先告辭了。」小蓮福了福身,便離開了。
「少爺,你不一塊去嗎?」她望著他問。
「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他忽然欺近她。
被他這舉動嚇了一大跳,袁素衣忙問道:「少爺,你什麼意思?」
「我是說剛才我親吻你的事。」他盯著她下放過。
聞言,她差點被口水梗到。「少爺,這……」這實在是很難啟口款,他幹麼要問啊?
「你在緊張什麼?」燕驚雲狐疑地道,而後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語氣,「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在害羞,對吧?不過這也沒什麼,畢竟你和我都有了盟約,況且經過方才的肌膚之親,你也已經算是我的人了。」俊臉上沒有了方才那份陰鵝,他唇畔帶著一抹笑意地說。
「你……」袁素衣被他的話弄得結巴起來。「少爺,你下要這樣自以為是好不好?什麼我是你的人啊……」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反正剛才小蓮也看到我們在做什麼了,你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他得意極了,鳳眸里幾乎隱藏不住興奮的笑意。
看起來好欠扁啊!她忍著不朝他漂亮五官揮去拳頭的衝動。「少爺,這種事我下希望再有下次了,況且你與我私訂終身這種事也非出自我本身的意願,如果老夫人知道了,一定會不高興的。」
豪門大戶講究的是門當戶對、身分相配,她是什麼樣的身分她清楚得很。
「喂,女人,你剛才被我摸盡親盡了,現在才想來昭示自己的清白,未免有些慢了吧!」燕驚雲雙眸不悅地眯起:塵異的不快如潮水般湧起。
聞言,袁素衣的臉霎時微紅。
「少爺,你別亂嚷嚷……」他的用詞未免太露骨了。
「我說的一直都是事實。」
「但……但……」她氣急敗壞地想說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真是太糗了。
「看來你已無話可說,我們回南京后,我會馬上向奶奶說清楚一切的。」
「不行,我對這些沒有一點心理準備,你不要逼我好不好?」她更加氣急敗壞了,神情問已下見平時一貫的冷靜自持。
「還沒做好準備?」他怪異地望著她反問。「剛才我們都吻在一起了,你竟然還說沒做好準備?」
臉再次爆紅。「少爺,不要再提這事了,我會當作它從來都沒發生過的。」
這該死的女人,是想氣死他嗎引燕驚雲神情倏地扭曲了起來,伸出手捧住她的瞼,唇毫不客氣地親上去……
她明顯一怔,直到他溫熱的唇吮上她紅唇邊,還帶著懲罰式的啃咬,她神智才回籠,心中生起羞意及氣憤感。
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拳頭,揮向他近在咫尺的挺直鼻樑……
砰的一聲,燕驚雲應聲而倒,身子摔在地上發出另一道更沉更重的聲響。
「噢!」他呻吟一聲,痛吸一口氣,然後強忍住痛楚,掙扎著爬起來。
「少爺,你沒事吧?」看到他這樣狼狽,她也有些過意不去了,急忙蹲下來扶起他。
「混帳女人!你乾脆一刀殺了我算了,以後我死了就沒人敢再要你,你這一輩子是打算要做寡婦了嗎?」他把手臂掛在她肩膀上,將全身力氣都壓在她身上。
袁素衣毫不費力地將他扶起來。「少爺這話有些語病,我都不嫁了,又如何做寡婦?」
「你還敢跟我頂嘴,口頭上承認一語半句你是會死啊!」他惱怒地瞪她。
「是,我不該頂嘴。」她心裡嘆了口氣,認命地道:「少爺,剛才表少爺讓人來請你過去,你沒有忘記吧。」
「我當然沒有,現在不正要過去嗎?」他仍在憤恨著,一轉身便走出門口。
在後頭望著他火爆的身影,她唇邊不覺漾趄一抹微笑。真是小孩子脾氣,讓人對他也無可奈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