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夏日的清晨總是天亮的特別早,恍恍溜溜間,太陽的照耀讓夏雨竹緩緩地從夢中驚醒,她驀地睜開眼睛,方才的夢境讓她渾身大汗。
她夢到了展鄴,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對她輕鬆地揮揮手。
她迅速地奔向前去,想抱住他高大俊挺的身形,但是沒想到自己竟然怎麼都追不上他,她輕聲地叫喚著他的名字。
「展鄴,展鄴……」她殷殷切切地呼喚著他。
他仍是笑著,但是卻轉過了頭,慢慢地往前走,離她愈來愈遠愈來愈遠……
夏雨竹拚命地跑,但腳步卻沒有向前移動,仍然在原地,只能看著他的身影,逐漸地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然後,她醒過來了,滿身的汗,讓夏雨竹心裡突然湧起了一股不安的感覺。
她大大地喘著氣,身邊原來他躺著的地方空空的,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
她用力地甩甩頭,腦子裡突然浮現昨晚的畫面,那一次次的翻雲覆雨,一次次地高潮起伏,讓她臉上浮起了一抹微微的紅。
她拍拍臉頰,讓自己清醒一點,決定不讓剛才的夢境以及昨晚的熱情,影響自己的思緒。
她坐在床上,向廚房裡頭叫了下。「展鄴……」
裡頭沒有任何聲響,夏雨竹皺起了眉頭,又朝裡頭叫一聲。「展鄴……」
仍然沒有半點迴音,夏雨竹下床,發現自己身無寸縷,面頰立刻燥熱起來。
昨晚們兩人在浴室親熱之後,又轉戰到了房間裡頭。
昨天晚上的展評,像是一頭饑渴的狂獅一般,不斷地強索著她,讓她在一次次的激情中喪失了理智,讓她沉醉在一波波的巨浪里。
她立刻將的被子裹在身上,不知道這麼早,他會去哪裡。
夏雨竹迅速察看廚房和浴室,空空蕩蕩的沒有人,他熟悉的身影並無在其中。
「該不會去買早餐了吧?」她自言自語著,刻意忽略心裡湧起的不安全感。
的不相信,展鄴會這樣離去,他肯定只是出去買個東西而已,畢竟昨晚的他實在是太累了,夏雨竹自我說服著,然後走進浴室沖澡。
水溫不再像以前那樣忽冷忽熱了,展鄴為她裝了台恆溫的熱水器,這樣冬天洗澡起來也會比較舒服。
想著房中每一個角落都有他的心思在,每一項傢具都是他挑選的,她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上了笑容,任由水珠對著她的臉衝下來,浴室里彷彿還殘留著昨天激情的痕迹,她閉上了眼,心裡浮現起昨晚那不羈的一幕幕。
夏雨竹的呼吸陡然有些沉重,她關上水龍頭,將身體攝於,強迫讓自己回復成原來的自己,自從遇上展鄴后,腦子總是有一些不該有的通想,一些令人面紅耳赤的退想。
穿好了衣服,本認為打開門之後,就會像上次,展鄴會出現在她眼前,但是小屋仍是空蕩蕩的,只有她一個人的影子。
「去哪裡了?怎麼會這麼久呢廣怎麼也想不透展地會去哪裡,夏雨竹長長地嘆了口氣,想走進廚房倒杯牛奶來喝,桌上卻有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咦?這是什麼?」夏雨竹好奇地拿起桌上的東西,那是一張紙,卻讓她的臉色馬上刷白了。
一張支票,一張為數不少的支票。
是她在酒店上班幾十年,都不可能賺到的金額。
夏雨竹拿著支票的手微微地顫抖著,上頭的簽名明明白白地寫著展鄴兩個字,是他留下來的。
當然,除了他,還有誰呢?他曾經說過,在離開的時候,會給她一筆報酬。
而這張支票就是他所給的報酬,是他這段日子住在這裡的房租,以及她出賣身體的金額。
夏雨竹自嘲地笑了,心裡卻碎成了千千萬萬的碎片,靜靜地淌著殷紅的血。
好戲!自己,真的好賤!
本來,她還以為展擬對她有一絲絲的感覺,到頭來,只是她自己在自作多情而已,展螂只是抱她當成買來一個女人,就像他們的第一晚,他說他買了她。
不知不覺間,她竟然真的把自己賣了,連同一顆完全不值錢的心,也給賣了。
她冷冷地笑著,沒想到自己還這麼值錢,賣到這樣好的價錢?
嘴唇在笑,但是她的臉頰卻濕透了,一顆豆大的眼淚直直地墜落在支票上頭,碎裂成點點的淚花……
***
香港
豪華的辦公大樓里,從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一切的景緻,男人背對著門口,靜靜地審視窗外,心裡有著滿滿的喜悅。
一切都已經進行完成,只要等董事會召開,他就得逞了。
展鄴啊,展鄴,無論你是生是死,這一切既成定局后,就不可能再挽回了。
男人覺得愉悅,嘴唇勾勒出完美弧度的笑容。
如果他擁有這一切,他將成為一個有魄力的領導者,而且最重要的是,千萬不要放親信在身邊,因為最信任的人,隨時都可能背叛你。
他低低地笑著,笑聲在喉嚨裡頭響起,帶起了一絲陰沉沉的氣氛。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他瞥向桌上的電話,已經下班了,竟還有人會打電話來,真是奇怪?
他走到桌旁,接起電話,聽到了熟悉聲音。
「喂,是我!」
展鄴的聲音在另一頭響著,他的心裡一驚,那種驚惶像是一隻小蟲子般,悄悄地深入他的心裡,造成一種莫名的恐懼。
他佯裝鎮定。「展鄴?你在哪裡?我好擔心你!」
另一頭的聲音有些模糊,展鄴的聲音也十分虛弱,他輕輕地說:
「我還在台灣……天。你絕對不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回事?你為什麼還在台灣?」其實他更想問的是,為什麼他還活著?
展鄴繼續說道:「我被人追殺,好不容易從那人的手中逃出來,我躲了好一陣子,現在比較安全了,所以我趕緊打電話給你。」他突然頓了一下。「你,肯定擔心極了吧!」
不知為何,展鄴說這句話時,竟讓他心裡有些顫慄。
「當然,還好你現在安全,我每天都為了你提心弔膽的,你知道嗎?」他演著戲,連自己都幾乎相信這是真的。
「對了,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公司裡頭一切都還好吧?」
他笑了。「當然好,有我在,你還不放心嗎?」
只要董事會一召開,展鄴就不再是公司負責人,而他也可以逍遙了。
「我知道有你在,我當然可以放心。」展鄴也笑著。
那笑聲令他有幾份陌生。「你……在哪裡?我馬上派人接你回來。」他假裝急切地問,事實上,他也十分急切,必須趕緊除掉展鄴,不能讓他回來破壞這一切。
「我說了,我還在台灣……我在中部一個小鎮,我告訴你住址,你要聽好!」
展鄴接著念了一段住址,他連忙拿起身旁的紙張,非常仔細地抄寫下來,像是抄寫著生死簿一樣。
他抄寫完了地址,眼神凝住一股殺氣,他低低地說著。「你好好在那裡等著,我會去接你。」
展鄴的聲音充滿了信任。「我等你來。」
「放心吧。」他輕輕地掛了電話,雙拳突然緊緊握起。
展鄴居然沒死?他撥了個電話,氣急敗壞的神情表露無遺。
「你們辦事未免過於草率,居然沒有殺了他?」
對方懶懶地說:「您說是哪一條命!」說得彷彿人命只是草芥一樣。
「我不管,這是他的住址,我要你們立刻要了他的命。多少錢我都給。」他一連串地念出方才抄寫的住址,才說完,對方的聲音又懶懶地響起。
「哼!看來你真的是不死心。」
他不但對方的意思,但這聲音卻讓他警覺起來,覺得一股奇異的熟悉感,然後他恍然大悟,抬頭,赫然看見兩個男人走進他的辦公室。
一切,真相大白。莫隱凡手上拿著手機,又懶懶地對他說了句,陰險笑著。
「你竟然沒認出我的聲音!」
說完,他揚起手上的手機。「我早就動手腳了,你打的電話不會撥出去,而會直接轉到我的手機里。」
莫隱凡的話,讓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而展鄴,則從莫隱凡身後走出來,一臉凝重神色,那是被背叛的屈辱。
「高偉,沒想到,真的是你?」
辦公桌前,會議椅上,正是高偉。
高偉,展鄴多年的同窗好友,只要他有什麼,高偉就有什麼,他們在同一層樓里辦公,甚至連辦公室都一樣大小。
高偉笑了,他喜歡笑,燦爛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像個小男孩一樣天真無邪。
「你終於回來了?真好啊!」他上前想抱住展鄴,卻被展鄴一手推開。
「托你的福,我的命還留著。」展鄴冷笑著,反諷他。
展鄴覺得痛心,雖然事前已經知道自己是被高偉背叛,但是真正面對他,仍是覺得很難過。
他與高偉從國中開始就是好朋友了,他們兩家交情不錯,不過高偉的父親因為生意失敗而自殺,家裡頓時陷入一片愁雲修霧中。
為了幫助高偉,他獨排眾議,與父親爭執不休,將高偉帶在身邊,視為自己兄弟,並將他當成最信任的左右手,甚至讓高偉的職位與自己一樣平等。
父親也將退休了,就在他要接管公司之際,他先到台灣拜訪一些父親過去的老友,沒想到竟然遭此暗算。
之前,公司有些帳目的虧空讓他對高偉產生懷疑,但他說服自己,高偉是他的好友,不可能背叛他的,但事實卻證明了他就是叛徒。
展鄴痛心疾首。「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什麼事情可以讓他不顧多年的朋友道義,不顧自己對他的信任與託付,反而讓他要了自己的命?
「因為,我不想當你的陰影,我要證明,我也有能力經營一家公司,而且做的有聲有色。」高偉仍然笑著,不過已經不再虛偽,他的笑容帶著一的陰狠。
他早就背著展鄴的信任,不知不覺變賣了公司的許多股份,他企圖一步步地將公司虧空,當展鄴死亡失蹤,公司群龍無首,必須找出一名替死鬼來接管,而當展鄴的表哥接收公司之際,就將是這家公司倒閉的時候。
到時候,他會帶著一大筆金額浩浩蕩蕩地另謀出路,憑著他過去與展鄴的交情以及學習的經驗,客戶自然少不了,他可以想像自己公司的聲勢浩大,重新以父親的名號建立一個新格局,不用再屈就於展鄴的腳底下。
他都盤算好了,只等著董事會召開而已……
但是,展鄴居然沒有死,而且回來揭發他的一切。
「我何曾讓你當我的陰影了?」展鄴不明白,自己對他難道還不夠好?
高偉冷笑。「沒有?所有人對我畢恭畢敬不是因為我高偉,而是因為你展鄴,你難道不知道?」他瞪大了眼睛,彷彿發泄千百年的怨恨。
「你永遠以高高在上的姿態來踐踏我,我父親自殺,你就自以為是救世主滯著我進人公司,又自以為對我公平,但是對其他人而言,我只是你展地所養的一條狗而已!」
他的話讓展鄴覺得不可思議。「阿偉,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成比我低下的人,我……」
「你住口!」高偉大喝:「你以為我們還停留在國中打籃球的天真時期,還是高中一起泡馬子的時候,你以為人跟人之間,真的會有『合作』兩個字嗎?你太天真了,展鄴,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阿偉,你什麼時候變成這樣?」他的話讓展鄴幾乎不認得他。
就在他第一次知道高偉所接洽的股份帳目不對時,他仍私心地為他開脫,為他說話。雖然有疑惑,他仍是選擇相信他,但是……高偉早就不是過去的高偉了。
「變?人總會變的。」高偉聳聳肩,無所謂的模樣。「或許,不是我變了,而是你從來沒有認識過我。」
高偉又笑了,那笑恢復成過去的模樣,如同陽光一樣絢爛的笑容。
幾名警察從外頭進人,早將高偉所說的一字一句都當成了呈堂證供,他們將他以手銬扣好帶走。
展鄴靜靜地看著高偉被帶走,心裡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種心境,很像是被掏空一樣。
莫隱凡拍拍他的肩膀。「喂!別再惋惜了,不是早就料到的嗎?」
展鄴苦笑。「是啊!不過多少還是有點感慨吧!」
「哼!感慨啊,我才有感慨呢!」莫隱凡冷哼著。「當了你的表哥這麼久,你對我也沒這麼好過。你想想看我的辦公室才這麼一點點大而已,哪像他這一間,看到的夜景還這麼美哩!你說我該不該感慨?」
展鄴被他的話給逗出笑意。「誰不知道你有懼高症,我可是體恤你!」
「哼!對了,為什麼你當初沒懷疑是我唆使殺手把你幹掉?而且還第一個跟我聯絡,你這麼相信我?」
聞言,展鄴緊緊地摟住莫隱凡的肩膀。「算了吧,只有我知道你每次一碰到公司的事情,都會偏頭痛而且性無能,這樣你還想當總栽?」
莫隱凡立刻出聲警告。「如果你這話傳出去,我可真要買殺手了。」
「哈!我知道。」展鄴笑了,頓時覺得心情輕鬆許多。
他逐漸頓住了笑聲,眼睛望向了落地窗外的景緻,腦海中卻浮現一張嬌俏的臉龐……
***
「小雨,嫁給我吧。」梁漢成的聲音讓她頓時喪失了思考能力,只能愣愣地瞪著,眼前這一大束鮮紅欲滴的嬌艷玫瑰花。
半晌,夏雨竹才艱難的開口。「學長,這是……」
自從展地離開之後,她只覺得身體一直不大舒服,頭昏嘔吐的癥狀不停地困擾她,但她不願做個不負責任的員工,因此仍會支撐著身體到「生活咖啡館」上班。
她知道梁漢成看了心疼,總是要她回家休息,但是休息多了總惹人非議。
於是她向梁漢成提出辭呈,希望趕緊找新的會計接手,交接之後就可以離去。
反正,現在已經有了吃喝不盡的錢可以花用,雖然那是她賣了自己得來的。
梁漢成約略知道她的情形,知道展鄴的離去,知道她的受傷,他十分體恤她的心情,便答應了她的要求。
她不是不了解梁漢成的心意,但是對他,她始終只抱著極度的感激,若不是每次有他適時伸出援手,日子恐怕不會這樣順利,但是,感激不是感情,無法勉強。
就連張凝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勸她,要她去看醫生,早點確定自己是不是已經有了身孕,然後提早做決定。
要她再試著接納別人的感情,不要因為一個不告而別的混蛋,而耽誤了自己一生,要她可以看看梁漢成,聽聽他的聲音,感受一下他的感情。
夏雨竹正處於低潮中,她一項也不想接受,只想靜靜地在家裡舔揪著傷口,靜靜地等待這種被傷害的感覺復原。
夏雨竹覺得胃裡一陣翻攪,又想吐了,她知道自己這樣的情形不對勁,但卻膽小的不敢面對,猶如當初她總是不敢詢問展鄴的事情一樣。
現在的她,還無法決定當自己真有身孕的時候,她要怎麼處理。
所以只有選擇逃避一途。
她看梁漢成紅了一張臉,斯文的表情是不自然的神色,靦腆極了。
「學長,你別開玩笑了?」夏雨竹不明究理,只是望著他的表何,不敢相信。
梁漢成抓住了她的手,眼中是滿滿的誠懇。
「小雨,我不是開玩笑的,我也大概知道你的情形。張凝告訴我,你可能有身孕了,這事情不能夠拖延,所以我決定向你求婚。」
梁漢成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大勇氣,他只知道自己只有這次機會了,雖然夏雨竹肚子里懷的孩子不是他的,但是他有自信必定能視如己出。
他愛夏雨竹,他必然能夠愛屋及烏。
面對他的誠懇,說不感動是假的,夏雨竹輕輕地皺起眉頭。
「被既然這麼跟你說了,你該知道我若有身孕,這孩子也不是你啊?」
「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是上回那個男人的。不過我更明白的是,那個男人傷了你的心,雖然在你心裡我比不過他,但我相信我愛你的心情,他絕對比不上。」
梁漢成認真地說著,第一次將情話說得這樣流利。
「學長,可是……」夏雨竹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如果我真有孩子,這樣對你不公乎。」
她無法相信一個男人能忍受這種情形,自己的老婆懷著別人的孩子卻不在意。
「坦白說,我是有些在意的。不過我們認識這麼久,你也知道我很愛小孩,雖然他不是我的骨肉,但他是你的小孩,我想我一定會好好地疼愛他。」梁漢成深吸了口氣,艱難地笑著。
他的保證讓夏雨竹心裡暖暖的,卻也是痛的。
如果她愛上的男人是梁漢成的話,該有多好。
偏偏,她卻對一個謎樣的男人死心竭地,愛得這樣深切。
或許她應該要如張凝所說的,好好看看眼前這個對她好了幾年的男人,不應該再繼續把精神浪費在展鄴身上了。
不過,付出的心,應該如何才能收得回來?誰來教教她吧?
就像梁漢成一樣,為什麼他會這樣傻氣呢?但是卻使得讓她覺得心動。
「你保證,若我有孩子,你也會對他好?」雖然不確定,但她仍是問了。
梁漢成用力點頭,承諾著。「當然,我保證,我會是全世界最好的父親。」
看著他堅持的保證,這是展鄴未曾做過的。
夏雨竹眼前模糊了,她接過梁漢成的花,沉靜地吸取著玫瑰花的香氣,思緒飄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