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嗚……」
睡夢中,曇衫輕皺起眉頭,發出呻吟。
「曇衫?」
掀開了白帳,元坤小心翼翼的查看情人的情況。
他原本是要告訴他該準備赴宴了,可是卻發現他仍沉醉在午睡的夢境中。
「不……不要!」
曇衫搖頭喊著,依稀可見他額上豆大的冷汗。
元坤見事情有些不對勁,連忙搖醒被夢魘所困的他。
「曇衫?」
「啊!」他猛然驚醒,回到了現實的世界中,然而眸中依舊盛滿對可怕夢境的驚恐。
「你怎麼了?曇衫?」
元坤輕輕揉拭著他額上的汗珠,憐惜地問著他:「做了惡夢嗎?瞧你……滿身是汗!」
「嗯。」曇衫露出了一絲笑顏,然而他的臉色依舊慘白。「幸好只是一場夢。」
元坤在他的額上輕啄了一下,給了他一個微笑。「快起床,你的午睡可真長,御花園夜宴可是不等人的。」
「啊!真的天黑了。」
曇衫記得自己只是小睡了一會兒,怎麼一醒來就已經天黑了?,
「快讓宮女們替你打扮打扮,我等會兒再回來看你。」元坤在他粉紅色的唇瓣上烙下一吻,隨即離開了房間。
或許就是因為睡太久了,所以才會做那種怪異的夢吧?
看著元坤離開的身影,曇衫的心情不禁沉重了起來。
雖說是夢,可卻又像是真的發生過,清晰的影像在腦中盤旋不去。
他夢見了一個與自己有些相似的女子,與元坤十分親密地走在一起;而自己則藏匿在一片曇花花海中,偷窺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曇花的香味濃郁而醉人,教人瘋狂、令人窒息;而從他胸口冒出來的那把熊熊妒火,簡直要讓自己葬身火海中。
只要沒有她的存在——
曇衫甩了甩頭,排拒這種幾近醜惡的妒意;這夢境彷彿真實上演過,但他就是想不起來,這更加重了他的恐懼。
曇衫害怕,是否自己那段幾乎空白的記憶里,真的有太多令人震驚的事實。
***
「笑一笑啊,別老是綳著一張臉。」
雷玉握緊了酒杯的手微微地震了一下,險些要將杯中的酒液給灑了出來。
那個名為自己丈夫,卻又比誰都還遙不可及的太子殿下,正站在自己眼前。
「別這麼拘謹。你該知道夜宴是不拘小節,讓大家在御花園裡賞花飲酒的吧?」
「知道。」雷玉望著修佑,唇角勉勉強強地牽動了一下。
她來這兒幹嘛?被人嘲諷嗎?
她的丈夫與小叔同時愛上一個孌童,她在這兒只不過是一個名為太子妃的傀儡罷了!要不是知道曇衫今晚也會來,她根本不想來這兒丟人現眼!
她老早就想好計劃了。
「太子殿下。」
見到侍衛匆匆來報,修佑連忙丟下自己的妃子走到一旁聽著下屬的報告。只見侍衛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的臉上隨即露出了一個淺笑。
他今天精心設計這場宴會,就是為了這個計劃中的最高潮。
他老早就想好計劃了。
這一對新婚夫婦,各懷鬼胎,就等著主角來臨……
***
「快出來,曇衫,咱們可不能耽誤了夜宴的時間。」
元坤有些焦躁地往寢房裡喊著——那些宮女們已經把曇衫「抓進」寢房裡兩個時辰了,可還是不見動靜。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我可要進去了——」
「殿下請等等!」
一個宮女連忙探出頭來阻攔他。「曇衫公子馬上就出來了,請您再等一下。」
「你們究竟把曇衫打扮成什麼樣子了?」元坤忍不住抱怨:「怎麼那麼久都沒見著人?等會兒父皇又要罵我們晚到了……」
只見宮女輕掩著嘴笑了,「殿下是等不及看曇衫公子的樣子吧?」
「我……」
一陣難得的紅暈爬上了元坤英俊的臉。
他是那麼樣的美麗,而他對曇衫的愛竟完完全全逃不過別人的眼睛,他的確是想早一點看到曇衫的模樣。
他是深深地被曇衫所吸引了。
他眼中那種渴求著自己,希望自己愛上他的慾望,燃起了元坤再活下去的希望。
他希望能早日解開曇衫身上的毒,並讓他早日恢復記憶。他寧願終生不娶,與曇衫……
「啊,曇衫來了!」
他慢慢地轉過身……
驚為天人。
他的腦中突然浮現了這四個字。他屏住呼吸,眸子沒有眨過一下;不,應該是說捨不得眨,他害怕自己會錯過任何看著曇衫的機會。
眼前的可人兒就像是幻化成人形的花精,如夢似幻,美得不像這俗世中的凡人。
他身著一件西域進貢由白紗織成的薄衫,只要輕輕地轉身,白紗便會輕盈地揚起,像只靈巧活潑的白鳳蝶;他的發以白色絲帶整齊地系成了髻,可卻特地留下兩旁少許烏黑的青絲。
他擦了一點粉,嬌嫩唇瓣亦塗上些許朱紅,一雙靈活的大眸子轉啊轉的,不安地看著他。
「很奇怪嗎?」
站在呆愣住的元坤面前的曇衫,有些怯生生地偷睨著他。「我……我這樣是不是……很醜?我明明……明明說不要抹胭脂的,可拗不過她們,硬是給擦上了些胭脂水粉……」
天!他一定很醜。
曇衫的一顆心沉到了谷底,瞧瞧元坤看見他的樣子都呆了;他這個模樣必定丑得不得了!這樣怎麼出去見人呢?這可是會丟了捷月王的臉。
「我、我現在馬上去洗掉!」
曇衫連忙轉身,急急忙忙地就想往房裡走,卻被元坤一手抓住,讓他順勢往元坤的胸膛倒去。
「誰要你去洗?」
「可是……可是我這樣不是很醜?」曇衫不安地囁嚅著。
「誰說你丑?」元坤的笑容看起來似乎相當開心,「你這麼好看,任誰都會看得發獃的!」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用力地摟著這個沒自信的小人兒,「我們到御花園去,讓所有的人都羨慕我擁有這樣的你!」
呵!他說他是他的。
心裡讓那一份被佔有的幸福,填得滿滿的……
***
待他們來到御花園時,見著他們的人無不驚嘆。
曇衫就像一朵綻開在月夜下的神秘曇花。
正在御花園賞花飲酒的眾家大臣,莫不為這傳聞中的人物感到驚訝。
「他們為什麼要那樣看我?」
對於這樣的場合,曇衫顯得十分地不自在,許多陌生的眼睛就這麼盯著自己瞧。
「那是因為你比他們賞的花還要美的關係。」元坤雖面帶微笑的回答,可他的心中卻也十分在乎那些投注在曇衫身上的目光。
他是他的!這一輩子除了他,他不會讓任何人碰他。
「五殿下,陛下正在找您呢!」
「哼!」
元坤悶哼了一聲,對宮女傳來的皇上旨意頗不以為意。「你先入座,等會兒我就回來。」
「嗯。」
他實在捨不得把這樣的曇衫放在這些垂涎的眼光前,可無奈皇命難違,而且他已經看到悅泰帝正往他們這兒瞧。
元坤快步地跑了過去,留下曇衫一人。
正當曇衫不安地坐在擺設好的椅子上,四處觀望時,一名太監悄悄地遞上了修佑送來的精緻小酒壺。
「曇衫公子,這是太子殿下賞賜給您的。」
「咦?」
修佑居然會送東西給他?
曇衫覺得十分不可思議。自他來到鼎雅殿後,已經許久沒有修佑的消息了。即使他還為了他投湖自盡……
兒曇衫發愣地看著酒壺,太監殷勤地提醒他。
「這是太子殿下私藏的好酒,請曇衫公子飲一杯,好讓小的回去交差。」
「多謝。」
也罷,飲下了這杯酒,就當自己在雪澤閣的那一段生活都已隨著投湖自盡時的自己,一起沉到湖底了。
他拿起了酒杯,飲下了那芳香四溢的酒汁。
***
「聽說你把修佑送你的孌童也一起帶來了?」悅泰帝問著心不在焉的元坤,皺起了眉,「為什麼帶他來?」
「兒臣認為這並無不妥。」元坤連忙說:「各大臣都可以帶自己心愛的妻妾,為何兒臣就不能帶喜歡的孌童?更何況……」
他看了看站在悅泰市身旁的修佑一眼,「那是皇兄給兒臣的重要『禮物』。」
「你……唉!」悅泰帝對於元坤的態度有些不滿,「你多少也要替太子妃留一點顏面。這孌童在宮中引起多大的風波傳聞!更何況這可是宮裡的夜宴,你莫要像平日那樣放蕩不羈,在此丟臉!」
「曇衫是個很貼心的少年,您見著了他后,一定會明白那些流言都是不實的。」
「是嗎?那你倒是帶來給朕瞧瞧。」
匡唧!
一陣突如其來的響聲打斷了悅泰市的話,眾人紛紛往發出聲音的地方看去,只見——
「曇衫!」
元坤大喊著,只見曇衫倒在地上,一身白衣已濕透。
「這是怎麼回事?」他顧不得宮廷禮儀,氣急敗壞地趕到曇衫身邊,「我只離開一下子,怎麼會變成這樣?誰弄的?」
「殿……殿下饒命!」
在一旁負責茶水的宮女臉色慘白,跪著說:「曇……曇衫公子……說他頭昏……很口渴……要奴婢端茶過來……可就在他伸手過來時,就……就把……小的手上所有的茶水打翻了。」
「不愧是以色侍人的孌童。」
雷玉的聲音由元坤身後冷冷的傳來:「連這樣的晚宴,也要穿得如此暴露,假裝暈倒好引起大家的注意!」
「他不是裝的!」元坤忍不住對這仍嫌陌生的皇嫂大吼:「他是真的有病。」
「有病?的確!他只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腦子裡一片空白的獃子罷了!」
「這名少年看起來的確清秀漂亮,像個女孩兒似的。」悅泰帝緩緩地說道:「但可能真的沒什麼本事……」
眾目睽睽之下,太子妃和捷月王互相叫罵,為的只是一名無名無份的少年;悅泰帝原本想要阻止兩人的爭吵,卻在此時——
「不是的……」
從曇衫口中發出了微弱的抗議聲。
「曇衫?」元坤驚喜的看著他,「你怎麼了?要不要回房?」
他露出了一個微笑,那眼神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元坤有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懷中的曇衫——
「我睡了好久的覺,現在醒了,當然要好好的表現一番,怎能回房?」
元坤凝視著曇衫深邃的眸子,他突然明白了一切。
那一朵神秘的曇花,此刻已悄悄綻放出耀眼的光芒。躺在他懷中的曇衫,已經完全清醒。
「草民曇衫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離開了元坤的懷抱,恭敬地跪在地上,「引起這麼大的騷動,讓聖上受驚了,實因草民染病,一時暈眩不支倒地,願以劍舞增添夜宴興緻,以娛皇上身心。」
舞劍?
在場的人都嚇了一跳。一個以色侍人的孌童,竟有如此大膽的提議?
「若是沒有自信,可別在皇上面前現丑了,快退下吧。」雷玉忍不住脫口而出諷刺他。
「太子妃請放心,曇衫自當盡全力表演。」
他話都還未說完,便隨手一掀,將鋪在桌上的布巾揚起,系在身上。
「哦!」悅泰市倒是被他以紅巾遮蔽濕透的白衣的動作給吸引住了,「就讓他表演吧!賜劍。」
夜風,沁出黑夜的一絲清涼。
曇衫紅白相間的身影,在夜色里如一道火焰,手上的長劍,隨著曇衫優美的身段,閃著銀白色的柔光。
沒有人發出聲音,除了宮中樂師所奏的樂曲外,在這夜色中,沒有人的目光移開那個正在舞動的人影。
他真的好美。
那種純凈的氣質,像幽谷里初現的一道晨光,讓人留戀、心醉他的純潔。
「曇衫會舞劍?」
在元坤身旁的阿順瞪大了眼睛,「可是他不是——」
「噓!」元坤連忙捂住了阿順的嘴,他可不想任何聲音讓曇衫分神。
直到今日,這位集三千寵愛於一身,謎一樣的人物終於現身在所有人面前。
眾人皆被他給吸引住,他一點都不像是出身低賤的平民,就像是家世良好的貴族子弟。
然而他的表演,卻讓這場夜宴更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息。
***
夜深席散,在鼎雅殿中——
「我就知道你會來。」
看見元坤靠在門邊的身影,曇衫的反應倒是出奇的冷靜。
「你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嗎?」
元坤凝視著坐在床上的人兒,慢慢地走近他。那頭烏亮的青絲隨意地披散在身後,眸中的光芒有著一種與眾不同的寧靜。
「我隨時都可以說,但你有心理準備聽我的身世嗎?」
曇衫那張漂亮的臉孔,有著一絲怯意。
「怎麼說?」元坤倒是被他的樣子給惹笑了,他坐在床沿,伸手摸著情人的臉頰。「難不成我們真的是仇家?還是你企圖行刺皇上?」
他苦笑地搖著頭,「都不是。」
「那我就不用害怕什麼了,你說吧。」
曇衫的眸里映著元坤深情的倒影,他最愛的男人想知道他不為人知的一面。
也罷,該是坦白的時候了。
「我是崔玄瑛同父異母的弟弟,崔玄譽。」
「你……」
看著元坤吃驚的表情,他明白情人心中的震驚。這也應該震驚的,誰能預料到自己會先後愛上有血緣關係的姐弟?
「崔……崔相國有兒子?」元坤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可他從來沒有說他有兒子啊,他只有玄瑛一個女兒而已。」
「我是我爹的丫環生的,一出生便被送往侍衛家中秘密撫養。」他幽幽地說道:「因為我爹是靠正室娘家的地位才爬上相國這個位置,我娘因難產而死,我不能存在,也沒有必要存在。」
「難怪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眉目之間與玄瑛有些相似。」
「我看著你六年了。」曇衫的語氣,平淡裡帶著一抹訴說不盡的憂傷。「我在相國侍衛家中長大,習得一身武功;相國府沒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只當我是個棄嬰,做著下人的事。」
「六年?」他感到震驚,「你……你什麼時候見過我?」
「我在爹的葬禮上看到你。」曇衫看著元坤,臉上浮是憂愁。「然後看著你每天與玄瑛同進同出,我的心裡有著一股可怕的妒意,隨著我的愛意滋長……為什麼姐姐那麼幸福?有了你這樣的一個男人,有著名正言順的地位——」
他愛她身邊的男人,愛了六年。
然而她卻將深愛他的男人棄之不顧,只是死心地守著舊情人。
或許他和姐姐的確是有相同的血緣,姐弟兩人都只能鍾情一個男人,心裏面不能再允許第二個人進入。
「姐姐死後的那三年,你一蹶不振。」曇衫望了元坤一眼,語氣有些發抖,「原本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兒、太子的最佳人選,此刻卻變成瘋狂縱慾的可憐人……我好想不要再做個相國府的幽魂,也不想再隱瞞我的身份,我想要安慰你。就算,你當我是姐姐的代替品也無所謂。」
「曇衫……」
元坤吃驚的瞪著他,他的眸子里,多年苦戀的淚光閃爍。
他確實感受到他激烈的愛。
他對元坤露出了一抹苦澀的微笑,「然後,修佑出現在我眼前。」
「修佑?」
「他告訴我,倘若我可以幫他,那麼我們便能各得其利。」他慢慢地將所有的事情一一道出:「他雖然僥倖成為太子,可悅泰帝仍是最疼愛你的,他必須讓你永遠被皇上所冷落,直到他登基。否則他的太子之位永無安穩的一天。」
「這太荒謬了!」元坤激動地說著:「我根本沒有想當太子的意願,他大可安心!」
「但是他可不這麼想。」曇衫繼續說道:「他讓我去迷惑你,讓你無心於政務,然後再從你捅的樓子里抓你的毛病,讓你被廢為庶人,到時候,你就只屬於我一個人了。
我聽了他的話,為避免有人起疑,也怕我被捕后說出所有計劃,我服下了他提煉的葯,忘記了我所有的記憶,並封住自己的穴道,只要一提氣練功,我便會吐血中毒而亡。」
「什麼?」元坤大吃一驚,「你怎麼這麼傻?你為什麼要用這種蠢方法接近我?」
「我沒有其他方法可用。」曇衫露出淡淡的微笑,「我是個不存在世上的人,卻偏偏愛上皇子,如果能用我短暫且空白的一生來獲得你的愛,就算是死了……我也願意。」
「曇衫!」他痛苦地喚著情人的名,「難道你要讓我再嘗一次生離死別的痛苦嗎?你為什麼要這麼傻?」
「因為我想要你。就算是吃下毒藥我也無所謂。」曇衫將元坤頭輕輕地抱住,「只要你看著我、愛著我,只跟我一個人在一起,我什麼都可以不要。」
「我也是。」元坤蹙起了眉,英俊的臉上充滿對他的憐惜。「我只願跟你一人白首到老……」
「不要哭……」曇衫哽咽地抹去了元坤頰上的淚痕,「你知道我不要你痛苦的,否則我不會來到你身邊。」
「可你這樣做卻讓我痛苦!」元坤緊緊抱著他,「你一定要撐下去!我不許你在我面前死掉!我一定會找出方法救你的!」
淚水,從短暫的幸福上滾落,他滿足了。
他真的找到了真心愛他的男人,就算死了也無妨。
因為他愛他,他愛他啊!
「抱我……」曇衫小聲地在他的耳畔說著:「我不要那個崔家給我的姓名,在這裡的是曇衫……被捷月王所愛的曇衫!讓我感覺我仍活著、被你愛著……」
他擄獲了情人的唇,瘋狂的汲取只屬於他的甜蜜,不讓曇衫有一絲喘息逃過他的捕捉。
他吹熄了燭火,將紗帳解下,只讓月光在這裝滿濃情蜜意的屋子裡流連。
元坤輕柔地撫著他的身體,慢慢地解下他身上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