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醒了嗎?」有誰撫摸著她的額頭。

「看到我了嗎?我是一鳴。」

「一鳴?」努力睜開眼睛,恍惚中看到一個影子,「活著?」

「是的,是占卜師在最後的時候用她的血救活了你,她說她已經老了。」

這樣啊。亞米閉上了眼,又沉入了睡夢中。

昏迷了整整七天,當亞米再次醒來時,一切都有了變化,以前一直無法進入叢林深處的羅新軍隊不知怎的就找到了路。

天然的屏障消失了,星落帶著人去應敵,而在後方則人心惶惶。

馬蹄的聲音,由遠及近。

「只發現帳篷,狄司人應該又轉移了。」

「這有血跡。」

隱藏的星落心動了下,看了眼身旁的星羅,把身子小心地藏在叢林的影子里。

出現的人並沒有穿著羅新士兵的衣服,走路輕巧無聲,訓練有素,行動迅速卻不張揚,有點兒接近叢林顏色的服飾說明他們不想泄露行蹤。

「血跡就到這了。」最先到的人恭敬地對一個蒙面的人說著。

蒙面的人把身子彎下,摸了摸血跡,「很久了。」

聲音低沉喑啞。

「叢林里太危險,請主人速回。」

蒙面的人卻沒有動,眼迅速地向四周看了看,「她就在附近,仔細地搜。」

身邊的人迅速散去。

星落把自己更深地隱藏在了樹影里。

「主人……」猶豫的聲音說明了那些人的擔憂,只是蒙面的人執拗得可怕,冰冷無情的眼看著地上的血。

「主人,為何不派軍隊把狄司一舉殲滅?」

蒙面的人沒有說話,忽然看向遠方,半晌后才道:「不想讓她傷心。」

星落的心又動了下,難道……對上星羅的眼,竟和她的一樣!

就在此時腳步聲臨近,動不了分毫。

「有消息了嗎?」亞米喝了口葯問。

一旁的一鳴點了下頭,「星羅的消息,好像是羅新王親自帶的兵。」

亞米沒有出聲。

「難怪那麼快就進了叢林,真是厲害。」一鳴邊說邊用眼角掃了亞米一眼。

亞米低頭喝著苦得要命的葯。身體還是很虛弱,聽一鳴說要完全恢復還要等上三十多天。

「不過這也太冒險了,但對我們來說真是個大好的機會,你說是嗎,亞米?」

亞米咬了咬唇,「如果是現在的星羅,只是保存實力而已。」

「這樣嗎?」

「嗯。」亞米說完,抬眼看了眼一鳴,「你在他身邊時間也不短了,應該知道他的手腕。」

一鳴微挑了下長眉,「那你說我們該怎麼做?」

「能躲多遠就躲多遠,趁他還沒打過來。」

「沒有別的辦法了?」

亞米沒有看一鳴,她知道一鳴會有怎樣的一副表情。那又如何?對她來說該做的已經做了不是嗎?爺爺的願望已經實現,還要她做什麼?

「亞米。」把頭俯下,貼近亞米,直直看入那雙翠綠的眼,「你應該知道他要的是什麼吧!」

亞米不說話。

「亞米,你真覺得在他的追擊下我們可以全身而退?」

亞米的臉色沒變,心卻動了。是啊,怎麼會忘記他是多麼執拗的一個人,一旦下定決心就決不放棄,冷酷無情地對待一切障礙。嘆了口氣,「好吧!好吧!」無奈地把頭一側,「也許我們可以給他設個套。」

「說來聽聽。」一鳴露出瞭然的表情。

亞米深吸口氣,明知是火坑還得跳。

「他們人很多,卻都是小部分地前進,看來這次他很著急,這是他的破綻,我們要善加利用。」亞米努力維持著臉上那種冷冷的表情,看著面前的一鳴說著,「那我們就把他們一塊一塊地吃掉。我們最好的夥伴是叢林,羅新的軍隊不可能全數進來,為了行動方便,補給也不會太多。我們只要小心他的埋伏,引誘他們走入叢林深處,這個叢林自然就可以幫我們解央他們,星羅做事很小心,這可以靠他。」想了下還在那邊和羅已對抗的星落,亞米皺了下眉,真的要把矛頭對準他嗎?腦海里浮現出他絕望的神情,那雙眼地怎麼可以忘記?

沒有地圖,人也沒有受過太多的訓練,而敵人……不要慌張,沒有絲毫退路的仗,絕不能輸。只是這樣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必需冒一次險。看了眼身邊的人,把最精銳的人保留下來,過幾日,才是真正的較量。

如果這是命運,那就這樣吧!她忽然想開了似的笑了,就這樣吧!羅已,把你的心傷到這樣的程度,你總會恨我了吧!

不大不小地鬥了幾次,幾乎在亞米沉不住氣時,星羅帶著哭腫的雙眼回來了。

「怎麼了?」亞米忙問。

「姐姐……」

亞米心裡一驚。

星落是族長,如果她被抓……心被揪緊,「不要慌,星羅。」緊緊握住星羅的肩,要穩住要穩住。腦海迅速想著,這……也許是個機會。

然後開始求和。

一鳴聽到這個主意后看著亞米,只是微笑。怎麼也猜不透一鳴這個人,有時候甚至比羅已還要難以琢磨。

「這樣的話,就只有那個地方了。」一鳴說。

亞米看他一眼,對,只有那個地方了。

星羅看著他們,問道:「你們該不會說的是……」

亞米苦笑了下,「對,是母親泉。」

「亞米!」星羅大驚。

只有那個地方是羅新人千方百計都無法接近的聖地,只有那個地方被稱為最最神聖的存在,它是狄司最重要的土地,它的每一寸都流著狄司人最寶貴的血,如今他們卻要讓狄司的敵人前來?

「我知道,可我必須要去那。」笑了笑,亞米眨了眨眼,而且我們又不是自投羅網。

知道他回來,也知道他為什麼來。在信上暗示著自己也會去,那個平時很懂得冷靜的羅已會慌亂起來——十年了,這點了解還是有的,只是用自己做誘餌有點兒卑鄙了。隨便怎樣都行,她只要完成計劃就好。布置好了一切,只等著魚兒入網。

入夜,很久才有了馬蹄的聲響,一隊人馬不急不緩地走來。訓練有素的人四下張望著,警戒著。

只是早已布下的局,慢慢收攏著,看著等待中的獵物一步步踏入。

在母親泉的旁邊,靜靜地端坐著一個人,為那些死去的亡靈祈禱著。一定有什麼在幫助著她,如此順利地完成計劃。

或者這些時候,他的心已經沒有了警戒,就像那時面對西方王時,他那種全力以赴想憑實力戰勝的信念一樣,他有時候往往會陷在自以為是中。這是他的死穴——那時有她提醒著羅已,現在當年那個提醒的她,在想辦法利用他的弱點。命運有時候真諷刺,不能去想,遠去的記憶只會妨礙自己的計劃。亞米看到在月下顯現出的臉,如此蒼白。

嗅到空氣中淡淡的味道,眉皺了起來。是誰布了一個局?祭祀族的亡靈嗎?羅已睜大了眼四處找尋著。

「亞米,你又一次騙了我。」久經沙場的人輕易感受到了四周的殺氣,羅已對身邊的侍衛使了個眼神,緊跟著的人把刀緊緊握住,重要的俘虜星落就在最顯眼的地方,起碼他還有這樣的一個籌碼。眼看著母親泉邊的人,羅已的臉冰冷沒有血色。

「我只要不再看到血。」亞米沒有絲毫畏懼地從母親泉邊站起,看向他,那麼恬靜。「這裡流了太多的血,羅已,我們都累了。」

「回到我身邊,亞米。」伸出的手,長久地停留在半空中。

「我的家人在這。」

「亞米,你以為這樣的話我還會對你說幾次?」

亞米看了眼天,「這話你就不該說的。」

羅已冷笑了下,「亞米,你的心好狠。」

「對不起。」最不該說的話。亞米把嘆息壓在心裡。指責嗎?算了吧!亞米走到他的面前,任他身邊的侍衛把隨身的劍抽出,直直地指向她。但只要羅已在,誰也不能傷她。她就是如此篤定。

「羅已,我們為什麼不能和平共處呢?一個友善的狄司不是更好嗎?」亞米柔和說著。

羅已的眼裡有什麼閃過,「怎樣的和平?」

「羅已,狄司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榮,它很累了,要休養,它可以成為羅新的一部分。」輕輕地笑著,亞米轉過了身,「你只要退兵就好,這樣狄司就可以和羅新長久地和平下去,時間一長,什麼狄司什麼羅新不還一樣嗎?」

亞米頓了下繼續說道:「對你們羅新來說,叢林太深了,即使得到也沒有絲毫的好處,而我們狄司是絕不會乖乖把它放在你的手裡的,羅新王。」

「若是求和的話,你的誠意在哪?」羅已眯起眼問道,他不信亞米的話,狄司和羅新的爭鬥持續了多少年,狄司豈是那麼容易屈服的?

「誠意,對一個無力抵抗的族群來說,拿出什麼樣的誠意都可以被漠視,那麼你認為我們該怎麼做呢?」

羅已眼底閃過無奈,「亞米,你在做什麼?」

「不做什麼啊……」話慢慢弱了下去,亞米笑了,伸出手,緩緩向羅已展開。

指間輕觸,帶著冰涼的體溫。

「你的手好冷。」羅已悵然地說道,一瞬間竟有些失神。

剎那間一道令人無法相信的寒光從頭頂落下,那是多麼堅定的一劍,直直地插到了羅已的前胸,血順著劍身流淌著,劃出一道妖冶的艷紅。

「王!」無數個聲音響起,慌亂的人向後退去。

那快得無法捕捉的匕首劃過了王的胸膛,所有的人都驚愣住了。王蒼白著臉,眼卻始終定在一個地方,眼裡波光粼粼,絕望至極。

下一刻,王的唇角勾起,眼神變得空洞。訓練有素的士兵已將呆站著的亞米圍困在了中央。而在另一邊,狄司的人只是遠遠地看著,一鳴站在最前面,雙眼演在樹影下,帶著那種慣常的輕慢,他的笑冷冷地凝結。

「不要動她。」王的聲音沒有起伏,血還在流著,神志有些模糊,恨已經到了骨里。

另一邊卻已經擺好了陣勢,一聲怒吼,伴著狄司百年來的憤怒,這一仗,他們要將羅新的王送到黃泉。

那是一場很慘烈的廝殺,狄司捨棄了它的族長還有一個叫亞米的少女。血將一勺都染紅了。

一鳴看著殘留在地上的血跡,沖身邊的星羅笑了笑,「你要記住,這裡還有星落的血。」

殺紅眼的雙方,早已忘記了還有一個重要的俘虜。殘缺的屍骸如何拼湊起生命?不知死了多少人,天黑了,幽幽的水光映著天上的月,月如一把匕首插在天的心上,清輝依舊。

冷冷的,有誰抱著他。無法睜開眼,他敗了嗎?胸口好痛,對,有人傷了他,他的士兵為了救他阻擋著那些衝上來的狄司人,好像忘記了什麼,是什麼?腦海里浮現出了一張臉,沒有血光,內疚地看著他,卻又那麼堅定。

有誰在耳邊說話。

「羅已,對不起,這不是我要的,我想傷了你后就可以威脅你放了星落,然後看你退兵,所以設了陷阱,卻不知道一鳴他們竟捨棄了星落,而選擇殺你,對不起!」

努力張了張眼,「亞米,好冷,沒有被子了嗎?」

「羅已,我會把你安全地帶回去的。」

「只有你和我嗎?」羅已忽然笑了,竟如孩子一樣笑了,「亞米,我們不在幽心宮嗎?」

「羅已?」亞米摸著羅已的額頭,為什麼羅已的表情這麼奇怪?「你還記得嗎?」

「亞米,我們又在玩捉迷藏嗎?」

「不是的……」亞米的話到這裡頓住了,她屏住呼吸試探似的問:「羅已,你在哪?」

「好痛。」羅已忽然喊叫著,緊緊抓住亞米的手。

亞米忽然變了臉色,一把捂住他的嘴,慌張地向四下看去,不會是一鳴帶著追兵來了吧!

「亞米。」掙脫亞米的手,羅已看著胸口上的匕首「哎呀」叫了一聲。

「不要動。」亞米忙按住他亂動的身體,還好自已刺的時候留了情,只是如果不快醫治還是有危險的。扶著羅已,感覺到腳下的泥濘,這條路還真是難走。

「我們要去哪?亞米。」

「我要救你。」亞米看著羅已的側臉,羅已受到刺激變得有點兒古怪,也許她可以帶著這樣的羅已離開,沒有狄司沒有羅新,只有他們,隱居到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那該有多好。

「亞米,我好怕。」聲音弱了下去。

亞米鼓勵著羅已:「不要怕,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我知道。」羅已溫和信賴地笑著,「我們早就說好的,不論如何我們都要在一起。」

「嗯。」亞米撥開面前的雜草,火光變得明亮,那分明是羅新的軍旗,一對對人馬來回巡邏,整個營地都那麼肅靜。

「所以……」脖子忽然變得冰涼,在耳邊低語一樣的聲音,「連恨都要是一樣的,好不好,我的亞米,我們一起下地獄!」

呼吸在瞬間停住了。

帶著血的吻伴著殘冷的笑意,羅已將胸前的匕首拔下,架在了亞米的脖后。

原來之前的是夢呢!亞米笑了,沒有絲毫心疼的感覺,因為麻木了吧!

「羅已,你這樣很危險。」她平靜地說著,「我去叫人幫你。」

「不要動,你以為我還會信你?」

「信不信由你,你把匕首一拔,傷口變大,失血過多怎麼辦?」

「不,亞米,你扶著我去。」

亞米真想大笑,「那麼剛才你故意裝成那個樣子,為的是怕我殺你?」

「是的。」

亞米的表情未變.「為什麼又要親我?」

羅已沒有回答。

「我去叫人。」亞米說著,站了起來,沒來得及移開的匕首在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淺淺的痕迹,血絲滲了出來,有點兒痛,卻被另一處的痛蓋住了。

在火光中被迎到了營地,亞米離得遠遠的,因為羅新的王在昏迷的最後一刻對他身邊的人說:「小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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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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