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大哥哥,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看的,其實,是你生氣的樣子。
因為關心,所以才會生氣吧?
因為重要,所以才會開心吧?
我喜歡看你生氣又著急的樣子,因為這世界上,只有你會為關心我,為我焦急。
這世界上,只有你會覺得我重要。
夏雨農緩緩地睜開眼睛,渙散的目光好不容易才集中對焦,在雪的臉上。那張臉啊真的是漂亮到不行,就算是氣急敗壞橫眉豎目,還是漂亮得不象話。
一時間他想不起來今夕是何年何月,自己身在何處……想不起來自己又做了什麼事情讓他那樣的生氣又焦急。
吃了太多的熱狗結果拉肚子?
感冒怕打針結果拖成了肺炎?
炒菜怕油噴到包得緊緊中暑?
是當道長的事情被他發現了?
還是單挑吸血鬼族長把肚子搞出了一個傷口?
到底他又落在哪一段只能在夢裡尋的往事中?
「解藥是什麼?」
「啊?」
「不解毒,就別想活過今夜。」
「喔……」
想起來了,他忘了他,蕭雪森忘了夏雨農而想要吸他的血,一個月的約定,約定的最終……那樣焦急生氣的表情,是因為食物差點報銷掉了嗎?
即便如此,還是覺得很快樂,快樂到一點也不想就此結束呢。
「解毒……沒辦法在這裡。」
「在哪裡?」
「家……我們回家好不好?」
「……」
抱起軟綿綿看來是根本不可能自己走回家的夏雨農,吸血鬼王的黑翼再次震開。
「你說什麼?」
「做我。」
「你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嗎?就是干-我。如果您還不懂我可以解釋得更具體,就是用你的××戳我的OO……」
「你到底還想耍我幾次?」吸血鬼王寒著一張臉,金色眸子像是要噴出死光那般瞪著卧在床上的夏雨農。
總是喜歡在那張床鋪上亂翻亂滾的他,現在卻虛到只能蜷曲著身體摟著棉被癱在那,連多動一下都覺得難受,連翻身的力氣都沒了,這樣病入膏肓的凄慘模樣,還開著那樣可恨的玩笑?
「我沒耍你,也沒在開玩笑。」
「……」上當過一次,怎麼可能上第二次的當?
「你不相信就算了,看是要看我死,還是去外頭幫我找個男人來干-我吧。」說完,艱難地拉起被單裹住了頭臉,不想繼續討論。
「……」這麼地不擇手段,就為了愛這身體內的蕭雪森?
但那蕭雪森早就不存在了,這樣也沒關係嗎?
和自己不愛也不愛著自己的人做愛,只為求他記憶中的那點溫存,如此自私又如此犯賤……到底被糟蹋的是夏雨農,還是被當作替代品的自己?
從來就沒那麼火大過,搞不好當年看見雨帶著刀子殺進聖殿時也沒這麼火大。用力地扯開了被單,心裡想著乾脆把這可恨到極點的人類打死算了,卻看見被單下的那張臉滿是淚痕。
「……你哭什麼?」
「……哭我人老珠黃,沒人想干-我。」
我哭什麼?
第一次你說服我讓你做的時候,那口氣有多溫柔,哄著我安慰著我說絕對不痛,摟著我抱著我吻著我好像我是你最最珍貴的糖果那樣小心翼翼。可看看現在我這樣把自己搞得像個男妓那樣卑賤地請你上我,你卻一臉不屑的厭惡表情。
我哭什麼?你負我至此,我為什麼不哭!
「上一次,你找誰給你解毒了?」雪陰沉著臉,像是隨時要爆發的火山。
「阿貓阿狗,我忘了。」沒聽出雪那語氣中濃濃的妒怒,夏雨農自暴自棄地胡亂答著。難不成,你還真想去找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上一次解毒的人來干-我?
你就這麼嫌我到這地步?
「什麼人都行?」
「行,你找不到人,找條狗來干-我也行……」話還沒說完,就被重重的一巴掌甩得頭昏眼花,整半邊臉又紅又腫的,人還差點沒從床上摔下來。
「臟!」
「你也可以當我是你那個愛人雨,你沒和他做過吧?你沒想過要和他做這件事情嗎?既然我長得這麼像他,不然你就假裝我是他,這樣可以做了嗎?」
又是狠狠的一巴掌甩來,把沒腫的那半邊臉也打個對稱,這下子夏雨農真的是暈到不行,整個人趴在枕頭上爬不起來。
有什麼差別?
被喜歡的人吸干血而死,被喜歡的人厭惡到死,還是乾脆被喜歡的人被打死,都走到了這個地步,又有什麼差別?
「雨他沒你這、么、臟,這、么、賤。」粗暴地扯著夏雨農的肩膀用力將他身子翻轉過來面向自己,瞇著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說道。
「……」那如果,是被喜歡的人傷心致死呢?夏雨農乾脆閉上眼睛,不去面對那雙冷漠的金色眼睛,和那寫了滿臉的嫌惡。
聽見衣物被撕裂的聲音,感覺身子一涼,冷颼颼的感覺是窗外吹進來的夜風,還是被那冷冰冰的眼神給盯著看才感覺這樣冷?
可是身體連瑟簌的力氣都沒有了……
沒有前戲沒有愛-撫沒有潤滑,一切本來該有的卻什麼都沒有,雙腿被架住往胸前猛地推擠,夏雨農在心中慶幸著還好自己的骨頭夠軟,不然不是腿骨斷掉,肯定就是脊椎骨斷掉……
就算這只是一場暴力,根本算下上是做愛。
他還是很滿足,一點也不想要昏過去。
相思難熬,長夜漫漫,終於他又能夠和他這樣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了。
「最深的愛是放棄。」
雪森,我想放棄了。
不是因為執念不夠深,是因為你不愛我了,我的執念甚至沒地方可以紮根。
「被留下來的那個,總是比較可憐。」
可是我……我對他承諾過,要好好的活……
最後,還是被騙了?
望著滿床的狼籍,鮮紅的血和白濁的液體沾滿了床單,以及躺在那上頭,出氣多入氣少的夏雨農。
天就快要亮了,從昨夜到現在,自己發了狠到底是做到什麼程度?毒並沒有解開,而虛弱的身體在承受了一整夜的摧殘之後已經到了極限,眼看著夏雨農就要在他眼前斷氣了。
就這麼死了?
心中那沉沉的感覺是什麼?
不是憤怒,也不是惋惜……是一種難以言諭的不知所措,難以想象的慌亂。
一直以來他不是反反覆覆地想要夏雨農死嗎?可是他卻沒想過他死了,自己會有什麼樣的感覺。
應該是不痛不癢,無關緊要吧?而那心臟被挖開一個洞的感覺,是蕭雪森的感覺吧?只是那錐心的疼痛,和當年雨將長刀插入他心臟時的感覺,如此相像。
「他……」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勾回了雪那已經神遊回八百年前的魂。
睜大眼睛不可思議地望著夏雨農,那個瀕死的人類,微動著死白泛青的唇,萬分艱難地吐著比蚊子叫還細微的聲音。
「許……願……池……」
許願池,哪裡的許願池?雪飛快地套上了衣物,抱起夏雨農,踢開窗戶躍出了陽台。
我不能這麼隨便就死了,我答應過你的。
他不是第一次踏入這座公園,那一次,他在這公園內追殺夏雨農。
在長凳上屈著身子睡著的夏雨農。
帶著微笑將毒藥注入自己體內的夏雨農。
當時只覺得這傢伙的笑容充滿了挑釁,於是他能夠嗤之以鼻的冷眼觀之。但後來回想起來,卻覺得那頑固而不妥協的身影,很孤單。
那淺淺的笑容中,滿滿的全是無奈。
世事難料。
當時的他絕想不到,再度來到這公園,卻是為了保住夏雨農的小命,和死神搶生意來著。他不知道這公圓有個許願池,但很自然地,聽到了許願池三個字他就往這處來了,果不其然,在公園的中心真的有座許願池,凌晨的寒冷空氣在池水上蒙了一層霧氣。
「丟……」
「丟?」丟錢?丟垃圾?丟什麼?!
「我……」
「……」把瀕死的夏雨農扔到那又冷又冰的池水中?!如果誤解了意思,搞不好本來沒死這一下去就死了……
「快……」
第一道曙光即將穿透雲層,如果再多考慮,就算夏雨農沒死,身為吸血鬼的他也要化成灰了,不及多想,抱著夏雨農站上許願池的池緣,手一松,將夏雨農整個「丟」進池子里。
「更……」一浸到池水,體內的毒和血液開始分離,只是受損過重的身體突然就這樣被「丟」入水中,吃了好幾口水掙扎了半天才勾住池邊的磚石,差點沒淹死……
「你……快去廁所!」夏雨農趴在池邊,邊吐著黑血,邊指著廁所的方向吼著。
那是整個公園唯一陽光照射不進去的地方。
吐完了黑血,渾身冷又痛,特別是被搞了一夜的小菊,泡過冰冷池水之後更是痛楚難當。然後他發現他那傷痕纍纍又青又紫的身體竟是一絲不掛……
「更……」
難怪坐在那的流浪漢從剛剛就不停地用怪異的眼神一直朝著這邊看。
打昏了流浪漢,搶了那一身臭兮兮但至少可以蔽體的破爛衣服穿了,拖著殘花敗柳之身一跛一瘸地走向公共廁所。
「這一次,是我背信。」
「對不起……我還不能死。」
「謝謝你陪我過這個月,謝謝你給我最後最好的回憶,謝謝你抱了我。」
「以後……我想應該沒有以後了。」
「下一次見面,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我走了。」
「……」
恨……從沒這麼恨過一個人……當年給雨背叛了,搞不好還沒有這麼恨……
狼狽地衝進公共廁所,隨便找了個小邊間就鑽進去關上門,這一進去,註定就是要在裡頭待到太陽下山了……只是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麼背,剛好找到一間有屎有尿又有嘔吐物的超骯髒廁所。
可是陽光已經露臉了,他也沒機會出去重新選了……搞不好這公園的廁所每間都臟!
在衣櫥里和蟑螂老鼠當好朋友,在公共廁所里和屎尿嘔吐物當好朋友……全是那個天殺的夏雨農!
一身雪肌的白皙美人,金色眸子幾乎要把腳下那些黃黃褐褐綠綠黑黑的穢物瞪到燃燒起來,在心中不停發著必殺的毒誓詛咒著夏雨農,完全忘了自己剛才有多不希望他死掉……
***
「師父,為什麼我們要住在這種地方……」
「靜心。」
「金星?」
師父沒再多作解釋。
但夏雨農總是能作出自己的解釋:以前聽大哥哥說過,什麼金星土星木星的都是不能住人的鬼星球,師父說這兒是「金星」,言下之意就是指這裡根本就不是人住的鬼地方!
其實師父這名字取得一點也沒錯,那地方草木不生,蟲魚鳥沒半隻,整個山頭都是光禿禿的巨岩,唯一的水源就是山腳下那深到看起來顏色是恐怖的綠油油的深潭。
這種地方,根本就是金星,根本不是人住的鬼地萬!
咦,說來說去,師父還是沒說為什麼他們得住在這鬼地方啊……算了,師父沒回答的事情,就算問第二次,第三次,也不會有答案。
「師父,為什麼你總是穿黑色的衣服?」
「服喪。」
「扶桑?」夏雨農想起了從前那老舊小區後頭,種了一整片又紅又大的扶桑花。
師父沒再多作解釋。
到底師父的黑衣服跟大紅花有什麼關聯?也許師父是色盲,他想穿大紅色的,卻穿成黑色的。
咦,那在師父的眼中,春聯看起來難不成是黑底紅字的?!
「師父,你是吸血鬼,為何要殺吸血鬼?」
「我非生來就是吸血鬼。」
師父說得真有道理。
可是仔細想想又好像沒什麼道理,哪個吸血鬼不是人類變的,除了傳說中那個也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吸血鬼王之外,哪有吸血鬼生來就是吸血鬼的?
師父的答案根本沒回答到問題……
「師父,鴛鴦跟你有什麼仇,你為什麼非殺他不可?」
這是師父從來就不回答的問題。
師父的工作是將徒弟訓練成獵殺吸血鬼的道長,他教出來的徒弟,包括夏雨農,個個都是道長界一等一的高手。
個個都以殺了那隻鴛鴦為道長生涯中最終極的目標,除了夏雨農例外。
師父對那個叫做鴛鴦的吸血鬼的恨,應該是到了光聽到「鴛鴦」兩個字,甚至是看到哪個徒弟要結婚了的喜帖印有鴛鴦的圖案,他的臉色就會立刻變得鐵青,眼神就會變得很殺的地步。
到底那個叫鴛鴦的吸血鬼幹了什麼事情惹到師父,卻無從得知。
想起了從前和師父相處的種種,無親無故又遭逢「家變」的夏雨農,突然好懷念那個養育他那麼多年的那個總是穿著黑衣、不苟言笑又寡言少語的師父。
十歲那年,師父收留了剛被蕭雪森拋棄的他。
隔了三年,師父認為他的實力足以赴任,便派給他第一個任務,還將一把習武之人都會想擁有的好刀傳給了他,算是夏雨農正式出道。
十五歲那年,因為普通的案子難度太低,缺乏挑戰缺乏進步,於是夏雨農接下了當時最貴的案子,獨力斬殺了吸血鬼界五大長老其中之一。在那之後,師父認為他已經沒有什麼能夠教給夏雨農的了,於是要他自己去外頭闖,記得有機會要殺鴛鴦,然後沒啥重要的事不用太常回去打擾他。
那年,許許多多道長中介公司提出優渥的條件,只為了延攬夏雨農這個堪稱道長界重量級明日之星,夏雨農也不負眾望,像個公務員般老老實實穩穩健健地幹了幾年道長,每件案子都處理得漂漂亮亮乾乾淨淨,零失敗的好功夫不但幫公司賺了下少錢,也為自己存了不少的銀子。
十七歲那年,夏雨農不想再過著每天腥風血雨的生活,於是付出了大筆的違約會離開了道長公司,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做菜上頭,只是在這城市裡討生活實在不易,物價又高,很快的夏雨農身上不多的錢都花光了。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把師父送給他的那把黑色長刀拿去當鋪當了。後來,夏雨農一直沒錢也根本忘了去當鋪贖回那刀子,結果刀子被轉賣到武器市場,先是被一個威尼斯商人相中買走,然後威尼斯商人的商船在海上遇到了颱風翻船,刀子漂流到太平洋中的一個不知名小島,過了好長一段被土著拿來當批柴刀的日子,後來一個奈及利亞來的觀光客很識貨,用一箱貢丸換了那把長刀,觀光客帶著長刀回刀家鄉,卻碰上了戰爭,流亡到冰島……總而言之,黑色長刀是回不來了,因為沒人知道它現在環遊到世界的何方。
師父知道了這件事情以後,要他以後不準再踏上金星一步,也不準出現在他面前,否則見一次,殺一次。夏雨農也沒再回去過,因為他知道師父打不過他,生怕氣死他老人家。
現在,夏雨農提了一桶蛋卷,搭上了長程火車,又換了好幾次好幾種的交通工具,決定回到那個不是人住的鳥地方去探望他的師父。
都過了這麼多年,不知道師父是不是還在為了刀子的事情生氣?師父如果知道自己這一趟來,是想跟他借另一把白刀子來對抗那最強的吸血鬼,不知道會不會更生氣……
算了,反正,師父是吸血鬼,氣也氣不死。
「師父,小農農回來看您老人家啦!」空蕩蕩的山谷中,除了夏雨農的鬼叫聲,呼呼的風聲,再也沒有第三種聲音。
「春秋師父兒~~您的愛徒回來看您了!請快開門啊!師父啊~~親愛的師父啊~~」踹著山谷唯一隘口那扇巨石大門,夏雨農聲聲喚得好不親切,彷彿幾百年沒見到他師父那樣。
說實在的,這扇大門雖然堅固到足以擋住M1的火力,可是打從夏雨農十二歲那年就沒再把這門當作是門看待,若不是基於對師父的尊重和敬愛和有求於人的心虛,此處早在他到達的五分鐘內就沒門了。
「師父啊!鴛鴦托我轉達一句話給您!他說『小春兒……』……」小春兒一脫口還沒有下文,馬上不知從哪飛來數十把飛鏢,支支來勢洶洶狠辣帶勁,往夏雨農身上各大要害招呼過去。
啪啪啪啪啪……
一連串啪啪聲響后,毫髮無傷的夏雨農拎著被插成刺蝟的蛋卷桶,蹲在巨門前捶心肝灑淚滴。
「小春兒,人家特地走了那麼遠的路來看你,你這樣無情……」那矯情又嫵媚的語調,造作又誇張的動作,像足了鴛鴦那傢伙十成十。
「轟隆」一聲,大門緩緩開啟,門內躍出了幾位身手矯健的年輕人,有男有女,手中各持傢伙,一字排開堵在大門口。
「前輩,師父真的不希望你來打擾他,請回吧。」為首的一位約莫二十齣頭的青年,嘴巴放著逐客之詞,眼神中卻充滿著敬畏和小心。
在道長界中沒有人敢小覷幾乎可以稱得上是傳奇人物的夏雨農,放著他殺掉了吸血鬼族總共是一名族長三大長老不說,光是能夠和吸血鬼的王相處一兩個月還能活著站在這,那又是另一種程度的傳奇了。
就算在他們眼前的夏雨農只不過是個手中除了一桶蛋卷外無其它半寸鐵類、一臉溫溫笑容沒有半點道長該有的氣勢、臉色蒼白身無斤兩肉的青年,這些身經百戰每天在殺戮中討生活的道長們還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
「師父……你知道他們打不過我的,還是堅持要做這樣的犧牲嗎?」夏雨農嘆了口氣,沒理會眼前那群人已擺出的陣勢和亮出的武器,只是默默地望著門內一方看似無人的暗處。
「我不是你師父。」
「師父……」
「我說過,見一次,殺一次。」
「師父,你殺不死我。」
黑色人影晃動,夏雨農雙手各從蛋卷桶上抄起兩枚飛鏢,左手托住如光般一閃而來的白色利刃往右邊帶,右手由上往下將刀勢向地面上卸去,飛鏢在碰上白色長刀短短一瞬間就被銳利的刀刃削斷,但夏雨農卻利用了那短短的一瞬輕鬆化解了迎面而來的攻擊而沒受到半點傷害。
手持著長刀的黑衣男子沒繼續其它動作,只是站在那沉默地望著夏雨農。僅僅一交鋒,春秋便明白再多餘的攻勢都是浪費力氣,那是他對自己實力的了解,對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徒弟的了解。
「師父……」
師父還是一樣的一身黑衣服,師父還是一樣一臉的難相處,端正年輕的臉上從來就不曾出現一點笑容,漆黑帶點靛青光澤的眼眸像是兩口不知道深度的古井,但目光在注視著眼前這個不肖徒兒的時候,卻罕見地閃過了一絲的訝異和不悅。
他對這些撿回來的孩子們,就算要求嚴格,就算不假辭色,哪個不是吃得飽飽穿得暖暖照顧得健健康康無病無恙的?不過才幾年的時間,這傢伙是怎麼把自己搞得活像是從棺材爬出來那不死不活的模樣?
「你搞什麼鬼?」
「我搞……很大的一隻吸血鬼。」
「……」
「師父,刀子借我吧,這次我一定會還給你。」
「你打不過他。」
「我知道。」
「他不是蕭雪森。」
「我也知道。」
「何必?」
「師父,有些事情,沒有辦法說放手就放手的。有些人,放在心上了就擺脫不掉了。那種感覺,你是最明白最清楚的吧。」
如果能說放手就放手,說擺脫就能擺脫,如果人的感情可以這麼簡單的處理……
那師父對鴛鴦的執著,是怎麼來的?
而我對雪森的執著,又是怎麼來的?
「刀子,師父。」夏雨農向春秋伸出手。
其實來之前他就知道,師父最終還是會把刀子給他的。
因為那本就是屬於他的東西吧。
***
「以後,你就叫做夏雨農吧。」
「下雨啰?」
「夏,雨,農。」
大哥哥隨手撕了一張日曆紙翻過來,在空白的背面寫上「夏雨農」三個字。
不同於夏○●那種根本是隨口亂喚好比阿貓阿狗之類云云的稱呼,那定真真正正屬於他所專屬的名字。
「為什麼是夏雨農?」
「你本來不就姓夏?至少撿到你把你養到這麼大的阿婆姓夏……」
「農呢?大哥哥你希望我以後當農夫嗎?」
「……也不全然是這樣。」
該怎麼啟齒告訴小鬼,那個農字只不過是看到小男孩頭上戴著不知哪撿到的破斗笠所生出的聯想……
「雨呢?」
「雨……不知道,覺得你應該就是叫雨。」說了個連蕭雪森自己都覺得很無厘頭的理由。
「雨和雪,是不是一對的?」
小雨農睜著純真無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用那興奮愉快的神情望著他,然後問著那樣童言無忌的問題……
那一刻,蕭雪森前所未有地感到心跳加速,耳根臊熱,腦袋發渾。
媽的,我是變態嗎?我有戀童癖嗎?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