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個人匆匆入內，喚醒熟睡中的老人。

「管長老！管長老！」

老人翻了個身，怒目瞪著來人。「這是做什麼？天大地大的事情，等明天再說不行嗎？」

懼於怒氣，那人抖了下身子，仍大著膽報告：「長老，不好了，天尊他……他查到那件事了。」

「你說什麼？」管長老這下連最後的一絲睡意也不見了，他起身坐在床沿，半眯著眼。

「是的，聽說他明天就要回龍島，所以屬下才不得不來請示您。」

他這句話里的意思很明白，龍翔雲若是回到龍島，必定會將這件事稟報給至尊知道，到時候，別說是管長老，連他們這些小嘍砮都得完蛋。

管長老想都不想就大聲斥罵：「好個小兔崽子，他是真的打算跟我卯上了嗎？好，那我們也不要留情。」

「管長老的意思是……」

「解決他。」管長老陰狠地道。

來人聞言，猶豫了下。「但是，琉璃小姐……」

「別管劭音那叛徒了，一切照辦。」

「是的。」

待他退下，管長老的臉驟然老了好幾十歲，喃喃自語道：「劭音，別怪我無情，是你的錯，不是我……」

＊＊＊

自從坦誠一切后，管劭音便覺得自己猶如墜入無垠的幸福之中，讓她每一天都抱著愉悅的心情生活。

尤其是和龍翔雲之間的關係明朗進展著，讓她覺得心裡踏實多了。

「安全帶系好了嗎？」

驀地，龍翔雲突然側過身來，替她繫上座椅上的安全帶，害她嚇了一跳。

「謝……謝謝。」

龍翔雲睨了她一眼，似有不滿地問：「你那是什麼表情？你不喜歡我靠近你嗎？」

「我的表情？」管劭音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臉頰。「我沒有不高興，我只是被嚇了一跳。」

兩個人坐得那麼近，她一直覺得被他的魅力給困擾，加上龍翔雲愈來愈大膽的調情，讓她總是手無足措，偏又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這個回答，龍翔雲還算滿意，低頭啄了下她的紅唇。

「不要這樣……」她啞著聲音掙扎了下。符堤堰就坐在前面的位子，她可不想被他發現。

「他早就知道了。」捨不得結束這一吻，龍翔雲手指著大剌剌趴在椅背上看他們接吻的符堤堰。

符堤堰一臉也不愧疚的模樣出聲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我只是想問一下，你們想不想玩撲克牌？」

管劭音玉琢般的臉，立刻緋紅一片。老天，他根本就是故意的。他們每天坐飛機哪一次都不是各做各的事，哪一次玩過什麼勞什子撲克牌啦？

「我不會玩撲克牌。」她一聲一字斂目怒道。

符堤堰一臉無辜，然後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他的腿還帶著傷，就怕管劭音捉弄他，他可就吃不完兜著走。

龍翔雲見狀，則是低聲笑著，徑自打開手提電腦準備看一些資料。

管劭音卻忍不住問他：「白玉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認為我們瞞得住他嗎？」龍翔雲迅速反問。

管劭音冷靜一忖，心想也對。

符堤堰他天賦異稟，總是可以比別人更早預感到一些事情，因此說不定他早就知道她和龍翔雲的事情了。

「怎麼？你不喜歡我們的事情被人家知道？」龍翔雲的神情又明顯慍怒起來，攫住了她的下巴問道。

「我、我當然不是……」

談戀愛當然不是什麼壞事，她只是覺得不自在，就好像在別人的面前什麼遮掩都沒有，被窺視得一清二楚一樣；況且她原來的個性就像個悶葫蘆，一時之間怎麼可能改變。

龍翔雲卻仍不滿意。「算了，這筆帳我會記到龍島再說。」

「怎麼這樣？」管劭音不由得露出稚氣的聲調，蹙著雙眉。

龍翔雲瞧了又是一陣朗笑。「你最好不要再露出這種表情，不然，我一定叫白玉先清場到機長那裡窩一下。」

聽懂龍翔雲話里的曖昧，管劭音立刻噤若寒蟬，酡紅了臉。依他大膽的個性，真的什麼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來。

接下來的時間裡，管劭音都陪在龍翔雲的身邊，幫他整理一些文件，而符堤堰倒也識相，沒再來打擾他們。

因為他不光是忙著以電腦遙控股票買賣，另一方面，他同時也在跟代號聆風的區傲倫討論亞洲方面的經濟情況。

飛機在雲層之中飛翔，偶有亂流使機身晃動，其餘的時刻平穩得就像是在陸地上一般，真不愧是日月集團媲美總統專機的私人飛機。

可惜的是，這讚歎只持續到此刻為止。

飛機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就連桌子上的飲料都給摔下來，龍翔雲立刻撥通對講機給機長。

「機長，這是怎麼一回事？」

機長室則傳來斷斷續的回答：「天、天尊，不好了！不曉得是怎麼一……回事……機翼的控制……控制出問題了……」

「什麼？」龍翔雲肅然一呼。「有辦法找地方降落嗎？」

「回天尊的話，龍島快到了……四面都是海……」

「老天!那現在該怎麼辦？迫降嗎？」管劭音坐在龍翔雲身側，自然也聽到這段對話了。

「鎮定。」龍翔雲一面安撫管劭音，一面繼續問道：「機長，能撐到龍島再迫降嗎？」

「天尊，我會盡量試試……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是希望……希望你們能夠先穿上……救生衣……」

「我知道了。」結束通話，龍翔雲立刻在劇烈的搖晃中收拾好資料，並吩咐管劭音：「你去拿救生衣，順便去看看白玉的情況。」

「好！」

管劭音往前面跑去，敲開鐵櫃，將一套套救生衣取出。

此時，符堤堰臉色蒼白地拐著腿走過來。

「沒有辦法迫降？」他諷刺地撇著嘴問道。

「好像是不行。」管劭音回頭瞥了他一眼，突地瞪大。「你應該知道的，為什麼不早說？」

符堤堰的臉上卻難得出現受到傷害的神情，面色如紙，讓管劭音馬上後悔自己就這麼隨意出口指責他。

世事本難料，符堤堰逆天行事已是不該，因此聽說他的壽命會比一般人短，並且隨著泄露天機的次數而遞減。若不是早些年，他很幸運地遇上一個大陸的得道高僧，對他曾指點一、二，否則他恐怕在二十歲之際便英年早逝了。

管劭音不由得歉然。「對不起，我不應該這麼說的。」

符堤堰搖搖頭，虛弱微笑。「算了，我不會介意，你和天尊各自把這兩件降落傘給穿上吧！」

管劭音這才發現，他早就打開一旁的一個箱子，裡頭赫然是五件降落傘，不禁抬眼訝異地看著他。

「你怎麼……」

「不要用一臉看怪物的表情看著我，要是再不跳，大家就等著一起喂鯊魚吧！」符堤堰玩笑道。

管劭音知道他是說真的，因此她抓了兩件降落傘，遞給已跟著走到前面來的龍翔雲。

龍翔雲問也不問是怎麼一回事，便先穿上救生衣，再背起降落傘，這使得管劭音更加歉疚。

她應該要像龍翔雲一樣地信任他們這些夥伴才對，但是她連爺爺都信不過，又怎麼去信任別人呢？

符堤堰雖然雙腿不便，但是他求生的意志可強得很，立刻穿好救生衣及降落傘道：「天尊，你和琉璃先跳下去吧！」

這飛機是註定要墜毀在海上，而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事情發生，只好拼上一命跟上這一趟回龍島的旅程。

龍翔雲將機艙門打開，一陣強風便灌了進來，差一點讓三個人都站不穩身子，直直退後了幾步。

「等一等，那麼你呢？」龍翔雲將管劭音護在胸前問道。

符堤堰只是恢復以往的神秘笑容。「放心好了，我知道我自己還可以再活幾年，況且前面的那兩個人也不能不管吧？」他說的是開飛機的機長和副機長，他們也盡了力，的確是不能放著他們不管。

管劭音面露哀傷地看著符堤堰，「你一定要活著回來。」她流下眼淚說道。

可悲的她，直至現在才學到什麼叫真正的信任，她真的覺得自己比不上他們的十分之一。

然而符堤堰還是笑，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別哭了，雖然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哭泣的樣子，不過還真是一點都不好看。」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呀！」龍翔雲沒好氣地道。

飛機的高度，慢慢地以肉眼察覺不出的速度在下降，可見機長等人還是很努力地在使飛機繼續飛行。

時間真的不多了……符堤堰收起嘻皮笑臉。「快跳！」

管劭音又凝視他半晌，才跟著龍翔雲一起自飛機上跳了下去。

她跳下去之前的那句「一定再見」，一直回蕩在符堤堰耳邊。

「真是個倔強又不老實的女人……」他搖搖頭輕笑，然後拖著沉重的腿，往機長室前進。

機長室也在此刻打開，機長和副機長兩人跑了出來。「白玉先生，你怎麼還在這裡？」

符堤堰臉上掛著可掬的笑容。「我只是想，你們一定會需要這個。」他搖著手上的降落傘。

聞言，那兩個人差一點就沒跪下來，感謝他多預留了兩副降落傘。

＊＊＊

龍島

塔台正引導著一架飛機降落，而它一停穩，立刻就有幾部黑頭車靠近，準備迎接剛下飛機的地尊龍玄衛。

未久，龍玄衛便由機上下來，冷淡、疲倦的俊臉看來和龍翔雲十分的相似，但是卻又幾分不同。尤其是氣質，兩人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如果說龍翔雲像是一個表裡不一、外冷內熱的俊佞男子，那麼龍玄衛就是一個做事一板一眼、卻外熱內冷的男子。

平常他可以跟屬下說說笑笑，但是認真做起事來時，卻沒有人可以比他更加冷酷、無情。

「地尊，歡迎你回來。」見他一下飛機，迎接人員立刻向前。

龍玄衛身後還跟著兩人，他以手梳攏理了下不聽話的瀏海問道：「嗯，天尊呢？他還沒有回來嗎？」

「天尊的專機預計還要三十分鐘后才會到。」

「我知道了。」龍玄衛掀動嘴角道。

龍翔雲明明就住在美國本土，從紐約到龍島不過短短几個小時的時間，居然比他還要晚到，等一會兒他來了，非得好好調侃他一番。

他身後，跟著代號聆風的區傲倫及代號綠袖的冉盈兒，他們兩人也幾乎是和龍玄衛一樣，身上帶著純然東方的色彩。

至尊看起來也是純東方人的面孔。雖然因為混血，使得幾代的至尊有著金髮、棕發等不同的外在表徵，但是他們的東方特徵仍看得出來。

因為創立日月集團的人，就是中國人。

說來也巧，第一代至尊姓龍，至十四代之後皆是混血傳承，接納外族人士，稱為通婚。第十五代至尊也姓龍，自此日月集團體制大變，成為龍姓一脈單傳至今。

年紀最小的冉盈兒一蹦一跳，眺望這睽違好幾個月的龍島風景，區傲倫則沉默跟隨，像平常一樣不發一語。

一行人很快上了黑頭車，但是隨即便有電話撥進來給龍玄衛。

「喂！」他很快接起電話。

「不好了！地尊！天尊的飛機在島外五百海里處失事了！」

「你說什麼？」龍玄衛愣了會兒，才立刻叫司機停車。「你再說一次，他的專機在哪裡失事？」

「在龍島南方約五百海里處。」

「通知至尊了嗎？」龍玄衛臉色凝重地問。

他的臉色令區傲倫及冉盈兒都感受到一股不對勁的味兒。

「沒有，至尊要一個小時以後才會回到島上來！不過，我們已經立刻派出直升機去搜尋了！」

也就是因為他們找不到至尊，才會忙亂成一團，也只好找上剛踏進龍島的龍玄衛。

有大頭在上面撐著，將來要是找不到人，他們的罪會輕一點。

龍玄衛也不負眾望，一肩挑起地分派起工作，展現王者風範。「好，儘快聯絡上至尊，然後幫我調三架加好油的直升機來。」

「知道了！」

結束通話，龍玄衛也將狀況大略告訴區傲倫及冉盈兒。

等調派的直升機到達，他們三人分乘前往失事地點搜尋。

不過龍玄衛也沒忘了一件事，在離開前交代道：「在我回來以前，不許任何人離開龍島。」

呼嚕——

跳下飛機之後，管劭音雖然是順利地和龍翔雲張開降落傘，但是由於高空風勢太強，她和龍翔雲被吹散了。

當她掉入海中，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

她要活下來，和大家一起活下來……

掉下來的衝力太大，再加上降落傘的繩子制住了她，她奮力地在水裡掙扎，好不容易才浮上水面。

嘔的一聲，她吐掉嘴裡的海水，四處張望。「天尊！天尊！」

看不到他，而且附近也沒有第二張降落傘的影子，這令她慌了，心口像是被人噬去一塊肉似的，狠狠刺痛著。

她又喊了下：「天尊！你在哪裡？」

沒有任何回應，她只好盲目游泳前進。

在感情上好不容易有了龍翔雲的回應之後，她變得更加患得患失，好害怕會失去他。

如果她失去了他，那她該怎麼辦呢？

管劭音再也不敢想下去，拚命地游著、喊著：「天尊、天尊、天尊……」

她痛苦地哭了出來，混著鹹鹹的海水，分不出哪些是她的眼淚，哪一些又是無邊無際似的海水。

也許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管劭音一陣亂游，居然也讓她游對了方向，正往北方龍島慢慢靠近。

而私人座機的方向原本就是龍島，龍翔雲一開始雖然是和她一起跳機的，但是隨後分散，若是他脫了險，也應該會往北方游去。

管劭音在冰冷的海中游著，很快看到前方海面上有飄流物，她立刻深吸了口氣，加快游泳的速度。

不用說，那是一個色彩鮮艷的降落傘，被海水整個撐開來，若在上空俯瞰，像極一朵大花。

管劭音還沒接近，就立刻認出龍翔雲。

「天尊、天尊!」她喊著，終於放下心中一塊沉甸甸的重石，喘著氣游近。

奇怪的是，龍翔雲並沒有對她的呼喚起反應，管劭音又不安了起來。

待她好不容易來到他的身邊，正想開心地想喚醒他，卻不由得倒抽了口氣。

「我的天呀！」

龍翔雲在墜落的時候，不曉得發生什麼事，降落傘的繩子雖然沒有纏在他身上，但是他的頭卻不明所以出現一個傷口，並且湧出大量的血來。幸運的是因為身上穿著救生衣，得以飄浮在海面上不致滅頂。

管劭音的心揪成一團，馬上將手壓在傷口上，試圖幫他止血，但是血還是汨汨地流出來。

「怎麼辦？怎麼辦？」平常冷靜、自持的她已慌了手腳，吸了吸鼻子，怕自己又會又忍不住地哭出來。

她抱著他，發覺他全身冰冷，趕忙用手努力摩擦著他蒼白、無血色的俊臉，希冀他的臉色能夠紅潤一點。

「不要！我求求你—快點醒過來……」

此情此刻，竟讓管劭音想起父母去世后的情況，她雖然沒有經歷車禍，但那個時候她總做著一個夢——

夢中，她在車禍現場抱著父母的屍體無助的痛哭，無助感充斥在她的胸腔，讓她痛苦得睡不著覺。

不！她絕對不能讓翔雲發生任何事，她該振作起來!

拖著龍翔雲，管劭音決定要游往龍島。她的情緒已冷靜下來，她利用太陽來判斷方向，現在她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她要救翔雲！她要救他！就如同他當年救了她一樣！

驀地，上空突然傳來轟轟的聲音，管劭音大喜過望的一仰頭，果然看到一架墨綠色的直升機。

「喂！我們在這裡！在這裡，」她空出一隻手來揮動，另一隻手拉著龍翔雲，雙腿也邁力地在水中划動以維持平衡。

可是那直升機像似沒有聽到她的聲音，一下子便飛到前頭去了。管劭音一急，不禁使勁地喊著：「在這裡!別走！」

喝了些海水，本就嘶啞的喉嚨更形嚴重，管劭音的聲音難聽得像吞了幾斤沙子般一樣，粗嘎又低沉地喊道：

「別走！我們在這裡，」

直升機愈飛愈遠，管劭音的心就愈來愈難過。

難道她救不了翔雲了嗎？

管劭音望著他俊美的臉龐，不由得喃喃地道：「翔雲、翔雲，你可知道我有多希望這麼喊你，你可知道我有多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大著膽子告訴你：我愛你，從好幾年以前我就喜歡上你了……」

龍翔雲並沒有回應，只是緊閉著雙眼，跟著她一起飄浮在海上，連平常性感的薄唇都泛白得駭人。

「我求你……活下來……」她本來是不準備再哭的，但眼淚就是不爭氣的落了下來，滴在龍翔雲的臉上。

倏地，轟轟轟——直升機居然又回來了。

這是奇迹嗎？管劭音不多作考慮，立刻揮手大叫：「我們在這裡！在這裡！」

直升機果真愈飛愈近。

「太好了。」管劭音鬆了口氣。「我終於能夠為你做點事了，我終於能夠為你做點事了……」

他們終於被救上直升機，管劭音似乎瞧見冉盈兒那可愛的笑臉說道：「你們沒事了。」

然而一安下心，她陡地昏倒在機上，只依稀聽到冉盈兒的尖叫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