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又有什麼問題？」

三人一上五樓，被柳悅勤捉出來的梅若彤已經在樓梯口等他們。

「梅小姐好大的架子啊。」徐子謙看她那副不耐煩的模樣，更增添心口的怒火。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揮手讓帶二人上來的小姐去做自己的事，梅若彤雙手叉腰，冷眼凝視著臉色難看的徐子謙。

「和人約好了卻交代旁人來接待，這豈不是架子大？」

就算是他，也不曾與人約好卻找別人來代理。

他還真不知道，一間小小的美容沙龍負責人就能讓她忙成這副德行，比他這個財團繼承人還沒空！

「你這男人才真正龜毛！幹啥不去三樓，堅持要見我討論什麼事？不是說由我全權負責嗎？」

梅若彤真搞不懂他，明明說得那麼好聽全由她作主，人一到了卻提什麼討論的，真是夠煩人的。

「沒錯，我是說任你發揮，可不是那位叫什麼Vivi的。」徐子謙冷著臉，指責兼控訴。

「你這個沒常識的男人。」梅若彤再也忍不住迂迴挖苦的方式，她想也不想的直接開炮：「你真以為我什麼都會嗎？我好不容易排開我們店裡燙髮第一把交椅的預約表，由最專業的她來幫尹若瑄整理頭髮，你居然這樣誤會我！」

「你說什麼？」對於她一連串的話，他表示不懂。

梅若彤翻個白眼，男人呀！對於這種「女孩子的事」像個白痴也是正常的吧。

「笨沒關係，至少要懂得掩飾吧。」她喃喃低語，看向眼前快要發飆的男人。

「告訴你，我是造型師沒錯，我會做髮型也沒錯，可是你總不能要求我也會燙頭髮吧。」

「為什麼？」徐子謙愣愣的問，在他的想法里，這不是同一件事嗎？為什麼她會這麼說。

梅若彤輕嗤了一聲，這男人真的是欠教育，這就像長年嫌棄老婆的丈夫，一點也不能理解女人追求美麗的艱辛。

「你以為賣魚的魚販也一定會捕魚嗎？」讓她這麼問好了，看能不能讓他發現自己的常識有多貧乏。

「當然不一定。」

「所以，你仍要求我替她燙頭髮嗎？」梅若彤坐到一旁的會客沙發上，笑看著他。

「子謙哥。」知道他對這類事情不大懂，尹若瑄拉拉他。「梅老師會做髮型，可是不會燙頭髮啦，她比較擅長化妝啦、搭配衣服、髮型設計。燙頭髮則是專門的美髮師才會啦。」

梅若彤自行倒杯茶水，冷笑著。

聽了尹若瑄的解釋，徐子謙只覺得煩透了。

「那現在呢？」他問。

「我也不知道。」梅若彤故意一笑。「徐總經理不是有事要找我談嗎？不知道有何要事必須暫停我的『變身安排』？」

這女人，得理不饒人嘛。

「有，小瑄不是已經留了一頭長捲髮，何必再燙？」

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當下又落人恥笑了。

「徐總經理果然是跟不上時代，難道您沒聽過一種叫離子燙的新技術，效果就是讓捲髮變直？」

「你要把她的頭髮弄直？」徐子謙皺眉。

「對，這就是變身的第一步。」梅若彤挑釁的看著他。「怎麼，又反悔了，不是說讓我放手去做嗎？」

「你也許該先行告知？」

他不是想反悔，只是氣她的獨斷，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好好的和他說上二句話？

「然後呢？」梅若彤相當不以為然的說道。「我以為你的意思是充分授權予我。」

「不要再把話題扯到那上頭，難道你沒有學習過基本的禮貌嗎？」徐子謙臉色很難看，至於拉著自己衣擺的小手，他是第一次忽略。

尹若瑄拉著他絲毫引不起他的注意，想開口又無法捉住空檔，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能在一旁干著急。

「需要什麼禮儀？我又哪裡做得不好了？」

梅若彤真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氣什麼，不是都和他說了，還擺個臉色在那和她乾耗什麼呀？

「順便提醒你，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把今早的預約挪開，你再繼續站在這裡，到時候可別怪我找別人來幫她做。」

知道他的龜毛行徑，她都已經派店裡的紅牌出場，他可別再不知好歹。

「小瑄，你先去三樓。」徐子謙頭也不回的交代。

「咦？可是……」

三樓哪裡呀？這裡可是很大的耶！

「婉晴，帶尹小姐下樓。」

天籟響起，尹若瑄感激的看向說話的人，正好對上她那對黑白分明的眼，與唇瓣間那抹巧笑。

好漂亮，而且看起來好動人哦。

在一旁看不下去的柳悅勤終於出面，畢竟躲在一旁狂笑實在有點不道德。

「尹小姐，她會帶你去找Vivi老師，並在那兒陪你，有事和她說就行了。」柳悅勤指指帶著笑容的小姐。「婉晴，先下去吧，Vivi應該等很久了。」

「是。」婉晴笑笑。「尹小姐，請。」

「嗯。」

看到她的笑容，尹若瑄沒那麼畏懼了。

「你們二位。」送走主角后，柳悅勤看著針鋒相對的二人。「我想尹小姐這一下去少說也要三個小時以上，不如讓你們進休息室好好『討論』如何？」

「悅勤，他這個人實在……」

真的被氣到了，梅若彤看到好友出現，免不了就是抱怨之聲。

「謝謝你，柳小姐。」徐子謙也不多話，拉著梅若彤就往裡頭走。

「徐先生。」柳悅勤冷靜的喚住他。「小梅的休息室在這邊。」

他走的方向是工作室。

梅若彤嗤笑。哈，冷了吧，在她的地盤上也敢自大妄為。

「謝謝。」徐子謙平靜的道謝，拉著竊笑的梅若彤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請等等。」柳悅勤再度喚住他。

「請說。」徐子謙忍得很辛苦，卻不願對無辜的百姓發火。

「小梅。」柳悅勤倒是有話對她說。「我平日和你說的那些待人接物的事項你全扔到雜物間了嗎？既然另有安排為什麼不事先打通電話禮貌性的通知，讓人家在一樓聽得迷迷糊糊的？你也明白徐先生對造型並不了解，為什麼不多花點時間解釋，一定要讓人家發火？」

柳悅勤說話的聲音沒高揚，可是責怪的意味卻很明顯。

「誰知道呀，我已經事先交代樓下的小姐和Vivi了耶，這還不夠清楚嗎？是他自己龜毛。」梅若彤不覺得自己有錯。

「誰知道你心裡想些什麼啊，就算徐先生已完全授權給你處理，你也要設身處地的替旁人想啊，這樣貿然的由樓下小姐通知他們到三樓找Vivi，這樣對嗎？不會失禮數嗎？」柳悅勤看著她。

「我都安排好，也找人去帶他們，又不是讓他們像無頭蒼蠅般的自己詢問，這樣還不夠禮貌嗎？」梅若彤噘起嘴。

「是你的客人，你本來就該負起聯絡的責任，而不是交由第三者告知就可以了。」柳悅勤冷冽的臉孔雖然沒有板起，可是卻表達出她的不悅。「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可是……」梅若彤被她說得頭都暈了。

「小梅。」柳悅勤挑起眉。

柳悅勤雖然說出徐子謙最在意的事，可是看著梅若彤節節敗退的模樣，徐子謙反而同情起她。

其實事情也沒這麼嚴重，不過是溝通與認知上的差距產生的一些小問題嘛，也許自己真的是太拘泥形式，要不也不會把這麼簡單的事情搞得如此複雜，似乎真有什麼天大的錯誤。

既然梅若彤都事先安排好行程，可能是自己太過敏感，才會產生懷疑不願照做，也許是自己太愛面子了。

看著僵持不下的二名女子，徐子謙過意不去。

「其實這件事情，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他忍不住的開口說。「要是我的態度不那麼強硬，就不會把事情鬧得如此大。」

「是我沒把她教好。」

柳悅勤見目的已達到，梅若彤臉上也露出驚訝的表情，但她仍未鬆口。

「這等安排本來就該先打個電話告知客人，會出這種問題全是你心裡有鬼！」

「悅勤，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梅若彤收起對徐子謙坦然認錯的情緒，看向好友。「我……也許有些疏忽，可是你的意思是……」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柳悅勤再肯定不過。「你敢說你不是這麼想的嗎？你敢說會有這種疏忽，和你心裡的不滿無關嗎？」

平日就不見她如此無禮。會有這樣的舉動，若不是因為她打從心裡排斥這個Case，打定主意不願意和眼前的男人有牽扯，不然也不過是打通電話嘛，有什麼困難的？

「既然知道我有不滿，就別怪我啊。」梅若彤低嚷。

徐子謙忍不住斜眼看她，實在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下什麼滔天大罪，讓她對自己如此不滿。

「總之，你不能推卸責任。」柳悅勤下了結論。「而且照你這樣安排，尹小姐要在美髮室待上三小時，你把徐先生留下來做什麼？」

對呀，把他留在那個儘是女性的房間有何用？她不也明白他是個外行人嗎？

「我以為他喜歡寸步不離的陪著尹小姐啊。」關於這一點，梅若彤說得理直氣壯。

「原來你對徐先生了解如此之深，連他的想法都能掌握？」柳悅勤淡淡取笑著。

看來不是自己而已，連她的好朋友也愛「虧」她二句不是。當下，徐子謙沒那麼有罪惡感了。

「悅勤。」梅若彤低喊。「好吧，我認錯總可以了吧？」

反正要說理，是說不過她的。

「當然可以。」柳悅勤順水推舟。「不過不是向我，而是向他。」

「他？」

他，自然指的是徐子謙了。

如果他真的是笨蛋，才會在那大剌剌的等著人道歉。

「不用了，我也有錯。」

他選擇顧及大家的顏面，不想再繼續爭吵不休。鬥嘴畢竟是「調劑」品，可不是用來填充生活的。

「就這樣吧，既然大家都想通了，沒事就好。」

這男人還滿知情識趣的，可取。

「小梅，我知道你對接下這件工作很不滿，可是對事不對人，你能不能摒棄原先的偏見呢？」她一轉頭向徐子謙望去。

「當然，我也請徐先生忘掉先前的所有不愉快，將注意力放到雙方的合作上。」

「沒問題。」既然美人出面說情，又給十足的面子與理由，自己不照著做豈不是真成了小人？

「小梅？」柳悅勤細眉微挑。

「好啦，知道了。」

「很好，很高興你們終於有共識。」柳悅勤微勾唇。「那我就預祝你們談得愉快，合作成功。」

目的達成，柳悅勤功成身退，留下二人大眼瞪小眼的。

看看自己、看看她，徐子謙手一攤，試著一笑。

梅若彤立即翻了個白眼，卻忍下欲脫口而出的刻薄言語。

「走吧。」

柳悅勤說的沒錯，吵嘴是毫無建設性的，還是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對事不對人吧。

「請坐。」

徐子謙挑了挑眉，第一次聽見她對自己用「請」這個字。

「愣在那做什麼，坐啊！」

果然這客氣是如此短暫，沒三秒又恢復了。

「你還是這樣我習慣些。」徐子謙低語。

「你說什麼？」

對他的「碎碎念」雖聽得不真切，但梅若彤相當敏感的認為應該沒啥好話。

「沒什麼。」徐子謙趕忙撇清。「我只是覺得自己方才衝動些，以至於反應過度。」

「你知道就好。」梅若彤悻悻然道。

「什麼？」

這次換徐子謙揚眉了。這女人，真的是一點兒甜頭也不能給，他才隨口說說，她馬上猖狂起來。

「沒什麼。」梅若彤很快地撇清。

話題就到此為止，二人又開始無語的對望，而後是變相的較勁，等著哪一方按捺不住的先別開視線。

這麼認真的打量他，還真是第一次。以她專業的審視能力，梅若彤必須承認眼前這個男人的五官雖然不是自己看過最漂亮的，卻非常有特色和吸引力，尤其是眼眉，組合在一塊兒更是勾人……

勾人？

終於，梅若彤因為心裡的胡思亂想先別開了視線。

「你該不會想坐在這兒和我對看三小時吧？」

她隨口找了個話題，旨在掩飾自己方才的「沒用」。

徐子謙覺得好笑，她的表情顯得有點心虛。

心虛什麼呢？他同時也揚起滿腹的疑問。

該不會在他的授權下，決心想來場惡搞吧。

「三小時又如何？」他反問。

「你不是大老闆嗎？那麼有空？」梅若彤悶了。

「大老闆也是人，也有名字。」

對於她這種類似侮辱的叫法，徐子謙真的是挺不喜歡的。

梅若彤看著他沉下的臉色，聳聳肩。

「好吧，徐總……徐先生，您不用上班嗎？」

配合的改正稱謂后，梅若彤再次扔出問題。

「還好。」雖不滿意，但勉強可以接受了。

突然間，他想起她叫王經理——水亮。

「還好是什麼意思？」對於他的答案，梅若彤仍是相當不解。「我是問你要不要上班耶？」

「你不都說了我是老闆，要不要上班並不重要。」

經營者雖然公務繁忙，但不代表他就一定要被一堆公事綁死在公司內。

「你該不會是那種純挂名，不負責生產的『橡皮圖章』吧。」梅若彤做了個蓋章的動作。「你每天就做這個？」

「小姐，你少了一個蓋印泥的動作喔。」徐子謙指正著。

「哦。」梅若彤像發現新大陸般。「你果然是，難怪你這麼閑！」

「是什麼？」徐子謙笑得很牽強。

「橡皮圖章啊！」梅若彤搖搖頭。「那我看你們公司也快倒了吧，有這種經營者，能夠繼續生存下去才怪。」

「別扣那麼大一頂帽子在我頭上。」徐子謙已經沒力再斗，反正她瞧不起他已是既定事實。「還有，你看我哪裡長得像橡皮圖章？」

「行為和工作內容都很像啊。」梅若彤越說越樂。

「那歡迎你取而代之。」

到時她就會知道身為繼承人的悲哀。他的工作，絕不是什麼「橡皮圖章」能夠形容的。

「你的意思是說你不是只會蓋印章羅。」

「有點常識好嗎？小姐。哪個老闆會親自蓋章？通常都是簽字好不好，就算是要蓋章，也是秘書的工作呀。」

他居然敢拿一副「沒常識」的不屑眼光瞄她！

「我懂了。」她故意點頭。「原來你連圖章都不如，怪不得你可以常常跑出來打混，一切有秘書就好了嘛！」

「梅小姐，原來你的悔意只能堅持不到半個小時。」

見她故態復萌，徐子謙想自己恐怕也很難保持君子風度了。

「什麼悔意？我什麼時候做錯事了？」梅若彤眼睛瞪得如銅鈴般大。

「原來你的記憶力也是一等一的差，剛說過的話就全忘掉，也難怪會那麼不守信用。」徐子謙才不怕她瞪。

「不守信用？」她拉高了聲調。「什麼時候發生的事？要指控沒問題，請先提出證據！」

「證據？之前的事不就是證據嗎？」

徐子謙哪會客氣，當下舊話重提，二個人又開始斗得不亦樂乎。

柳悅勤的心意，沒兩下就全讓他們辜負掉。

和他(她)在一起，不鬥心不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