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走出的辦公室，隨意在外頭的開放型大辦公室挑了個空位坐下，整個人如爛泥般的癱在椅子上。

「嗚！我的世界在下雪！」

一句話，成功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怎麼了？」第一個開口的正是坐在她正前方的小雲。「你又是哪裡不對勁了?」

「你們還有臉問我？」

剛靠近的阿寶摸摸臉。「我們又哪裡惹到你了？」

當下七、八人陷入沉思，開始努力的回想自己是否不小心得罪了這位麗嵐小霸王。

「沒有吧！」

「我也沒有。」

眾人陸陸續續地完成自省，連忙一個個否認撇清。

「沒有？」回答他們的是江，她拉長話尾問。

二個星期了。

自從她與傅開駿的合作圓滿結束后，他便開始三不五時的出現在自己的辦公室，有事沒事就找些名目帶她出去吃飯，更誇張的是他居然知道她的所有電話。公司、辦公室專線、住家、房間、手機，說不定達她的祖宗十八代他都知之甚詳。

到底是誰出賣她的？

基本上，她認為全公司的人都有嫌疑。而她更有個想法，她親愛的同事們為了討好他們心目中崇高至上的偶像，也就是那個奪去她初吻的下流胚子，早已大方的將她打上蝴蝶結送到他面前了。

她長得像和番的文成公主嗎？

但最奇怪的還是非傅大攝影師莫屬，尤其他前幾天又莫名其妙地吻了自己。

吻耶！就算是好朋友也該有分寸吧!

「你到底是在氣什麼？」在眾人一片的顫抖中，無辜良善的美幸被拱出來當代表。

「我問你們，傅開駿為什麼會有我的所有電話？」

想了半天，她只能將所有事歸咎於他想報復她，畢竟在和自己合作的那一段時間，他沒有一天是不生氣地。所以工作結束后，他那間人便每天拖著疲憊的她四處玩，存心累死她好出一口怨氣。

可是又不太像。因為他帶她去的地方她都沒去過，她只感覺新鮮，而且他的表現也沒什麼異樣。

和他出去玩很累，而她最近工作又忙得要死，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啊？」眾人皆回以錯愕的反應。

「我也拜託你。」美幸受不了的給她責難的一眼，剛才她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呢，瞧她那副嚴肅樣。「這有什麼好計較、生氣地？你們都在一起了，男朋友有女朋友的所有聯絡方式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若不是有我們的推波助瀾，你們哪裡有可能發展得那麼迅速。」

說到這兒，全員不禁自豪了起來。要知道，像傅開駿這麼有才氣的人，江能和他在一起可說是再幸運不過了。

「男朋友？誰？」江聽了再驚訝不過。「你們說傅開駿是我男朋友？」

什麼時候的事？是誰散播這種不實的謠言？

「難道不是嗎？」

一群人報以十分肯定的眼光，惟江否認。

「哪有！」

若不是看江氣急敗壞的樣子，他們真要開始懷疑她是在裝傻了。

「小。」她真想嘆氣，她不是這麼笨的人啊！美幸開口：「要不然你以為傅先生在幹嘛？沒事就來找你，儘可能地挪出時間陪你吃飯、接你下班，若不是為了心愛的女朋友，他時間多呀！」

全部的人都看出來了，只有她還在懷疑。

「那不是……」江無法反駁。搞什麼！她以為那只是朋友間的友善表示而已，她哪裡會想到那方面去。

而且傅開駿也沒開口表示什麼。

「不是什麼？」阿寶好笑地反問。

「我們沒有……」

江話說了一半就讓小莉給打斷。

「傅先生來了，你自己問他吧！」

「問我什麼？」傅開駿頗感奇怪的看向站在人群中央的江。「怎麼了？」

看他一臉的泰若自如，江火大地拉著他的手沖回辦公室，再砰的一聲甩上木門。

「誰敢偷聽我就斃了誰。」

一句話教外頭的人乖乖地轉了方向，回自己的位子上做事。

「你在生什麼氣？」她有時候還真火爆。

「我有話問你。」她撫了撫自己的胸口，看向他。

傅開駿點點頭，等著。

看著他那鎮定的樣子，江反而無法開口。

「問呀，有什麼事？」

牙一咬，她豁出去了。

「你知不知道有人在散播謠言，說我們兩個是男女朋友？」雖然是豁出去，但她還是問得很含蓄。

事實上她真正想問的是，我們什麼時候變成男女朋友了？

「那哪裡算謠言。」傅開駿失笑，還以為她要問什麼嚴重的問題。「我們本來就是。」

「啥？」他不會是說真的吧！那為什麼當事人之一的她完全沒感覺？

「什麼時候的事？」她小心翼翼地求證，希望自己沒有聽錯。

「那重要嗎?反正就是了。」傅開駿拉著她到沙發坐下，一派的優閑。

「當然重要！」她要知道自己是哪一天發生夢遊的情況。

傅開駿側目看她。「你好像很排斥這項事實。」

什麼排斥，她是難以接受好不好。

「我根本就不記得你有問我願不願意！」「哪有必要，問了還有什麼美感。」他不當一回事的說。

「很好，那代表我也沒有答應你。」幸好自己傲人的記憶力還沒有開始退化，她並沒記錯。「而且我完全不記得我有對你示愛，加上你也沒有展開追求的行動。」

若有，那花在哪裡？

「你也沒拒絕。」

明眼人立刻就可以看出她有著疑惑。

「如果不是追求的話，我何必三天兩頭的來找你，還天天陪你吃晚餐，幫你帶消夜的？」

「你的意思是……這就是嗎？」

冤枉！她哪裡知道這些事後頭還有這麼宏大又深遠的涵義?況且他每次來就是硬拉著人走，要她怎麼拒絕？他根本就不打算讓人拒絕。「要不然我吻你幹嘛？」

我咧！她又不是自願的！

講到這兒她就更氣了，莫名其妙的初吻沒了也就算了，他居然第一句話是嫌她的舌頭……

「怎麼，看你的表情好像很不願意的樣子。」傅開駿的臉色也沉了下來，變成挺嚇人的一張臉。

而她，就是被嚇到的那個人。

「怎麼，你討厭我？」

「不是。」她搖頭。

「我哪裡不夠好？」

「也不是。」

「那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沉默好半晌，她只能怕死地說：「沒有。」

其實她也不是不願意，只不過從沒想過。而且，這進展似乎太快了。

「很好。」他滿意地點點頭。「走，吃飯。」

不由分說、不給機會，傅開駿拉起她的手就是。

這分明就是強迫中獎嘛！

跟在他身後，江不禁哭喪著臉。東西很好吃她是很高興，可是她今天還有一大堆事要做，她不想出去。

她自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為什麼看著他，卻沒有勇氣說不要？

嗚，人家還不想交男朋友啦！

嗚，自由的日子……

就這樣，兩人成了交往中的情侶。

***

「老大。」小陳推開門，手中拿著一份傳真資料。「薩其多其美術館希望你去做個人展。」

「替我回掉，我目前不打算出國。」坐在辦公桌前的傅開駿想也沒想地回絕。抬頭看了看時鐘，再十分鐘他就要出門接江下班了。

今天是小周未，該帶她去哪裡玩呢？

「抱歉，老大，請容我發言。」小陳真不敢相信傅開駿的轉變，他們以往企圖心旺盛的工作狂老大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完全以女友為重心的陌生男子。

如果一個月前有人這麼預言，相信全工作室的人會哄堂大笑，然後報警把那名妄想症病患捉走。可是到今時今日，他們卻連笑都笑不出來。

哦！傑克，這真是太神奇了。

「你有十分鐘的時間。」在面對江以外的人，他還是一如往常。

「你覺不覺得大伙兒最近挺閑的？」

他的工作時間已經更改成為一般的上班族了，全為配合江之故。

其實也不是說他都不顧工作了，只不過在時間的限制下，接的全是些在工作室內就可的完成Case。對他們這些一向往來奔波，勞碌慣了的苦力來說，實在有點兒不能適應。而且原本預定要去尼泊爾取景的計劃也延期了，只因為他每天都要見到江。

傅開駿看著助理的欲言又止，不是不懂。

「這陣子就當作休息吧！再過一個月，我會接些大案子回來做。」

他是個相當重視工作的男人，但此時此刻他有他的考量，雖然和江的交往已經快一個月了，但他仍可感受到她的不確定。且由相處間亦可以發現她其實並不是很了解所謂的男女交往是怎麼回事，她只當成多了個人在身邊「礙事」，因為自己剝奪了她大部分的休閑及工作時間。

現在還不能離開她，如果一走，他這陣子的努力就全白費了。

他從來不會如此認真，如此地想和某人相守在一塊兒，更想不到自己會是個佔有慾心如此強的男人。但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他也曾試著控制自己心中那份澎湃的情感，可惜徒勞無功，所以他不再試圖那麼做，只希望她也能有相同感受，同等付出。

這樣他的心才會平衡一點。

「她是對你下了蠱嗎？」他跟在老大身邊最久，沒見過他這麼在乎一個人。

傅開駿在情場上向來無往不利，有數不清的女人卯足了全力想得到他的注意，甚至公然的對他投懷送抱。但是他一向有原則也有選擇，所以，雖然他被稱為「情場殺手」，其實交往過的女人屈指可數。他很挑，而且就算遇上了他喜歡的對象，總也是不了了之。由於他對工作太狂熱了，身邊的女人根本得不到他的三分注意，最後自然是以分手作為結局。

以往的他向來冷淡得讓人感覺不到真心，沒想到江卻能讓他認真到這種地步。

差太多了。小陳感覺一陣頭皮發麻，不知這種現象是好是壞。

「這和你以往的模樣差太多了。」最後，小陳還是只能這麼說。

「相信我，我和你一樣驚訝而不敢置信。」

「就當我是遇上剋星了吧！」傅開駿拿起車鑰匙，朝小陳說道：「十分鐘到了，方才的決定你去和大家宣布一下。」

「知道了。」除此之外，他還能怎麼說。

算了，就當放了個特別假吧！

只不過，不知道這個假會有多長。

***

當人家的女朋友該做些什麼？

江如此自問，可惜腦中是一片空白。

她哪裡知道！她又沒經驗。不過由最近發生的大小瑣事歸納起來，她只有一個結論，那就是女朋友是負責陪著男朋友的。

自從同事們說她和傅開駿是一對戀人之後，她的工作就是一有空就陪他。平日吃飯、看電影、喝茶、聊天那是不用說，星期六、日休假時更是東奔西跑的四處遊玩。

偶爾傅開駿手頭上有工作待完成，根本沒時間好好陪她，他也會把她接到工作室，再準備好一堆零食、雜誌和電動玩具，讓她窩在他的辦公室一整天，只為了他一有空就能見到她，儘管只有短短的幾分鐘。

這是他的理由，但江實在無法理解，這樣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真的有事纏身就別勉強，她又不介意一定要天天見面，彼此保有自己的私人空間不是很好嗎？而且她來工作室，他一邊要擔心她、照料她，一邊又要工作，不是很累嗎？

但他堅持，所以她也就不便反對，亦無從反對起。

反正在家糜爛跟在他辦公室糜爛也沒什麼多大的差別，更何況又有人包吃包喝的，就這麼吧！

所以，雖然麗嵐的各類宣傳已拍攝完畢，她仍是照常出現在傅開駿的工作室內；而傅開駿也不知怎麼和其他人說的，現在所有工作室的人都叫她大姐。

拜託！難聽死了。她江一不混黑道，二年紀也嫌不足，叫她大姐豈不太折煞她?

但不管她怎麼抗議，就是沒有人理她，讓她嘔得很。

「很無聊嗎？」

稍作休息的傅開駿一進辦公室就看到她一個人呆坐在沙發上，他走近給了她一個輕吻。

「呃，還好啦。」江稍稍被他的舉動給嚇到，還是很不能習慣他突如其來的親密舉止。

「有沒有想吃什麼，我讓人去買。」傅開駿的聲音略含歉意。自己有工作沒法陪著她，只好拿吃的來補償。

「不用了，你買的夠多了。」她凝視一旁的茶几上琳琅滿目的零食點心，而且清一色全是她愛吃的。如果再這樣下去，她不用多久就可以在嘴裡咬顆橘子，找張桌子趴在上頭等人膜拜了。

「是嗎?」他懷疑地問，「還是我再叫小吳去買點熱食、小點心?」煎餃好了，她蠻喜歡吃煎餃的。

「不用了。」她連忙拒絕，為了不讓這提議有機會實現，她連忙扯開話題。「你這張沙發是什麼時候買的？上次我來怎麼沒看見，滿舒服的。」真的很合她意。

略低的單人沙發軟綿綿的，好像雲朵一樣，讓人一坐下去就舒服得不想起來。而且椅面又較平常的尺寸來得寬，坐累了還可以整個人縮到裡頭，真是太完美了。

「喜歡嗎？」他早猜到她一定會愛上這張沙發，畢竟這是他依她的喜好請人設計的。

「搬回去啊。」

江本想一口允諾，但馬上想到一個問題。

「搬回去要擺在哪裡？」她的房間已塞進了雙人大床、兩個大衣櫥、書櫃、工作台，早已騰不出空間來擺設任何傢具了。

「你家裡沒地方擺嗎？」沒去過的他只能這麼問。

「嗯，粉抱歉。」她相當遺憾的說。「你自己留著吧！」

「你辦公室呢？」看著她那捨不得的樣子，傅開駿努力的幫她出主意。

「不行。」她搖頭拒絕。「那樣我會無心工作。」

這麼舒服的沙發，一旦坐上去，恐怕就不想起身了。若真搬到辦公室，那她每天的工作效率將會是零。

她再怎麼任性也做不出這種事。

「沒關係啦！反正放在你這裡，我也能坐到，不怕沒機會。」

這樣也好，免得她沉淪墮落。要知道，為了一張沙發墮落，是會被人家笑的，她才不要。

傅開駿想想也對，放在自己這裡反而可以誘使她過來，怎麼他一開始沒想到這個呢?

「老大。」工作人員過來敲門。「開工了。」

「我馬上出去。」

回身再給了她一吻，傅開駿走向攝影棚。

「你乖乖的，收工后帶你去吃好料的。」

還吃啊！看來她變成豬公是早晚的事了。也許一會兒該去打聽一下哪兒最近在大拜拜，早點去預約個攤位。

將思緒調回，她無聊地環視房內。

啊，真無趣！好想小友友喔！已經好久沒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最近有沒有闖什麼禍，鬧什麼笑話。

嗚……她想回家了，還是自己的家比較自在。